【本书下载于书本网,如需更多TXT全本小说,请访问http://www.bookben.cn/】 ================= 书名:酒色之图 作者:丛苏 文案: 天赋与爱情,虚情与假意,图谋与觊觎,可以选择的,可以放弃的。一个女品酒师的爱情迷藏。 ================== ☆、偶遇   周裕之进了酒店的红酒馆,那里是风华酒店的一处红酒私藏展厅。   说起风华酒店在本市酒店业的确独树一帜,除了本身高品质的顶级星级服务外,还有这么一句流传的话,“酒香起梧桐,全城看风华。”   梧桐是C城的别名,因为到处都种了法国梧桐,别具异国风情,所以又有梧桐城的雅称。因曾是法租界,当时的法国人也带来了特有的法国葡萄酒文化,尽管中间动荡多年,葡萄酒居然在C城扎根下来。而风华就是靠着独特的葡萄酒的差异化经营让同行望尘莫及,即使有后起之秀,也有外资老牌酒店进驻,但风华仍然凭着这一特色牢牢稳固了在本城高档酒店的首席,本城但凡重大活动均以在风华举办为荣。   不是其他酒店没有葡萄酒,实在是风华的后继资源强悍,多少年和法国勃垠第、波尔多地区的有名酒庄保持着密切的往来,几乎可以在第一时间拿到这些世界闻名酒庄的高品质红酒。   周裕之,风华酒店的未来掌门人,瑞士洛桑酒店管理学院科班出身,五年国际知名酒店工作管理经验,风华酒店现任董事长周闻生的儿子,目前刚低调回国。   风华酒店在周闻生的手里发扬光大,延续了祖父时代的精粹,又赋予了风华新的时代意义,风华的经营也许不是最奢华的,但一定是最有特色的,风华的风格也许不是最现代化,但一定是最贴心的,多年来入住率都能维持在90%以上,即使淡季空房率也是50%,超过平均水平15个百分点。   这一处红酒展厅设在地下,坐升降机下去,周裕之步出电梯门的一刻仿佛回到了中世纪的酒窖,油然让人有一种对历史,对古旧的膜拜之心。说实话,他很不喜欢这种模糊不清的神秘主义感觉,据说,周闻生每次来地窖时都要净手净脸,消除身上的异味。周裕之自然也经过了这样的洗礼,刚才去掉那身上的香水味道时,他还开玩笑地想下次搞个复杂的沐浴更衣仪式,然后加之神秘元素,或许会成为风华捕捉媒体的又一个噱头。   输密码推门进去,因是父亲的老朋友,一位师伯的到来,周闻生兴致来了,偏偏让他来取一瓶红酒。   第一层门之后还会有第二层门,令人惊讶的是第二层门居然半开着。或许也有人来取酒吧,好像也不对,这个酒馆的酒是不外售的。想到这里,周裕之不由放轻脚步,尽管他本人对红酒并没有特别多研究,但不表明不知道这些红酒的价值以及对其他人的吸引力。   转过一排酒架,看一个白色的身影站在架子前,像是个女的。之所以像女的,是因为那个人影穿衣是女式的打扮,但头发实在是太短,估计和他的长度也差不多。   周裕之看那个女的站的大大方方,好像并没有躲躲藏藏,压住心里的疑惑轻咳一声,女子应声回头。   周裕之心里赞叹一下,并不是有多美,长得当然不难看,关键是气质打扮清新随意,并不是他想的酒店工作人员。   头发削得短短的,烫了微微的卷,贴着发根,衬着星目白肤,像个眉清目秀的小男孩,看样子年纪也就二十出头。长款的白衬衫立领,外面绕一圈浅灰色的丝巾,长长地垂在膝盖处,七八分长的衣袖,衬衫中间是交叉的白色同质地腰带,束得纤腰盈盈,下面一条黑色紧腿的七分裤,踩一双褐色的坡跟鞋,双手抱臂,一只手托着下巴。好像被打扰了思考,眉头淡淡地有皱起的涟漪。   周裕之上下打量,看那女子不急不慌,脸上的表情温婉中透着疏远,猜想定是有原因才能进来这个少数几个人才有资格进来的酒馆。   看她表情好像也并不知道自己是谁,周裕之换上一副温和的表情,“对不起,打扰到您,有需要帮忙的吗?”   那女子摇摇头,一副生人勿扰的表情,扫周裕之一眼继续回转头对着一瓶红酒沉思。   周裕之撞个冷脸,着实有些怨气,但酒店服务做的就是与人交道的事情,自然消化,也不再多想,转身看琳琅满目的藏酒。   这么多酒,尽管有法文,英文和中文的小标签,但在周裕之眼里都差不多,到底拿哪瓶合适。   早年父亲也让他学学来着,但周裕之却一般,尽管承认是葡萄酒的经营是风华的特色,但西方酒店管理的熏陶令他更信服科学的经营与管理,葡萄酒只是辅助经营的策略之一,所以并不需要自己亲自上阵品评,不是有陈叔吗。   周裕之的这种观点自然遭到父亲的批评,告诉他要像珍惜自己最珍贵的东西一样热爱葡萄酒,因此还逼着他去上一个品酒培训课程,他是去了,但不表明天天去。   今天也是周闻生对他的考验。踌躇了半天,左看右看,最后下狠心闭着眼拿了瓶1981年的,年代久远总没问题吧,五十年的茅台不就堪比黄金吗?刚拿出来,身后却有人说话。   “那个年份虽然早,但那一年的葡萄不是很好。何况,红酒并不是年代越久越好,这样的酒恐怕也是收藏的想法,再品也没什么味道了。” 声音听起来清脆如鸟鸣。   周裕之回头看刚才的女子正看着他,低头看看手里的红酒,又抬头看看女子,脸上的表情多少有些挂不住,但直觉这个女子说的又是对的,手上的酒说放不放的,僵在那里。   那女子看他犹豫的表情,并不以为意,表情淡然,不因为他的尴尬而显不安,也不因他的无知而显骄傲,眨眨眼又补一句,“味道本该是辣的,因年份不好影响了葡萄的品质,却有了酸的味道。”   周裕之心里知道碰到行家,心思动,不妨让她推荐一瓶,总好过自己瞎摸,语气客气,“我实在是不懂葡萄酒,要不,请您帮我选一瓶吧。”   那女子并不推拒绝,“是配餐用吗?”   “是。”   “主菜是什么?”   “好像是海鲜多一些。”   “吃饭的人是什么身份?”   女子半天听不到回答,回头看周裕之皱眉,表情高深莫测,知道他想什么,“不用多想,如果尊贵了自然要拿好的,如果是一般人,就看看其他,当然,如果你不在意,那就不用考虑这个问题。”   周裕之的想法被猜中,不好意思地笑笑,“应该不用考虑,您就看着拿吧。”   女子并不理周裕之的回答在酒架前扫了几眼,伸手取一瓶白葡萄酒,“这个不会错。”   周裕之被女子的自信大气震住,“请问怎么称呼您?”   “姓季。”女子冲周裕之点点头转到另一个酒架。   其实女子并不冷,外形温婉,声音柔和,可就是透着疏离,有一种温柔拒绝的力量。   周裕之把酒交到父亲手里,周闻生看酒瓶的标,略觉诧异地抬头看儿子一眼。   “我就知道来你这里就有好酒喝,果然不错。1988年法国波尔多地区产的白葡萄酒,颜色金黄,酒体清澈。没想到裕之年纪轻轻也懂酒啊。你不会把你父亲多年的珍藏错拿出来吧?”刘世伯大声地笑。   “经日兄,给你当然不能小气,多年不见,我还不至于。”周闻生也笑。   “刘世伯,这瓶酒也就是您来父亲才会拿出来,说到底是我沾了光。”周裕之心里着实被那个季小姐折服,刚才的一点儿担心全然消失,但疑窦又现。   待送走刘世伯,周闻生转头对周裕之说,“我想反正酒馆里都是好酒,任何一瓶都不失身份,想不到你还做对了,不是你挑的吧?”   周裕之笑,“爸你说对了,你怎么知道,的确我是不懂,但正好有一位小姐在里面,帮了我的忙。”   周闻生驻足,“小姐?叫什么?”   “只说是姓季,名字不知道。”周裕之很诧异父亲的表情。   “哎呀,季小姐终于答应来了,我得给她打电话。”周闻生满面欣喜,几乎是飞奔着要走。   “爸,是谁?”周裕之一把拉住腿脚不很利落的周闻生。   “季时年,我在勃垠第萨特酒堡遇到的天才品酒师,好像回国祭祖什么的,现在住在风华,我请她来我们风华做指导,为了表达风华的诚意,把酒馆的密码也给了她,请她随时参观,却一直没有答复。现在看来是同意了。”   周裕之想不出来天才品酒师是个什么概念,想着疏离的表情,“她很傲吗,不愿意来?”   “恰恰相反,她是太低调了。”   季时年,这个名字太有神秘主义的气质了了,跟她的人的表情和做派倒是很搭。   作者有话要说:  开新文了,   欢迎品尝   那个很快就结了 ☆、敌对   周裕之本想提醒父亲季时年应该不会在酒窖了,毕竟已经过去两三个小时了。但周闻生还是奔到酒窖,自然是人已经去了很久。   周闻生在酒窖里转了一圈,若有所思,紧绷的脸上现出微笑,然后回头对周裕之点头,“裕之,我们明天去拜访季小姐,我想她是心动了,甚至已经有决定了,就差我们这躬身一请了。”   周裕之尽管对季时年的专业水准有所目睹,但如此大的架子还是让心里不爽,见过骄傲的,但没见过这么骄傲的。这就是低调?他想起每天在汽车上总在耳朵边响的一则广告词,低调是高度的别名,当初他听了觉得这广告词太过矫情,现在看来,真的就有人在玩这种矫情。   周闻生从保险柜里拿出一个装帧精美的册子,打开来居然是聘书,或许是考虑到季时年的审美品位,聘书以端正的楷书写就,纸张也选用了特殊的材料,底纹有淡淡的兰花印记。   周裕之故意摇头,“爸,你不觉得太奢侈了吗?一纸聘书都要挖空心思,还请名师书写,如此费事,那润笔费得多少钱?这个毕竟也是有价的,可是这里面的条款,过分了吧。”   周裕之一条条念出来,“年薪数百万,还不包括季小姐可以随时享用酒窖里珍藏的美酒,全部免费。爸,你就不担心这个季时年毁了你的酒窖,毁了风华。您是不是太过于轻信别人了?或者您是不是在赌?”   “这个你不必担心,季小姐的人品还是信得过的,我也是考察了几年,特别留意了她这几年的活动。雷诺先生的推荐当然让我相信,但我更相信自己的眼睛。”周闻生自信满满地,他可不是随便拿自己的家当赌博,赌博可是项高精尖的技术,高明的赌王都是要做足功课的。   “裕之,别担心这份家业传不到你手上,交给你的时候只会更好。”周闻生不忘调侃儿子。   周裕之皱了眉头,“爸,你怎么会这么想。”尽管他也希望在风华大展身手,但是被父亲如此说教,毕竟不是让人舒服的。   “年轻人有点儿企图心不是坏事,你不说我也知道。你回来的时候我就跟你讲了,以酒立风华是我和我的上几辈所追求的,我知道你不信这个,起码是不全信,风华交到你手里必定有一番大变革,我会很难过,但古诗说死去元知万事空,风华一旦不在我手里,那也是我不能再控制的。”   “爸,我。。。。。。”周裕之有种心底被识破的尴尬,他的确是想过风华将来在自己手里怎么变革,甚至现在随着他对风华的了解就想做些改变。   “不用辩解,你能继承红酒传家,我当然高兴,但应该是个奢望。新的一代总有新的想法。”周闻生不以为意,摆摆手,意思儿子不用再谈这个话题。   周裕之把聘书翻来覆去地看,掩饰自己的不安,聘书的最后一页有一句古词,“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一下子感慨,周闻生的细节做得如此好,那一句古词是表达了对季时年的殷切期盼之情。只是不知道这季时年中文造诣如何,否则也是对牛弹琴。   “爸,我陪你去,需不需要我再去筹办些什么?”   “不需要了,她祖母的旧居我已经替她要回来了。还真是片好宅子,风水好,这么多年了,庭前梧桐树还是郁郁葱葱。”   “爸!”周裕之惊呼,那宅子虽然不大,也说不上多有名气,难的不是这些,而是要处理的关系,比如要要打通政府关系,把里面住的人迁出来,费时费力绝对不是以钱可以记的。   周闻生低头将聘书收好放到一个锦盒里,并不理会儿子,“我们可以走了。”   周裕之也不再说话,他觉得父亲现在不是在做经营,而是把红酒做得有点儿玩物丧志了。但是,诚如周闻生所说,他们各自有自己的经营思路和发展战略,他不对他的改革做出批评,他也不要对老子的事情予以置评,说一句话,他们都是骄傲的人。   两个人无语看着电梯的数字一直蹦到了12层,电梯门“叮”地一声响,父子正要出去,却被一个打电话的女子堵住出口,周裕之定睛一看,不是季时年是谁?   周闻生很激动,“季小姐,正来找你,这是要出去?”   季时年合上电话,浅浅一笑,“您找我什么事情?”   “如果方便的话,我倒想和季小姐找个时间谈谈。”   季时年歪着头想一下,“那就到楼下的咖啡厅吧。”   周裕之跟在周闻生和季时年的身后,看这一老一少,言语上一个恭敬,一个客气,说话走路都充满了仪式感。   落座后,周裕之很识相地把服务生叫过来,然后周到殷勤地转向季时年。   “季小姐,要喝什么?咖啡?果汁?茶?”   “哦,不,谢谢,我要一杯白水,矿泉水就好。”季时年微微颔首表示感谢。   周裕之很尴尬地没有号准顾客的脉,正了神色向服务生重复了要求,又替父亲点了茶,自己则要了杯咖啡。   “季小姐能来赏光,真是万分荣幸。说实话,我是一直等着季小姐,活了一把年纪,没做过这么没把握的事情。”周闻生呵呵笑着。   “周先生,我是晚辈,您这样说我岂不是让我难堪。”   “我向来不拿年龄欺人,虚长年龄那是自然赋予的,没什么可夸耀的,术业专攻,倒是难得。哦,介绍一下,这是犬子周裕之,多亏你昨天指点他,昨天才没出丑。”   “那……就是小周先生了,见到你很高兴。”季时年话未完忍不住笑,左边嘴角现出一个漂亮的梨涡。   “昨天谢谢季小姐,家父凭那瓶酒就猜出是您了,季小姐专业造诣高深,于我的确是高山仰止,不过何其幸运,得到高人指点。”周裕之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即使心里有任何想法,也绝不会在重要的客人面前表露出来。   “小周先生话讲得太好,我都不好说话了。”季时年嘴角的笑意收了八分,她不想对周裕之做出评价,但心里还是不太喜欢周裕之的圆通。   周裕之看季时年脸上的表情变化,基本猜到了对方的心思,这女人也似乎不喜欢他呢,不过性情倒是直率,神色即刻就冷下来,换上了所谓的距离感。她还是笑起来好看,刚才那一个梨涡的若隐若现,有了小女人的甜美娇俏,竟与不笑时候的冷清判若两人。女人再漂亮一旦太过骄傲了,必定是招人烦的。   周裕之不以为意,故意熟稔地把身体往季时年身边倾一下,“季小姐什么都不用说,一字千金。”为了得到她的那同意二字,他父亲真是付出千金啊。   “裕之,你可以忙你的去了。”不待季时年说话,周闻生急喊一声,这死小子再说下去保不准会说出什么不中听的话。   周裕之站起身行了标准的贵族退出礼仪然后转身向大堂走去。他就想挫挫这个季时年的傲气,看不惯周闻生一副粉丝见到偶像的痴迷态度,简直是盲目崇拜。   季时年看一眼周裕之的背影,抿一口矿泉水,“周先生的公子好像并不喜欢我的到来。”   “这个季小姐不用担心,裕之一直对我红酒特色经营持质疑态度,他学习西方先进的现代酒店管理理论,常年在国外,倒是对风华没有深刻的理解,所以,难免这样。作为当父亲的,我倒是希望他做出些变革,让风华永远年轻。”   “您不必担心,我对小周先生并没有什么想法,倒是您给我很多惊讶。我的确是被感动了,尤其是到过酒窖后,简直是个小型的红酒博物馆,我才了解到您为什么那么热爱红酒。我也热爱红酒,所以理解您的苦心和追求。跟一个志同道合的前辈一起工作,对我也是难得的。”   周闻生伸出手臂和季时年握手,这一招算是成交。   季时年握住签字笔在落款处签下自己的名字,聘书很美,她注意到了。签好字端详了几秒递还给周闻生。   周闻生并没有再打开,而是拿出另一个夹子,里面是一张盖了政府公章的纸,然后将那张纸又给了季时年。   季时年很讶异还有一个要签,仔细看条款,才发现原来是政府同意将城中的某处宅子退还给原主人,若主人不在,则由其继承人或后代持相应证明取回,时间仅仅在前三天。   抬手拄着额头,季时年好半晌儿垂着眼。周闻生只能看到她的头顶,短短卷卷的头发绕着发心一圈圈打开,黑黑亮亮的。   “周先生,我父亲如果知道这件事情,病一定会好一半。以前是我的祖母念叨这事情,后来祖母去世,父亲又开始惦记,您真上帮了我们季家大忙了。一定费了不少事吧,我知道政府的效率,估计也不会是这几个月的事情,少说也半年了吧。您早说,我又怎么会拖这么久。”季时年眼圈淡淡地红,手指抓着那一纸证明微微发抖。   “季小姐不用多心,我也不过是仗着国内人头熟,想试一试。我早说了,一个不知道办成办不成,另一个我也不想拿这些来压季小姐。我知道季小姐是热爱红酒的人,我只是想多结交个朋友知己,而不是让人来感恩。”   季时年举起盛着矿泉水的杯子,“周先生,我还是要谢您的。本来今天是出去继续问这个事情的,谁料您已经处理好了。我想,既然没有其他事情要办,好像可以开始工作了。”   作者有话要说:   ☆、心思   周裕之的酒店管理经营理念并不排斥特色经营,世界上各家著名的老牌酒店本身都是有经营特色的,但究其本身都是针对服务而言,作为酒店,提供优质的服务当然是不可辩驳的天理。   他的新的酒店管理是在研究了诸多欧美百年老店考虑到国内文化,尤其是C城的实际情况制定的。比如新近推出的“宾至如归”服务。   说起“宾至如归”,这是任何一个酒店能够想到的,但也是很多酒店嗤之以鼻的,做高档酒店这四个字恐怕涵盖太少,就连街头的小宾馆都会打出这样的条幅。但周裕之却用实际行动阐释了什么叫真正的宾至如归。   举例来说,他把所有住过酒店的客人都进行档案管理,将会员服务推广到面向所有客人,客人的基本信息、喜好、职业、长相、住店次数、住店习惯,都整理成册。周裕之的要求很简单,就是酒店中凡有可能和客人接触的每个人员都要记住这些档案信息,要在第二次见面时就叫出客户的名字,能以“XX先生”、“XX女士”称呼,而不是笼统称之为“先生”、“女士”。至于前台和房间服务人员则要求更高,甚至客户喜欢左侧睡还是右侧睡,喜欢一个枕头还是两个枕头,酒要冰镇的还是常温的之类的细节,在客户入住开房间的同时前台人员将这些信息立即调阅出来给客房部。   总的说来,客人再到风华来,就如同回到自己的家,不用多想什么,肯定是最对自己口味的。   这样的管理自然是国内的异数,更别说C城了,因此方案推出引起酒店上下一片反对。高层说风华已经做得很好,C城是个旅游业发达的城市,就目前的管理服务水平也已经很不错了,何必多此一举,员工则抱怨本来手头工作就已经很多了,为什么还要背诵这些没用的东西,会员服务也罢,不是会员都要背,风华一年得来多少人,谁会有能力记住。   季时年再次遇到周裕之的时候正是他在酒店一隅训斥一个没有记住客户名字的服务人员。   周裕之背对季时年,年轻的小伙子正面对着季时年,年青而略显稚嫩的脸上青红一片,却也有不耐和不解。   季时年本是要躲开的,可走进通道才发现除了穿过别无他路,要么就原路返回。季时年是约了周闻生的,所以才会到工作人员的通道,这时候再退回去必须绕好大一个弯子才能重新到对面,时间肯定会晚,就季时年本人而言是特别讨厌迟到的事情发生。   斟酌再三,季时年还是决定穿过通道,对周裕之他们选择视而不见。这不是个打招呼的好时候。   年轻小伙子看着季时年慢慢走近,想要提示这里是“非工作人员免进”。对于季时年他当然是认识的,因为季时年已经住了好几天了,而且对待酒店的服务人员亲和。但是他并不知道季时年的新身份,理所当然地认为这个客人走的太深入了。   地上铺着厚厚的地毯,加之季时年故意走的小心,走起路来更是没有一丝声音。   小伙子本是看季时年停了下来,顿了一会儿又继续往里走,走到这边的时候为了避开他们贴着墙低头疾行。   尽管是客房部总经理在训他,可小伙子还是觉得自己有义务拦住这个擅自闯到这里的人,胳膊伸出来撑在墙上。   “季小姐,这里您不能走。”声音急了些。   季时年本来是想低头溜边儿迅速通过,不防年轻人一声断喝,八公分的高跟鞋在地毯上一时绊蒜,身体歪到一边,忍不住“嗨哟”一声叫出来。   周裕之这才注意到自己旁边的墙上贴了幅美女壁画,下意识扶住季时年的身体,“季小姐,小心。”   季时年借着这把力气站正了身体,“不好意思,周先生,打扰到你们了。” 正正衣服,迈步还要走。   年轻服务员被季时年的状况也吓住了,知道自己又犯了错,不该如此大声和客人说话,可是如果是平时,他绝不会这样,会主动走上前去,礼貌地询问客人要去哪里,然后指出正确的路线,如果客人坚持这么走,他会更加礼貌地告诉客户这里是酒店人员工作区域,不方便客人进入。   责任使然,尽管自责给漂亮的小姐带来了困惑,年轻人又一次举起手臂挡住季时年的脚步,“对不起,季小姐,这里是酒店人员工作区域,不方便客人进入。您的手臂有没有受伤,我可以叫酒店医务人员来帮您看看。”   周裕之皱起眉头总算舒展开来,孺子还算可教。   “这位季时年小姐是我们新聘任的红酒艺术总监。”这个名头很怪哦。   “对不起,对不起,季小姐请原谅我还不清楚。”年轻的服务员一下子诚惶诚恐,今天的事情一错再错啊,还在总经理的眼皮子底下。   “没什么,你很尽职。周先生,你们……继续。”   周裕之看一眼季时年八公分的高跟鞋,微不可察地拧眉,这些女人天生就喜欢跟自己的脚作对吗?   “季小姐,你确定还能走?”周裕之保持了一个酒店人良好的服务礼仪,但因为季时年的特殊身份,语气怎么听怎么有揶揄的味道。   “谢谢,我约了周总裁。”口气也不善,潜台词,不用你操心。   “在下正好也去办公室,我们可以一起去。”周裕之貌似礼貌又恰有分寸地扶了季时年的肩膀就走,还不忘回头对还在发呆的年轻人说一句,“到人力资源部门领一个green apple,领一个red apple。”   服务员答应一声匆匆走掉,老板赏罚分明,究竟是好还是不好。   拐过弯,季时年停下来,“谢谢周先生,您的榜样一定会成为酒店员工的学习典范。”季时年不会幼稚到周裕之真的是心疼自己的脚啊手啊的,以他俩不太对付的气场来说,周裕之这么做,一是因为这是他多年做酒店服务的惯性使然,二是因为在员工面前总经理怎么也得来个表率吧。反正他是生意人,行为总有原因。   季时年从心底里生出对周裕之行为的某种排斥,尤其是他似笑非笑的眼神。他们之间不存在合适的磁场,所以还是保持距离为好。   “正好也到了,季小姐多注意脚底。”周裕之适时撤手,回身就是周闻生的办公司。脸上是得体的笑容,几个牙齿露得刚刚好,不过分虚假,也不过分热情,熨帖舒适,挑不出毛病。   季时年等周裕之进了自己的办公司才转身抬脚,说实话,如果不是周裕之出把子力气,她还是走路很困难的。谁让自己喜欢这双鞋呢。   在国内她的身高并不矮,因为体态匀称,甚至还会显得更高一些,不过在欧洲,她的苗条和个头在高大丰满的欧洲人群中就显得娇小羸弱,所以从某个时候季时年开始喜欢上了高跟鞋,一律都在六公分以上,而休闲的时候则补偿似的又是极平的平底鞋,那种软底的芭蕾鞋是她的另一个最爱。   周闻生看季时年一拐一拐地进门,大吃一惊,听季时年说崴了下脚脖子没什么事情,看看那双八公分高的鞋子,摇摇头,那表情就像隔了代沟的父亲不理解女儿的时尚。拨通电话让客房部送一双质地柔软的拖鞋到总裁办公室。   季时年不想让周闻生在自己的脚上关注得太多,忙岔开话题问周闻生什么事情如此着急。   周闻生深深地看着季时年,手指敲着一个烟斗。   “不知道算不算个好消息,我曾经跟季小姐谈起过想办一个葡萄酒品评大会,因为一直不能把世界上顶级的品酒大师请过来,所以多年来没有成行,始终觉得是个遗憾。”   季时年左手揉着仍有点儿疼的右臂肘,并不在意地抬头,“这是好事,对风华有好处啊。”其实,对于风华怎样经营她并不关心,目前季时年的工作就是搞一些有关红酒的沙龙,如果有国际级的品酒大师来当然是好事。   “现在好了,有你在,我的心里就踏实了。时年,我可以叫你时年吧。”   “当然可以,我也觉得总是季小姐叫起来很陌生的。这回来的品酒大师是哪里人?”季时年并不在乎称谓如何,叫名字会舒服一些,即使她的名字在外国人读起来拗口,她也坚持让他们叫他“时年”。   “时年,我真的觉得自己老了,后生晚辈不可小觑啊,见到你我已经觉得很惊讶了,年纪如此轻却有如此造诣,天才是有,可是居然又让我碰到了一个。你或许听说过,近几年的新锐,得了不少大奖,假以时日,必定成大器。劳伦斯。”   季时年的手缓缓停下来,“我不能和劳伦斯比,我属于野路子出家,劳伦斯可是得奖无数,风头很健。”   “我倒不这么认为,品酒虽然有学院派,但是天赋更难得,时年,我最钦佩的就是你的天赋,那是任何学习和研究不能比拟的。天赋,我喜欢红酒了一辈子,最嫉妒的就是别人的天赋,所以自觉地回来守了祖业,不做他想。”周闻生遗憾地回忆起当年断掉从事红酒事业的念想的痛苦,多少年了,虽然没有当时那么如卸肢般钻心的疼,终究是怅惘的。   “您是说劳伦斯会来?”季时年略带犹疑地问。   周闻生看季时年满脸的不置信,知道她也是惊讶的,沉沉地笑了。   “正是,我也难以想象啊,所以,机会难得。”   “周总裁,很不好意思,我想重申一下,我向来是不参与任何比赛的。”季时年双手抱臂,面容冷静。   “这个时年你不用担心,我知道的,只是需要你来帮着策划参与此事,交给其他人我不放心,毕竟他们不懂,裕之你也知道,我虽然了解一些,但年纪大了,身体总是个原因。”   周闻生怎么不记得季时年来的时候提出的唯一条件——不参与任何品酒比赛。他理解是天才的孤傲和不屑。年纪轻轻有如此天赋,自然会有不同于他人的骄傲,像高手一样,不轻易对弈,慎重选择对手,如果是他,也会有这样的顾虑和自傲。   季时年的眼睛越过周闻生看向十六层高处的天空,手不自主地交握,仿佛,仿佛下了很大力气。   “劳伦斯什么时候来?”   “应该是下个月,还有半个月的时间,急是急了点,恐怕会辛苦一些,不过,我会让裕之无条件协助你,有困难随时提。”周闻生知道季时年同意了。   周裕之接到父亲电话听了情况立刻起身着手准备,尽管对红酒不是爱好,但这次的品酒沙龙无疑对风华的经营是有利的,当然要做周全了。   挂了电话出得办公室,过道边有处通风的玻璃,隐隐有风吹进来。周裕之记得窗户是不能随便开的,不知道哪个人开了忘了关,正要过去,拐弯的瞬间觉得窗户背后有人,仔细看正是季时年的背影,因为脚崴了的缘故穿一双酒店的拖鞋,身影矮了不少,同样是早晨的一身衣服,却在惯常的温婉和偶尔的疏离之外多出了萧瑟孤怜。一时间莫名的气压在沉默的空间里流动。   周裕之正要退出,季时年却回了头,看是周裕之笑了笑,“窗户这就关上。”   季时年如此一说,周裕之倒不好说什么了,最主要是季时年的脸上有迷蒙之色,即使是笑,那个梨涡也不似素日的娇俏,了无生气。   讪讪地看季时年关了窗,点头擦身而过,周裕之也发了下呆,这个季时年似乎不是平日的季时年。这一点他看的出,服务行业从来就是看人脸色吃饭。   作者有话要说:  发现给自己出了个难题,   想要题目都有酒,还要表达中心思想,   徒增困难耳   若文不对题,可打,可骂,更喜纠正。 ☆、相通   品酒大会前期准备工作如火如荼地展开。周裕之派了办公室主任直接负责落实,广告宣传,和电视台接洽直播或录播,风华会员中选出部分代表与国际大师零距离接触,总之要造势,形成足够的媒体曝光度和社会关注度。   当周裕之把策划方案拿到季时年眼前时,季时年的眉心轻轻皱了起来。   客观地讲,这是个非常完美的酒店行销方案,一个品酒沙龙能够衍生出如此大的广告效应,且随之而来的是可观的经济效益,无疑会是成功的。可是,季时年不喜欢。   在季时年看来,品酒就是品酒,一个严肃的职业,因着葡萄酒的浪漫而赋有了艺术的魅力,但仅此而已,如果以此为噱头,将品酒商业化是她不能认同的。   周裕之是什么人,对方的脸色有丝微变化对他来说都是揣摩心理的蛛丝马迹。   “季小姐,这个方案的实施由办公室会同市场部和公共部共同完成,都是些琐碎的事情,您可以不用费心。总裁也嘱咐了,说少让季小姐操心,让我们多多协助。我想季小姐只需要负责葡萄酒的选定和购买就可以了。”   周裕之知道自己用了比较不厚道的做法,先下手为强把自己的意愿从关心对方的角度表达出来,以他了解的季时年一定不会提出异议,即使心里不赞成。他确认,季时年肯定是不赞成的,像她这样的所谓的天才大师,一定觉得如此喧嚣的宣传让品酒变得太过于目的性,而真正要表达的事情本身却被遮蔽了。   周裕之也有过文艺青年的想法,不过那只是偶尔的飘过,于他,将风华做好,在他的手里比父辈做得更好是最重要的。他需要一方施展才华的舞台。   小的时候看古装小说,对太子夺位很不理解,明明已经是你,等皇帝老儿退位,自然顺位多好,何必最后赌得父子对立,生死相见。可是现在他就理解了。每个男人心里都住着一个国王,想统治,想□,想施展,所以,等不得时间的缓慢而至。   果然季时年抿紧了嘴角,大约沉默了将近一分钟,随手把方案搁到桌子上,低头整理插在花瓶里的花枝,并不回头。   “我没有意见,周总可自行定夺,经营的事情我也不懂。”   周裕之是在逼宫,她怎么会不知。这个红酒艺术总监也不过是个打工的,她没必要断人财路,或者,周裕之根本就没给她留下做决定的余地。红酒只是酒店的附属而已。   合同是签了一年的,风华不合适她,只是周闻生让她决定试一试,来风华也正是她形势所迫下而有的比较不错的选择。看得出以后是周裕之掌舵了,那样,风华就真没必要待了。可下一站又在哪儿?   七分袖的淡粉色短立领小夹克,浅棕色的五分中裤,脚上仍然死不悔改地踩一双起码六公分的深米色及脚踝软靴。下午的阳光从落地窗斜斜地照进来,洒在季时年的身上,逆着光,剪出一个娇袅的身形,表情恬淡,并没有更多地情绪泄露。如果没有之前的对话,周裕之觉得应该是一幅不错的古典主义流派人物肖像画,光线明亮,人物精致。   季时年就在周裕之的目光打量中不动声色,专注地摆弄着几支郁金香,无话可说。   周裕之看着季时年突然“呵呵”笑出声,“季小姐先忙,明天我会过来取一下葡萄酒的选购单。”   “今天晚上我会发电邮给你,周总忙就不用过来了。”跟周裕之说话劳心劳力,且话不投机,实在没什么好见面的。   “那就麻烦季小姐了。有事情您随时找我。”周裕之对季时年的态度并不以为忤,这个二十二岁的小丫头片子还挑不动他的情绪。   季时年才二十二岁,这是周裕之没想到的,东方人长得年轻,比实际年龄看上去要小是很正常的,所以看着季时年像个小男孩的样子出现在面前时,凭她的品酒造诣周裕之猜怎么也得二十五了吧,没想到,居然才二十二岁,真正是个丫头片子。   面容是二十岁的样子,可是身上的气质却有着深沉的幽静和洞世,即使是微笑。那种洞世不是一个普通二十二岁女孩子该有的。周裕之也接触过她这个年龄的女孩子,有的刚大学毕业,一脸涉世未深,充其量就是个女学生,要么稚嫩单纯,要么故作深沉,而季时年却会让他有时候明显地感觉到那是个女人,有魅力的女人。   二十二岁的女人,纯真中透着性感,清艳明澈,甜美多汁得如同正成熟的蜜桃。   周裕之关上季时年的房门,轻嗮,再过一个月他就三十岁了,这样欺负一个女孩子好像有点儿恃强凌弱的架势,不厚道啊,不厚道。   所有的声音结束于房门轻轻地一合,季时年停下来手里的动作,身体转过来软软地靠在桌子前,她能感觉出来周裕之的强势,不知为什么,每次和他对阵都会耗好大的力气。   其实从本心来说,季时年并不想得罪周裕之,周裕之总把她作为对立面,这不是她的初衷,也与她素来的处事方式相背,本是越低调越不引起人注意越好。可如今隐约觉得她成为了他挑战父亲老式经营的靶子,周闻生越是重视她,周裕之便越是打击她,他们父子间的暗战只以她的尴尬掩盖。   季时年身体向后仰,一只手撑着桌子,一只手盖住额头,天哪,自从她从酒庄出来就觉得落入了一个复杂的世界,这是她不熟悉的,极其恐惧的。   十七岁前季时年无忧无虑在父母的怀抱里成长,家庭的熏陶和亲亲情的呵护,她就是天使。   十九岁以后季时年在酒庄里如苦修者一样用勤奋将自己的天赋发挥到极致,她就是大师。   可是除此之外这个世界的东西她曾经接触过,那不是她的。   周裕之走了几步又想起了什么回身轻敲了两下门推门而入,只半分钟的时间季时年估计还在鼓捣那几枝花。   眼前的景象击中了周裕之心底的某个点。在夕阳光影的剪辑下,季时年后仰的身体在桌前形成后弯的弓形,手臂搭在垂后的头上,整个姿势呈现出一个受难者的形象,人物的影像传递出永远的悲怆和无边的孤独,如同一幅永恒传世的世界名画。   季时年的目光扫到了门开处去而复回的周裕之,收不住面上的情绪,怔怔地,定格在那里。   周裕之忽略掉季时年盈盈的水眸,知道这个时候一定是她最不愿被言说的东西,略微咳了咳,给双方的情绪一个缓冲。   “季小姐,刚才忘了说,作为酒店的高级管理人员,风华已经在酒店对面的半山租了别墅作为您的日常生活居所,现在已经收拾打理好了,随时可以搬过去。”   季时年站直了身体,一时间还恍惚着,随口答应着立正身体抬手却将身旁的花瓶带了下来。   周裕之只来得及赶到桌前看花瓶在空中划一个弧地板上碎成大大小小的几片,花枝散落在地上,清水一半泼洒在地上,一半泼洒在季时年的身上。   “别动,小心碎割破手。”周裕之一把拉住弯腰捡拾碎玻璃的季时年,顺手拨了电话让保洁赶快过来收拾烂摊子。   “对不起,这么漂亮的捷克玻璃制品居然被我打碎了。我会照价赔偿的。”玻璃的碎片刺醒了季时年刚才涣散的意识。   “是我的缘故,吓到了你。你……还是回去换一下衣服的好。”周裕之看一眼季时年还在滴水的衣角,没有意识到声音从未有过的温和真挚。   坐在床上并没有换掉衣服,季时年沮丧地捂着脸侧倒在床上,这是不正常状态下的她,老师不是总说她太过于淡定,没有少女的活泼吗,今天怎么了,抑或是这几天怎么了。   翻身坐起,倏地站起来,随手拿了搭着的浴袍走进浴室。   一件件衣服卸去,年轻青春的身体便折射在落地的镜面里,身体的边缘在灯光下形成一片光晕,体态苗条,玲珑有致,皮肤白皙如玉,透出圣洁的光华,身体的每个细节都张扬地展示着青春。季时年的双手抚上面颊,这具躯体如此年轻,可她怎么觉得自己的内心已是古井般地苍老干涸。   像下定决心一般手猛地扳下阀门,花洒的水倾泻而出,铺天盖地,冰凉的水打在光裸的身体上,禁不住战栗地抖,片刻之后热水融入水流,镜面上缓缓蒸起雾气,影像渐渐模糊,季时年仰起头,水流密密地砸在脸上,有些疼,有些麻。   没有去吃晚饭,穿着浴袍坐在电脑前,季时年细细地编好要选购酒和酒窖,还有自己知道的联系方式。   邮件写好了才想起来没有周裕之的电子信箱,看看手表已是晚上九点多,办公室应该没人在吧,可她连他的手机也没有,总不能去找周闻生去要吧。带着试一试的心情还是拨通总经理办公室的电话。两声响之后,居然通了。   “季小姐?”声音似乎有点儿疲惫。   “我写好了葡萄酒选购的单子,没有你的电子信箱,所以……”一时间居然不知道怎么称呼了,下午的尴尬依然还在作祟。   周裕之简单报上信箱,突然又想起似的,“哦,不好意思,我的电脑刚才出了些问题,这样吧,我过去取一下吧,市场部那边还在加班,正好给他们。”   “哦,还是我送过去吧。”季时年飞快地接话,周裕之应该是在忙,她不想占用他太多时间。   “也好,我正手头有事,那就麻烦季小姐了。”周裕之的确走不开身,公关部的经理正跟他讲和电视台接洽中遇到的困难。   挂掉电话,季时年赶快脱了浴袍换了身衣服。因为是晚上,也不必再职业着装,所以只穿了一件长T,套件黑色的马甲,下面穿藏青色的短裤,T恤很长,短裤只露了短短的一个边儿,脚上一双平底的兰花绣花鞋,两条鞋带在腿上绕了几圈绑个花结。把东西送给周裕之,季时年想到外面走走,C城的夜景很美,尤其是不远处的一条步行街,许多大排档,还有啤酒,热闹得很。   季时年敲响周裕之的办公室,她以为里面只有周裕之一个人,所以把U盘和几张纸交给开门的周裕之就想走,谁料周裕之居然叫住了她。   “季小姐,稍等,有个事情也想听听你的意见。”说着把门大开,露出了公关部和市场部的几个人,外加办公室主任。   季时年当下就觉得不合适,大家都穿了正装,男的西服,女的职业套裙,男士的领带、女士的丝巾结一应俱全,周裕之最过分也不过是松了领带结,衬衫开了几个扣子。她这一身未免太不合时宜。   周裕之却仿佛没注意到她的着装似的,一眼都没多看,转身往回走,季时年尴尬地跟在后面向大家打了招呼。   坐在沙发上,短裤太短,季时年都被自己一片白花花的大腿刺激得不行,尤其是在这白炽灯下。   周裕之拿了个文件夹递给季时年,“这个是我们和电视台谈的方案,因为涉及到品酒过程,希望你提些建议。”   那个文件夹来的太及时,季时年慌忙打开放在腿上,遮住了一派春光,哦,老天爷,她终于可以自如地思考说话了。   季时年把感激的眼神投向周裕之,这应该是今天第二次感激他了,如此说来,除了第一次见面她帮助了他,好像后几次都是他在帮她,看来头上三尺有神灵,好人好报。   事情无非是录播还是直播,直播的影响肯定大,但风险也大,而且时间紧,公关部很为难,但周裕之却坚持直播。   “季小姐,你觉得直播会不会影响现场的品酒。”周裕之转头问季时年。   “这个我没经历过,但是就品酒本身只要环境适宜就可以,包括光线、温度什么的。而且主要是得到大师的同意,得看劳伦斯想不想。”   “我想在直播的同时,旁边配合专家对现场情景做解说,普及一些葡萄酒的知识,讲一讲品酒,把阳春白雪的东西解释给大众,这不是很好吗?困难有,关键是效果。如果录播,谁会去关注?电视台提出的时间紧是现实,你去跟陈台长再说说,今年底的广告招标我们可以免费提供场地,看他同意不同意。这个如果还没有吸引力你再找我。劳伦斯的事情我会去解决。”周裕之做了最后的总结陈词,定了基调。   “大家都没吃饭,一起去吃饭吧,餐厅已经备好饭了。”办公室主任忙站起来招呼。   “天气凉热合适,我建议去吃大排挡,街口的吕记好像名声不错。”周裕之扯掉领带塞进口袋里。   周裕之的建议换来低低的欢呼,C城的人谁不喜欢吃大排档喝啤酒,几颗毛豆,几个煮花生,几个海蛎子,这样的天气,不要太爽了哦。   周裕之回头看季时年,季时年刚要拒绝,公关部的一个小伙子却说,季总监,你来了还没怎么逛过C城的夜景,享受过大排档吧,跟我们一起去,人多了才热闹,啤酒是一定要喝的,朋友是一定要交的。   C城人的直爽让季时年不好意思拒绝,拒绝了不就表明她不屑和大家交朋友吗?   季时年剥着毛豆听年轻的和不年轻的高谈阔论,这个场合果然好,如果在酒店的餐厅必定是规规矩矩的,哪有这样的热闹和随意。   “季总监,你那白开水太没味道了吧,来杯啤酒不会怎么样的。你的舌头虽然金贵,碰过好多好酒,但不尝C城的啤酒可是会遗憾的。”那个小伙子冲季时年喊。   “真不好意思,这个不行。”季时年为难地看那杯满满的啤酒摇头,她甚少喝酒,一个是职业的缘故,一个也有顾虑。   “这个太多,我们还指着季小姐做大事呢。”周裕之拿起手边的被子递给季时年,“现酿的,很新鲜爽口,你可以试一下。”   周裕之的眼神很轻松,不似平日的严肃冷静,此时西服扔在一边,只穿了衬衫,袖口挽到肘部以上,领口的扣子又解开了几个咧到了胸部,恣意潇洒,亲切熟稔。   季时年仿佛被这个背景这个人蛊惑了,居然接过杯子喝了一口,果然是爽口,她的味蕾那样敏感怎么会体会不到这样的美好。   周裕之满意地看季时年的表情,然后从她手里拿过杯子一口喝掉,众人纷纷叫好,也都喝干了杯里的酒。   谁都没注意到周裕之给季时年的是自己的杯子,季时年喝的是周裕之的酒,周裕之喝光了季时年喝剩的酒。大排档上不就是这么随意吗?   作者有话要说:  季时年洗澡时的情景就是来自古典主义流派的弗雷德里克。莱顿的《克琳娜。达格尔的宁芙女神》的灵感,链接没做好,大家可以去世纪坛美术馆的网站看那个《古典与唯美》的展览,2008年的,当时去看过,真美。   ---------------------------------------------------------   艳遇 补了一个番外,是纽约早晨的事情,本人觉得比较香艳,累死我了,写到半夜。 ☆、交锋   周闻生带着周裕之和其他几个高管层到机场接机。天气不是很好,下了雷阵雨,所以飞机晚点,到眼下已经比预定的时间晚了一个多小时。   周裕之有些担心周闻生的身体,父亲年纪大了,心脏不太好,医生说要注意心梗,不能太累。所以他才回了国开始逐步接风华的担子。   “爸,你先到那边的咖啡厅等着,一会儿通知了,你再过来。”   周裕之欲扶着父亲到那边,可是周闻生却推开他,“不妨事,再等等,应该快了吧。”   看父亲两鬓斑白仍站直了身体目不转睛地看着通道里出来的人流,周裕之心里不忍,别开眼睛看机场的大钟,已是晚上十点多钟了。   陆续又有到港的航班,劳伦斯的却仍然没有,周裕之抬手看已经差不多两个小时,回头看周闻生已露出疲态,右手放在左胸心脏的位置,心里暗叫不好,几步过来扶住周闻生。   “爸,这样可不行,万一您身体不舒服了,我可向妈交代不了。”   周闻生还待坚持,其他几个高管也纷纷劝他去休息一下,周闻生便由几个年纪大的老总陪着去咖啡厅休息,留下周裕之继续等着。   周闻生要杯白开水吃了一颗药,心脏的确有些不舒服。冠心病是去年发现的,当时并没有太明显的症状,只是总是心悸,让酒店的医务室看一下,建议他去医院,然后得出个结论。   酒店每年都组织员工体检,周闻生却从来不去,不是他觉得自己身体好到没话说,而是觉得只要检查他这个年龄的人多少会有问题,查出来周围的人都大惊小怪,没事当有事。   周闻生查出冠心病并没有当回事情,仍然精力充沛地实施各种酒店的经营策略。过完年没多长时间的一次晨练中,周闻生突然摔倒,幸好被及时送到医院。家里人这才再不敢掉以轻心,任老爷子胡来。周裕之也是那之后辞去国外的工作回来开始接触风华的。   手机盖儿合上打开,周裕之面沉如水。尽管不能迁怒于人,老天爷的脾气谁都做不了主,但是看这么多高管夜里十一点多还得在这机场要人命的等着,心里对这个劳伦斯多少还是有想法的。   航班信息终于再度播出,不等周裕之去叫,周闻生已经走了过来。   大概二十多分钟后周裕之看通道里走出一批人,中间一个年轻人引起了他的注意。并不是年轻人穿的如何夸张,这个身材高大、一表斯文的年轻人步态轻缓,神态从容,尽管是在寻找接机的人,但是并没有像其他乘客脑袋四处转动,两眼茫然,只是透过眼镜微微地看向通道尽头,待看准目标后,低头和身边的人说了一句,稍加快步速,但仍是稳健的。以周裕之和人打交道的经验判断,这个人差不多应该是他们等的人。   周闻生已经迎了上去,隔着设置的安全带和年轻人握手。   “劳伦斯.李先生,辛苦了。”   “周总裁也辛苦了,等了不少时间吧。”   周闻生转身向身后的人介绍,“这位就是劳伦斯.李先生,我们的贵客。这位是高总,王总…..,这是我的儿子周裕之。”   劳伦斯.李谦逊地笑着说,“叫我劳伦斯就好了。”   众人纷纷问好,周裕之亦过去握手,对方只是浅浅一握,并不有力,只那一下握手周裕之分明能够觉察出来对方掩藏在谦和外表下的傲气。   周裕之和周闻生及劳伦斯坐一辆车,听父亲和劳伦斯在后座聊天。   “没想到你的汉语说得很好啊,在国外长大还可以如此流利,想来你的父母一定是用了心的。”   “家母一直教育我不能忘了根,所以,在家里要求必须说汉语。小时候也逆反过,长大后觉得这是语言和精神上的财富啊。”   “令堂的确是有见地的。有机会带母亲回国走一走,住在风华也是很方便的。”   “家母一定会很高兴的,我就先代家母谢谢周总裁的美意了。”   周裕之莞尔,他老爹也狡猾,听得劳伦斯只提母亲,便也不再言语父亲的话题,客套的邀请也仅针对他母亲。老狐狸一个,他就知道他现在对风华的所作所为周闻生并不是不知道,不过是他在观察他而已。   母亲也提醒过他不要太过分离谱,否则总裁随时可能把他这个主管市场和客房的总经理给抹了。周裕之总是一笑了知,只有我一个儿子继承他的事业,我爸总不希望自己的后继者是个唯唯诺诺墨守陈规的庸人吧。   周裕之不再关注后面的说话,挪动一下身体,看看窗外无尽的黑夜,倦意上涌。关于葡萄酒,他并没有太多兴趣,法国人的浪漫他也曾近距离地感受过,也享受过,不过是因时异事而已,本质上他并不是个浪漫的人,品酒沙龙对他只是一项工作而已,劳伦斯的到来,没有惊喜,只能意味着工作的一半算是完成了。明天一早他得再盯一下后续安排,这是最重要的,千万不能出差池。   待安排了劳伦斯和周闻生回到家中,惯常地母亲坐在楼下客厅的沙发看一部小说,等父子归来,或者说是等丈夫归来。   “至美,不是说11点以后就不要等了吗,中医现在都讲<子午觉>养生。”周闻生拿掉妻子手里的小说,拉了手向楼上走。徐至美无奈地回头留给儿子一个笑容顺从地随丈夫回卧室。   周裕之早已对父母旁若无人的恩爱见怪不怪。   父母亲是父辈子交的那种,青梅竹马长大。母亲徐至美十几岁时被父母临终托孤在周家长大,因身体原因大学肄业,不过周家早把乖巧的女孩子当成未来的儿媳妇看待,结婚前在周家的酒店做老爷子的秘书帮帮忙,等到跟周裕之结婚就彻底隐退洗手羹汤当贤妻良母了。母亲是幸运的,尽管父母早逝,却未经生活的磨难,公婆疼爱,丈夫宠爱,容颜不老,兰心蕙质,五十多的人了还能专注地看一本英文小说,读一册诗集。   在周裕之眼里,父亲对母亲有对妹妹的疼惜,也有对妻子的怜爱,男的高大阳刚,担当有为,女的至柔至美,温婉淑惠,无疑,这样的组合是最和谐的。   在睡意朦胧的一刻,周裕之放松的大脑里蹦出个念头,他好像对这个傲气的劳伦斯不怎么感冒,那双镜片后的眼睛让人捉摸不定。不过,也就是这几天的事情,超不过一个星期,而以后风华的红酒特色经营也必将在现代化的酒店战略中退而其次,在周裕之看来,这个特色的成本过于大了些。   当晚周闻生果然心悸得厉害,吓坏了徐至美,周裕之连夜请来了给父亲看病的主治医师,家庭医生和主治医师折腾半宿终于没什么大碍。因是多年的老朋友,所以医生对周闻生完全不把自己的健康当回事情的态度进行了严厉的批评,加上徐至美在一旁的心疼,周闻生终于决定把自己当回事儿。   周闻生天亮后本想陪着劳伦斯一起去看看酒店的红酒馆,看来也是不行了,而红酒馆周裕之肯定是不在行的,那也只能这样,不能违背跟季时年的承诺。   季时年很诧异一大早就接到周裕之的电话,人还在睡梦里,正兀自在半梦半醒中,昨天晚上失眠得厉害,天亮时分才睡着。   当周裕之提出由她陪着劳伦斯参观红酒馆的时候,季时年想也没想就拒绝了。   “对不起,周先生,我已经跟周总裁约定好了,这次品酒会我也只作为节目幕后解说嘉宾中的一名,第一不参与品酒,第二不直接面对媒体,第三不与其他任何参会的人员接触。”   “季小姐,的确是不好意思,三个承诺父亲当然是遵守的,他答应过季小姐的,肯定不会反悔。这只是我个人的不情之请。就在今天凌晨,家父突发心梗,目前实在不便再参与此事。家父是让我陪劳伦斯.李先生一起去。对于葡萄酒,我实在是没有自信,这个季小姐是知道的。”   “周总裁身体没事儿吧?”季时年也没料到周闻生看似健康的身体居然有颗脆弱的心脏。   “谢谢季小姐关心,现在正在遵医嘱静养,过几天应该会好很多。”   季时年半坐起来拥着被子,看纱帘外的隐隐约约的风华酒店,沉默了好久,终于开口。   “对不起,周先生,我帮不上这个忙。请原谅。”   周裕之似乎是猜到结果的,从窗户看对面半山的别墅,声音波澜不兴。   “那不好意思,打扰季小姐了。”   周裕之的电话并没有挂断电话,而是习惯性地等对方先挂断,那边却传来均匀的呼吸,季时年也没有主动挂断。一时间两个人呼吸相闻,心思却相距甚远,渐渐有些尴尬。   “季小姐?再见?”周裕之重新开口。   那边厢季时年仿佛被人惊扰了似的,匆忙回应然后“咔哒”一声挂掉电话。   披了外衣走到窗前拉开窗帘,风华酒店清晰地跃入眼帘。今天的风华因为业务扩张而形成了新旧两部分,旧的建筑是有着强烈的殖民主义风格,新的建筑则在欧式的建筑中凸现现代元素,锚式外形的新馆牢牢地扎在沙滩,与旧馆错落排开,共享一片洁白的沙滩。   酒店的管理部门仍然留在老馆,半山湾的别墅与之隔着一片浅浅的海域,以栈桥相连,空气清新的早晨可以望得到对面窗户的身影。   周裕之挂断电话转身回到办公桌前,面容冷静。他当然知道季时年的这些要求,也知道成功的把握不大,但终究是想试试。以他近几日和季时年的接触,是真的发现这个人很低调,她几乎不去主动评价葡萄酒。因有几个红酒俱乐部也想参加此次品酒会,主动提出挑选几瓶好酒,季时年也只是随从似的和他去了,然后回来告诉他要哪瓶,并不当面指出。在周裕之看来,季时年巴不得自己是粒尘埃,没到土里不被人发现。二十出头的年纪不是什么都争强好胜的时候吗?季时年如此耐得寂寞又是为哪桩?   作者有话要说:  俺这多愁多病的身啊... ☆、相交   季时年做完今天的本分工作,思量再三,决定上门探病。毕竟早晨拒绝了周裕之也让她心里忐忑不忍,何况周闻生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于情于理都该去。   周府离风华有段距离,并没有像其他城中豪贵选择傍海而居,仍然住在城北的老宅,一栋殖民时期遗留下来的三层洋房,掩映于周围的杂树繁花丛中,幽静别致,古朴典雅。   见景致妩媚,季时年提早下了出租车缓步走一段林荫小路,梧桐树苍郁浓翠遮蔽了天日,正挨个看门牌号,却听到身后一声喇叭响,回头看正是周裕之从车中探出身体。   “季小姐,是来看望家父的吧,先上车。”   距离早晨的拒绝也只不过三几个小时,周裕之的脸上似乎没有发生过事情一样,温文有礼不见一丝不郁。   季时年尴尬地上车,坐在后座将礼品放置一边,说声谢谢后再无他话。   她做不来周裕之的若无其事,从理智上她拒绝的没有错,但情感上待她一片赤诚的周闻生生病她却不能帮忙,却不是传统的报答礼仪,或许周裕之心里也是怪她的。想到这里整个人更加不安,手脚似乎局促起来,抬眼向前看正对了周裕之后视镜里投过来的眼神,心里吓一跳,不知道对方已经观察自己多长时间,面上装出不动声色,轻轻微笑然后将眼神投向窗外。   周裕之嘴角沁出一丝笑意,这是父亲凌晨犯心疾以来第一次轻松的笑,这个季时年太有意思,刚才那仓惶回避,又刻意为之的一笑还真显出了孩子气,她以为她武装得密不透风吗?   周裕之没有迁怒季时年,每个人都有自己做事的底线,既然是底线,自然有不得已的原因。别人看似无所谓,当事人未闭不是没经过痛苦的。生意上的事情一码是一码,抛开这些,季时年是个挺好玩儿的人,当然这只是周裕之个人所见而已。   绅士地下车开门请季时年出来,周裕之顺便拎了礼品在前面带路,季时年两手空空跟在后面,怎么走怎么觉得别扭,或许她应该把那束花拿在手里。   房门打开,年纪略大却干练的佣人笑眯眯地迎出来说了句老爷子好多了,裕之少爷有心又回来,说着眼睛意味深长地瞄了瞄身后的陌生女孩子。   季时年礼貌一笑,对上老人眼角的笑意。   周闻生躺在床上,只一夜不见,人就显出了老态,头发也似乎花白得较平日厉害,正闭着眼睛听一旁的中年美妇人读报纸。   季时年正犹豫是否开口,周闻生倒睁开了眼睛,看见是季时年抬手制止了旁边的声音。   “时年,你怎么过来了,一定是裕之多嘴了。”声音虚弱,但还好。   周裕之不好说什么只把花束插到窗台的大花瓶里,季时年忙道,“这么大的事情不过来才是不对呢,您以后可要多注意身体,这一点我爸爸看得开,早早脱了公职修炼生息了。”   “世事不过贪、嗔、怨、念,担心得多,牵挂得多,自然网就织得密,跳不出来,看得开,未必做得到,你父亲这样不简单呀。”   “您有您的难处,守家业多难,由不得不操心,不过,还是身体为重,要不家人多担心,还有那么多员工肯定也希望总裁健康呢。”并不是季时年会说话,在风华的这些日子真的发现大家都很爱戴周总裁。   “闻生,小姑娘蛮有见识,比我们认识得透彻。”徐至美合上手里的报纸接了话头,刚才仔仔细细打量了身边的女孩子,原来这就是周闻生心心念念的大师,年纪好小,看着也就二十岁,人也长得清丽可人,女孩子出来闯世界不容易,忍不住心疼。   季时年自然从那声称呼猜到了美妇是谁,忙弯腰打招呼,“伯母见笑了,我也是说实情而已。”   “往往就是简单的实情,所以总被人忽略。”徐至美倒是满喜欢眼前的女孩子,年纪尚轻,人情世故通透,话语质朴,没有想象的难接触。   周闻生耳朵听着妻子和季时年聊天,眼睛看了儿子几次,可周裕之偏偏像没看到一样,突然勤快起来,弄花枝,弄水果,就是不看他。   周闻生终于忍不住,“劳伦斯.李先生那里你安排得怎样,有没有提示服务员?”   “爸,你放心好了。妈不让我跟你说酒店的事情,我也不敢多说,您就多休息,身体好了自然就知道了。”   “我就是告诉你,现在风华还不能大动,你那些改革的东西这几天要缓行,别让那些叔叔伯伯找我来告状。”   “闻生,裕之都知道了。你安心躺一会儿,好了,风华还是你说的算。”徐至美拍拍周闻生的胳膊,“你今天也够累了,先睡会儿,我去安排午饭,待会儿醒了喝点粥,就炖你喜欢的玉兰鱼丝粥。”   季时年听徐至美如此说站起身向周闻生告别。徐至美也跟着出来留下父子二人对话。   家里很多年没有年轻人来了,周裕之很早就去国外读书,体谅儿子学习忙,总是他们夫妻出国看儿子,求得一家团圆。等到周家老夫人去世后,偌大个家,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周闻生虽然疼爱妻子,但毕竟那么大的事业摆在眼前,留给妻子的时间屈指可数。等周裕之回来,似乎比父亲更忙,年轻人的心理当然理解。所以,徐至美从来没有抱怨,只是安静地守着老宅,等两个男人回来。   季时年是家里出现的第一个年轻女孩子。周闻生不喜欢在家里搞各种派对,也知道徐至美喜静。周裕之刚从国外回来,也是个事业大于情感的人,只怕比周闻生更甚,回来近半年,没见到年轻人进门来玩儿,更别说女孩子。   季时年本是想就此告辞的,没想到徐至美却拉了她在客厅坐下,又让家佣上了茶点。   “待会儿一起吃午饭,然后让司机送你回去,这里比较偏,不大好叫车。好长时间我都是一个人吃饭,他们都忙,今天季小姐肯给我这个老人家荣幸吧?”   季时年心里打算拒绝,却开不了口,徐至美殷殷地看着她,眼神里居然有孩子似的的企盼。季时年当然知道一个人的寂寞滋味,在酒庄学习的时候,孤独的心情只能以数倍的工作填补。心底深处变得柔软,终于耐不住徐至美渴望的眼神点了头。   徐至美欣喜不已,“时年,这样叫你可以吧?”见季时年点头,又柔美地微笑,“喜欢吃什么,吴阿姨的手艺很不错,就是西餐也做得很好。”   “什么都好,我不挑的。”季时年心里不由和自己的妈妈比较,从来母亲给她的印象都是干练机敏的职业女性,或许是从事基金会工作的缘故,开朗自信。而她并未遗传母亲的性格,倒是因为跟父亲待的时间长而多了温柔沉静,父亲说她像个最淑女的小公主。   眼前的徐至美让季时年不由感慨,她才是个淑女,应该年龄也在五十以上了吧,面相却也就四十岁的样子,行为举止优雅柔美,挽着老式的发髻,穿一身素色的改良旗袍裙,衬着老宅,真是活脱脱一幅古典淑女图。最叫人不能忘的是那双眼睛,几十年的时光竟然未留下多少痕迹,仍然清亮多情,一定是周闻生护在身后,不曾吃过任何的苦。   或许是从事职业的缘故,季时年对于年代久远、韵味长久的东西总是很喜欢,徐至美的存在正合了她的审美,心里也是欢喜的,何况对自己又如此善意。   徐至美去厨房嘱咐吴阿姨做菜,季时年坐在客厅无聊顺手拿起桌上的一本书,《呼啸山庄》的英文版,这个家能够有闲情逸致的人只有徐至美了。做女人是不是谁都会羡慕这样的人生,夫疼子孝,被丈夫捧在手心呵护,不经风雨,这与财富无关,只是每个人的命数。   “年轻时候喜欢勃朗特姐妹的书。”   “小时候我曾在英国小住过一段时间偶然地去过勃朗特夫人的墓地。”   “是啊,草地上开满了小雏菊,美丽极了。”徐至美的神情美丽而惘然。   “伯母也去过吗?”问完了季时年又觉得多余,像徐至美这样的人哪里去不了呢,只要她梦想的大概丈夫都会帮他实现。   “年轻时候去过一次。哦,这是裕之这次从国外带回来的版本,难为他还记着这些。”徐至美坐到季时年的身边,说到儿子,心里自然骄傲。   “周先生是有心人。”季时年想起周裕之帮了自己几次忙,倒也认可这个事实。   “其实,从小到大,我操心的很少,老夫人在的时候,说我身体弱就一手包办了,再后来……就是出国读书工作,更不用我管,现在也很遗憾呢。还记得小时候我身体不舒服,他乖乖地过来说妈妈我能帮你生病吗?”   从季时年的角度看过去,徐至美微颔着头,拄着下巴,柔弱和美丽恰到好处,这样的风姿,果然是会让儿子也生了保护的心。   “伯母这么年轻,真看不出来有周先生这么大个儿子。”季时年都觉得不忍心让眼前的妇人陷入回忆的难过里,忙转开了话题。   徐至美眨眨眼,眉眼笑得弯弯的,“当初多生几个就好了,眨眼也都长大,也可以帮帮他们父子的忙,省得现在这样累。”   “妈,我爸刚睡着了,我也不回去吃了,就在家里吃点儿,还有饭吗?”周裕之边下楼边说话,看到季时年坐在那里,好像突然记起了什么似的,“啊,季小姐?哦,一起在这里吃饭吧。”   “我已经留了时年吃午饭,今天饭菜多,你粘了时年的光。”徐至美小心替儿子圆了话场。   季时年脸色微红,站起来笑笑,“周先生,不好意思,叨扰了。”   周裕之也颇为尴尬,不过也是一瞬,立刻神态自如,“正好饭后我可以送季小姐回去。”   午饭吃得轻松惬意,周裕之有这样的能力让宾主尽欢。   徐至美把两个人送上车,又嘱咐季时年经常过来玩儿,隔着车窗,真挚地拉着季时年的手,“时年,我觉得我们俩性格很合得来,真希望我们成为朋友。”   “伯母,哪里话,您这么好,我心里早把您当朋友了,只是怕冒犯了您。”季时年也颇为动容。   “那就常常来看看我这个老友。”徐至美笑得美美的得到季时年的一个答复。   季时年此时坐在周裕之的旁边,在人家吃了饭,又和人家的父母相谈甚欢,再装作陌生坐到后座,真的当搭个出租车未免太过。   车速很快,一路并无多话,周裕之只问了季时年是去酒店还是回半山湾别墅。季时年有睡午觉的习惯指了别墅。车到地儿正准备下车时突然周裕之说“谢谢。”   季时年诧异回头。   “我和父亲都忙,虽然心里惦记母亲,但实在没有多少时间陪她。我妈妈和季小姐一见如故,心里是真的高兴,谢谢季小姐。”   季时年坐回身体,看了对方的眼睛诚恳地说,“周伯母人美,性格好,我也很愿意和她接触,我们是朋友,自然这些都不需要说谢谢的。周先生放心,如果有时间我会陪伯母的。”   “那就拜托季小姐了。有什么需要尽管提。”   “我想我和周伯母之间不需要这个,谢谢,再见。”季时年的眼神淡了下来,拿了包下车。   周裕之是习惯性地要说这么一句,未见得他就是喜欢以金钱衡量一切付出和代价,可季时年却是误会了,周裕之也不解释,掉头开车回酒店。下午还有事情,等劳伦斯休息好是要和陈伯伯陪他到红酒馆参观的。   在风华的红酒馆,劳伦斯露出了笑脸,“周先生,周总裁果然是藏了好酒的,可惜周总裁生病,否则我们也可以把酒黄昏啊。”   一直负责葡萄酒管理的陈万山听他如此一说,也显得颇为自豪,“那是,这花了周总裁和他父亲两代人的精力才得此收藏,所以,就本地而言,没有能出风华右的。”   “周总裁可是说让我随便从这里选品酒会的酒,是吗?”劳伦斯不接陈万山的话,直接对着周裕之说。   “家父是说过,以显示风华的诚意。”周裕之拍拍陈万山的肩示意他不要生气,面带笑容回答。   “那好,我会在这一两天中选出几瓶合适的酒。至于其他的周总裁说了,你们有自己的师傅来选。”   “是这样。”   “希望可以相衬,不过这几瓶应该是主角。”劳伦斯对自己的职业有十二分的自信。   周裕之不动声色,仍然微笑伫立一旁,心里却想不知道季时年听到此话会是什么反应,还是故作一脸的平静冷淡吗,这可是她的看家本事,怎会任别人品评,有时候真想看看这个女孩子不高兴时除了冷淡到底会不会有第二种表情,生气着急,甚至跳着脚骂人。   旁边有人扯他的衣袖,周裕之从假想中回过神,看劳伦斯正看自己,永恒的微笑自然端在脸上,“劳伦斯先生参观完了?陈伯伯,你把密码给劳伦斯先生,这几天也许劳伦斯先生自己会再来选酒。”   回来的路上,陈万山磨叨了几句对劳伦斯的不满,然后问周裕之,“裕之,你刚才走神的时候笑什么,是不是笑劳伦斯先生话说得太满,太压人了?”   周裕之不置可否,“没有,只是想到一些其他有意思的事情。”   陈万山莫名其妙地看着周裕之,不知道他到底说些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自我批评:文字没顺通就发表了,这样不好,以后会注意 ☆、秘密   周裕之和陈万山陪着劳伦斯从酒窖出来,正是晚餐时间,周裕之自然代父亲为劳伦斯接风,劳伦斯拒绝了众星捧月,勉强同意这样的三人宴席。   穿过花园时,劳伦斯停住脚步偏头看向花廊外路过的一个身影,轻盈窈窕。   周裕之在前面走,突然想起什么转头和陈万山说话,却看到劳伦斯站定不动目光投向花园外的走廊,随着劳伦斯的眼神看过去,正看到一个身影转到拐弯处,人已转弯,颈上的素花丝巾还飘在空中。   周裕之心念一动,今天的季时年似乎系了条类似的丝巾,他记得是因为季时年坐他的车时不小心丝巾被夹到车门外,还是他从后视镜里看到特意停了车。   “劳伦斯先生看到什么有趣的东西?”   “哦,贵酒店的花廊很漂亮别致。”劳伦斯摇摇头不在意地收回目光。   周裕之等上劳伦斯的步伐一起走出花园,他注意到劳伦斯对刚才丝巾飘过的墙角又回头瞟了一眼。   夜里十点多劳伦斯独自一人待在红酒馆,看着满壁的藏酒,还真是没想到周闻生能有如此不错的品位。劳伦斯以前并没想到要去欧洲以外的国家,他是传统的品酒派,只把欧洲作为红酒的圣地,尽管大洋洲的澳大利亚和美洲的美国都有了不错的酒庄和声誉,但从历史和文化来说,是永远不可能超过欧洲的。   而他,劳伦斯,是欧洲品酒届的未来之星,过去几年不知道拿了多少品酒大赛的冠军,作为佼佼者,又怎么会随便接受邀请。周闻生尽管和欧洲几个酒庄交好,但还不一定能让他来。离开欧洲,来C城,劳伦斯有自己的原因,一个是他不过是酒庄寻找中国代理商的试探,另一个则是他自己的事情,他也在寻找机会。   这是一瓶1982年的拉菲葡萄酒,那年的葡萄很不错,这瓶酒适合长期贮存,最晚可以到2070年,当然现在喝也不错,不过有些辜负。旁边一排是西班牙产的葡萄酒,2001年的,年份很不错,哦,还有这一瓶桃红葡萄酒,刚刚酿制好,新鲜爽口。周闻生很会红酒投资。除了法国、意大利、西班牙三个传统的产区,也收纳了如澳大利亚、美国、智利等新兴地区的葡萄酒,品相产地都不错。周闻生第一关是过了,有信得过的资质和品位可以代表酒庄。   酒窖安静地不可思议,或许是心理上的因素,黑夜加剧了这种安静,安静地放大任何动静,甚至是葡萄酒在瓶壁上撞击的微不可查的声音。   酒窖门上的电子锁发出轻微的碰撞的声音,劳伦斯放下手中的酒签,回头看向门口。   又一阵动静之后,一个窈窕纤瘦的人影从门后现身。   季时年关上门转身,看到几米外的人影几乎吓出了声,好在及时捂住了嘴。   劳伦斯看门口的小姐被自己吓得不轻,脸色清白,神色惊恐,松缓了脸色,“不好意思,小姐。”   季时年靠在门板上,长出了一口气,扶了扶眼镜框,似乎忍了剧痛,“哦,没事儿……您是劳伦斯.李先生吧。”   “你怎么知道,请问怎么称呼?”劳伦斯有些惊讶。   “我是这里的负责红酒的工作人员,早听说劳伦斯.李先生要来,久仰盛名,无缘得见,想不到在这里见到了。我姓季。”   “季小姐你好,这么晚了还没休息,很尽职啊。”劳伦斯皱着眉看着眼前的小姐。   “劳伦斯先生您也辛苦……实在不好意思怕白天会影响到您,特意晚上过来,想不到还是打扰劳伦斯先生了。”   “哦,你来是避开我?季小姐大可不必,我们可以互不干扰的,我好像没有那么挑剔。”劳伦斯微笑。   “谢谢劳伦斯先生,那您先忙。”季时年适时地结束话题,她不是来跟人聊天的。   劳伦斯本来还要说什么,却看季时年已经人随话动转到后面的架子。心里有一点儿恍惚,随即自嘲一笑,好像头一次有人先拒绝大师,这个女孩子倒是很有意思。   季时年记了几组数据,匆匆离开,她并不知道劳伦斯走了没有,那个酒窖大的很,反正走的时候再没碰到。   身体抖得厉害,头开始疼,冒汗,季时年看着电梯上行的数字,心里一阵惊慌,医生不是说没有事了吗,为什么这熟悉的令人恐怖的感觉又来了。回半山湾的别墅已经来不及,艰难地走过寂静无人的走廊换乘电梯,摁了办公室所在的楼层,她不知道自己撑不撑得过去。   眩晕感越来越强烈,季时年只能把身体紧紧地贴在电梯的玻璃墙上,冷冰冰的玻璃能给她带来一丝片刻的清明。   数字为什么变化那么慢,只到3层,什么时候可以到12层,她的办公室为什么在那么高的地方,3层,3层,怎么3层还不动,为什么在3层停了,不能停,绝对不能停,她这副样子怎么能被人见到。跌跌撞撞冲到摁钮处,拼命地摁关电梯厢门的按钮,门仍然叮地一声打开,无边的恐惧和羞辱如潮水一样袭上季时年,就在撑不住的一刹那,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季时年,你怎么啦?”   季时年松懈地沉到自己的世界,最后一个念头是她在周裕之面前又丢一次脸。   周裕之看着躺在床上安静地睡着的季时年,心里是沉重的迷惑。   周裕之见过吸毒的,也见过毒瘾犯的时候再体面的人也无暇顾及尊严的自毁自辱行为,龇牙咧嘴,丑态百出。所以刚见到季时年面色清白浑身打颤的时候,他第一反映就是她毒瘾犯了?心里鄙夷却还是以人道主义心态抱着她到自己在酒店的专属房间,防止出现不必要的事故,尽管季时年昏迷不醒,他还是用脖子上的素花丝巾捆住她的手。   为了风华的声誉,周裕之没有叫酒店的医生,而是叫了家庭医生高度过来。这种事情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万一传出去,说风华新来的品酒师傅是个瘾君子,对风华没有半点好处,或许客人还担心会不会有白粉流入酒店,影响入住,经营对手也会趁此打击。另外,对季时年来说,如果让身边的人知道这种事情,估计就再没有脸面在风华待下来,当然,就她这种状况,他也不会让她长待,等季时年清醒过来,等周闻生的病没有大碍,他会建议解除风华和季时年的合同关系。风华干干净净,不能背这样的污名。   家庭医生是周家多年的朋友,父亲退休,儿子接棒,所以高度的身份特殊。听诊完了把周裕之拉一边,“裕之,你这个朋友你到底熟悉不熟悉?”   “不熟悉,一般朋友。”周裕之还是把季时年的工作情况略过不说,如果几天后季时年走人,将没有人知道她走的原因细节。   “一般朋友?一般朋友半夜十点多躺在你的床上?”高度对周裕之的回答显然很不满意。   “你先别管那么多,到底怎么回事儿?”周裕之对高度的八婆好奇心不予理会。   “我没有她的病历档案,但从我刚才的简单诊断来看,她有过很大型的手术史,伤害应该很大,所以术后长时间使用了杜冷丁吗啡之类的止疼药,这些药是很容易上瘾的,也就是说你这个朋友是药瘾症发作,症状有点儿类似毒瘾发作,当然比较轻微。”   周裕之有些迷惑,“曾经的伤害程度有多大?”   “我猜曾经危及生命。刚才看了她的头部,有明显的开颅手术痕迹。身体是否有其他创伤我就不知道了。你把丝巾解开吧,她不会有危险动作,刚打一针镇静剂,睡一觉醒来就好。”   “谢谢你半夜跑过来。”   “这个倒无所谓,反正医生就这职业,不过,裕之,能不能透露哪来一个美女半夜躺在你的床上我见犹怜?”高度眨眨眼。   “守住你知道的,不说一个字,能做到吧?”周裕之半是玩笑半是威胁。   “放心,我不会跟伯父伯母说的。”高度也就是开一玩笑,要想从周裕之的嘴里套出话,他从来就没想过,“我走了,有事找我。你就在这儿陪着狐仙妹妹吧。”   周裕之有些为难,这间房间是他在酒店里为方便而留的一间专属客房,但毕竟不是自己家,也就一个套间,里面卧室,外面会客厅。季时年躺在床上,他睡哪里,回去又不放心,不回去就只能睡沙发,权衡半天还是决定留下躺在客厅。   解开季时年手腕上的丝巾,看一看,就是下午在墙角见到的,手腕捆绑处微红,有一处破了皮,刚才心里厌恶吸毒手上的力道就没了轻重,歉意后又为自己辩解,他也是为她好,谁让她藏了秘密。替季时年把鞋子脱掉,拉了被子盖到身上,这才熄灯退到外间躺下。   季时年悠悠醒转过来,一时不知身处何方,拧开台灯,撑着脑袋想半天还是没有头绪,看陈设是酒店的布置。身上酸软,撑着爬起来一步三晃地走出房间,外间也黑,一时找不到灯开关,脚下踢到东西,咕咚一声,季时年还没有发出声响,却听到一个男声,“谁?”说话间小几上的台灯已经被拧亮。   季时年和周裕之面面相觑。   周裕之套件白色的家居T恤,下面是长睡裤,看季时年一时懵懂,坐起来,“你醒了?”   “哦,我……谢谢你。”季时年扶起被她踢到的矮凳,慢慢抬起头想起了几个小时前的事情,看来的确是在她昏倒的最后一刻周裕之看到她,“不好意思,我回去了。”   “现在夜里两点多,你上哪儿去?就在这儿凑合一晚上,天亮回去。”   “很近,不碍事。”   “很近就不需要走路吗?你现在这样子多躺一会儿对自己有好处。”周裕之站起来,走到卧室里又回来手里拿了一套衣衫,“你放心,这事情我不会对别人讲,你就安心睡几个小时,喏,去洗个澡换件衣服。”   周裕之几乎是不由分说地把衣衫塞到季时年的手里,自己则又躺到沙发上,看季时年还杵在当地,抬眼。   “放心,我对你没兴趣。”说罢灭了台灯自顾自睡觉。   季时年好不容易适应了黑暗摸索着走回卧室,她本来是对周裕之充满十分感激的,被他这态度一凶,也就剩了五分。   作者有话要说:  临时出差,刚回来,补上。 ☆、番外:May的故事   May的手指落在打字机的键盘上,该是最后一个字了,不打上去会不会就表示永远不会结束?如果听从心的召唤,最后一个字会是无限的省略号,可是,她不能,一下一下,仍要拼全那个字,然后点上圆圆的句号。   脖颈似乎再也不堪重负,散着长发的头伏在胳膊上。窗外是明晃晃的月亮,衬着纱窗跟她守着心里的怅惘。   等这月亮落下的时候,她还会再去见英一面,交给他她凝尽心力帮他做的文稿,一个月的开始是她无聊苦闷散心之举,一个月后是她对婚姻和爱情的重新审视。终究是晚了,有了婚姻,才知道爱情原来不是我想象。   两个月前无法面对丈夫的出轨,也无法面对丈夫的诚心歉意,May选择了出游,象牙阁里的生活原来只是寸方的玫瑰织锦,而她就是这寸方下的坐地之蛙。   丈夫是残忍的,选择在婚姻的纪念日向她忏悔,求得宽恕。他怎么可以这样,硬生生地撕开他亲手织就的锦绣。   沉默,只能沉默,没有人教过她如何面对这样的事情,不禁苦笑,谁会告诉她,幸福的大概如同之前的她,不幸的又怎会自揭伤疤。   她说,我想出去,这织锦已经破了,索性就让我看看外面的世界到底如何。   他说,你是要离婚吗?   她说,没有想过,等出游回来以后,我会把答案告诉你。   他说,May,对不起,我等你,以后我会守着你和儿子,心无旁骛。   她说,谢谢,我不在的时候,希望你对他好,不要严厉。   异国的风情,不同的肤色,不同的语言,注定让孤独更深邃,她只能拿着自己语言的小说排遣孤寂和心伤。   看情人们在阳光下的树影中亲吻,她想起以往五年的婚姻和数年的恋爱中,数不清却也没有任何印象的吻。尽管不能面对镜子,她也知道自己的脸上绝对不是那个女孩流露的忘情的甜蜜。或许丈夫也有这样的感受,所以在离开家庭的时间,放纵了情感。   May仰头笑了,这样的婚姻维持的是礼貌吗?   请问,您是中国人吗?一个温和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熟悉的乡音扯回她的神经,尽管口音与她有异,却难能可贵。   那个有着疏朗外形,温润性格的人就是英。旅途的交谈,让她有了挥别无聊冥想的机会。   英并不比丈夫更帅,更高,尽管他也很帅,很高。   意中文化交流,她学了四年,却没有毕业的专业终于有了用途。原来,除了为妻为母亲之外,她可以还有其他的角色,她可以不用打着遮阳伞,大大方方地让阳光拥抱皮肤。英说这是奶油变巧克力的魔术。   英说话淡淡的幽默,太幽默了,就会显得过于贫嘴,太沉静了,他们也不会有如此多的共同话题。   一个偶然的机会他很坦然地说起忙忙碌碌在世界各地飞来飞去的未婚妻,她却不能,完美的生活犹如破了缺口的瓷器,她怎么好拿出来再故作欣赏。   他们是朋友,是搭档,是师徒。直到有一天,英说,明天这个项目就完成了,这个项目能够顺利完成,是神派了你来助我。   May清楚地记得,英的声音是喜悦的,但眼睛却是惆怅的。   是的,昨天他说的这话,即使过了十几个小时,他神情的细微变化依然在May的脑海中漂浮。   是了,就是今天了,指针已经过了十二点,所以就是今天了,她都不可以鸵鸟似的推到日复一日的明天,像古诗说的,明日复明日,明日何其多。怎么会多呢,一旦定了deadline,明日就是个死期。   慢慢踱着又去旅行,工作结束了就要享受生活,英说的。   在初次遇到的地方,如同画个圆,他们所能够拥有的只有这么多。   英说,你先回去吧,我还会待一段时间。   May想起了怅惘的眼神,她知道到底她是要回去的。   拥抱一个吧,庆祝我们的完美合作,唯一的,也是永远的。   May和英轻轻地拥抱,姿势生涩,距离稍远,加入一个人似乎也是可能的。但他们却像老朋友一样拍拍对方的背。   分开的一刻,英说,你眼中的阴霾已经散去,我很放心。   May挣扎着在微笑中留下背影,这样,英会永远放心。   多少年,那一个浅浅的拥抱镌刻在心底,May理解了丈夫,真诚地相守,知足常乐,以爱为名义,绵延他们的亲情。   英是个梦吧,就是神派来让她体会比织锦还要美的人生。   作者有话要说:   ☆、暗战   周裕之的生物钟很准时,尽管前一天折腾得厉害仍然在清晨五点半钟醒来,翻身一动差点儿掉到地上,这才意识到前一晚发生的事情,抻个懒腰睁开眼,眼前映出一具身影,心里哆嗦一下。   “大早晨你坐这里吓什么人?”   季时年正坐在昨天踢倒的矮凳上看着他,周裕之皱着眉抱怨。   季时年瘪瘪嘴,还是温和道,“不好意思,我想趁着天刚亮回公寓,正想着是不是给你留个条儿。”   看季时年满面的不安,周裕之的起床气也消了,不知道为什么自从昨晚知道季时年的情况,他总觉得那是个天大的秘密,而他对秘密的不了解和季时年对过去的隐而不宣的态度让他很恼火,本是觉得季时年可怜,可话说出来却比以前更刻薄。   “你等会儿,我去洗个澡送你回去。”   “不麻烦了,我可以走回去的。”季时年站起来往房门走去。   周裕之的火一下子又窜了上来,这个人怎么如此不知好歹,“让你等就等着,哪来那么多话。”   从半夜就开始被周裕之奚落,到早晨仍然是这副态度,身体还是不大舒服,全身酸软,精神也在崩溃的边缘,季时年的委屈怎么也忍不住。   “周裕之,我哪里得罪你了,我不是故意让你帮忙,不小心被你救了我很感激,打扰了你正常睡眠我也很遗憾,你如果不高兴,大可以不收留我,除此之外,自问并没有对不起你,你凭什么对我这样?”   眼泪跟着落下来,清晨的情绪如此脆弱,季时年心里难过自己的眼泪落得迅疾,即使是深呼吸仍发现那泪如同泄洪的闸门被打开,一时半会儿合不上。   周裕之有些傻眼,这个人的情绪比他预想的还要糟。伸出胳膊挡住季时年要开房门的手,语气讪讪地。   “对不起,我没有其他意思。请你等我一下,这就送你回去。”手不自觉地揉了下季时年睡得蓬蓬乱的头发,“还真是个孩子,说哭就哭。”   季时年根本没有听到周裕之说什么话,兀自沉浸在久违的哭泣中。   周裕之也不好再洗澡,匆匆套了条运动裤,拿了车钥匙带季时年下楼。   车停在酒店楼前,周裕之开了车门把仍然伤心的季时年塞进车里,又绕到另一边坐到车里。转头看季时年目光呆滞,没了刚才哭叫时的锐气,整个人似乎又陷到平日的沉静中去,安静地近乎萎靡,叹息一声,拍拍季时年的肩膀,发动车子。   谁都没注意到车子后面穿一身运动衣裤若有所思的劳伦斯。   劳伦斯习惯晨跑,刚沿着附近的海岸线跑回来就看到周裕之穿休闲衣裤和季时年从酒店出来,季时年仍然穿着昨天那身灰白色的衣裙,面上没有表情,由着周裕之把她推到汽车里,而周裕之手里还拿着季时年昨天颈上系着的丝巾。劳伦斯低头看看腕表,正是清晨六点时分。   周裕之将季时年送至别墅楼下。这是幢简单的小单位别墅,分上下两层,二层两间卧室,一层客厅、餐厅,很适合季时年这样的外籍专家住宿。   转过去打开车门,季时年从车子里出来,刚站定,隔壁的邻居出门晨跑,看季时年和周裕之这身打扮,夸张地掩住嘴。   “季,你好迅速,这么短时间就找到了男伴,看上去够帅,好像体力蛮不错,昨晚怎么样,祝你夜夜良宵。”芳邻是来这里勤工捡学的西班牙姑娘,活泼开朗,自以为是地用了西班牙语,路过周裕之身边时直白大胆地上下打量,然后唧唧咕咕地跑走。   季时年颇为尴尬偷眼看周裕之,看对方脸色自若,暗自庆幸周裕之不懂西班牙语,并没有听明白那话里暧昧的意思。情绪逐渐恢复,歇斯底里的痛哭已经止住,正了神色,就当不曾发生过什么,那个晚上的事情原本是一次意外。   “谢谢,不麻烦你了。”   “那好,如果有需要,不要客气。”周裕之看着季时年的脸色由尴尬渐渐转为平静,再度套上面具,也不再多言,挥手上车。   季时年泡个热水澡匆匆赶去上班,刚到办公室,陈万山电话追来说新来的品酒大师劳伦斯先生想要见见品酒部门的工作人员,既然季时年负责此次品酒会,所以还是希望也能出席一下。   “不需要吧,我并不算是风华的正式员工。”   “我当然知道季小姐的意思,只是劳伦斯先生特意提到了季小姐,所以……”   季时年无法再推辞。却在会议室的门口遇到周裕之,点头致意,并无多话。   开门进去发现其他人都已经到了,季时年身体不舒服,心里苦楚,面上还要微笑,“劳伦斯先生早。”   “昨天晚上还想和季小姐聊聊,没想到季小姐已经走了,很遗憾。季小姐是住酒店吗,那么晚还在加班?”劳伦斯和季时年并肩往电梯走。   “哦,没有。”季时年并不想多言。   “那季小姐晚归早来,实在是勤奋。”   “还好。”   “很不好意思让季小姐一起来开会。”   “哦,应该的。”   因为劳伦斯一句接一句的问话,季时年一下子成了大家关注的中心,这样的关注是季时年所不希望的,所以只能尽量简化答案。   “劳伦斯先生也很勤勉,我一早来就听说劳伦斯先生召集开会,我也希望与大师多学一些东西。”周裕之笑着插话,自然地化解了劳伦斯明显的关注和季时年冷淡地回避。   “周先生,过奖了,只是工作而已。”劳伦斯的目光离开季时年看一眼身后的劳伦斯。   季时年自动在头顶上两个男人目光交流的时候走到陈万山身旁微笑然后低头。头部隐隐的针刺一样的疼,前一晚上的折磨似乎要苏醒,她不喜欢这样的场合,非常不喜欢。   半天不听有说话声,季时年诧异地抬头,发现大家的目光都在看她,一时不知什么原因。   “季小姐,你没事吧?”劳伦斯关切地问。   “哦,没事,有什么事吗?”   “听说季小姐负责本次品酒的部分葡萄酒的选取工作。我想季小姐一定已经有了名单,什么时候我们可以探讨一下。”   劳伦斯微微弯腰看向季时年,目光真诚。   “哦,劳伦斯先生,您不是说那些葡萄酒可以由风华自己做主吗,我想季小姐已经选好的不好再更改的。”不等季时年说话,周裕之已经开口。   “我并不是不相信季小姐,是想季小姐参与到我这边的工作,季小姐不介意吧?”   “劳伦斯先生,我的水平有限,怕是胜任不了。”季时年坚持。   “我很希望和季小姐一起探讨,对于国内的口味和喜好我也需要了解,希望季小姐帮个小忙。”劳伦斯仍然微笑,带了无可辩驳的自信。   “劳伦斯先生,季小姐身体不好,最近风华品酒会的前期工作已经耗费了不少精神,再增加季小姐的工作,我怕我成了彻底的剥削者了。”周裕之笑呵呵地上前站到季时年的身边,“劳伦斯先生也是为了品酒会成功,我们都知道劳伦斯先生的专业一流,关于葡萄酒的选取充分相信,当然如果季小姐愿意,那更好。”   “我也相信劳伦斯先生,谢谢劳伦斯先生。”季时年何尝听不出周裕之是在为她解脱工作,趁机婉拒。   劳伦斯面色不变,“既然这样,那季小姐多休息。”   陈万山纳闷地看眼前三个人彬彬有礼地暗战,那劳伦斯先生一定气坏了,分明看到他颈侧的动脉一鼓一鼓的。老外总喜欢和漂亮女孩子搭讪,这个劳伦斯尽管傲气,也不能免俗,他都能看出来劳伦斯所谓地探讨也不过是为了私人的目的,当着这么多人就泡妞,还真不见外,   。裕之做得好,杀杀这小子的威风。   季时年和周裕之一前一后进电梯,一人守一角,准确地说是季时年紧贴着壁,神色疲惫,半晌,“刚才谢谢你。”   “不用谢,你现在的身体的确不适宜再多工作,我还是希望品酒会平稳无虞地圆满结束。”周裕之盯着电梯变化的数字,并不看季时年,不过不看都知道那病态的脸色。   电梯“叮”的停下来,周裕之出门停顿一下回头,“我有个医生医术还不错,如果你需要的话。”   季时年虚弱地笑着摇头,“放心,我会撑到品酒会结束。”   周裕之再不回头走出电梯,他知道季时年又有些误会,他不过是真的有点儿担心她那身体而已。   自那天以后季时年果然再见不到劳伦斯,如果不是偶尔听到其他工作人员提到他的名字和行踪,简直以为他已经离开风华。吁口气,这样也好,她不用再面对那双表面温情礼让实则咄咄逼人的眼睛。   与周裕之也几乎见不到面,季时年知道再有三天品酒会就要开始了,到时候的直播、宴请、现场恐怕都得周裕之操心,要说实话,他是“富二代”、“富三代”中少有的非常努力有想法的人。   季时年也不敢有松懈,品酒会的程序已经了然于心,其实她的工作很简单,周闻生并没有为难她只是希望季时年能够参与此事,所以季时年选择了做幕后工作。   周闻生对季时年的宽厚和优待让季时年一直心怀忐忑,他们的相遇很是偶然。酒庄的首席品酒师是季时年父亲的朋友,也是季时年的引路导师,更是她在命运低徊时的恩人。因为周闻生喜欢探索红酒新品和一些产量小品质高的私人酒庄,由此认识了这位首席品酒师。   季时年尽管在品酒方面的天赋的确惊人,但酒庄里却表现默默无闻。当周闻生知道首席品酒师曾跟他提起的天才少女就在酒庄的时候,竭力想见一面,只不过传说中十几岁的少女已经变成了年轻的姑娘。对于周闻生的相邀季时年一直是婉拒,尽管祖籍C城,但自小在国外出生长大,重新适应一个环境对她来说是不确定的未知数,何况身体这几年也并不好。转机是发生在几个月前,因为她的生活就要被打扰,所以便想,在遥远的东方找一个乐土也许是有可能的。周闻生听说季时年回来代父祭祖同时也想看看风华的消息后,极力邀请并将承诺一一兑现。对于她这样名不见经传的品酒师,周闻生的价钱不仅表现了十分的尊重,而且出的的确是个好价钱。   可是她还能做什么,她本想是做好自己的分内,帮红酒馆做好的葡萄酒的选藏,帮周闻生做好葡萄酒投资顾问,希望对得起收到的那些优渥薪酬和诚心。   一遍一遍看完手里的资料,背部有些疼,阴雨天总会这样,只是今天疼得格外厉害,止痛药是不能吃的,只能忍着,头上渐渐浮出薄薄的汗。看看窗外阴云密布的天,像是要有大的风雨到来似的,季时年忍着疼收拾桌面资料,趁着暴雨未至赶快回公寓,窗外似乎已经有雨点砸到玻璃上。   匆匆冲到酒店大厅入口处,却被迎面进来的周裕之一把拉住。   “不能走了,外面恐怕是要起台风了。”   “台风,好像不是季节啊?应该没事吧?”季时年仍想坚持回去。   “来了就是来了,哪有什么季节,现在气候混乱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刚开车出去又回来,很恐怖。先在办公室待一会儿,实在不行就开个客房。”周裕之感觉季时年不再挣扎松开手。   季时年不得不用指关节别扭地顶着背部,周裕之说的是实话,转身往回走。   “你……是……又不舒服吗?”周裕之注意到季时年皱着的额头特意避开疼字。   “嗯。”季时年吸口气。   “到我房间吧,有冰块,可以冰敷。”周裕之略一沉吟,停下脚步。   “你怎么知道?”季时年皱着眉,她是想回公寓这么做来着。   “上次听医生说的。”周裕之面无表情。   季时年闭上嘴巴,简直是自曝其短,再说下去就是那晚的尴尬了。   冰块敷到背部时,季时年吸口气,凉意不禁让人打个冷战,但疼痛似乎也减轻了不少。此时趴在沙发上,也顾不得上刚才的难堪,怕弄湿衣服,季时年不得不脱了外套,只着一件丝质里衣,身上披一件浴袍。周裕之算是个细心的人,冰块是用毛巾包了的,所以并不是刺骨的凉,凉意正好慢慢地渗入痛处。   周裕之坐在一旁用电脑,掀起眼皮看一眼沙发上的季时年,可怜兮兮地趴着,嘴角动动,什么时候他成了慈善家,而且只是对眼前这一个人的慈善。   季时年醒来的时候发现身上的冰块已经拿走,盖了浴巾,周裕之没在,再听洗澡间里传出水声。   疼痛已过,坐起来活动一下僵硬的身体,窗外漆黑一片,风疏雨骤。季时年在便签纸上写下几行字放在茶几上的笔记本电脑上,整理好衣物,带了东西轻轻退出房门。   “季小姐?”身后有人说话。   季时年脸色青白地看着身后的劳伦斯,“劳伦斯先生?”   “季小姐也来找周先生谈工作?”劳伦斯的微笑和煦有礼。   “哦……不……是。”   房门打开,周裕之穿着浴袍出来,“听门外有人说话,原来是劳伦斯先生,找我是吗?”   “哦,没有,我只是路过。”劳伦斯突然改了主意。   “那,晚安,季小姐,这是你的房间钥匙,就在隔壁第三间。”周裕之冲两个人微笑然后关门。   季时年开门对身后的劳伦斯道别,不再管劳伦斯以何种心思猜想今晚的事情,她很累,只想睡。   作者有话要说:  卡文,迟迟不到主题,写得别扭之极。    ☆、懂你   是晚,三人各怀心思睡下。季时年心里清醒辗转反侧半晌怎么都睡不着,怕是刚才那一觉的原因,索性披了衣服到露台上站着。   此时雨停风驻,眼前的海湾一片宁静,黑漆漆的,什么都看不到。季时年撑着栏杆向下看,酒店的灯光在夜里独自发出暗黄的光晕。撑住头,事情怎么就成了这样。   正想得出神,听见旁边有人开露台的门,正是周裕之住的那间。因露台都是不封闭的,自然可以看得到,季时年准备退回屋去,却见周裕之点燃一只烟往这边看来,当下不动,却见周裕之只是定定地看向这边方向再未有其他动作,似乎并未发现她,这才意识到自己是摸黑站在露台,之所以看得清周裕之是因为那边的露台被房间里的灯照得隐隐地亮,一暗一明间,正好隐藏了自己。   季时年放下心来在黑暗里也望向周裕之。这个人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人?初见时,尽管不知道他是谁,却能感觉到他在端正有礼的行为中有一点点的傲气,那傲气并不是对着她,而是对着酒架上陈列的酒,有一种不在乎的骄傲,所以她出于对葡萄酒的热爱,而不愿他亵渎了那里面珍藏的每一瓶酒,那也是无数个精灵的生命,她有责任让他们在被消费的时候得遇知音。第二次见面时他圆熟世故,像个真正的生意人一样,她能感觉到他对自己的排斥,究竟是什么原因,她却不清楚。隐约知道他是不喜欢葡萄酒的,尤其是不喜欢周闻生现在把葡萄酒供成风华第一位的经营思想。所以她对他也是敬而远之,恐怕等周闻生把风华交给他之日,也是她季时年离开风华之时,现在看来,这时间也未必有那么长。   虽然觉得暗处周裕之看不见自己,季时年还是觉得迫人地慌,似乎自己被发现,被那目光笼住,无所遁形。心里生出想躲的意识。突然周裕之动了下往这边走了几步,季时年大气都不敢出,屏息后又想为什么自己要这样,露台是每个房间都有的,出来看风景透口气也都是大家可做的,凭什么他周裕之出来她就得躲,想是这么想,身体却尽量缩在黑暗里。   周裕之走到这边,目光却转向眼前看不见任何灯光的海湾,季时年不再觉得威胁,抓着前襟的手也松开。   第三次开始好像他们之间剑拔弩张的关系一边在更加激化,一边也好似更加了解彼此。就像是她的身体的秘密他都知道,就像是他革除旧弊的企图她也越来越清楚。   季时年对着黑暗笑,周裕之一定是讨厌自己的,她的到来对于周闻生的红酒经营不啻是助纣为虐,周裕之不喜欢葡萄酒,必定也不喜欢她掺和到风华的事情里来,所以,她会能少则少地等心平静气地解约,她也想好了,到时候除了祖宅,那些优厚的薪酬她都会一分不动地还给风华。   眼皮有些涩,看周裕之已经点燃了第二支香烟,季时年悄悄退回房间,心里最后想,其实周裕之有时候还是个不错的人,只不过有些太功利了。   周裕之回头,看那只搭在栏杆上白玉似的手消失,然后是轻轻地一声砰响,房门关上,那边的露台再无动静。   季时年的露台没有开灯,但不表明他就看不到她。季时年没有注意到她的上面一层也有灯光亮着,丝丝地从露台边缘漏下来,刚好洒在她那只放在栏杆上的手,开始的时候的确是没有注意到,只是眼睛渐渐习惯了黑暗,便从那手追到露台上亦有个模糊的白色身影。   那个身影放心地看向他,大概是自信自己在暗处。周裕之也看过去,看得更加毫无顾忌。明暗之间却是反了过来,这个却是季时年不知道的。带了戏谑的眼光紧盯着季时年。其实是看不清的,可心里想到如果是两下对峙,季时年的表情一定是这样……这样……,不是他记忆深刻,实在是他们每次见面都是这样。   这丫头也太没有防备,居然跟他对视如此之久。即使她经历很多,又怎么知道从来就没有绝对安全的地方。往这边走几步,想迫季时年的目光离开,他出得露台可并不是与她玩儿捉迷藏,不再看向那边,转而看渐晴的夜空。其实,最近的感觉不是很好,总觉得有什么事情要发生,却是他不能掌控的。   那边季时年终于离开露台,周裕之若有所思地重新看回去。   季时年进得酒店就看到大幅的条幅从酒店中堂垂下来,风华“品酒汇”。明天就是直播的时间,今天自然开始布置彩排。劳伦斯似乎对此次的工作也极为重视,居然就在昨天又从欧洲邀请来几位品酒大师,使得这次一个类似展览性的品酒会突然变得高档次起来。临时出现的安排让酒店措手不及,周裕之没说什么,立即调动了各处安排,好在也就是这几天的事情,而且劳伦斯本人即是翻译,风华方面则与电视台联系重新对工作流程进行调整。   如此反复核对,终于觉得再没有纰漏。   可是第二天还是出了些问题。   风华“品酒汇”吸引了C城所有的目光,本就有葡萄酒的渊源,何况这几年葡萄酒在国内的兴盛,C城的人自然认为他们是鼻祖。此外,附近几个地方的媒体和酒店及爱酒人士也被吸引过来。真个是高朋满座,关于周裕之的眼球经济效应已经初步实现。   品酒会按照流程一丝不苟地进行,首先是品酒会主办者代表讲话。这件事情一直是周裕之在做,所以,自然是他上台。   今天的周裕之穿一件铁灰色的西服,白衬衫,系条粉蓝色几何图案领带,中规中矩,与平时比并不见得有多隆重。只是简单的几句开场白,彬彬有礼,倒是那个电视台主持人激动地说错一个字。   然后是特邀品酒师的介绍,几个品酒师都穿了礼服,其中劳伦斯最是扎眼,修身的黑色礼服,燕尾式的摆,里面纯白色衬衫,领口系了黑金色的领结,衬着他的身高和长相,以及神秘的职业,不用看都知道,电视机前一定有大批的年轻女孩子在尖叫。   导播做了个花痴动作,一脸爱慕地看着镜头里的几个帅男,还不忘和旁边的工作人员念叨,花样美男,现实版的花样美男,哎呀,这个劳伦斯是今天所有男人女人里最漂亮的一个,就是单对他的外形讲,这次品酒会也够成功。   季时年低头看自己手里的稿子,她是作为答疑释惑的,是配角里的配角,人并不出现在镜头面前。   这是次纯欣赏的品酒表演,除了国外的品酒大师,国内知名的也来了几位,当然暗地里也有较劲的意思。   一人一张桌子,一盏灯,一张白纸,并不比任何品酒多出多少东西。一排葡萄酒被放置在展台上,主持人分别介绍了这些酒的年份、出产地等信息,按照程序,先是由几位大师对某几瓶酒进行品评,分别说出年份产地及评价,然后是大师与红酒会员的沙龙,包括有演讲和他们所带来的葡萄酒的品尝和推介。   流程进行到一半,有人传话进来,顾许幻出去方知现场出了事情。   现场的电视台主持人突然不能继续主持,原因很蹊跷,就在直播切转向葡萄酒历史介绍和C城风情表演的时候,主持人毫无征兆地在后台晕倒,醒转过来已是无法继续工作。电视台根本没有想过会出这样的事情,由于此次直播涉及大量专业知识,主持人之前要做很多功课,风华的陈万山和季时年特意与主持人进行了多次授课交流,所以,这品酒会的直播主持现在再由电视台出人肯定是不可能的。   季时年是仓促上场的,除了她再没有其他人合适,整个的主持稿件是她和陈万山帮着弄的,自然,她是最佳的救火人选。   心里多么不愿意,她不喜欢这样的场合,怎么发现事情正朝着她未可知的方向发展。   抬起眼正对了周裕之的眼睛,互相凝望了约几秒,季时年想起前一天晚上她在暗处也是这样肆无忌惮地看周裕之,只不过今天的眼神让她更加读不懂。恍然间见周裕之转身对陈万山说话。   “陈伯伯,谁说主持人就是美女了,既然是品酒,你这资深的专家也没问题。”周裕之语调轻松。   “裕之,这可不行,一个老头子当主持,你真当我是赵忠祥啊?”陈万山连忙摆手。   “你可比赵忠祥精神多了,瞧您这一头真实的银发。”   周裕之开了个玩笑,却没人捧场笑,谁笑得起来。   话题似乎就这样结束,陈万山看手里的话筒,一脸无奈。   “还是我来吧。李小姐的稿子最后是我帮她顺的。”季时年平静地接过话筒,没看周裕之向现场走去,台子上的歌舞风情表演刚好余音袅袅。   “各位来宾、电视机前的观众朋友们,大家好,接下来将是最浪漫最赏心悦目的时刻,各位品酒大师将向我们展示神秘美丽的葡萄酒品酒,我会尽心尽力向大家传达每一个细节。”   自然有侍者将醒好的酒倒入每个品酒人面前的杯子,在这个过程中,季时年逐瓶介绍酒的名字、来历、年份、所用的葡萄品种,以及这些品种可能呈现出的酒品。她本是在欧洲长大,法语几乎是母语,所以那些拗口艰涩的术语从她的嘴里流淌出来,尽管嗓音略有丝暗哑,却并不影响语音的完美和语调的悦耳,让人逐渐忽略了她略显单薄的主持话语,而被她娴熟的专业素养打动。   季时年今天穿一身裤装,蓝灰色的条纹,全身无其他饰物,只在耳边戴一双金色的耳环,整个人知性优雅,以主持人的身份来看有些硬朗,但从目前专家的角度讲,却的确贴合身份。   周裕之就站在摄像机看不到的侧面,注视着台上的一举一动,初时季时年是慌乱的,可是在说到葡萄酒的时候明显变得从容。周裕之从没有见过季时年工作时候的样子,准确地说是和葡萄酒在一起工作的样子,看她优雅熟稔地娓娓道来那些葡萄酒的前世后传,仿佛讲故事一般,脸上的神情不是他所惯于见到的疏离寂寞,也不是在身体病痛来袭时的偶而脆弱,葡萄酒仿佛点燃了蕴藏在心底的火焰,目光熠熠生辉,整个脸庞生动美丽。   有个品酒师注意到了季时年,在季时年走近他的时候突然张嘴说了大串的法语,这是突发情况,预计流程中没有的情节,季时年脸上明显一愣,看桌对面的劳伦斯,然后挪开话筒开口,说的也是一串法语,简洁动听。   周裕之离得很近,他刚才的确听到那位品酒师说,听劳伦斯说他的一位美丽的朋友在中国,所以请我们过来,这个美丽的朋友说的是你吗?然后季时年说我想您弄错了,非常欢迎您来C城,对于您的到来风华深感荣幸。   季时年意识到现在是在做直播,迅速地拿起话筒将话题转移到葡萄酒的讨论上。她逐字逐句地翻译品酒师对面前葡萄酒的品评,左手拿着麦克风,右手在镜头看不见的地方捏着耳垂上的金色耳环。   周裕之看向劳伦斯,劳伦斯的目光却是盯着季时年,表情若有所思。   无疑品酒会是成功的,欧洲来的大师最终品尝了C城当地的佳酿,自然风情不同,给予了十足的赞美,说这是可以媲美法国、西班牙、意大利著名酒庄的产品,C城所有的人都沸腾了,尽管赞美虚虚实实,但效果达到了。   最后的环节仍是风华的高层致祝酒辞,接下来将是一个大型的红酒party。高层自然是周裕之,就在周裕之正正领带准备上场的一瞬,突然大厅里一片喧哗,人群自动闪开,周闻生一身藏青色西服,系深红色宝石图案花纹的领带,精神矍铄,神采奕奕,一手拿拐杖走进来,时不时地和熟识的人握手。   前几天去周公馆陪徐至美说话,见到周闻生的时候他还叮嘱季时年多帮周裕之,说自己有心无力。季时年忍不住回头看周裕之一眼,不知道为什么,她有点儿担心他的反映。说好了这次品酒会是周裕之一手负责,所以外界也就此认为这是周家父子权力的交接,那周闻生再度出现,只有一个意思传达,权力交接推迟,风华的当家人还是周闻生。   许是季时年回头及时,抓住了周裕之面色微变的尾巴,诧异和不解倏地收到微笑后面,脚尖方向一转向父亲走去。然后虚扶着周闻生的手臂向主席台走来。   话筒凑到嘴边,季时年机械地说,“欢迎风华董事长、总裁周闻生先生致辞,周先生对此次品酒会的全程关注,借此酒会成功举办之际,周闻生先生想向各界表示感谢。”四周一片掌声,季时年吁口气,她何时变得如此伶牙俐齿,算是配合了周裕之一把,应该没有外人看得出来这一瞬间的电光火石和乾坤挪移,以及周裕之的难堪和震惊。   劳伦斯也上前,“谢谢周总裁。”   周闻生对上劳伦斯的眼睛,定了定,“有劳劳伦斯先生了。”   拍照的时候自然而然周闻生两边一左一右站了周裕之和劳伦斯,季时年站在一侧,却被陈万山拉上主席台推到周裕之的身旁,季时年抬头看周裕之,周裕之的目光正看向她,并没有躲闪,只是目光深沉。   季时年知道他似乎是想谢她,却又不愿让人知道他的痛处,那是矛盾的一眼。心里有些不忍,先转头看向前方,周闻生为何要让儿子如此难堪,差点儿下不来台。   突然一阵强光,季时年还来不及为周裕之不平,就被一片刺眼的闪光灯刺得大脑眩晕,某个阴影从心底浮出,禁不住低叫一声,身体摇摇欲坠,一只手臂及时撑住她的腰,季时年只来得及顺着手臂的力道将头偏向一侧避开又一阵耀目的光。   作者有话要说:   ☆、调情   柱着头,季时年看手里的报纸,当然是C城百年难遇的品酒会新闻,附了几张照片,无外乎是一些合照,仔细看照片中每个人都笑容满面,姿态得体,没有任何不适宜的动作姿势,尤其是她季时年,照得很好,不仔细看都不觉得是个女性。心里松口气,她知道周闻生不会让自己成为绯闻的主角,他心不在此,但也客观上帮了她。   品酒会之后,周闻生重新出现在风华,周裕之依然辅佐父亲,将管理大权交回,只对原来所管的市场部和客房部负责。   其实,就这短短的时日,很多高层对周裕之是不满的,他们接受不了周裕之那套国际一流饭店的管理模式,固执地坚持C城特色,风华特色。有一次,季时年就看见那个副总裁,应该是周裕之的叔伯辈儿的人,冲着周裕之拍桌子,原因很简单,对他那个“宾至如归”的极致服务有异。都是叔伯辈儿的人,周裕之不能发火,只能面带微笑作解释,最终是副总裁甩门而去。   当时季时年想,周裕之对人的不耐烦可能她是唯一见过的,仅仅因为他们俩总是不对付。不过现在看来,周裕之也是个辛苦人,他的经营设想不被别人理解,到如今连父亲也陷他于对立,那他在风华还如何自处。   周裕之表现得很平常,除了品酒会上看季时年那一眼的难忍外,再无情绪泄露,当再和他相遇,对视微笑的时候,季时年会怀疑当初她是否看错。   最让季时年诧异的是,劳伦斯居然在品酒会以后没有走,留在风华,放出的消息是,风华将作为他所在高端酒庄葡萄酒的国内独家代理,所以,为了保证酒庄酒品、消费定位和市场开拓,劳伦斯要在风华待一段时间,期间会参与到风华的经营中。这是对风华的考验,一旦考验失败,会选择其他的代理商。周闻生对此当然重视,因为好几个代理商在竞争,大家都看好市场反响,尤其是品酒会之后的广告效应。   一想到这些,季时年就头痛,她不喜欢劳伦斯的眼神,每次看她,都似乎在逼迫她。   在酒店吃完午餐,季时年到酒店的花廊散步,周闻生回来以后,她的地位又被抬高了,工作相应地也多了起来,劳伦斯找过她几次谈红酒馆酒品的收藏情况,季时年婉拒。她说劳伦斯的技艺和专业如此精深,做的任何决定她都没有意见。可是劳伦斯并不放过她。   “季小姐,一个人散步?”那个温柔的声音又在身后响起。   季时年皱眉然后回头,“不过是走走,这就回去。”   “我怎么觉得季小姐好像总在躲我?”劳伦斯一脸温和的笑。   “劳伦斯先生开玩笑吧,您敏感了,就算躲,也是怕那些爱慕劳伦斯先生的粉丝而已。”季时年强迫自己开个玩笑。   “怕粉丝什么,误会么?”   “您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您的粉丝已经够多,不会想所有的人都膜拜您吧。”   “其实别人再多有何意义,只是不是她而已。”劳伦斯的声音一瞬间从玩笑变得落寞。   “劳伦斯先生没什么事情我先走了。”季时年并不等劳伦斯同意,抬脚就要走。   “季小姐长得很像我的一个故人。”   “哦,很像吗?”顿住脚,忍不住问。   “或者不是很像,她有永恒的青春。我可以叫你时年吗,听周总裁这样叫。”   “名字而已,怎么称呼都无所谓。我不打扰劳伦斯先生了。”季时年再无留恋地踏出花廊,尽管花事正好。   劳伦斯看季时年的背影消失在酒店门口,神情萎靡,他的她的确是消失在他的生命里有些年了,甜美可爱,温柔可人,志趣相投。只是一切归于尘土。   蹒跚地走过□,一瞬间心里的意气风发也忘掉,如果,她在,他还会不会是现在这样。   周裕之站起身,拍拍身后的浮土,他不过是在花丛下独坐一会儿,却仍被打扰,这两个人的谈话,貌似牛唇不对马嘴啊。不过这不是他关心的事情,只有在品酒会的当日结束时,他才知道之前无法掌控的不好的感觉是什么。原来如此。   周闻生为什么会改变主意,这是他最想不通的,出尔反尔不是老爷子的做法,难道仅仅是重视劳伦斯所在酒庄的葡萄酒的代理和推广?   母亲说近日除了季时年偶尔过来,劳伦斯来过两次,只是第二次之后,老爷子不让任何人进去打扰他,足足有一个小时,徐至美差点儿急坏了,到最后老爷子终于见人,也就是第二天撑着拐杖出现在品酒会上。推算来只可能是劳伦斯的第二次见面。   想到这里,周裕之突然有种不详的预感,周闻生是否会推行职业经理人,他曾经说过现代经理人制度很不错,家族企业如果只由同一姓氏经营下去,倒闭或许是最终的结局。如果红酒特色经营有人能够帮他维持下去,那么是否意味着这个计划也可以在风华实施。   不可能,父亲只是说说,他周裕之并不是个养尊处优、挥霍祖业的富家小开,他对风华有着强烈的责任感,希望把她建成一流的酒店,能和那些世界知名的酒店比肩齐名,他有这样的信心,也有这样的具体实施方案。在欧美大酒店工作时,他的能力是受到酒店总裁们的首肯的,他离开的时候,他们对他说,周,知道吗,放你走,我们是在树敌,祝你的梦想会让你亲手实现的。   可是,多么悲哀,自己的父亲却不相信他,不信任自己的儿子可以做好祖业,发扬光大。   高度被周裕之叫出来喝酒,这是极少出现的情况,他们算是发儿小,但自从周裕之去欧洲学商,他去日本学医,再回来当年的好兄弟情谊不变,但时间却难得,尤其是现在这样不干什么,从下午五点开始就喝酒,一杯一杯。其实,周裕之酒量大,喝得也不算多,只一口一口地抿,何况这只是清酒而已,他向来是个理智的人。但,这也少见。   “裕之,什么事情?感情的?事业的?”高度倒一盅酒再递给周裕之,见对方没有反映,胡乱再猜测。   “没听见你跟哪家名媛走得近,也没见上娱乐小报,是那个夜晚躺在你床上的女孩子吗?”看周裕之抬眼看他一眼不说话,又继续。   “我知道你想什么,裕之,是不是老爷子的那一招啊,我听我爸说了,当时他也在场。”   周裕之手托住地板,身体侧过去,领带已经揪扯到一边,嘴角弯一下,“大家都看出来了?”   “也没有,只不过我爸猜测而已,老爷子前段时间发病和他说想趁这次生病把风华交给你了。这转脸儿又……所以……我想其他人不会知道,你表现多好啊,脸上纹丝不动。”   周裕之身体后仰,双手撑着地板,眼睛看向榻榻米的某处。   “到底老爷子是不放心我把风华折腾成什么样儿啊,他或许相信我的能力,却不赞成我对葡萄酒经营手法的不认可。”   “经营的事情我不懂,但是,老爷子不交给你交给谁?他不就你这一个儿子吗?”   “你没听说过职业经理人这一说吗?我并不是图风华什么,只是刚巧喜欢酒店,所以想把自己的梦想付诸实现,如果我像你喜欢医生这个职业,必定不会在这里惹老爷子生气,让一堆老手下去告状给他出难题。”   “我当然知道,但即使是职业经理人,那股份在你手里,不也是给你周家干事情吗?你又何乐不为?”   “你觉得我是那种吃干股混日子的人?”   “裕之,是不是你改革得动作有些急了?”高度不确定地问。   “不是我急,是事情有蹊跷。”周裕之坐直身体,又一口灌下,猛吃几口面,“哎,高度,记得有一次我去东京,就在地铁旁边的小摊儿上吃老两口的拉面,50块人民币,真是好吃啊,比这个强多了。”   高度见他转移话题,也不继续,“那是,那不跟咱这儿一个道理吗?大排档上吃东西,香啊。”   “要不,咱去大排档喝啤酒吃东西去?好像很久没去了。”周裕之已经站起身。   高度一脸疑惑看他,这小子八成是被刺激了。当下俩人拎着西装打车去大排档。   “这烤牡蛎比你风华的好吃?”   “什么心情配什么菜,现在这里就好。”周裕之仰头喝掉一杯现酿的扎啤,目光投向处却看到两个熟悉的身影。   季时年在路边走,身后上来一辆车,是酒店的车子,周裕之认得。劳伦斯从里面下来,似乎是在邀请季时年上车,季时年摆手看来是拒绝了,那劳伦斯居然回头和司机说什么,车子先开了走。   隔着街道,周裕之当然听不清季时年说话,只能隐隐约约看她表情有些冷,似乎还透着烦,转身走,劳伦斯却追上几步。妈的,这劳伦斯究竟来风华唱什么戏。   高度也看到了季时年,劳伦斯他不认识,但季时年却记得清楚。   “啊,那不是你那个……朋友,精神好的时候很漂亮啊。”看周裕之也是皱眉盯着街道对面,心里一动,“要不叫过来喝一杯,我看她被那小子缠得紧。叫什么名字?”   “季时年。”   话说着也未等周裕之说话,几下跑过街道,“嗨,季小姐,又见面了。”看季时年一脸疑惑地看他,高度才想起,那天晚上季时年一直是昏迷的,当即笑笑,“我是周裕之的朋友,高度,职业医生。”说着眨了眨眼睛,“我们在那边吃大排档,邀请你来。”   季时年看对面周裕之,再看眼前的陌生男子,突然想到了那个混乱的晚上,如果没有医生估计周裕之是对付不了自己的,当下明白,也感谢高度的机敏和替她保密,转头看劳伦斯,“不好意思,我和朋友去聊天,再见。”   周裕之看劳伦斯回转头看他这边一眼,很客气地挥挥手然后独自走开。   “你得在我那里建个病历,以后多小心防备。”高度很严肃地说,他不好见面就问怎么回事儿,这种痛苦的经历不是随便愿意和人讲的,但考虑到季时年的病根儿未去,多少有些担心。   “谢谢,高医生。”   说话间已经过了马路走到大排档前,周裕之脸色泛红,起身拉开身边的一把椅子示意季时年坐下。   “这是高度,我的朋友,季时年,风华的品酒师。”   高度刚要给季时年倒酒,周裕之摁住杯口,“她不喝酒,老板,来瓶矿泉水。”   见高度表情疑惑又暧昧,“她是品酒的,不吃不喝刺激性的东西,职业需要。”   季时年微笑着点点头,“你们吃,我吃过了。”   高度还想劝,看周裕之并不说话,也就作罢,两个人反倒不像刚才那样多话,只喝几杯闷酒。   一时三人都不说话,高度偷眼看身旁的两人,季时年似乎陷在自己的思想里,只抱了矿泉水瓶子低着头,周裕之却是一口蛤蜊就一杯啤酒,这喝法儿太奢侈了。   “高度,下次吧,今天拉你出来不知道耽误你赚多少钱。”周裕之拍拍高度的肩膀。   “你pia(第三声音调)我吧,还真是好久没出来喝酒了,上学时候偷偷喝,现在独立自主了,反而没时间喝了。下次有机会叫我啊。”   高度打车走,留下周裕之和季时年两人,谁都没说要怎么走,一路踩着石板默默地。   “不喝酒的话,我可以开车送你回去。”   “很近,不需要的。”   “到了,你进去吧。那天谢谢你。”   季时年抬头看周裕之的脸,大概是喝酒的缘故,脸白得厉害,眼睛却黑得深邃。知道他是说那天品酒会的事情。   “本来是我的工作,应该做好。你没什么事情吧?”   “没事儿。”周裕之转身人却不由摇晃。   季时年一把扶住,蹙眉道。   “你喝了几种酒,我闻着至少三种酒,啤酒,清酒,白酒?你这样回去伯母会担心的,要不先缓一缓。”   周裕之的确觉得有些晕,心情不好好像容易醉。他今天答应母亲回去的,从战略上讲这段时间他也要天天回去,到底要看看父亲会做些什么,嘴里却开玩笑说,“谁娶了你会麻烦,喝了酒藏都藏不住。”   见季时年不说话,又凉凉地笑,“你邀请我进去坐?晚上九、十点钟?这么信任我,不怕我把持不住?”   “周裕之,你好自为之。”   季时年气急,心里对周裕之的那点可怜烟消云散,甩开胳膊要走,周裕之却被甩得歪靠在旁边的树上。   是安静的夜里,季时年听到身后的人低低说了句,“父子间都不信,你又何谈信任一个陌生人。”   回头看周裕之,周裕之亦抬起头看季时年,撑直身体,“那个高度值得信任,他是外科大夫,对术后恢复什么的都了解,你有事情可以去找他。”   “谢谢你帮我。”   “别谢那么早,我是要报酬的。”   “什么报酬?”   “现在没想好,等想好了告诉你。”   周裕之说完头也不回地原路返回,脚步很稳,一点儿都不飘,嘴里哼了歌。人走远了,风里还微微地传来飘过来的歌声,季时年仔细听那是一首有名的香颂《巴黎,我爱你》。季时年知道周裕之回国前是在法国待着的。   作者有话要说:   ☆、对立   徐至美给季时年打电话约她聊天。   季时年的工作并没有时间的限制,何况还是陪老板娘,所以跟陈万山说一声打车去周宅。   艺术是相通的,季时年和徐至美很能聊得来,徐至美本身学的是文学史,由于家境的优越,音乐美术也涉猎不少,季时年自幼受父亲的熏陶,加之葡萄酒本身就是艺术品,艺术素养自然也不错。所以深交下去才觉得真的是相见恨晚,大有交结忘年之心。徐至美尤其喜欢意大利艺术文化,受古罗马雕塑艺术的启发,无事的时候把个打发时间的陶艺学得有模有样。   外面闷热,屋里的徐至美穿件灰白色亚麻的裤子,上身是浅砖红色亚麻对襟上衣,里面配白色内衣,搭配的清爽,这样的天气让人见之清幽。季时年心里暗赞,嘴上也说,“伯母的衣服总是穿得舒服别致。”   徐至美摆好茶点水果,拉季时年坐下,“我们俩的品位风格很像,那天刘嫂还说,季小姐除了头发太短像个男孩子,其他真的像您年轻时候。我还真是羡慕你妈妈,我是没有女儿命啊。”   “我哪有伯母气质好,周先生多能干,等他结婚,您也是儿女双全呢。”   “哎,这种事情我都不去想,哪有那么多缘分就能做女儿的呢,他现在忙的是事业,反正男孩子年纪也不大,他自己有可心的就行。”   徐至美叉一块芒果放到季时年的碟子里,忧心忡忡地转了话题,“时年,你知不知道最近他们父子怎么了?”   季时年一愣,知道周闻生和周裕之的事情必定是被徐至美知道了,说实话内情她并不知道,正掂量着如何回答。徐至美又说道。   “我问他们俩,都说没事,裕之还是跟往常一样跟他父亲开玩笑,可我总觉得不对,又说不出哪里不对。”   压着心里的不安,季时年字斟句酌地,“这个我倒不知道,大家都觉得周总裁回来就表明身体好了,都很高兴。”   “就是因为这个,身体好点儿是没错,可…...不至于这么急的。”徐至美不再说话。   “时年,你知道劳伦斯这个人吧。”似乎是踌躇了半天,徐至美又问。   “新来的负责拉图斯酒庄葡萄酒的推广代理,也是品酒会周总裁请来的大师。”   “我现在都不知道闻生在想什么。”徐至美低垂下头,手指揉着眉心。   季时年同情地看她,在她那样顺遂的人生里恐怕从来没有过这种事情吧,还是不要和她讲那么多细节,既然父子俩故意做出亲密的动作,那她也没权利破坏人家一家三口的和谐。   两个人都默契地不再说这些事情,转而说些花草,说些C城的风情。不知怎么说到什么,两个人正笑,却听得大门一声响,周闻生进门,身后跟着劳伦斯。   周闻生看季时年又来陪徐至美,笑着说,“时年,你要多来,周伯母总念叨你,说跟你说话最是有趣。”   劳伦斯自然有些惊讶季时年和周家走得如此近,不说话只是看季时年和徐至美。   不等季时年说话,徐至美笑,“闻生,你可不能记时年考勤,是我让她来的。”   周闻生回头看一眼劳伦斯,然后目光负责地转向妻子,“时年不嫌烦,我倒宁肯多付这笔工资,正好陪你。时年,你们继续聊,我去书房。”   话说完并不等徐至美过来拿衣服,快步走进那边的书房。   徐至美的脸有一丝黯然闪过,转身坐下来,却半天不说话。季时年也奇怪周闻生,平日里周闻生和周裕之父子从外面回来总是要和徐至美牵手拥抱一下,季时年还曾羡慕徐至美这样的福分不是哪个女人都有的,可今天却没这样的动作,怪不得徐至美会沉默。   或许周闻生有急事吧。   见徐至美再无兴致聊天,季时年告别出门。不是徐至美敏感,连她都觉得周宅与素日比有些不寻常。只是徐至美那样一个娇弱的女子,从来都是在象牙塔里生活,生命里最重要的两个男人现下互不相信,她处于其中究竟如何,或者她有必要告诉周裕之不要让他的妈妈太为难,几次处下来,她是真的喜欢这个善良美好的妇人。   这个富人区的出租车的确很少来,季时年顺着路往下走,听到后面喇叭轻鸣,猜到是谁,退到路边站定,冲着车里劳伦斯笑,“您先走,我想走路。”   劳伦斯看季时年脚下的高跟鞋,不置可否地,“我还没说话,季小姐你怎么知道我要邀你上车而不是陪你走路。”   季时年一时说不上话,劳伦斯似乎很愿意与她走近,在酒店里也并不避讳,但凡有关葡萄酒的事情,总会习惯在话尾加一句“季小姐,你认为怎么样?”   酒店里大家都在传说那个俊美得不象话的劳伦斯先生似乎在追求红酒艺术总监季时年。有人知道他们都是欧洲回来的,都是华裔,就开玩笑说他们谈恋爱究竟说的是中国话还是法语。   季时年不胜其烦,可每次劳伦斯都彬彬有礼绅士十足,她居然除了冷下脸没有其他对应技巧。   “劳伦斯先生,我喜欢一个人走,并且不喜欢和人说话。还有,我也想说明一下,最近酒店里总有这样那样的闲话,我觉得我们之间并没有什么,还是不要让人误会的好。”季时年揉着太阳穴,那里突突地一跳一跳疼。   劳伦斯脸上的阳光散尽,脸色冷淡下来,“是我让季小姐为难了,对不起。其实,我一直想不通为什么季小姐如此不喜欢我。”忍了忍,“这里偏僻,你实在可以叫车服务。”   “季小姐认识叫Anne的女孩子吗?”劳伦斯突然又问。   “不认识。”季时年想也没想就拒绝。   “哦,是么。”劳伦斯神情一顿转身上车。   车绝尘而去,季时年的心堵得厉害,大口呼吸还是无法缓解,脚底又疼,索性脱鞋赤脚走路。柏油的路尽管平,地面直接接触到细嫩的皮肤,还真的是硌得疼,可是她经历过更疼的。   低着头走路,又一辆车一声嘶叫停到身边,季时年抬头看周裕之从车窗探出头,面色古怪地看她的赤脚和手里七八寸的高跟鞋。   “你就喜欢受虐,上车吧,我送你回去。”   “不麻烦了,你这不是回家吗,我们方向不同,我叫了出租车,再说前面就是大道了。”这是那个喝酒的夜晚之后她和周裕之的首次见面,中间周裕之去外地出差,好像差不多十来天了。季时年想到那天晚上周裕之从来严肃的面孔染了酒精的红显得惫懒无赖,凑到她的脸前轻佻风流地说“你不怕我把持不住”,心里就慌,面上别扭不由撒了谎。   “出租车过来还有段时间,你打电话取消还来得及。”周裕之估计季时年没叫车,即使叫了也就刚叫,他遇到几次她总是这样一步一步走到大道上。   周裕之从储物箱里取湿巾递给季时年让她擦擦脚板再穿鞋,季时年却红着脸拒绝,在一个男人面前抱着脚丫子那叫什么话?   “你就那么喜欢高跟鞋?”周裕之闲闲地开口。   季时年讶异地回头看周裕之会说这么无聊的闲话,看他面色轻松也就实话实说,“因为在酒庄工作,要去葡萄种植园,要去酒窖,要去作坊,几乎不能穿高跟鞋,所以有机会的时候就特别想穿。”   听不说话,季时年回看,发现周裕之居然在笑,嘴角翘起,眼角处有一道深深的痕隐入鬓角,这是季时年第一次见周裕之笑得舒心,笑得无碍,不是应酬的笑,也不是公式化的笑,居然,居然很好看。   周裕之把季时年放到公寓,车子掉头开走。想起周裕之的笑,季时年脸上的酒窝一隐一现,又想到刚才徐至美的愁绪,一厢情愿地想周裕之的笑如此舒心,是否父子的事情有了转机,真希望他们一家三口和和美美的。   法国的拉图酒庄、白马酒庄又发来邮件,最近会推出一批酒窖的酒,大概都有四五年的时光,季时年思忖着是否进一些。   周闻生听季时年的意见也觉得不错,到时候少不得会去一趟法国。   “时年,你去吧,还可以回去看看父母。”周闻生体谅季时年小小年纪离家。   “还是陈总去吧,以前也都是陈总办的,他办事您也放心。我们家自小就是三人各在一处,我回到法国也未必能见得上父母,以后休假去吧。”   季时年婉拒,说的也是事实,但她更怕与劳伦斯同行,这可不好说,现在看来明明劳伦斯已经将大部分红酒的事务接手,岂是简单酒庄葡萄酒推广一说。   突然门被砰地推开,周裕之几乎是冲了进来,看也不看季时年,径直走到周闻生的桌前扔了几张纸。   “爸,能给我一个解释吗?这些都是你已经同意了的,怎么现在就不执行了?”   周裕之的脸看上去暴怒,却压抑着,颈上的青筋一鼓一鼓的,季时年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他,不禁吓一跳呆在原地。   “裕之,这个以后我跟你解释……”周闻生垂眼看一下纸张。   “当初也是您坚持让我回国接手风华,如果您现在反悔,我可以立刻就走。”   “裕之,收回你说的话,你现在给我老老实实回去,这些方案可以再研究。”   “有必要吗?不过是集体再否定一次,为的只是羞辱我?”   这样的场景是季时年不愿看到的,刚想退出去,却是周裕之风风火火又冲出去。   原来的话题无法再继续下去,季时年看周闻生仿佛一下子苍老了一样,这样的难堪与尴尬不是他这个时有心脏病的老人能承受得了的。递上一杯水,看周闻生吃一颗药,然后悄悄退出去。   究竟为何,父子反目,豪门里注定要上演这样的故事吗?   其实近来酒店里已经传言四起,大周先生和小周先生正在对峙,恐怕是小周先生对葡萄酒经营的不喜惹怒了老子,所以有了这大周先生大权回收的一节。刚才的一幕似乎印证了这些说法,难道周裕之真的被缴了权,最后真要离开风华?记起那个晚上周裕之哼唱的那首《巴黎,我爱你》,那个时候他就动了要走的念头吗,不由得担心。   父子的对立,风华也有了隐隐的低气压,所有的人都在观望,季时年也被感染了这样的情绪,只有劳伦斯每天照旧晨跑,见到每个人都一脸温和的笑。   每个有关风华的话题都会涉及周裕之是否离开,周氏父子是否继续冷战,胜者会是谁,也有人押宝,说周闻生不过是想教训一下儿子,但最终产业还是要交给周裕之的,不给他给谁。在这样的大气势下周裕之反而表现得从容起来,他选择了最让人非议的存在方式,休假,别人都当他是逃避,他却是真正的休假,半个月后神清气爽地回来继续在办公室办公。   或许是周裕之休假回来表现出来的淡定和与周闻生刻意的重归于好,流言渐渐被压下来,事态没有像人们所想象的那样,在没有达到针锋相对的时候就戛然而止。   每个人都觉得松了一口气的时候,季时年的心却被吊起,周裕之在周闻生办公室的暴怒难道不是真实发生的吗?就她所知,周裕之并不是个轻易认输的人,他对他的管理思想有着固执的坚持。但父子和好也毕竟是件好事。想着这些,季时年又不禁暗骂自己多事,只是因为她去陪徐至美多了看到她暗藏的愁绪,只是因为见到周闻生对周裕之残忍的孤立,周裕之对周闻生暴怒的反抗吗?   一整天心里乱,季时年归咎为自己这几天想得太多,为周氏一家担心得太多,敲一下自己的头,真正无聊,关卿底事。   下了班出去散步,为了避免和劳伦斯相遇,季时年下班即离开酒店,除非有重要的事情。白天周闻生跟她说季家的祖宅现在清空地差不多了,那些原来的住户政府都给找了安家的地方,再过些日子,祖宅就可以好好收拾收拾恢复以前的样子。季时年感动,周闻生对她的好是她之所以还在风华忍受痛苦的不舍和不能。与其说是政府安排好了,不如说是周闻生出力不少。   坐车至那片老宅,果然里面人少了,摸摸略有些坍塌颓败的墙体,心中一片感慨,这片宅子虽然不曾养育过她,但却是祖母的念想和父亲儿时记忆的地方。她总算是帮着父亲办了一件事情,二十二年的生命中她添了太多麻烦。   拖着步伐回到别墅,一个热水澡冲去刚才袭来的疼痛悲伤。她,还是活得好好的季时年。   作者有话要说:   ☆、求爱   电话响,诧异地接起,这个时候又有谁会打来电话?季时年看一眼墙上的挂钟,时间是晚上九点半。   “季小姐,方便讲话吗?”周裕之的声音从听筒的一端传过来。   “哦,你说。”   “我想来拜访一下,现在合适吗?”   “什么事情,电话里不能说?”   “请相信我,事情得当面说。”   “我能相信九、十点钟非要进一个陌生女子门的男人吗?”她对上次周裕之的玩笑很介怀,今天也是九、十点钟的样子,她和他的关系界限难定,亦友好亦敌对,几次接触,几番较量后,倒多了了解,说话间也少了客套。   “你还很记仇,我不过是为了活跃气氛而已。今天没喝很多种酒。”周裕之低低地笑。   “那,过来吧。”季时年挂掉电话,   不消几分钟,门铃响。   “周总神机妙算掐准我在家直接打座机?”季时年看手里捧着大捧花束的周裕之心里有些微怪怪的感觉,接了花,随便找话说化解陌生的情绪。   “从这儿可以看到我的办公室。”周裕之指着客厅的窗户。   季时年脸红,她从来没想到这点,有时候会穿着睡衣在露台上做做运动。   周裕之似乎猜到她想什么,“不过平时是不可能看风景的,只是今天有心事,所以特别留意了窗户的灯光。”   “你有心事?周总觉得我很善解人意?”季时年被周裕之的直白搞得有些疑惑。   “季小姐请坐。”周裕之看季时年认真地把花插到花瓶里,倒了清水。   “我怎么觉得这不是我的家。”看周裕之正襟危坐,季时年忍不住揶揄他。   “我是有一事想请季小姐帮忙。”   “我能帮你什么忙,上次周总托我多和老夫人聊天,虽然不是受你所托,但客观上我的确和周伯母处得很好。我能做得也就这些,其他的我恐怕做不了什么。在C城我还没有周总人头熟。”   “不需要别人,只是季小姐而已。”   “那说说看。”   “我想追求季时年小姐,所以先和季小姐打一声招呼。”周裕之身体前倾,面上表情却未变。   季时年本是靠着椅背,听了这话腾地坐起来,“你什么意思?”   看着脸瞬间涨得通红的眼前人,周裕之不急不徐,“季小姐,冒昧了。”   “周裕之,你是在耍我吗?我当你说的是醉话。”   “我很清醒,出于礼貌先跟季小姐打声招呼。”   “好,你且说说是什么意思?”怒极反笑的季时年反倒平静下来了。   “最近风华的事情季小姐是知道的,我和父亲之间因经营想法的不睦影响了风华。出去休假,我也认真考虑了,父亲的想法虽过却是很有理由的,我的想法虽好,但未必适应风华,所以,我决定好好地了解葡萄酒。但我想父亲会对我持怀疑态度,所以希望季小姐能帮我个忙。”   周裕之之前要离开风华的决然曾经让季时年怜惜,之后休假回国的隐忍低调也让她佩服,可这些都被此时此刻周裕之一番直白丑恶的话给冲刷得一干二净。她怎么忘了他们初次见面他就是个十足十的商人。   “所以周总经理希望我配合您演戏,因为周总裁对我的信任,直到周总裁放心地把风华的权力重新交到您的手中。”   “周总经理,你觉得这件事情对我有什么好处吗,我会同意您的完美计划。”   “季小姐需要我的帮助。我知道季小姐此次回国除了祭祖还有其他的事情。”看季时年瞪眼看他,周裕之继续说下去,“季小姐好像在找一个人,似乎是牵扯到季小姐的一位长辈,事情隐秘不便大张旗鼓,所以,几个月来并无进展,我可以答应季小姐利用我的关系帮忙。”   “你怎么知道?你跟踪我?”   “我没有那么无聊,只是碰巧知道而已。这次去欧洲,我拜访了季先生。”   “周裕之,你到底要做什么?”季时年站起来手里的蒲扇指着周裕之,再也说不出话来。   “季先生知道我在季小姐身边,很放心,托我转了一封信,请放心,没有任何人看过,包括我。”周裕之说着拿出信件放到桌上。   季时年看那笔迹正是父亲的字迹,不确定地拿起信。信口是封着的,撕开后里面有薄薄的一张纸。   时年:   很欣慰你能开始新的生活,周先生人不错,虽然有些商人的精明,但这不是坏事。说实话刚开始我是不信的,可是我乐见你的快乐。他说你很多的事情,你受过的伤,他父母对你的喜爱,还有你们之间的相处。周先生的描述里你像个张牙舞爪的小孩儿,那是你最放松的一面,尽管我一直想把你培养成淑女。我知道你可能未必完全接受了他,但是能感觉到你在犹疑,孩子,放宽心享受生活是件很美的事情。   我猜到他是冒昧来见我的,不知道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事情。时年,给自己一些时间,给别人一些空间,不要错过了。   爸觉得他是爱你的,说起你穿高跟鞋的癖好,表情气愤又无奈,那是一个男人爱一个女人该有的表情。   我的身体你不用担心,替我向周老先生说声谢谢,等身体差不多时候我会回去拜访他。   你妈妈也很好,前段时间陪我住了段日子。   希望我的女儿幸福快乐。   爸爸   “周裕之,你处心积虑到底要干什么,我爸爸与整件事情何干,你凭什么去骚扰他?”   “我和季先生很聊得来,也知道了不少你的事情,我想我需要一个贤内助,季小姐很合适。”   “可是我不了解你。”   “我会给你机会。”   “我们互相认识但还到不了谈婚论嫁的地步,一个风华就让你葬送自己的婚姻幸福吗?”   “我的确是有些喜欢季小姐,而且我们互相需要。”   “我是该感谢周总经理对我的青眼有加?我对没有爱的婚姻没有需要。”   “季小姐是对没有爱的婚姻没有需要还是对爱没有需要。你放心,如果事情结束,我不会强迫你做的,如果有了婚姻,可以随时解除,如果够幸运没有进入到婚姻,那么会更简单。你会有足够的自由。”   “自由到可以找我想找的男朋友吗?”   “这个恐怕在事情结束前不行。”   “你算得很清楚。怎么就知道我会答应。”   “我也是在赌,季小姐是个孝子,我也登门认了亲。除此之外,我会给季小姐一笔损失赔偿金,包括红酒馆的所有权归属。”   “周裕之,你不是那样的人,你不会为了风华就选择这样的不择手段,我知道。”   “我也不知道我有这样的需求,季小姐,你又怎么知道。很晚了,早点儿休息,希望你接受我的追求。季叔叔身体目前还可以。”   周裕之走到门前,听身后啪地一声响,刚才被认真布置的花束被扔到桌边的垃圾桶里。   季时年站在垃圾桶前犹不能相信刚才发生的一切,如果不是看那滴滴答答淌着水的花束,她几乎要以为那只不过是梦罢了。不是她糊涂,只是这瞬息变化快,她和周裕之这都是哪儿跟哪儿的事儿啊。   周裕之,你是不是疯了,刚好不容易建立起对你的好感全部消失殆尽,为什么在我对你有了好感,把你当作朋友的时候,你又露出这副生意人的精怪相,是你藏了秘密,还是原本就看错了你。你的赌注别人不觉什么,对我却是不易,你能找到我父亲,是故意向我显示你的能耐,足以胜任私家侦探一角?   明明知道对面的高楼已经无人,季时年还是目不转睛地盯着对面酒店众多窗口中的一个,直到眼眶酸涩。周裕之,着实给她出了个难题,可是她却被诱惑了。诱惑不是那个红酒馆。   的确,她来C城还有另外一个目的,可茫茫人海如何容易,半点信息皆无。周裕之说他能,交换的成本就是她帮他拿回风华的管理权,只是她要与他虚与委蛇,假装恋爱,假装恋人,甚至假装结婚。这似乎不是难事,她本身对这个事情就没有憧憬,如果自己觉得没有任何意义的一件事情却能带来可观的效益,那是不是变废为宝?可她真要接受这些吗?她的感情、婚姻从来就是用来被骗的吗?区别仅在于明着骗或是暗着骗而已。   一夜未睡,清晨带着黑眼圈上班,电梯里居然要命地碰到周裕之,他应该高兴不是,那么胸有成竹地她会答应他,为什么他的眼下也是青黑一片,紧张她的答案吗?季时年抱臂看上行的数字,周裕之也同样默不作声。   同一个电梯里,他们之间的相遇,最初是虚无的客套,到后来是平和地点头示意,再到后来是相视一笑的熟稔,却没想到今天连最初都回不到,竟然如陌生人一样视而不见。   楼层到,季时年出了电梯,只觉得有森森的目光盯着后背。   一上午的会议让人疲惫困倦,季时年在座椅上稍歇一会儿站起身,才发现所有的人都走了,只有劳伦斯靠着隔着一个位子看她。   应付地打个招呼从劳伦斯身边走过却被抓住胳膊,季时年就觉得全身掠过一阵寒风,被抓着的地方一点点渗出寒意,似乎只是几秒那胳膊便如同浸了冰水,牙齿忍不住地打颤。   “季小姐不认识叫Anne的女孩子吗?”劳伦斯的眼睛是红色的。   “不认识。请放开我。”季时年的声音如同千年的寒冰,冷冽尖锐。   “你怎么不问问我是哪个叫Anne的?”劳伦斯的手依然没有卸下力道。   “法国叫Anne的人那么多,可我的朋友却没有叫这个名字的,所以让劳伦斯先生失望了。”季时年几乎是咬着牙说完。   “对,Anne是很多,我倒是忘了。可季小姐怎么知道我说的是法国的,而不是德国的、英国的,或其他的?”   “那就更帮不了劳伦斯先生了,德国英国我不熟悉。”   “劳伦斯先生,您当着一个男人的面对他的女朋友如此不礼貌好像很不合适啊。”周裕之不知何时出现在会议室,伸手揽了季时年的肩,在劳伦斯愣神间带季时年脱离了桎梏。   “周先生什么意思?”劳伦斯看一眼空落落的手表情是刻意地平静,反而更是阴沉地可怕。   “本来时年是不打算让大家知道的,可是您这样的行为,我还是坦诚相告,时年是我的女朋友,她脸皮薄,希望劳伦斯先生不要对外宣扬。”   季时年倒不知周裕之是如此帮她解脱,一时愣住了,圈在周裕之的臂弯里没有半分反抗。   劳伦斯脸色由白变青,又由青转成灰白,神情灰败,眼神复杂,不再看向周裕之,只是专注地看季时年,试图要一个答案。   此时,季时年已经从震惊清醒过来,一瞬间前尘往事,周裕之的打算,自己的辛苦,父亲的心愿,纷纷交织于眼前,虚情假意的欺骗和坦率直白的交易,选哪一个,无尽遗憾的告别和欣慰安心的离开,哪一个更让人痛心。想了几天都想不出的结果,现在又如何能理清思绪。躲避开劳伦斯的目光,偏头看周裕之衬衫领口的一颗纽扣,低声说,“我们走吧。”   进了办公室,不待季时年反抗,周裕之立刻放开手。   “你怎么能那么说。”季时年并不如周裕之所想的激烈放抗,只是木木地走到椅子前坐下来,眼光从桌前缓缓升至周裕之的脸上又缓缓回扫到桌前,似是发问,又似是自言自语。   “你的筹码又多了一个,但愿他不会再来。”   周裕之看季时年满面凄惶,心底泛起种种异动,向前跨出一步,背后的手就要伸出来却又硬生生地放在身侧,心里有百种话,说出来的却还是那一句最无情伤人的。   “你可是答应了?”   黑白分明的眼再次飘到他的身上,眼里明明是压倒万重山水的悲伤,嘴角却倔强地翘起,露出那一颗浅浅的梨涡,“你要做到你答应过的。”   作者有话要说:  扔个炸弹跑掉 ☆、承诺   周裕之趋近季时年,眼睛不瞬地盯着她看,季时年游离的双眼到最后不得不对了焦距迎上去。   “那要看你帮得尽不尽心。”   “你放心好了,不就是演个恋人情侣吗,我会。但你不能见到结果才做自己答应的。”季时年咬着牙撇开脸说。   “不用像刘胡兰似的,最多不过一年,也就在这一年的时间。你也放心,我现在就可以打听,有了结果第一时间会告诉你。”   “如果是一个月后就知道呢?”季时年不死心地问。   “你倒是相信我的能力,我可不认为会那么好办。不过,如果一个月知道结果,我会在第一个月零一天早晨告诉你。”周裕之严肃的脸上露出不易察觉的笑容。   “你相信我?”季时年睁大眼睛。   “我这点儿看人的本事还是有的。”周裕之说完就要走。   “我不保证今天的事情还会遮盖得住,你最好把你的年龄、喜好、过去告诉我,否则穿帮了不是我的事情。”   周裕之挑眉,“你比我想象的进入角色快,说实话,我还没准备好。”   季时年看周裕之那张突然变得兴致盎然的脸,神情有点儿绷不住,心里尽管别扭,情绪还是放松下来,   “你也太不诚心,求人帮忙,还拿乔。”   “我以为你知道不少。”周裕之坐到办公桌前的椅子上。   “除了知道你是个商人,对于你我什么都不知道。”说的真是的,都不知道他有多大。   “周裕之,今年二十九岁,七十年代生人,喜欢击剑、足球、攀岩、滑雪,交过两任女友,目前算是单身,性取向正常……”   季时年脸不由得红,打断周裕之的话,“我问你答,只回答我的问题。”   周裕之看一眼故作平静的季时年,幸好她还是个可爱的人,否则这样的合作真会让人头疼,接着,心里又冒出一个声音,如果她不可爱,你还会坚持这样的合作吗?自然没有答案。   “姓名?”   “周裕之。”   “年龄?”   “二十九。哦,我怎么听着像是审讯?”   “算了,你还是写封邮件给我,尽量详细。”季时年觉得这话的确没有继续下去的必要,两个尚算不上熟稔的人突然之间成了恋人,结果没有花前月下,却在这里做这样无聊的事情。   “那你是不是也得给我一套相同的?”周裕之眯眼睛看季时年。   “周总裁不会比你知道更多,这个你放心。”   周裕之看季时年故意拿起纸笔弄出声响,貌似很忙,也不说话,就那样静默地看她。   季时年开了笔记本电脑又合上,抽屉里取出资料,却也不看又塞到另一个抽屉。知道自己在周裕之的注视下,本想表现平静,心里却躁起来,忍不住抬头,却见周裕之托着腮脸上带了某种莫名的笑意盯着她。   “你不觉得不公平,我们是合作者,你居然不给我任何有效信息?”周裕之终于等季时年抬头。   “姓名年龄你应该都知道,其他的也没什么了。”   “那你和劳伦斯是怎么回事儿?”周裕之突然发问。   季时年的脸瞬时一变,手里笔记本“啪”地一声合上,“这个也不劳你操心。”   “根据约定,我们也算男女朋友,他有什么企图,我想他会不会破坏我的计划,这些个信息还是有些用的吧。”   “劳伦斯先生是一厢情愿,你不用多虑。”季时年避而不谈。   “但愿如此。”   周裕之不再说话道声再见转身出门,却听见季时年身后问。   “刘胡兰是谁?”   “一个女英雄。”周裕之猛地站住差点儿笑出声,他忘了季时年只是长了副东方面孔,他们的教育环境是两个星球。   “为什么不是花木兰?”   “啊……这个……她……比花木兰还伟大。”   季时年看周裕之出门,手里拿着的笔一直在画圈,还是答应了,算不算丧权辱国,出卖自己,摸摸脸颊,又自嘲一笑,怎么就出卖了,不就是交一个男朋友,一年后发现彼此不合适然后分手。说来丢掉的并不多,她只是看不上周裕之如此处心积虑地谋权篡位,原来也是这样看不开,那晚《巴黎,我爱你》的香颂还在耳边起伏,也同情过他,也为他的英雄无处而感伤,到如今不过是个争夺家产的俗人。算了,他原本就是个商人,谁看着大好家产拱手于人。   好像并没有想象的那么难,之前彻夜的思虑好像只是多余,就抵不住刚才那个特定的环境,也抵不住周裕之那瞬的自作主张。   这就算是开始了?   周裕之倒是动作快,下班的时候季时年收到邮件,一眼扫过内容,隐约记得他说过交过两任女朋友,可这邮件里却再未提及,季时年忍不住眉眼弯了,这个人还真是小肚鸡肠,他真以为她记不住那么多信息吗,她的记忆力可是受过专业训练的。   消息果然传得快,第二天就有熟悉的人跟季时年挤眉弄眼,他们不敢去找周总经理,因季时年年纪小又从不摆身份,所以只能跟她闹。季时年觉得劳伦斯断不会如此无聊传闲话,不过昨天是在会议室,门开着,来来往往的人并不少,估计周裕之原本也是路人甲。   季时年只能笑,既然周裕之不讲,她也没必要多说,何况怎么说,说什么。中午吃饭的时候,季时年和红酒部的同事走进餐厅,自然受到了注目礼。   季时年本来是低调的,人们对她的所知也就限于老周先生从国外请来的红酒总监,这个不意外,老周先生和国外葡萄酒庄交好谁都知道,来几个黄毛绿眼的外国人都不稀奇,何况还是个黄皮肤的看上去和大家一样的人,当然也会关注,无非是年纪好小,或者长的还算不错。但像今天这样孔雀开屏一样受到大家的目光围剿还是头一次。   季时年托了餐盘拿几样东西找空座,偏偏今天来的晚,空座并不好找,眼光逡巡时便遇到许多好奇的眼睛,心里明白,面上不动声色。   “时年,这里!”和季时年一同来的同事在那边大叫。原本只是略知的人在看季时年,突然凭空一声,只闻其名未见其人的也都抬了头看过来,到底这个传说中的红酒总监是什么三头六臂,攻下了不苟言笑、不传绯闻、不近女色的小周先生,尽管目前小周先生继承大统还尚未定论,但是毕竟是唯一的皇子,显而易见的皇太子,左右风华是跑不了的,不过是时间早晚而已。   季时年被一路观赏着走到空座,还好路不长,再长了她真怕自己脚底拌蒜摔倒了。刚坐下同事捅她,努着嘴让她往侧前方看,顺着看过去,正是周裕之也在那边吃饭,正望着她,目光相碰时,微微一笑点头,然后继续跟旁边的人说话。   分明听到周围的人一片吸气之声,然后是窃窃私语,当着大家的面就眉目传情,看来传言不假。   一路平静的脸再撑不住,红晕慢慢染上脸颊。   同事看季时年脸红,知道她这人尽管待人亲和但并不是和大家走的多近,今天这一餐饭已经让她尴尬,本有心取笑,还是忍了笑低头吃饭。   旁边有人走过来又走过去,季时年听得有人说:“小凡,就到这边坐,你还想到哪里找地方啊?”   然后有人咚咚走到季时年的餐桌前,声音霸道,“这里可以坐吗?”   季时年的同事抬头,“没有人,请便。”   两个女孩子坐下来,季时年看没说话的那个样子斯文,长相中上,年纪约在二十六七岁的样子,见季时年抬头,目光怔忡随即冲她浅笑然后低头。   季时年也回笑,余光里刚才说话的那个女孩儿在看自己。季时年已经被大家研究了一中午,心态早就平定下来,并不理会,差不多吃完的时候趁喝水的空当儿看那女孩儿一眼,发现对方仍在看她,目光并不友善,心里不免不快,脸上的笑意散去,低头跟同事说一句,端了餐盘就走。身后传来一句“也不过如此”。   当下心里明白,这是遇到不平的人了,周裕之外貌不俗,海外归来,个人能力又不错,家世在C城排得上号,酒店里没有女孩子爱慕大概不可能,低叹一句,她倒不知道自己捅了个马蜂窝,只是冤得很。   同事在身边絮絮地说,“那个说话的是客房部的,叫周蜜,看着斯文的是总裁办的秘书,叫许小凡。”   季时年也就点点头,这跟她有什么关系,她在风华不会超过一年,一年,周裕之顺利拿到风华的管理权,也就是她离开风华的最后时刻,即使周裕之拿不到,那她也不想再待下去。   走到办公室门前却见一个人影守在门口,心里一沉,已经隐隐觉得头痛。   “劳伦斯先生找我有事?可是现在是休息时间。”   “如果我说不是公事,季小姐是不是就可以让我进门了?”劳伦斯语气诙谐,脸色却并不像开玩笑的样子。   季时年低头开门,自顾自走到桌前坐下,“劳伦斯先生,有什么事情需要我帮忙?”   劳伦斯没想到季时年如此大方,一句也不争辩地让他进了门。   “我……我想问季小姐真的认不认识一位叫Anne的女孩子,应该跟季小姐差不多大。”   “我已经告诉过你了,我不认识什么叫Anne的人,您恐怕问错人了。”   “不瞒季小姐,你和Anne有一点儿像,所以我想是不是亲戚朋友。”   “Anne是劳伦斯先生的什么人,值得您如此心心念念地惦记,还总纠缠了我?”季时年无意识地滑着鼠标。   “她是我最心爱的人。”劳伦斯的声音忽然哑下来,充满难以纾解的悲伤和心痛。   “既是心爱的,怎么就找不到了呢?”季时年眨着眼睛望着劳伦斯。   “这个恕我不能多说了,我只希望季小姐若知道Anne的消息跟我说一声。”   “看来劳伦斯先生还是不信我。”   电话突然响起惊了季时年和劳伦斯,稳稳心神,季时年拿起听筒。   “今天没什么事情吧?”周裕之的声音飘过来。   “能有什么,不过是早想到的而已。”   “看来还是有想法。干什么呢?”   “没有,我在和劳伦斯先生聊天。”季时年看一眼仍在屋中央站着的劳伦斯。   “需要我出现吗?”   “应该不需要。不过,不用一下好像划不来呢。”季时年口气突然亲昵。   “那到底是需要不是需要呢?”周裕之先是被那个温柔娇媚的声音弄得一怔,接着心里了然,声音却也亲柔了许多。   抬眼看劳伦斯已经转身出去,略显亲密的语气也缓下来,“不用了。”   “那好,休息一会儿,不要劳神。”周裕之的语气也回归正常。   “我没事儿,谢谢。”挂掉电话。   周裕之靠在椅背上敲敲桌子,站起来走到门口,又折回来在沙发上坐下,拉过靠枕,他也该休息一下,上午周闻生已经叫他过去核实情况了。   作者有话要说:  题目不用古体诗了,跟我这现代文好像很不搭,慢慢调整中 ☆、拜见   一进周闻生的办公室,劈头盖脸就被问一句,“你说说你到底什么意思?”   周裕之态度不卑不亢,“您说什么事情?”   “你和季小姐的事情是真的吗?”周闻生看儿子,情知他是在装不知道。   “消息好快,您都知道了?是真的。”   “裕之,你倒给我说说,到底怎么回事儿,别哄弄我,我要事实。”   “事实就是我和时年正在谈恋爱,您不会觉得自己的儿子是个和尚,或者您已经替我找好了未来的儿媳妇?”   “裕之,我在说正经事情,你的婚姻是你自己要过一辈子的,只要不离谱,我不会干涉。我知道你对我有意见,但是,裕之,季小姐不同他人,她是我请的贵客,你和季小姐不是一直不和吗,你打的什么主意?” 周闻生还记得当初季时年和周裕之初见面的情形。   “我和时年日久生情,爸,还是您创造了机会。难道这也得报您备案,董事会通过?”   “裕之,我只是希望你要认真,如果你是在玩儿,我劝你趁早给我收手。”   “爸,我希望您能祝福我和时年的感情。我妈也喜欢时年,您也欣赏时年,我们谈恋爱,您倒打起鼓了。您也不用怀疑,这几幅照片总能说明什么吧。”   周闻生从信封里取出几张照片,正是品酒会那天的现场。周闻生并不去注意其他,只被画面里周裕之和季时年的动作弄蒙了,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照片拍得很好,周裕之左手揽着季时年的肩,右手抓着季时年的手,头微低看着季时年,而季时年则身体靠在周裕之的臂弯里,脸侧向周裕之,紧紧偎在周裕之的胸前。   其他也是类似的照片,其中一张索性放弃了正热闹的场面,明显以他二人为主角,表情也抓拍到位,周裕之脸上的关切显而易见,季时年的依赖贴心而不抗拒。   周闻生狠狠盯着照片,心里百转千回,都是过来人,照片上明明是一对情侣,尽管场合不太适宜,如果事实如此,也不枉是段佳话。当下咳嗽几声。   “那天的场合你们也太不注意了。”   “时年当时不舒服,也没打算惊动大家,不料有人抢拍了,我对上娱乐小报没有兴趣,又怕时年不高兴,就找报社截下来。”   “既然如此,我也不多说,你好好待时年,别辜负了人家女孩子,去吧,正好周末,你们也回去跟你妈妈说一声。都以为长大了,自己的事情不跟父母说,还得让我从你那些世伯世叔嘴里听到,我们有那么不开明吗?”周闻生虽然说的严厉,神情却是缓和下来,眼里也有了亲切之意。   周闻生多少还是不解的,如果照片推算,前前后后也有个把月,也就是说周裕之和季时年大概在见了没几次以后就开始谈恋爱了,他倒没想到周裕之这个人居然在感情上会主动。高中的时候是知道儿子早恋的,交了小女朋友,他也没管,最后随着周裕之的出国似乎无疾而终,在国外,他就更不了解。回国后,他也试图安排儿子参加商务宴会,明着是让儿子逐渐接手风华,其实也存了心思。果然,就有人打听周裕之的情况,甚至有来做媒的,但终究周裕之是不感兴趣,所以,回国半年多,仍然孑然一身。周闻生虽然是不急,但还是多留意了。想不到,一个季时年却这样出现了。   只是这季时年也不过二十出头,才二十二岁,年纪轻轻,看着是比一般这个年龄的女孩子沉稳,到底能不能定性也不确定啊。   季时年听电话响,看是周裕之的来电,她是刚记住他的号码。   “晚上我妈让我们回去吃饭。”   周裕之听见季时年“啊”一声,然后沉默不说话,不知道对方发生了什么,“不方便吗,要不我跟我妈说我临时有事不回去改天?”   周裕之如此体贴倒让季时年不好意思了,估计徐至美也听到了消息,她实在没想好如何面对,不过是躲了初一躲不了十五的事情。   “不用,我想回去换套衣服。”   “我在外面回来的路上,你半个小时后下楼到大堂前等我。”   季时年下去的时候看见周裕之那辆灰色的车子已在门前停着,门僮开门,季时年上车。周裕之转身从后座拿过来一个纸盒,金粉色的纸包扎在外面,尊贵典雅。   看季时年表情疑惑地问什么东西,周裕之解释,“替你给我妈买的东西,总不合适让你掏钱吧。”   季时年反反复复看那个包装,“里面是什么?”   “一个英国的牌子的方巾,我妈喜欢这个,我看有了新品,刚才顺手买了。”   “差强人意吧,如果不是有这个牌子在,我倒不敢相信你的品味。”   季时年觉得车子猛地蹿了一下,周裕之手搭着方向盘,状似平静地问:“为什么?”   “你好像除了白色衬衫再没有其他颜色了吧。”   “白色比较好配西服。”明显是低了的声音。   季时年不搭话抿嘴笑,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注意到周裕之西服里的衬衫全是白色,或者纯白色,或者有暗条纹的,不是好配,是根本不用想怎么配。她都想不出打开衣橱一柜子都是白色衬衫是什么景象,不过周裕之难得把白衬衫穿得十年如一日地自信帅气。   车窗半开,温润的海风灌进车内,让人周体舒服,周裕之回头看季时年脸颊随微笑漾起的梨涡,甜美娇俏,不禁心神一荡。   车到周宅,两人下车,周裕之将礼物塞到季时年手里,季时年却不好意思拿,周裕之俯身在她耳边说一句,“要么拿礼物,要么挽我的胳膊,你得选一样。”   季时年就觉得周裕之的呼吸如同一条细细的草叶撩拨着自己的皮肤和头发,温热燥人,面上窘迫,赶忙接了礼物。   徐至美早就等在门口,看儿子和季时年卿卿我我地走进来,脸上是遮不住的笑意。尽管心头也曾冒出这样的念头,却从没有深想过,毕竟他们的背景悬殊比较大,不料今天一早有话头传过来,到刚才之前她还将信将疑呢。   “伯母,这是给您的礼物,不知道合您意吗?”季时年及时送上手里的礼物。   “都好熟悉了,还乱买东西,裕之你也是,怎么不拦着。”徐至美嗔怪着拉住季时年的手向屋里走。   季时年一脸尴尬,心里叹气,叫她以后如何面对徐至美的热情。能感觉出来徐至美喜欢她,而她也喜欢这个温婉善良的伯母。如果被她知道他们只是在演戏,该如何伤心啊,到那个时候恐怕她俩的忘年交也再继续不下去了吧。   想到这些,季时年一顿饭吃的忐忑不安,虽然强颜欢笑,神思还是有些恍惚,中间有二次夹菜居然夹住了周裕之筷子里的菜,周裕之隐约猜到原因,却只能笑,说你是故意的吧,怎么仗着我妈在就开始欺负人了。刘嫂在旁边添饭,忍不住笑,说季小姐比你年龄小,裕之本来该让的。   一顿饭吃下来,气氛轻松。饭后徐至美倒没久留,说难得周裕之准点儿回家,多陪陪季时年,特意嘱咐儿子以后要多抽空照顾女朋友。   季时年闷闷不乐地坐到车里,情绪低落,刚才餐桌上的笑仿佛让人累极,倦倦地靠在椅背上不说一句话。   周裕之亦不说,无声地开了车子。   车子停下,季时年才发现是一片野海,尚未开发,除几个渔民外并没有什么游人。跳下车走在松软的沙滩上,高跟鞋陷到细沙里走得困难,索性脱了鞋子光脚走路。   两个装扮精致的都市精英光脚站在简陋的沙滩,自然引得傍晚归家的渔民多看几眼。两人却都不管低着头向海浪走。   远处波浪里蛙人忽隐忽现,更衬得天低水阔,心思怅廖。天渐渐墨黑,潮水也涨上来,连蛙人也收拾东西上岸,海除了浪涛的呼叫,再找不到任何声音。   “回去吧。”周裕之双手插裤兜,转头看身形一直不动的季时年。   季时年仿佛没听见,过了半晌转身即走,并不等周裕之。   到别墅公寓前停车,季时年眼睛望向周裕之,“伯母以后会多伤心,希望到时候你能把伤害降到最小。”   “这个你别担心,我会想办法的。”   刚要下车,周裕之却叫住,“这两个礼物你拿走。”   季时年看是刚才徐至美和周闻生送的见面礼,徐至美送的是一副成色极好的粉钻耳环,难得的是大小差不多的两粒,匠师也为了保持钻石的天然美丽只稍事打磨,徐至美说这是她最喜欢的首饰,只是年纪大了,这粉钻多少有些嫩,不戴了,季时年配着正好。   “这个,我不能拿,这不合适,你还是送真正的女朋友吧。”季时年并不接,一眼就知这礼物太贵重。   周裕之听着刺耳,“你还是拿着好,哪天需要戴的时候可以戴,我留着能放到哪儿,你权当先保管而已。”   季时年想想也是,收了耳环,心下越发恻然,这事情究竟不再是她和周裕之两个人的事情,她怎么就忘了还有如此多的关系需要应付,而这也将使她简单的C城之行变得复杂不可预测,或许现在所有的关系都要被颠覆,重新再来。朦胧中意识到,她,季时年,再不是周闻生请来的客人,只作壁上观,如看画人一样观赏风华的人物风土,现下其时,她已经卷到风华的风云中。   一步一步往回走,身后周裕之大声说,“你不用多虑,有我在。”   也就是句宽心话,时间到,大幕拉开时,该谁的就得谁面对。不过,有这句话也足够温暖此时灰暗的心。回头,轻声道,“我知道,你也早点儿回去。”   自始至终,她没吐出一个后悔的字,他没说出一句道歉的话,他们本来就是攻守同盟,既然戏开始了,由不得谁中途退场。   徐至美坐在卧室的床上拆开包装,是她喜欢的品牌,里面躺着一块披肩,还是盛夏,秋冬的新品已经上市了,徐至美前几天刚收到店家邮寄来的新品图册,想不到C城已经到货了。   周闻生进屋见妻子一脸怔忡发着呆,手里抱一块披肩,旁边是拆开的包装纸。   “怎么了?哦,时年送你的礼物,看上去不错。”   “是不错。闻生,你说他们俩怎么会走到一起的。”徐至美从发呆中醒过神。   “裕之告诉我说是日久生情。我觉得如果他俩成了的确好,红酒上的事情我就不用担心了,裕之接受时年肯定要接受红酒,这爱屋及乌的事情是肯定的。我只希望两个人不要像现如今的年轻人,今天好明天分手的。”   “我是喜欢时年,裕之和她交往,如果最终成了咱家儿媳妇,我也高兴。”   “你看看这些照片,倒是真的像他们说的。”周闻生将自己看过的几张品酒会上阴差阳错被拍的照片递给徐至美。   季时年安心地躲在周裕之的怀里,周裕之关切地环抱住娇弱的身体。是的,两个人居然那样相配,徐至美低低叹口气,但愿他们不会做错。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脑袋不好用,什么都想不起来 ☆、贴近   按照周闻生的安排,劳伦斯陪着陈万山去欧洲选购葡萄酒,其实按往时陈万山一个人即可,如果周闻生有空也会顺便去拜会几个朋友。这次本来是想让季时年去的,但季时年说既有陈万山又有劳伦斯,她怎么也不可能班门弄斧,婉言谢绝。周闻生之前也听闻过说是劳伦斯好像对季时年多有关注,眼前却是季时年和周裕之成了恋人,这种事情还是简单一些好,所以也没有坚持,说实话,如果季时年去,他倒要考虑考虑劳伦斯的行程了。   陈万山不很喜欢这个劳伦斯,也不知道周闻生为什么把他看得如此重要,如果仅仅说是技术,那没得说,他也佩服,可从眼前的架势来看,劳伦斯是在逐渐参与到管理中,难道真的如大家私底下议论的那样,老爷子不满意儿子大刀阔斧的改革,准备另觅新人?   周裕之是看着长大的,要说这孩子接手,他还是放心的。周裕之自律性强,加上周闻生从来教子严格,所以并没有因为家世富足而变得骄逸放纵。尽管明明知道如果周裕之接手,葡萄酒的元素会在风华越来越小,最后也就是个符号,不像这近十年,是风华最得意、葡萄酒最放光彩的时光。唉……,心情多少是怅惘的。   不过最近这季小姐和周裕之对上象了,应该是好事,对周裕之当然是好事,对风华也是好事。   陈万山看看身边坐着的劳伦斯,心里想周闻生未免将他抬得太高,这次来欧洲,本来也想让劳伦斯出力,结果人家少爷把他一个人撂下,说办点事情,一消失就是三天,等他差不多选购采买好了才露面。虽然这样对他来说很好。陈万山最不喜欢有人在他旁边指手画脚。   就在刚才踏上返途飞机前劳伦斯接了一个电话,大概说了有十几分钟,贵宾厅的摆渡车就在等他一个人,上了车劳伦斯的面色沉郁一直到飞机起飞如同一尊石化的佛。   不管他,反正再有几个小时就该到家了,好几天没见外孙子了,人老了还真是开始心软了,只要外孙子甜甜地叫声姥爷,那些个烦心事儿就都无影无踪了。   劳伦斯在十几个小时的飞行中居然了无睡意,身体疲累,精神却在低气压中紧张亢奋,之所以闭眼全是因为如此长的时间固定在一个地方无聊的缘故,那睡眠断断续续地破碎,可即使这样破裂的梦境仍然完好地拼成一个故事,开始美好,结尾悲伤。   Anne,他的Anne,即使他回到这里一千回一万回,终究是找不回来了。   墓地里静悄悄的,热闹的蔷薇开在墓园外,那个小小的墓碑上是Anne娇俏的笑靥,谁又愿意将这张青春的脸和那个面目鲜血模糊的影像重合。十八岁的生命美丽短暂,天赋与红颜,上帝也是嫉妒了吧。   想起季时年,那个与Anne多多少少有些像的女孩子,像的并不是外貌,而是那种神态,当季时年冷淡地和他说话时候,他就会冲动地想起Anne跟他闹别扭生气的样子,如果不是外貌的不同,他会以为她就是长大了的Anne。   可是季时年笑的时候那颗美丽的时隐时现的梨涡却冷酷地提醒他,眼前的佳人不过是另外一个人而已,刚巧年龄相仿,职业相同。世事就是要有这么多的巧合让他在万里之外的异国他乡看到梦里的故人,勾起他的思念然后又残酷地扯开现实打击他。如果不是当时心软任她一人去散心,又怎么会天涯永别。   四年过去了,有时候他都觉得忘了Anne长什么样子了,他们之间的时间如此短几乎没有留下任何照片,所以他必须回来,回来看看她永远年轻的容颜,也让她看看他一年一年寂寥地变老,即使有一天他白发苍苍上天堂找她,她会认得他,在天堂的门口挽住他的手臂,说,劳伦斯,你让我等了好久。   可是他对她的爱恋又如此长,手抚在心脏的地方,还是疼,不过是尖锐转而为钝痛,如果打开胸口,怕那是永远洇着血愈合不了的伤处。   陈万山在空中小姐甜美的提示中睁开眼,啊,到了,行程终于结束了。回头看劳伦斯仍然闭着眼,因是回到家,也不计较一路的不快,推了推身边的人。   “劳伦斯先生,到了。”然后陈万山猝不及防地对上一双含着泪的眼。   “你,你没事儿吧?”   劳伦斯陷在回忆里不防有人推他,睁开眼的瞬间来不及遮掩情绪,看见陈万山惊讶的眼神,掩饰性地抹把脸。   “到了,挺快的。”   陈万山一时不知怎么接话,唯唯诺诺地“是快,是快。”说完了心里却想快什么啊,十几个小时呢,他的老腰都快断了。   劳伦斯回到专家公寓,现在他也搬到了半山的别墅,说起来距离季时年的住处并不远,每天会路过,只是目前还没有碰过面。   周裕之在办公室看文件,听见有人敲门,进来的是市场部经理陈明。   陈明快步走过来,把几张照片摆到周裕之面前,“呶,这个怕是能说明些问题。”   周裕之拿起照片端详,照片拍得不算太好,一个是环境的光线暗,大约是在晚上,另一个是因为偷拍的缘故。上面是相互搂抱着的一男一女,那男的作势吻那女的,给了个后脑勺,那女的仰着脸故意躲,身体却和男的贴合的紧密,着装暴露,呼之欲出的胸部正好逢迎上去,一副放荡的样子。周裕之眉头微皱。   “这是那个女主播?”   “是,就是她,吴佩佩,你再看后面几张照片,有那男的脸。”   周裕之往后翻,最后一张是那男人半回头的一张脸,不无惊讶地,“孙志鹏?”   “这是在上海衡山路酒吧街拍到的,就前几天。想不到吧,孙志鹏是这种人,人人都说孙志鹏是少有的好男人,爱妻子,疼女儿,洁身自好,想不到该包女明星,该泡女主播,一个都不落下。”   “说重点,谁让你八卦了?”周裕之敲敲桌子。   陈明摸一下头发,脸上的神色立刻变得严肃。   “上次品酒会这个吴佩佩突然在最关键的时刻晕倒,醒来后就表示再也上不了台,这分明就是有人故意为之。幸好季总监救场如救火,说实话,季总监的台风一点儿都不比这个吴佩佩差,美丽+智慧+神秘的职业,据说有很多人成了她的粉丝,叫[年糕]。季总监如果在电视台干,那吴佩佩之流的早就没了饭碗。”   季总监和周总的恋爱事件早就传的众人皆知,虽然当事人从未正面承认过,不过,任谁看都是真的,所以见缝插针,马屁该拍的时候还是要拍的,何况也算是事实。陈明看周裕之又皱起的眉头讪笑一下赶快把话题再扯回来。   “按理说,出了这么大的直播事故,尽管是身体原因,吴佩佩应该要做检查,甚至停职一段时间,可是,据我在电视台的朋友说,吴佩佩根本就没有受到影响,反而最新的选秀节目和周末八点档的一栏娱乐重头节目都由她来主持,台里的人都说吴佩佩攀上了大树,后台很硬,但谁都不知道这后台是谁。吴佩佩作风跟以前也不一样,表现得很谨慎,吃穿用度并不见和平日里有什么不同,唯一的动静就是原来的一辆二十多万的车换成了一辆四十多万的牧马人,倒也不为过。”   “老话讲,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这不,狐狸的尾巴还是藏不住的。人家没在C城约会,跑到上海去了,还好我雇的这个狗仔够专业,不枉我的猜测。”   “你是说孙志鹏从中作梗?”   “周总,您没回来的时候,孙志鹏就跟咱风华不对付。孙志鹏老丈杆子在的时候豪天大酒店虽然跟风华是对手,但关系还可以,自从老丈杆子去世后,这孙志鹏可就不是那么回事儿了。这小子表面一套,背后一套,皮里阴阳的,实在是个孙子,好几次不地道,有一次突然俩警察来咱风华查什么有偿陪侍的,这不给咱泼脏水吗?结果被周总裁摁住找他们局长才算完事。后来得知新来的大队长和孙志鹏有交情,摆明了是告黑状,最后警察给的答案是确实有人举报,但人家一口咬定是匿名。但是这都是猜测,谁也没有真凭实据,这孙子做得阴,滴水不漏的。”   “这孙子据说也黑过其他酒店,但凡是他的对手,都吃过亏。虽然生意上名声不好,可这好男人却是很多人称道的,今年情人节大张旗鼓地送老婆九百九十九朵玫瑰,还一时传了佳话。要说这孙子还真能忍,做倒插门生生忍了小二十年,得个好男人名头,转脸儿大权在握,就玩儿女人了,四十五六了吧,也不怕闪了腰。”陈明鄙夷地撇撇嘴。   “以你对孙志鹏的了解他对那个吴佩佩会是来真的吗?”周裕之看着照片心里也在思量。   “当然不会,我想这吴佩佩也就是一个工具,利用她想在品酒会上的直播杀风华个措手不及。可惜没成功。”   “吴佩佩这人怎样?”   “说实话,并不是一个太灵光的人,空长了幅好皮囊,据说是主动被潜才上位的,风评不好。人也虚荣。”   “如果这个女主播只是一个工具,那孙志鹏大可不必完事了还供着她,而吴佩佩也不必忍着欲望还要低调,抛开男欢女爱,这里面定然还有什么,未必是针对风华的,但也要小心。”   “这倒是,以吴佩佩这样的人,全C城圈里的人都知道她并不是好货色,但凡有点儿头脑的,都不会沾染,这孙志鹏跟她有这样的关系,总还是可疑的。”   “多注意孙志鹏那边的动向,既然上次出手没成功,我想不保准儿会有下次。”   陈明看周裕之再没有其他吩咐,靠近桌子,挤眉弄眼,“裕之哥,你和季总监是真的吧?”   周裕之把照片甩给陈明,“有你什么事儿?”   陈明是陈万山的侄子,因陈万山没有儿子,就将一手本领传了弟弟的儿子,陈明小时候很多时候住大伯家,和周裕之走得比较近,偶尔开个小玩笑。   “有人让我打听打听是不是真的,如果不是自然有人准备发动攻势。”说这话可真是要冒着生命危险的。   “如果是呢?”周裕之扬起眉毛。   “哈,哈,那就当我什么都没说。”陈明跳开桌子一尺远,“没事儿我先走了,不过裕之哥,你还是挺有品位的,风华就有好多[年糕],你算是先下手为强。还有,那个劳伦斯也风传喜欢季总监,你得看牢了,其他[年糕]跟你比有先天的劣势,但人家劳伦斯可不差,别怪我没提醒过你。”说完不等周裕之反应跳着脚跑走。   周裕之转头目光自然而然投向对面的半山别墅区的某个窗口,这个时候季时年必然是不在的,什么时候这样的远眺成了他放松心情缓解情绪的方式。   拿起电话拨通,两声之后一个好听的女声,“喂,你好。”   其实来电显示明确地表明是哪里的电话,可季时年每次都是这样,两个人的时候似乎有意将他们之间的关系拉开。周裕之并不计较,这样,怎么说呢,反而更是暧昧。   “晚上有一个晚宴,邀请你参加。”   “可以不去吗?”季时年咬着嘴唇迟疑地问,心里知道如果可以避免周裕之一般是会尽量减少这样的机会。   “周总裁亲自点的名。”   “几点?”   “六点半我去公寓接你。”   季时年低首看看腕上的表,还有不到三个小时,他就这么笃定她在C城没有朋友,就等着他的召唤吗,她就不相信周闻生才告诉他这个消息,真讨厌,她甚至没有时间为自己准备一件礼服。   “我给你打电话吧。”   “你不回公寓?”   “我需要一件晚礼,所以不确定自己会在哪里。”   季时年的声音透着懊恼赌气,周裕之听着却心情好起来。   “那我们现在走,我可供差遣。”   到C城的商业核心区,反正卖奢侈品的商场就那么几个。季时年一个牌子一个牌子地逛过去,最后决定了一家。周裕之抬头看,是前些时候一部美国影片说的牌子,看来女人的钱最好赚,随便个影视或广告就会引来跟风。   店员是认得周裕之的,热情地向季时年介绍几款礼服,怂恿她逐件试穿。不好拂店家的好意,季时年拿了件V字领的进了更衣室。   周裕之正翻看图册,听到女店员惊呼,“这件衣服太衬小姐的肤色了,周先生您看合不合适。”   回头不禁愣住,季时年平时不过是些典型的OL装束,评语无外乎是知性漂亮,大方优雅,现在却不同,深紫色的丝缎衬得肤色如月色皎洁,合体的剪裁恰到好处地突出了胸部和臀部,如果用艳光四射形容也并不过分。   季时年被周裕之的目光盯得有些不好意思,下意识地转了个圈,露出后面大片白皙的背部,这礼服前面是小V,后面是大V,几乎开过腰际。   本来是要说好的,就在这转身的瞬间周裕之改了主意。   “不好,颜色有些暗。”   季时年诧异地对上周裕之的眼睛,刚才他的眼睛里明明是赞赏嘛,本想坚持,又想我不过是陪他去参加宴会,这钱也是他掏,就由着他好了。   店员还不明白怎么回事儿,兀自说,不暗啊,灯光下最漂亮了。   那边周裕之挑了件白色的单肩礼服,“这个也许好一些。”   店员大喜,“周先生真有眼光,这是我们的精灵款,限量版的,小姐穿一定合适,气质符合,当然价钱也在那里。”   季时年再次出来的时候,周裕之满意地微笑,老实说,他还是喜欢这件,有些纯真,有些娇艳,右肩扎了朵大团的花,左肩□,裙摆在膝盖上一点点,的确是个精灵,像个花仙子。   “啊,小姐左肩有处胎记,可以贴一个纹身,花朵的,藤蔓的,都好看,如果贴个兽头,会有天使与魔鬼的惊艳。”店员看着季时年左肩胛处一处颜色发青的印记遗憾地嘀咕。   周裕之也看到了,大概有拇指腹大小,形状像花儿,他倒觉得无妨,反而觉得有一点点的小性感。   不料季时年却淡淡地不容置疑地,“那就换一件吧。”   店员讪讪地看小姐有点冰凉的眼神,匆匆挑了件银色的一字露肩晚礼。   造型很好,前面简约,背部腰际却有层层叠叠的褶皱,周裕之和季时年都没话说。   “小姐是要包好还是……”   “就这样吧,省得再换。”话是搭着店员说,眼神却看向周裕之。   “还有一个多小时,你先去吃点儿东西,这种宴会几乎都是冷餐,吃了胃不舒服。”   “你不需要?”   “当然去吃,不过我去的地方不适合你。”   “别那么麻烦了,我跟你一块儿吃吧,可以省时间。”   “你确定?就这身衣服?”周裕之想不出这身礼服出现在那样的地方会引起怎样的骚动。   “我也需要吃东西啊,走吧。”季时年拎着换下来的衣服看一眼周裕之,意思是你怎么那么多废话。   车子停到一个小巷子口的时候,季时年的确傻眼了,这不是她见惯了的C城,繁华时尚,干净整洁,仿佛是卫生标兵一样。   巷子大概就是一辆车的宽度,石板路,坑洼不平,两边的店铺一看就是路边摊儿,看样子是城中底层居民的生活区。   “如果不方便,我们换一家。”   周裕之的话听着体贴,摆明了是看笑话,季时年挺了挺已经板直的腰,“带路吧。”   路边的人都回头看季时年,这身打扮根本和这里是两个世界,幸好路不长,只几十米就到了,季时年吁口气抬头看小小的门脸儿上挂了更小的牌子,“马记面店”。   进了门,季时年觉得磨难再次开始,小店里人满为患,本来是吵吵嚷嚷的,她的到来霎时间就安静了,周裕之有先见之明,在车里脱了西服摘了领带,眼前不过是个穿衬衣的上班族,而她季时年活生生的是被人观瞻的。   周裕之眼疾手快抢了一个靠门的位置,让季时年坐里面,将她与周围隔开。   “老板,两碗拉面,一大一小,再来一碗牛肉,半筋半肉,一碟酸黄瓜,不放葱蒜。”   “你怎么不说清楚?”季时年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   “既来之,则安之,尝尝这里的面和牛肉,祖传配方。”周裕之神态轻松,不介意季时年的怒气。   面很快上来,季时年斯文地用勺儿喝口汤,马上就不说话了,旁边周裕之抿嘴笑,“怎么样,不错吧。”见季时年点头,夹块牛肉给她,“尝尝这个,炖得很烂。”   两人埋头苦吃,就听对面有人用方言窃窃私语,季时年听不懂,见周裕之笑,问他们说什么。   周裕之偏头凑到她耳边用西班牙语说,“他们说我这个穷小子交了好运,娶了个公主。”   季时年料不到周裕之说的如此大方,怔了一下,故作镇定地点点头吃口面,心里疑惑为什么周裕之要用西班牙语说,他怎么知道自己懂西班牙语,无意识地咀嚼,突然几个月前的一幕跳到脑海,那个她晕倒的夜晚在周裕之房间过了一夜,第二天一早回来被西班牙芳邻撞见冲她喊的那些暧昧的话。   脸色暴红,这时候她有点儿感谢这里的嘈杂了,沉默也不觉得突兀,几口吃完面,放下筷子,“我好了。”   周裕之慢条斯理拿出手绢擦擦嘴巴和手,站起来护着季时年出了小店。   季时年低头闻自己身上的味道,放心不少,还好,没有沾一身牛肉味儿。   周裕之知道她想什么,懒洋洋地,“特意挑了门口的位置,你不穿礼服我们可以坐里面,我车子上备着西服倒不怕。”   “幸好穿了礼服,否则那碗汤喝下去,这身衣服就白买了。”   周裕之不着痕迹地瞄一眼季时年的腹部,扯扯嘴角他不打算告诉季时年其实她的小腹有些隐隐的凸出。   作者有话要说:  超长的一章,如果分开发会打断他们的甜蜜的    ☆、谣言   季时年去洗手间的时候终于看到自己身材悲剧的一幕,似乎面和牛肉并没有消化一点,反而有发酵的意思,所以腹部明显凸出,若是平日还好,可这晚礼服是最经不起身材的些微变形。据说明星们穿礼服的时候是基本不吃饭的,为的就是怕出现了不该突出的地方,所以这晚礼向来是愉悦了别人的眼睛,折磨了自己的身体。季时年偏偏极爱漂亮,容不得自己的外形有任何差池,如今礼服没展现漂亮竟然弄巧成拙,小女儿爱美的心态作怪,心情怎么也好不起来。   周裕之很少参加宴会,来了也从来不带女伴儿,所以季时年的出现自然吸引了一在众目光,何况是传出来的正宗女朋友。季时年本来是来混事儿,她怎么能想到周裕之会有这样的魅力,连带着鸡犬升天,自己无所遁形。   整个宴会一直提气收腹,季时年觉得人都要背过气去了,挺了一会儿忍不住到露台放松,一口气吐出来,松懈好多,腰也累,不禁右手握拳敲敲后腰。突然几道闪光,季时年惊讶地回头看两台照相机正对着自己,心里不忿,强打精神重新回到宴会。四下看周裕之身姿潇洒地正和几个男女说话。   似乎感应到季时年的目光,周裕之回头,并不意外,抬手示意她过来。   季时年迎着众人的目光优雅地走过去,不等她挎上他的胳膊,周裕之已经伸出手臂扶住她的腰,说句不违心的话,有这个手臂搭在腰际,撑直了的腰稍稍轻松一些。所以季时年顾不上计较这个动作有多亲密,与他们平日的相处相比太具突破尺度。   “时年,这是豪天大酒店的孙董。”   季时年微微点头,伸出手轻轻一握。   “季小姐的专业造诣高深,上次品酒会让人一见难忘,我也附庸风雅喜欢玩酒,哪天烦请季小姐拨冗讲解一番。”   季时年本就不喜欢这种生意场上的圆滑客套,见孙志鹏一脸虚伪熟络,心底里泛起厌恶,加之衣服不适,面上便有些冷淡,“孙董事长不用客气,我也是班门弄斧,贻笑大方,孙董不要见笑才好,哪还敢四处招摇让人取笑。”   话里话外听着对这种事情不感兴趣。孙志鹏倒没想到季时年如此不给面子,当众拒绝。心里发恨,面上却呵呵一笑带过,“裕之,你这女朋友倒真是直率可爱啊。”   周裕之也笑,“任性惯了,孙董事长不要跟她小孩子一般见识。”   “季小姐好福气,难得见周总如此体贴人啊。”   “哪里,哪比得上孙董事长爱妻情切啊。”周裕之笑着看孙志鹏面不改色地接受恭维。   揽着季时年的腰穿插在人群中,周裕之姿态亲昵地带季时年到人少之处。   离开孙志鹏,季时年觉得自己半被拖半被抱着走到一角,刚抬眼要表示不满,却看到周裕之略有些严肃的脸色。   “孙志鹏不是善类,你虚应他即可,谁也不会把这些场合的话当真,何苦惹他?”   “你也没告诉我他这人不能得罪啊?”   “不是不能得罪,但是起码的谈话礼仪不用我说你吧。”其实周裕之也就是一说,未必是真批评季时年,只是提醒她而已,既然知道孙志鹏是头狼,那最好还是躲着他。   “我跟你签协议可没说我要受你的训话。”   “比你年纪大,比你入世久,自然是金玉良言。”周裕之话还没说完就见季时年双手孩子气地捂住耳朵背转身体不理他,强行拉下她的手。   “你多大啊?”   “我要回去。”季时年瞪着一双乌溜溜的眼睛看周裕之。季时年本就不愿意来,加之乱七八糟的原因早就烦了,若是其他人她或许还保留一些淑女的教养,在周裕之面前大概有过的难堪都经历了,索性发大小姐脾气。   季时年倔强地本着嘴角,一侧梨涡闪烁,与其说生气,倒不如说是撒娇更合适,周裕之被那双眼睛瞪得心里一软,“气性还真不小,跟我再见一个人就走。”   周裕之发现了,季时年在长辈面前温顺乖巧,在同事面前优雅得体,惟有在他面前这些都抛了开,如果他说出这样的季时年,别人一定不信。他早就发现和这个人共事是有乐趣的。   要见的人姗姗来迟,季时年看一众人前呼后拥一个男子进到宴会中心,那男子并没穿西装,只是一件简单的立领衬衫,气质也不像生意人,反倒有些书卷气,看样子年纪不会超过四十岁,季时年听到有人叫“方秘书长”。原来是政府官员。   孙志鹏陪在方秘书长身旁,看来是有内应,一早得了消息。周裕之携季时年上前握手。那方秘书长和周裕之浅浅握手后,眼神转向季时年,“这位是……”   “是我女朋友,季时年。”   季时年又恢复了优雅,梨涡漫出温婉的笑意,客客气气地,“方秘书长,您好。”   “你好就可以了,我也没那么老嘛。”方秘书长微微一笑。   季时年想不到这个方秘书长如此回答,一时窘迫,面色泛红。周裕之在旁边笑着接一句,“方秘书长平易近人,我们可不能失了尊重。”   孙志鹏立刻笑嘻嘻地,“又不是官方场合,方秘书长是想让大家随便一些,是吧?”看方秘书长但笑不语,又接着道,“方秘书长年轻有为,刚四十岁就官至副局级,我们自然不敢小觑,即使像我年纪大也不得不佩服,只能惭愧自称小孙啊。”   “那么大个豪天摆在那里,我们的利税大户,谁敢叫小孙。”方秘书长打断孙志鹏的话,眼睛扫过众人,眼神又落到季时年身上,“季小姐我有印象,上次风华品酒会直播的主持人,以后有机会还向季小姐请教。”话说完并不等季时年回答,身已动,向里面走去。   季时年松口气,碰碰周裕之的胳膊,想说我没为难你吧,却见周裕之眼神复杂地看她一眼,抓了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臂弯里跟着众人往前走。   方秘书长也就出现了十几分钟,然后孙志鹏陪着先行离开宴会。众人再送至门口的车上,方秘书长坐到车里回首和众人告别,墨色玻璃升起遮挡住眼睛时,目光堪堪落在季时年身上。   重要人物退场,人群作鸟兽散。   周裕之开车沉默不语,季时年并不知道他为什么刚才还笑脸现在又是块钢板,也懒得再理他,只轻轻地捏小腿放松放松。   车到公寓季时年下车,低声说再见,周裕之也只是点头,不等季时年走远车子就呼啸着开走。   第二日上班季时年晚到,有工作人员见她分外的热情,几个部门同事也欲言又止,吃完饭刚巧和一个大姐搭一个电梯,中年妇女忍了再忍终于忍不住,“季总监,你这样子再穿高跟鞋不合适了。”   “怎么啦,我很习惯啊。”   大姐一脸无药可救,“还是小心为好。”   看季时年一脸不解,大姐语重心长,“前三个月胎儿最不稳定,穿平底鞋会稳妥一些。”   幸好电梯楼层到,季时年跌跌撞撞地出了电梯,特意在服务台取份报纸,她想起了昨天的那两个拍照的家伙儿。   季时年很少看报纸,上面说的都不是她熟悉的生活。   娱乐版头条新闻:风华大少情定外籍女,好事将至奉子成婚?   季时年难以置信地看完报道,再看旁边附的照片,一张是她在露台挺着肚子捶后腰,另一张更诡异居然是周裕之揽着她的腰,眼神看向她的腹部。如果光拿这两张照片定罪,一点儿都不冤,太像了。   拿起电话拨了几个数字,电话嘟嘟响着,并没有人接,又拨手机号码,却是该用户已关机。季时年觉得自己要爆炸,周裕之去哪里了,电话拨出去仍然是关机,季时年毫无修养地将手机扔到地上,一夜之间发生了什么,周裕之遁走,留她一人面对这样的难堪和羞辱。   一上午如坐针毡,等来的却是徐至美的电话,“时年,小报都是乱讲的,不要在意。这些事情你不理它,几天就没有人关注了。”   季时年压着情绪听徐至美安慰,几乎脱口而出,周裕之在哪里?却在舌尖上咬住,缓声说,“伯母,我没事儿。”   失望和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从心底慢慢渗出来,协议究竟是没有什么感情的,即使他们算是相处得融洽,但周裕之还是没把她当回事儿,这么大的事情只对父母做了交代,对她这个受害者却只字不作解释,难道他以为她的力量足以大到可以平静接受这样的羞辱和谣言?   季时年呆坐一会儿,给陈万山发一封信请假外出。陈万山虽然不知道事情的真相,也猜测不会是什么好事情,只是没想到闹到这样大,要说C城的媒体如此八卦好像还不至于吧,顶多占个小豆腐块儿,何至于头版头条。不过就算是谣言,两个人欢欢喜喜的,早晚的事情而已。   周裕之晚上回家,周闻生一直等在书房,今天的宴会自然有主题,他急切地想知道。周裕之把过程略略说了些,又把对孙志鹏的猜测分析下,当然季时年那段略过。   周闻生不由皱眉,点了烟斗,“裕之,只怕这孙志鹏已经先下手了,看起来他和这个新来的市委秘书长关系不错,收购事件我觉得你还是谨慎一些的好,明天一早去海南跟当地再敲定砸实了,我恐怕生变。”   清早坐最早一趟航班周裕之飞往三亚,那里有一个五星级酒店的收购项目,作为友好城市,C城和三亚由政府牵线做了些经济交流,本来是风华和前任副市长交好,又因风华名头响,政府有意让风华拿这个项目,谁知政府换届,原来的副市长调任,新来一个市委秘书长,项目就一下子悬了起来。   飞机起飞,周裕之翻看当日的报纸不禁被那个耸人的标题惊着了,时间赶的太寸,那边一定一堆麻烦,先还是要安抚父母,季时年那里也得解释,这个女人矫情得厉害,谁知道又发什么脾气。他在高空也没有回旋余地,苦等几个小时下了飞机第一件事情就是给家里打电话,果然周闻生和徐至美已经被熟人问候了个遍,他们当然一概以儿女的事情他们自己决定搪塞,待周裕之解释才放心。周裕之再拨季时年的座机,没人接,拨手机,用户已关机,猜到生气,也不好惊动父母,只能忍耐了去谈公事。   到下午算是吃了颗定心丸,见到对方负责人,打保票说会和政府举荐,而就他们和政府的关系来说,向来不错,何况又是政府已经默认的,问题不大。   周裕之心里还是不安,继续待下去也无用,匆匆登上回C城的航班,下飞机后季时年的电话仍是关机,公寓的座机也没有人接,心里慌,不知道这个丫头生气之下会做出什么举动。他有种预感,今天不把这事情说清楚,他们俩的合作就要半路夭折。   守株待兔从十点多等到十一点的样子,终于看见一个熟悉的人影儿拎大包的东西蹒跚着回来,快步过去。   “怎么不开机?”   季时年被吓一跳,心情不好买了大堆衣服,手里的纸袋也掉在地上,待看清周裕之,不禁冷笑,“阵亡了。”   “什么意思?”   “我不想和你有联系,摔了,明白了吗?”季时年以为自己可以从容面对周裕之,可这口子一开火气就出来了。   “我打你电话一天,一直关机,事情我也是在飞机上知道的,没有办法,下飞机后已经联系不上你。”周裕之也累,一天奔波,又是飞机又是开会,结局还不明朗,回来还要受女人的气,心里也烦,还是按捺住。   季时年大概听明白了事情,隐约一丝庆幸,周裕之并不是她想的那样,语气仍然不善,但声音已经解除武装,“你去哪儿了?”   “三亚。急事,昨天半夜决定的。”周裕之弯腰提起季时年脚底散落的购物袋并不等她回首就走。   灯光下周裕之发青的面色和黑眼圈,季时年再有委屈和怒气,也不便多说什么,但心里多少还是有气的。   “那你说怎么办,都是你害的,你快想办法解决。”   “不就是谣言,别人愿意说就说去,你怕什么,何况别人看来都很正常。”周裕之的太阳穴跳的疼,没有心思分辨季时年已然是撒娇的语气,既然季时年没什么事情他得回去和父亲商量,周闻生还等在家里听详细汇报。   “是因为协议在先,所以我的名声就这样不值得珍惜,谣言和传言都不是错,未婚先孕也由着大家说?”季时年本就是抱怨,游逛一天也想明白了,这种事情你越在乎,越不会平静。知道周裕之说的是事实,可是周裕之毫不在乎的态度又让她心冷。   “季时年,现在很晚,你放心,这件事情我会调查,但不是现在,还有,不要把事情说的那么难听。”周裕之再无精神应对,转身出门。   看着周裕之转身出门,季时年没风度地脱了只鞋恨恨地扔过去打在门上,疲倦地爬楼梯进卧室,突然笑起来,季时年啊季时年,原来你也有泼妇的潜质。   作者有话要说:   ☆、雨中即景   一连几天见不到周裕之的面,更别说粉碎谣言的事情,季时年自己行动,特意穿了修身的针织衣裙或合体的职业套装,小腹突不突出不言而喻,几天下来便也没有太多诧异的眼光。或许酒店外还有传闻,那却不关她的事情了。   再次接到周裕之的电话已经是四天以后。   季时年接起电话,公务式的回答:“你好,周总经理。”   周裕之一愣,看来这孩子还在生气。季时年对他的称呼分为三种,如果是和平友好期,季时年会直呼他的名字,如果偶尔有小脾气,则是周总,这周总经理则是最坏的时候。   “时年,晚上我妈妈让带着你回家吃饭。”   “不好意思,晚上我已经安排事情了。”季时年肩膀夹着电话筒偏着头打电脑。   噼里啪啦地声音清晰地传到周裕之的耳朵里,“可以推掉吗?”   “以后烦请周总经理提前约时间,您这样让我很犯难。”   “还为那谣言生气,你自己不都自行破解了吗?挺聪明的嘛。”周裕之当然知道这些天季时年做了什么。   “我聪明是我的事儿,但你答应的没办到是你失信。还有事情吗?我挂了。”季时年轻轻挂上电话。   周裕之听着话筒里的忙音,他怎么失信了,这几天陈明的狗仔正忙个不停,他没她想的那么简单,周闻生说的对,这事情万不至于上到头版头条。   回手给徐至美打个电话,“妈,我这手里突然有事情,今天得晚回去,改天和时年回家吃饭。”   徐至美叹口气,吩咐吴阿姨不要准备饭菜,儿子不回来吃饭了。   翻看手里的书,却是一字看不下去,她得找裕之谈谈。   周裕之说的话也不算假,反正他手里有很多工作要做,就光是海南那个酒店的收购就凭空费了好多精神,既然不回去索性加班。   有人敲门,周裕之诧异这个时候有谁会来,抬头却见母亲推门进来。一时不知哪里出了纰漏,赶忙从桌子后面出来。   “妈,你怎么过来了。”印象中徐至美平日深居简出,很少来酒店,自言说做不惯老板娘视察的事情,反正不懂,索性不去。   “吴阿姨给你炖了汤,我也很长时间没来过风华了,顺便看看。”   周裕之何尝不明白母亲是有话对自己讲。   看儿子一碗热汤下肚,徐至美才缓缓开口。   “裕之,你和季小姐到底怎么回事情?”   “啊,没什么,就是她为那个未婚先孕的传言生气,耍小性子不肯见人。”   “裕之,你得给我说实话,我既然来这里就不是你一句两句话可以打发走的。”徐至美表情温和目光却是坚定,仿佛看透了什么似的。   “我是在和时年谈恋爱啊。”   “不要骗我,我知道谈恋爱是什么样子,你们俩太冷静,太清醒,回来吃饭不见你们腻在一起,时年不谈你,我提起你,她才说一两句,也要求看你小时候的照片。而你呢,天天工作,约会都没有,季小姐甚至不知道你不喜欢吃葱,不吃猪肉,难道你们的约会都是吟诗作画、舞风弄月吗?”   “妈,我们都是成年人,怎么会因为感情抛开工作呢,大家都理智。”   “你不觉得太理智了吗?成年人恋爱比情窦初开的小青年更甚,再说,季小姐是个诗情画意的女孩子,若是恋爱了,恐怕绝不是现在这样。她是眼神没有,你的眼神也没有。裕之,你不用再跟我绕弯子,今天我只等实话。”   周裕之看母亲的脸,又低头搅着碗里的汤,有些事情可以说,有些事情绝对不能说。   “妈,我们有协议。”   看着徐至美瞪大的眼睛,狠心道,“我想要风华,想让风华在我手里成就比父亲、爷爷都要大,想建成世界一流的酒店,而不是C城一流。但您知道父亲和我是有经营冲突的,葡萄酒的策略我会保留但不会像现在这样做得本末倒置,父亲不信我,他以为我接手风华后会将葡萄铲掉,所以有心找职业经理人,我觉得这是笑话,儿子能干,为什么还让外人干,何况当初也是父亲坚持我回来的。所以,为了风华,为了施展,我请季小姐帮我拿到风华的管理权,让父亲相信我。”   徐至美不可置信地张大嘴,职业经理人是听周闻生说过,而且那个劳伦斯来了,她也有揣测,万不料周裕之居然猜测到,而且通过这种欺骗的手法争夺大权。这不是她的儿子,以前的周裕之骄傲自信,小小的时候就说过,妈妈,我有能力保护你,眼前这个为权力钻营的人还是当年意气风发的周裕之吗?   “那季小姐如何肯答应你?”徐至美忍着心痛质问儿子。   “她的确有事需要我帮忙。”   “那就是说你们各取所需?”徐至美失望的站起身走到窗前,不仅失望儿子的欲--望,也失望他们拿感情不当回事儿的游戏态度。   “妈,您相信我,我不是为了那个权力,我需要父亲相信我,您或许会失望,但请相信我。”周裕之抓着瓷碗的手如此用力,青筋鼓起,一跳一跳的。   突然“咔嚓”一声,徐至美回头,周裕之手里的瓷碗碎了满地满手,鲜血滴滴答答地流了下来,惊呼一声,“小宝!”   徐至美扑过去哆哆嗦嗦地要用手拿掉那些碎片,周裕之右手臂隔开,镇定地说,“妈,那边柜子里有急救箱。”   高度被火速叫过来,也不知道这对母子发生了什么事情,要说周裕之是最孝顺母亲的,回家必定要拥抱一下妈妈,从外面回来一定要给妈妈带礼物,怎么会剑拔弩张,不过眼见着周裕之黑着脸,徐至美满脸惊惧和那双泪眼,只低头做份内的事情。这碗是上好的瓷做的,碗壁轻薄,的确不经周裕之的手力,有些碎碴进了肉不好取。   待收拾好,周裕之开口,声音疲倦,“高度,麻烦你一会儿把我妈妈送回去,你先到外面等一下。”   高度出去,周裕之单臂搂住母亲,“妈,今天的事情您不要和爸说,也不要再试探时年,这件事情是我提出的,也是我逼了她的。”   徐至美点点头,“小宝,我不希望你受伤害,妈妈只希望你做事听从心,不快乐的,我们宁肯不要。”   左手火辣辣地疼,却无暇顾及,原本是要保护母亲的,却原来不经意还是伤了最爱自己的妈妈。   周裕之第二天一早被周闻生叫到办公室,劳伦斯已经在里面。周闻生看周裕之裹着纱布的左手,皱着眉,“怎么搞的?”   “昨天和高度无聊比手劲儿大小,结果那杯子不结实。”周裕之若无其事地说。   “你们俩多大了还玩儿这个,没有深浅,伤口深不深?”   周裕之的心里暖了一下,“不深,几天就好了,反正是高度在。爸找我什么事情?”   “跟你说一下,海南那个事情我想劳伦斯也参与进来,他刚才也提了不少中肯的建议,我觉得有几个不错。”   周裕之依然是若无其事的脸,“我也愿意洗耳恭听。”   “听周总裁说这个项目是一早就参与的,政府也有意让风华做,风华出了不少人力物力,但是豪天现在呼声又很高,与政府也有不错的关系,我是这么想的,如果在关系上一时无法分出伯仲,那不如将风华做好。”   周裕之听劳伦斯说完,轻笑一下,“劳伦斯先生,这个我们也知道。”   “我的想法还是葡萄酒。”劳伦斯并不在意周裕之的嘲讽,“我这次从法国回来听到这样一个消息,法国文化部长近期访华,尽管行程已定,我想我们可以利用此次机会做一下文章,一个是C城历史上曾经是法国的殖民地,他们对C城今日的发展必定是关注的;二是C城的葡萄酒也多半是法国脉系,这文化部长可是个葡萄酒专家;三是我在的酒庄本身跟法国政府交好。这样我们可以炮制一个法国文化部长访华C城行,而风华是一个重要内容。这样不仅在C城,即使全国风华都有了名声,受到关注,那到时候政府的决断也必定会更多偏向风华,海南的项目胜算就会大。”   “我觉得不错,但这个外交事务上的运作有更大的困难,劳伦斯说他想试一试,裕之,你觉得怎么样?”   “拿殖民地说事儿,不丢人吗?”周裕之冷冷地说。   “周先生没发现现在的C城旅游一个很大噱头就是宣扬当初殖民遗留的文化,包括葡萄酒,包括建筑。”   周裕之沉默不语,这就是矛盾的地方。不过劳伦斯这个方法的确是有相当的冲击力的,如果真能够实施,的确会柳暗花明又一村。   “我会把海南项目的情况跟劳伦斯讲一下,让他尽量多取得信息好去交涉,有什么需要的我会尽量协助,政府那边我会继续盯好。”   周闻生以为会有一个困难的说服过程,没想到周裕之仅仅是沉默了几秒就痛快地接受,裕之还是有大局观,他的儿子总没错的。   周裕之和劳伦斯出门,听见周闻生说一句,“你那手掌要小心,这几天别沾水。”   到电梯口,周裕之伸出右手,“有劳了。”   劳伦斯握上,“应该的。”   面对风华的生存,两个男人,求同存异,同舟共济。   季时年瞅了下午不忙的时间去看徐至美,前几日只是生气周裕之,却无端让徐至美难过,买了新上市的栗子到了周宅。   其实心里是忐忑的,如果徐至美问起那天的事情,她怎么解释,她甚至都没跟周裕之串供,他说了什么她都不知道。   吴阿姨把季时年迎进来,略带遗憾的说,“时年小姐啊,前几天没来可惜了,鸡汤炒米,两年的本地母鸡炖的鸡汤,吴阿姨的家乡菜。”   季时年尴尬又后悔,这么好吃的菜被周裕之给搅黄了。   徐至美在窗前绣花,季时年走过去把栗子放在小桌上,也不说话静静地看。   徐至美绣完一个树叶尖方才抬头,摘下眼镜,“年轻时候学过一段时间湘绣,这几天又捡起来,还真是手笨了。”   “这个活计,漂亮是漂亮就是太费眼费神,您还要多注意些好,光线不好就不要做了。”   “嗨,反正也无事。”   徐至美饶有兴致地给季时年讲了半天四大名绣的故事,季时年本提着的一颗心终于放下来,也捻了丝线欲比划比划。   那边吴阿姨端来一碗银丝面,喜滋滋地,“时年小姐,要说这汤煮面比汤更有味道,夫人特意留下来一些冻了,刚化了煮面味道不错。”   “咱不吃下午茶,来个面也是一样的。”徐至美微笑着看季时年。   季时年心里泛酸,她和周裕之的事情伤到这样好的老人家,上帝会惩罚她的,如果是真的该多好,她就可以理所当然地享受这一切。   那鸡汤煮出的面果然好吃,除了汤和面,什么料都没加,只是配了两碟爽口的小菜,季时年吃的满口生香,头上也沁出薄汗。抬头看徐至美定定地望着她出神,有些不好意思。徐至美却忽然一笑,“裕之也喜欢吃这样的面。”   季时年眼睛涩涩的,想起周裕之毫不在乎的话,那面也不怎么香了。拿着碗送到厨房清洗,倒是吴阿姨在旁边插了嘴。   “年轻人闹别扭不能当回事儿。”   季时年愣愣地抬头,难道这是周裕之给的理由?   “哪次你们俩不是让回来就回来的,这次偏偏什么加班,让我这一锅汤白炖了。裕之手也受了伤,小孩子家怎么搞这么大阵仗?”   水龙头的水哗哗地流,季时年想周裕之怎么就受伤了,她不知道。心不在焉地又陪徐至美坐了会儿告辞。心里思量要不要给周裕之打电话什么的,可是自那个电话后周裕之并没有再找他,两三日来连信箱里也是安安静静的。   MSN上的头像还亮着,毫无浪漫地显示“周裕之”三个字,终于下决心发一条信息过去,“你没事儿吧?”   隔了好久一条回过来,“没事。”   再无话,季时年关掉通讯软件,拿把伞下楼,秋天了,居然还下这么大的雨。拢了拢身上的衣服,季时年毫不犹豫地撑开伞冲到雨里,小步快跑。   街道上有了不浅的积水,为了鞋子免遭淌水,只能跳着走。忽然脚下一沉,人歪倒路边,伞也失手扔了。季时年顾不上伞,爬起来看右脚,原来鞋跟儿嵌到下水道的水篦子里。晃了晃居然纹丝不动。季时年心里哀号,这说她最喜欢的一双鞋,别看有七寸的高跟,穿起来却很舒服,鞋楦好,虽然价格贵的离谱,但贵得让人心动啊。   一辆车子滑行停到马路的一侧,仍然对着鞋子孜孜以求的季时年回头看,正是周裕之灰色的车子。   看到季时年的MSN灭掉,周裕之也再无兴趣待下去,这几天事情太多,项目的中途停滞,劳伦斯的加入,以及孙志鹏和新任秘书长走得近的消息都让他不能掉以轻心。季时年说的对,他的承诺没有做到,到现在还没查到那件事情的来龙去脉,宴会并没有邀请媒体,怎么会见报,如果说有人针对他也未必,或许他们当日参加的人个个都被狼群盯着。   汽车前方路边蹲着一个身影,雨伞扔一边,人却弯着腰似乎在地上做什么要紧的事情,一只白生生的脚踩在地上,周裕之本是停下来帮个忙,却在那女子回头认出是季时年的脸。   开门下车,“怎么回事?”   “我的鞋子卡在下水道水篦子里了。”季时年头也不抬,水篦子的水流很大,根本看不到鞋跟卡的样子。   “你有脑没脑,为双鞋在这儿淋雨?”周裕之弯腰拖季时年的胳膊。   “不要你管,我喜欢这鞋。”季时年忽然想起周裕之的冷漠,赌气喊道。   周裕之每见过这么吝啬固执的女人,手上使力把季时年一把拽起来,“你上车,我来弄。”   季时年坐到车里看周裕之蹲在下水道口,衣服被淋湿,突然想起他受伤的手,也没看清是哪只手,被雨水淋,肯定会发炎。急忙跳下车,赤着脚跑过去拉他,“周裕之,你别弄了,我不要了,你瞧你的手不能沾水的。”   “快好了。你怎么不穿鞋,知不知道这是秋天?”周裕之的身体纹丝不动,尽管心里埋怨这个女人傻气,可她真的说了不要,他又不愿意让她失望,简直是犯贱。不管自己受伤的手,可看到那双雪白的脚站在雨水里,心里的气不打一处来。   “我给你撑伞。”季时年捡起地上的伞撑到周裕之的上方。   周裕之看满面雨水咬着嘴角神情倔强的女人,两把脱下西服团了团儿放在地上,“你站上来。”   还是周裕之想了个办法,花圃里捡两块石头挡在下水道的上游,雨水的流势被缓解,才看清鞋子卡着的情况。   两个湿透的人上了车,周裕之把鞋子扔给季时年,“我看也不能穿了。”   季时年没看那只鞋子,盯着周裕之的左手,“你的手怕是要发炎,快回去处理一下。”   小公寓里,季时年拿剪刀把纱布剪开,果然本来已经结痂儿的地方已经被水泡得又有些红肿的意思,心里一抽一抽地疼,小心翼翼地用蘸着酒精擦,加上手指上的大大小小有七八处伤。再涂上药水,用纱布认真地裹了,最后打个精巧的蝴蝶结。   “你这个蝴蝶结比高度打的好看。”周裕之转转手腕,“快去洗澡,那衣服湿漉漉地舒服吗?”   “你呢?”季时年看周裕之同样湿透的衣服。   “我回酒店。”   “别着了寒气,楼下有卫生间,你车上不是备着衣服吗,我可以把衬衫给你弄干了,若是纱布湿了,我还可以帮你再换一下。”季时年收起急救箱,拿起桌上的车钥匙,并不等周裕之同意。   周裕之偏头看季时年的背影,笑笑,拒绝的话没有说出来。   这湿透的衣服在身上的确不好受,他刚才都没敢坐沙发。   乍着一只手洗澡还真不方便,慢吞吞地脱下衬衣,听见门被敲,“浴袍放门边椅子上了。”   答应一声,再把外裤脱掉,又听见脚步声走近,敲门,“西服取回来放在沙发上了。”   刚要说话,又一声,“小心你的手。”   周裕之咧着嘴笑说知道,打开花洒沐浴在温暖的水流中。突然门又被敲,“把你的湿衣服放到地上的水盆里拿到门外。”   季时年听到卫生间里男人的爆笑,不知道有什么可笑的事情。   周裕之洗澡出来衬衫、西裤都已经摆在沙发上,甚至还有一个一次性的内裤,楼上有哗哗的水声,穿好衣服把浴袍叠好,轻轻带上门。雨还在下,心情比来时的好。   季时年躺到被子里手机一闪一闪,一条短信,挺长的一个段子:从前有一个人,非常非常吝啬,有一天在屋顶干活不小心掉下来,那个楼很高,估计不会生还,在经过他家的窗户时看老婆在干活,就大喊,老婆,今天中午的饭就不要做我的啦。   季时年看着段子咯咯的笑,笑着笑着就伏到枕头上捶打枕头,“周裕之,你去死。”   作者有话要说:   ☆、父母官   作者有话要说:  俺,周末在家宅了两天,误了大好春光(可能是夏光了),   介于你们和俺差不多的恶趣味,特意在此慢热文空档儿写了短小精悍内容博大精深的《采莲说》,   以解JMS之烦闷,居然没人去看,难道乃们都从良了,不花花了?   秘书小刘看看后视镜里的方秘书长正闭目休息,神态放松,知道这个时候跟领导探话最容易,说对了有赏,说错了不罚。   别人看方秘书长气度儒雅,待人温和,像个大学教授,他不否认这点,方秘书长在众人还不大懂计算机的时候就读了计算机,在众人还不清楚市场经济到底为何物时已经经济学硕士研究生毕业,到如今博士也基本读了出来,如此认真读书的领导,在政府里也少有。可是他们不知道,官员就是官员,官阶在那里摆着,不是大学教授的民主自由,市委秘书长,那是常委,几乎是C城的金字塔尖,平易近人是他的风度和姿态,而作为属下当时刻记着要爬多少个台阶才能跨过这距离的鸿沟,所以领导谦逊,属下必更谦恭。   “方秘书长,前些天工会说想搞个葡萄采摘活动。”   “是葡萄成熟的季节,很好啊。”方战并不睁眼。   “工会还说想请个专家来给大家讲讲葡萄酒,您也知道上次那个品酒会直播市民都挺有兴趣的。说要请就请个大家伙,国内的不要,当然这价钱上也会比较贵。”   “他们看中谁了?”方战睁开眼。   “据说是那个品酒会的主持人,当然不是电视台的,是那个法籍华裔季时年。”   “跟人家谈妥了吗?多少钱?”方战又闭上眼睛。   “好像没呢,先得看您的意思,这毕竟不是笔小数目。”   “先看看人家愿不愿意屈尊给你们凑乐,陪你们玩儿。”   “市政府这么大个牌子戳到那儿,谁还拒绝啊。”   “市政府就厉害吗?”方战笑。   小刘看事情有门儿,回转身坐正,心里美呐。不料身后边方战慢悠悠地说。   “小刘,你最近是不是和孙志鹏走的近了点儿?我怎么走哪儿都能碰上他。”   这一声让小刘一个激灵,汗立马儿从背后渗出来。   “孙董,哦,孙志鹏是跟我打听过您的安排,可我没多说。您也知道他的野路子多的很。”   “哦。”   方战不置可否,眼睛始终未睁开。小刘却不敢再放松,一路上脖子梗得直直的,动也不敢动。领导心思难揣摩,时阴时晴,这一手他还浅。要说揣摩人,这孙志鹏绝对行,他怎么就知道方秘书长一定不会拒绝这个职工福利活动呢。   桌上的电话响起,季时年看一眼是个陌生电话,接起来,“你好。”   “是季时年小姐吧?”那边是个男声。   “哦,您哪位?”   “不好意思,冒昧了,我是市政府的王平,是这样的,我们想搞一个品酒活动,是职工自娱自乐,大家也是看了上次直播特别崇拜您,特别想让您来参加一下。”   “李先生,不好意思,我不参加风华以外的任何活动,谢谢您的美意。”季时年虽然莫名其妙,但还是拒绝了。   “市委领导也参加的,方秘书长嘱咐我们做好的,这个活动水平是很低,可是大家都仰慕季小姐的风采。”   “李先生过誉了,其实水平无所谓高低,只要热爱就好,只是我实在胜任不了。”   “那就打扰季小姐了。”   挂掉电话,季时年想起那个直播,的确是让她有了些许名声,有时候上街会被认出,倒不会烦,但多少也有不便。   刚收拾好东西,还是白衬衫的周裕之已经站在门口等着,手抓着门把手,身体靠在门上,姿态说不出的写意,和平时的冷漠判若两人。   “嗯,如果换件衬衫就更好了,可以当电影男主角。”季时年摸摸下巴打趣。   “是要演白马王子吗,那不正好。”   自从那场大雨后两个人又恢复了和谐融洽的关系,偶尔地,周裕之不忙时候会约季时年一块儿吃饭,当然地点不再是豪华的餐厅酒店,今天是便装去重访那马记面店。   刚到大厅却碰到劳伦斯。劳伦斯看季时年笑语吟吟和周裕之春风满面,眼神黯然,脚步却没迟疑地迎上来。   “周总,刚才总裁打电话让我过去,说你我去他办公室,好像有新情况。”   周裕之面色为难,他刚答应带季时年的。   “你们忙,我自己可以找得到的,哪天你再陪我。”季时年理解地笑笑,故意拉拉周裕之的袖子,抬脚欲走。   周裕之却顺手搭上她的肩,无可奈何地摇摇头,“今天不好意思,我去帮你叫车,劳伦斯先生稍等。”   劳伦斯立在大厅看周裕之伴着季时年出了大门,让门僮招来出租车,然后俯身在窗户说话,而季时年微微笑着,冲他挥手。多像啊,多像他和Anne的当年。   车还是停在巷口外,因为面店有名,许多上班族都来吃,所以季时年穿了职业装也并不觉得突兀。   看半天菜谱最终还是点了同那天一样的菜式。   正吃着面,外面吵吵闹闹的,听见有人喊“市长来了,市长来了,咱们拆迁有望了。”   有人跑出去看,有人继续吃面。   片刻后门外一片嘈杂声音,好像门口围拢了好多人,有人说,秘书长,这个小吃店很有名,面和牛肉一绝。接着一个声音,轻松地,“那我们进去看看。”   季时年抬头正好看向门口的政府领导,心里想怪不得刚才听着声音熟悉,好像在哪儿听过,原来是方秘书长。方秘书长也看到了季时年,略有意外然而很快就恢复了和煦的面色,“酒香不怕巷子深啊,吃客果然不少。”   吃饭的众人有的认出是新上任的市委秘书长,纷纷起立争着和秘书长握手,季时年低头正踌躇间,旁边的人碰她胳膊,抬眼看方秘书长正一桌一桌主动和大家握手,其实也就十来个人,此时正向自己伸过来。   季时年感觉手掌被一双温热有力的手握住,下意识地说,“方秘书长您好。”   方战微笑回答,“你好。”   季时年想到宴会上的一幕,觉得方战这一句“你好”虽是同其他人一样的客气,但更像是为了再次纠正她的措辞,不觉耳朵烧了起来。   人们被方战的平易近人鼓动了,纷纷发表起言论,有人说拆迁是好事,就是可惜这些好吃的小吃了,又有人插话,到时候建个美食一条街更好。   方战转到门口,回首笑,“大家的建议都很好,政府就是要集思广益,关于旧城改造,到时候会开听证会,欢迎大家都去。”   领导离开,大家仿佛被点燃了热情,屋里的食客开始聊天。   有人说,“这一带属于老城区,由于功能逐渐都迁至了新城区,这里就被遗忘了,基础设施年老失修,因为涉及城区规划、百姓安置,事情复杂,所以迟迟政府没有动作,居民们都有意见,真要拆迁,对老百姓是好事,只是我们的口福就少了一处。”   也有人说,“这次的政府班子看来是干实事儿的。你们看这个新来的秘书长多好,深入基层。”   接着就有人跟话,“方秘书长人年轻只有41岁,不过本人看上去还要年轻,气质好,风度佳,听说他爱人三年前去世就再未结过婚,也是情种一个啊。”   “你知道什么,金榜题名日,富贵丧妻时,这可是人生大幸啊,难听点儿就是升官发财死老婆。”   季时年如愿以偿地吃光面喝完汤,只是那牛肉几乎剩了多半,未免浪费打包带走。出了巷口却是半天拦不到出租车,这里住的居民收入低,自然不会打车,出租车又怎么会在这里出现。季时年拎着饭盒认命地往前走,也好,吃的太饱,需要运动。   走了十几分钟,身后有喇叭轻轻地鸣叫,季时年站到路侧让路,灯光晃眼,不由得抬手遮眼。   车子停在身边,副驾驶座上,一个年轻男子探出头,“季小姐,没车吗?上来吧。”   季时年对这年轻人并没有印象,但见对方知道她姓什么,以为遇到了认识她的观众,当下笑脸婉拒,“啊,不用了,我正好散步。”说完了觉得借口假的很,四周都是私搭滥建的小窝棚,尘土飞扬,这个地儿能散步鬼才信。   那车的后门玻璃却也降了下来,方战的脸露出来,面色温和。   “季小姐,我们也回城,可以搭你一段儿,这里天黑不太安全,当然,我说这话应该先自我批评,是我们没有把老百姓的生活安排好。”   季时年进退两难,继续拒绝,说实话她心里也怕,接受了,坐这么个大领导身边,实在不习惯。   方战似乎看出季时年的心思,对前面的年轻人说,“小刘,你到后面坐,让季小姐坐前边好指路。”   季时年再拒绝就太不识抬举了,人家把台阶都给铺好了,体贴又不突兀,恰好是一个父母官对百姓的嘘寒问暖。   道了谢谢只好上车。   “季小姐现在还是小心些好?”小刘给她开门的时候顺口说。   季时年没明白怎么回事儿,为什么现在要小心,“为什么?”   “你的身体还好吧?”小刘试探着说。   突然想到前几日的娱乐头条,季时年的脸登时就红了,张可结舌地,“那,那个是谣传。”再说深了也不便,当下住嘴,只觉得别扭之极,想必方秘书长也知道这回事。   “这路上也有公交车,季小姐没看到吗?”方秘书长开口。   季时年听有了别的话题正好化解尴尬,忙侧着身子转头,“是有,可我不认识那上面的站名,担心坐错。”   身后传来方战低沉的笑声,“看来季小姐只打算当C城的过客,来了三四个月竟然还不知道地形。”   季时年发现这个方秘书长说话总是不按理出牌,哦,他怎么知道自己来这里三个多月了?   “每天比较忙。”只能这样说了,又是个很滥的借口。   季时年没有听到方秘书长再说话,看他一脸笑意,也就转身做正。   “季小姐,我们想请你参加品酒活动,你能来就太好了。”小刘突然又开口。   季时年神色尴尬,“哦,刘先生,我恐怕不行。”余光里看方秘书长的眼神也转了过来。   “季小姐这样的大师肯定是觉得我们太小儿科了,而且说实话,我们的酬劳也太少了。”小刘叹息道,他已经知道季时年拒绝了。   “哦,不是这个,我向来不觉得在喜爱和情趣上有高低之分,贵族的喜爱不见得比平民更让人激动,就如同葡萄酒,几万块的和几百块的,每瓶酒都有自己的生命,价格仅仅是人为附着上去的。不能去主要是我不参与风华以外的活动。”   “是风华的规定吗?”小刘继续刨根问底。   “那倒没有,是我自己的工作原则,我不参加商业活动。”   “季小姐的见识果然不一般,我也受教了,的确少年中国。那这样好不好,我们请季小姐作我们的葡萄酒文化推广大使,政府正好有这样一个活动要开展?”方战冷不防插话。   季时年愣在那里,方战堵住了她的后路,若她拒,那么刚才那些慷慨陈词便是眼前的笑话,若不拒,这却是她没想到的。   方战看她犯难,笑着说,“当然这推广肯定要用到酒,政府也需要大家支持,那就跟风华借几瓶,不要贵的,这个季小姐不好说,回头让宣传部李部长去找周闻生。”   他又在铺台阶,又在堵后路,季时年真正是了解了什么是政客。虚虚答应一声靠回到座椅中,想起周裕之的爽约,如果不是他,她怎么会遭遇这种事情。又想到周裕之人冷,那笑却是温的,这方秘书长人是笑着的,可那笑容底下却是寒。   进了新城季时年认得路赶忙让司机靠边停车,回头冲方战笑笑,“方秘书长,到这里我就知道怎么走了,您忙了一天也很辛苦,谢谢您。”   方战也不挽留,笑着挥挥手。   小刘看方战闭了眼睛,小心翼翼问,“方秘书长,还回办公室吗?”见方战伸手捏捏了鼻梁,忙改口,“您着实累了,今天就早点儿回家吧,工作忙不完,身体可要紧。”   小刘进门迫不及待地拨通电话,“孙董,孙哥,你说邪行不邪行。”   这边孙志鹏听完刘迷失的描述,嘴角泛起笑容,“真是人算不如天算,老天助我,倒不用我费尽心机撮合了,你不要轻举妄动,我看我们就推波助澜好了。周裕之,他不是戴绿帽子就是太岁头上动土,我看哪样都够他喝一壶的。”    ☆、推广大使   第二天上班,季时年又遇到公司的大姐,就是上次嘱咐她安胎的那个,见了她,直说不好意思,“季总监,不好意思啊,别往心里去。”   季时年又是不明白,客气地说没事儿,路上不巧碰到那个总裁办的许秘书和客房部的周主管,两个人经过她身边,就听得那个周密故意大声说,原来怀孕是假的啊,真是丢人。   拿了报纸回办公室,晨报上醒目的位置有一则道歉,说是因为新闻不实,毁坏了法籍华裔季时年小姐的清誉,未婚先孕事件纯属子虚乌有,当事的编辑已经被勒令停职。   季时年放下报纸,其实她已经不计较了,到现在的确是风平浪静,所以这道歉是给别人看的,她看重的是他的在乎。   电话响却是周闻生叫她过去。过道里碰到周裕之,季时年挑眉看他一副一本正经,忍不住眯着眼温柔地笑,“东北人都是活雷锋,我觉得你挺像的。”   周裕之看她,“什么意思?”   “报纸上的道歉我看到了,你的道歉我接受了。”   周裕之看着季时年嘴角俏美的酒涡,心下疑惑,正要问原因,已然走到周闻生的办公室便先作罢。   周闻生看他俩进来放下手中的文件,待坐定,笑着问季时年,“市委找你谈参加他们的活动了吧?”   季时年顿一下,“是找过。”   “李部长刚打过电话,说你拒绝他们,他就问我是不是风华这边有什么要求,所以让你有些顾虑。风华这边你不要担心,我倒觉得是好事,他们说这是C城葡萄酒文化推广节的尝试,如果能够得到市政府的支持,这对葡萄酒文化在C城的推广也是有益的。我是很赞成这个事情的,李部长说新来的方秘书长也很感兴趣,需要跟风华借用一些酒,这肯定没问题,你的背后虽然是法国,也有风华,我们赞助一下政府有何不可。”   “爸,这好吗?时年不参与商业活动的。”周裕之皱眉。   “这不是商业活动,是公益活动。”   “那我就去吧。”季时年轻轻地说。   周裕之转头看季时年,季时年却不看他,垂下眼,手指抠着手里的一支笔   待季时年出去,周裕之立刻质问周闻生。   “爸,你这不是为难时年吗,你都说了赞成,她还怎么好意思拒绝,你也知道她不喜欢参加这种商务活动。”   “我刚才没明着说,对方说出来方秘书长,那就是希望时年去的,李部长说人家想见识一下来自法国的专家。我本来是想敷衍过去的,但是李部长话里话外透着时年似乎已经有所同意,本来我们也不会限制时年的自由,何况是市政府组织的活动。”   “还有,这报纸还特意就前一段时间传言时年怀孕的事情进行道歉。说句真心话,我倒是希望你和时年早点儿定下来。”   周裕之接过报纸看完致歉声明,平静地说,“这不是我,应该是报纸发现错了自行更改吧,毕竟他们也是家严肃媒体,不是八卦小报。”   看周裕之还皱着眉,周闻生又道,“我觉得时年答应了也对,她不去,人家只会怪罪风华。我也想了,是好事。你看晨报也对时年的事情做了道歉,正说明时年在C城已经有了一定的影响,这对风华有好处,正好你可以借着这个机会和政府的人接触走近一下,把政企关系、政企合作搞好。”   “时年如果做我们周家的儿媳妇,有一些事情是必须承担的,这是周家每个人的责任,尤其是未来风华总裁夫人的责任。”   那总裁夫人四个字一下子刺激了周裕之,周闻生什么意思,是说季时年这样发挥的作用更容易让他执掌风华吗?这不正是他所希望的吗,可念头也是一闪,仍然分辨道。   “我倒是希望她简单一些,像妈妈那样。”   “你以为你妈妈喜欢这样的生活吗?可她必须守着。”周闻生说这话的时候声音突然间的冷漠让周裕之不觉惊讶。   “裕之,我有个想法,文化推广以时年为开始,最终以劳伦斯设想的法国文化部长访C城为结束,政府搭台,风华唱戏,如果一切顺利这是很好的发展机遇。”   看着周闻生平静的脸,周裕之终于有些明白为什么当年那样危急的形势下,周闻生能挽风华于狂澜,他一直以为父亲是和煦慈善的,太过性情,太过心软,可现在看怎么可能,只怪自己太幼稚,真正的心狠手辣绝不是表现在面上,而在于决断的果伐。心思兜转复杂,他是应该佩服父亲的,可他为什么不喜欢这个主意。心里又有不好的感觉,季时年这一放,就不再会那么简单,可是风华呢,风华不也是在被人虎视眈眈吗?   市委的李部长似乎算准时间,季时年刚落座,电话就追来了。   语气仍然谦恭,“季小姐,您看什么时候有时间,我派车接您。”   “不用,我可以自己打车过去。”   “这样不好,您现在是我们的推广文化大使,又是外国专家,这是必须的。”   季时年也不再坚持。   自此几天季时年几乎每天都被李部长接走,周闻生索性派一辆车给季时年使用,并吩咐下来一段时间内季总监主要负责政府的文化推广工作。   这天手头工作暂时结束,季时年刚要走却被李部长叫住,说这段时间工作太累太辛苦,工作有了眉目一定要请季时年吃饭。季时年婉谢,李部长却说我不是代表政府,纯粹是出于我个人的谢意,今天吃多少钱都自己掏钱,绝不走公家账。季时年知道他们这些领导都是有招待费用的,如此一说就表明是诚心诚意,推托不掉只能答应了。   饭是在一家叫做翠亨酒庄吃的,几样菜点下来,季时年说太多了,足够三四个人吃,李部长却笑,说季小姐别担心我掏不起钱。   凉菜刚上,有人敲门,服务员领着一个人进来。   季时年愣住,忙站起来,迟疑地,“方秘书长?”   李部长拉开一张椅子,“季小姐,别见怪,也别叫方秘书长,现在是私人场合,跟着我叫老方。”看季时年仍然站着,“季小姐,不好意思,没跟你说就是怕你觉得不合适,方秘书长是我初中同学,后来我转学到C城,结果现在他也到了C城。今天我要感谢两个人,一个是方秘书长,一个是季小姐。”   方战笑起来,“是你说的要叫老方,怎么言必称秘书长,俗了啊。”   饭吃的轻松,季时年很少说话,只在他们问些葡萄酒的问题时候说一两句,李部长话是那么说,她还是不舒服,不过李部长拿捏得很准,如果知道方秘书长也一起,无论公私,她都会拒绝。饭毕,季时年被安排搭方战的车回去,李部长家就在附近,季时年倒没推辞,那样有些太刻意了。   “我也是要谢谢季小姐的,这也是我初来C城做的第一个大的事情,拜托。”方战沉默良久后,转头看着季时年突然开口,口气颇为感慨。   季时年怔住,看向方战的眼睛,想知道他究竟说的有几分真,夜色太黑,季时年看不清楚,可是方战的手执着地伸出来,想起面店里人们对他的谈论,想着李部长给她看那计划书的若干次修改,仿佛被鼓动了似的,亦伸出手同方战的手握在一起,“方秘书长不要这么说,我会尽力做好的。”   方战似乎感受到掌中那细小柔软的手传递出的诚意和感动,紧了紧手指,点点头。   车到半山湾的公寓季时年下了车等车子启动方回身,树影下走出熟悉的身影。   “周裕之,你怎么在这里?”有些惊喜。   毫不掩饰的惊喜冲淡了刚才那一幕带来的阴郁,周裕之微笑,“你这个大使忙的不见人影儿,今天加班路过就过来看看,刚巧碰上了。”   “李部长请吃饭,刚搭了车回来。”季时年不知怎么觉得不方便说方战,故意说的含糊。   “哦,我没什么事情,就是上次爽约不好意思,看哪天你不忙请你喝羊汤。”   “你总是用好吃的来馋我。”   季时年微仰着脸,路灯的光在脸上投下明暗的阴影,偏偏那颗梨涡仍然闪着,周裕之的心软软的。   “没办法,你是我唯一见过的不怕吃胖的女孩子,而且也是唯一不拿法国大餐压人的小姐,最重要的是最捧场的。”   “是在恭维我吧,别说的那么不情不愿的。我明天和李部长去上海,回来你要兑现的。”季时年轻笑着对上周裕之的眼睛,那双眼睛好亮,暗夜里似乎也闪着光,她似乎觉得不费任何力气就能在漆黑的夜里找到,或者只要被这双眼睛注视,心里就会有一丝安定。   周裕之的心沉了沉,转开目光,“你快回去休息吧,我走了。”   季时年轻轻地“嗯”一声,“你开车多注意。”突然又回身,“手没什么事儿了吧。”   “完好如初。”周裕之挥挥左手。   周裕之的车子半天没有启动,如果没有那辆车送回来的一幕,这个夜晚虽然加班却是美好的,季时年没有说实话,送她回来的车子车号是“0006”,C城的人知道“0001——0010号”车牌都是给市政府领导备着的,只有市长、副市长、市委秘书长才可以用。   作者有话要说:  方秘书长演技不错,那个“拜托”二字明显是真情+做戏啊 ☆、生日快乐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伙儿,周末愉快,甜点奉上!   飞机是下午一点的,季时年的护照放在酒店的办公室,快中午的时候收拾行李去酒店拿证件。一起进电梯的还有一个拿了大盒子的人。季时年看那人手里东西,就问了他要去的楼层顺手帮摁了。那人连说谢谢。季时年看是个生日蛋糕,顺口说这个蛋糕好大啊。那人笑着说,是,是一个叫周裕之的先生,估计人多,特意订了个超大的。   季时年心中一惊,昨天周裕之那么晚等在公寓是不是要告诉她这个,然而她说今天要陪李部长去上海,所以他什么也没说。不过这还用人说吗?当初周裕之把他的个人情况不是都通过邮箱发给她了吗?情绪说不明,懊恼自责,他们是名义上的情侣,不知道周裕之怎么应付别人对他的取笑,就是不为这些,作为朋友,她也应该参加的,只是礼物来不及买了。   到办公室收好证件放在随身的皮包里,拿出手机给李部长拨电话。   “李部长,不好意思,我现在有些事情,飞机可以往后签两个小时吗?”   “这……很重要吗?”   “很重要。”   放下皮包出门。周裕之的办公室很热闹,即使关着门仍能听到里面的喧哗,听见有人说到旁边的会议室吧,那里桌子大。   唏哩哗啦一群人走了出来,直接向另一边的会议室涌去,季时年看几乎都是客房部和市场部的人,也不说话,跟着人群进去。大家都很兴奋,并没有注意到后面还有个人。   周裕之举着刀笑着说,“你们就是提醒我三十岁了,告诉我老了,是吧?”   几个为首的是做品酒汇工作小组的成员,因为跟周裕之熟了,所以敢说话,“周总说什么呢,女人才感慨三十岁老了,男人才开始迈步走呢。”   结果这一句话激起了其他女性的怒气,“说什么呢,女人三十也是花呢。”   说话的人知道犯了众怒,惹了不该惹的人,赶快作揖,“今天主角是周总,你们以后讨伐我,以后。”   “你先挨个女士道歉,我们就放过你。”   “好,好,在场的每个女士小姐我作个揖,就表示结了。”说完真的见女士就拱手弯腰,旁边的男士就把身边或身后的女士拉出来让他拜。   “季总监?”作揖的人和大家都傻了,季时年正手插在衣兜里抿嘴笑。   周裕之也才看到季时年,昨天听到她要出差,他一个字都没说,说了也是为难。本来是悄悄度过生日,晚上回家吃碗吴阿姨煮的面,可是几个交好的属下说三十岁是个大生日,三十而立,订了蛋糕,小范围地庆祝一下。刚才还有人问怎么不见季总监,他笑着说她去上海了,怎么也没想到季时年会出现在这里。   季时年看着周裕之的方向,眨眨眼,意思你昨天怎么不告诉我。周裕之也不说话笑着冲她招手让她过来,仿佛一点儿都不惊讶似的。   这中间出现了个小意外,周裕之两侧都是站好了人的,按理说,季时年过去,旁边的人是要让开,可是桌子这边的两个女孩子偏偏不理大家的目光,眼睛只管看蛋糕上的水果小声说话,靠着周裕之近的那个有些尴尬,想动,她身边的却拉着手不让动。   季时年认得他们,一个是客房部的周密,一个是总裁办的许小凡,这时周裕之另一侧的陈明让开空,“季总监,这边来,我们周总正感慨呢,你就来了。”   绕个弯儿刚站到周裕之的身边,就有人说,季总监,给周总的生日礼物我们看看呗。   周裕之虽然不清楚季时年怎么知道的,但也猜到她必定没有来得及准备礼物,她能来他就很意外了,礼物不礼物的,又有什么计较,何况他也没想过,手搭着季时年的肩,笑着说,我说过的,不许送礼物,谁也不能违例。你们到底吃不吃蛋糕啊?   众人知是周裕之维护季时年,便也不多说,偏偏另一侧的周密在许小凡耳边嘀咕,“切,什么女朋友嘛,礼物没有,生日不来。”   季时年低着头心思百转千回,想起和周裕之的一幕暮,想起他不经意间的体贴周到,想起昨晚亮亮的眼睛,想起他有意无意的维护,心里有微微跳动的火焰和情感,微笑着仰头,踮起脚尖在周裕之的脸侧迅速一吻,“生日快乐”。   所有的人都呆了,包括周裕之,他似乎愣住了,那柔嫩的唇在他脸颊上的触感如此美好,即使只有半秒,也足够点起他内心的火苗,心脏立刻狂跳起来,然而也只是一秒的停顿,右手从肩上挪到腰际紧紧地将季时年带向身边,情不自禁地亲吻下季时年的额头,“谢谢”。   这下子轮到季时年的脸变得粉粉的,刚才瞬间的胆大之后有了后怕,怕什么,好像怕周裕之的豪无反应,怕他的惊诧,刚想如何补救一时的情急头昏,却想不到周裕之的那一吻,吻去了不安和莽撞,吻去了心中的惶急。   周围的人狂欢了,噢噢地尖叫着,陈明在旁边喊,这么甜蜜还让不让人活了。   周裕之不管旁边的哄笑,抓了季时年的手切蛋糕,蛋糕向旁边递出去,周密和许小凡已经不在了。   剩下的陈明大包大揽,周裕之拱手谢谢大家,说改天请吃饭,最后在众人的笑声和掌声中带着季时年回到办公室。   关上门,姿势未变,“谢谢你,时年,我真的很高兴。”   那双眼睛多亮啊,仰看着像是仰看着天上的星星,“你的信息太多了,我没记住,对不起。不过,你那个excel表格,看了好烦。”季时年虚张声势地说完头却低了下去。   周裕之低头看美丽的侧脸,呼吸有些紊乱,思想斗争着嘴唇最终压到了那个浅浅的梨涡上,什么时候他就有了这样的渴望,渴望着尝一尝蜜桃的味道,那个梨涡多少次让他的心底由硬变软,多少次在眼前跳着让他有心神片刻的失宁,现在终于安稳。   良久,周裕之放开季时年,看她两颊驼红,微闭了眼喘息,满心欢喜地,“纵火犯。”   季时年睁开水色的眼眸,定定地看了周裕之半天,“你是真的还是假的?”   周裕之失笑,“你是无意还是有意?”   季时年轻轻皱了眉,叹息一下,“无意和有意有区别吗?”   “没有,有意无意都是这样的结果,你放的火,自然要负责。”   季时年并不被这样的玩笑逗乐,“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时年,我说过我喜欢你,我希望你真正成为我的女朋友。”周裕之敛了笑容,眼睛却深深地看着季时年。   “我怎么信你?”季时年的心跳如鼓,几乎要动心,可心底某处却依然有个执着的小声音。   “你不觉得刚开始我就够坦诚吗?”周裕之忍不住要咬住殷红的唇,她怎么还有那么多问题要问。   季时年的心终于松下,也许开始已是最坏,后面只会变好,那一声答应到嘴边终还是娇声抱怨,“为什么都是你说了算?”   笑靥如花,语气是抱怨,却带的眉梢眼角俱是风情,周裕之朗声一笑,“那换你先说。”   “说什么?”   “说你喜欢我。”   季时年仰首望着周裕之,“我不说,说了像我求你似的。”   “那就听我的。”周裕之听着略带撒娇的声音,忍不住低首寻那樱唇,季时年却踮了脚尖先一步咬住他的唇,周裕之一怔,转而主动。   季时年睁着眼睛看周裕之的眼睛近在眼前,四片唇相互磨研着。闭上眼睛,触觉只是来自唇的温度。那舌尖在她的唇瓣上徘徊反复,似是阿里巴巴的芝麻开门密咒,不自主地张开了嘴。耳边听到周裕之的呼吸变得急促沉重起来,缱绻的吻犹如淌着密汁的鲜果,香甜可口。   那么长时间,肺里的空气似乎都要用尽,季时年抬手缓缓抱住周裕之的腰,脸伏在他的胸口,眼泪一颗一颗迸出来,又被衣服吸进去,我可以吗?我可以吗?   感觉到胸口的濡湿,周裕之环紧季时年的身体,好半天才道,“再哭就不能见人了。”腰上吃痛,心里却喜欢,低头附在耳边,“飞机还来得及吗?”   “还有一些时间。”   手臂一伸将季时年揽在怀里,“蛋糕没吃到,饿吗?”   “不饿。你呢?”   “也不饿。”   “冷吗?”   “不冷。”   “可是你的身体在抖。”   “我怎么觉得是你在抖。”   “那我能再抱着你取一会儿暖吗?”   “你不是在做了吗?”   “时年。”   “嗯?”   季时年半天听不到周裕之讲话,微微扬起头,正对了周裕之,预感到了什么,可那头却低不下去,不由得咬了嘴唇。他的气息她已经清清楚楚地闻到,没有香水,只是干净的男性的味道。   双腿颤抖着,只能靠在周裕之的身体上汲取力量。突然身体悬空,眼一花,整个人被抱起来,手不禁抓住周裕之的前襟。她想喊,呼声却被堵在唇边。再一下周裕之已经坐到沙发上,她亦坐在周裕之的腿上。不等松口气,呼吸再次被密密实实地挡住,吻缠绵不绝,好一会儿,周裕之才放开她,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他搂着她,她靠着他,时间在分分秒秒中滑过。   突然,季时年的手机响起。   从衣兜里掏出来是李部长的电话。   “季小姐,在哪里,飞机改签到两点半,后面都满了,你的事情行不行?”   季时年抬头对上周裕之的眼睛,她都不想去了。周裕之口型比了一个可以。感觉到他在摸着自己的背,稳了稳声音,“好的,我会自己去机场,李部长您不用等我了。”   时间已是将近一点,时间紧急倒化解了两个人的不好意思,周裕之拿了车钥匙,“我送你去机场。”   车子在机场高速上飞驰,两边的景物刷刷地飞过,车里却是那样的安静,只余了轻柔的音乐。是一首有名的香颂《仲夏夜恋人》,季时年听得清楚:   我不知道她为什么去   圣尚跳风笛舞   但当这个男孩子吻了她   她颤抖她心动   他温柔地抱着她时   怎么样不让她失去思想啊   因为只当他们眉目传神时   永远都只相信   温柔的甜言蜜语   那歌词活脱脱地像是在说自己,季时年无措地双手交叠在一起,一只大手探过来抓住她的手,季时年转头看周裕之,他并没有看她,眼睛仍然盯着前方的路,只是手握得那样紧。   到了机场贵宾厅,季时年居然看到方秘书长也在,难道是方秘书长也跟着改签了机票?见李部长面上着急,知道猜测基本正确,让个市委领导等自己多少不合适,怪不得当时打电话李部长吞吞吐吐。周裕之上前和方秘书长李部长一一握手,拍拍季时年的肩膀。   “以后跟在领导身边多学学,护照证件放得乱七八糟。”那语气跟训自家的猫啊狗啊的,但话自然是说给领导听的。   季时年不好意思地笑,知道是在给各方找台阶,心里抱怨,谁让你不说过生日?什么东西放的乱七八糟,了解她的人都知道,季时年几乎是秩序控,用过的东西绝对要归位,家里的东西就差像图书馆一样做索引目录了。   方秘书长笑着看不出什么情绪,李部长接话茬,“找到就好,赶快办理登机手续。”那边有服务人员将行李和证件拿了去办托运。   周裕之和季时年说再见,转身要走,衣袖却被牵住,回头看季时年红了眼圈,心底沉沉,却搂搂她,低语,“一路平安,到了给我打电话。”说完回头毫不留恋地走。   季时年看他出门才回转身,见方秘书长已经过了安检,只有李部长在门口等着她,歉意地笑笑,“李部长,我们走吧。”    ☆、番外:May的故事(二)     May回到家,像往常上街回到家一样,抱了抱跑出来的儿子,她走了两个月,那孩子仿佛又长了几厘米,像大人一样,抓住她的手,“妈妈,我想你。”   “小宝,妈妈也想你。”   “你还走不走?”   “不走了,就待在这里。”   “是和爸爸、我待在一起吗?”   “是的。”   “那样就好了。”儿子搂着她的肩膀奶声奶气的话里略略带着故意的大人气。   婆婆上来心疼地拍拍她的肩,“在外面,身体没事儿吧?”   “妈,这段时间辛苦你了。我没事儿。”   “没事儿就好,晚上一家人吃个团圆饭。”   丈夫回来见她正陪了母亲说话,面色未变,走过来,温柔地扶住她的肩膀,微微弯了腰,仿佛他们从来就这样鹣鲽情深,“至美,你回来了。”   “嗯,回来了。”徐至美鼻子一酸,是的,徐至美回来了,May却是永远地不可能再存在了。徐至美这三个字是她推不掉,也不可能推却的责任,她有儿子,有丈夫,丈夫尽管外遇,但是对她坦诚,已经全部告诉了她,并答应守在她和儿子的身边。   从她出生就与周家有着剪不断的联系,更何况父母临终托孤,即使没有这个,她从小就知道她的婚约已经早早地定下。少女时候的徐至美看过那么多童话,每每会庆幸自己,闻生哥高大英俊,仪表堂堂,不比王子差。她安静地守着自己的童话的到来。   她失去父母的那年的生日,刚好是十八岁,周家在一众亲戚面前将那个象征周家儿媳妇的翡翠如意交给她,周闻生的手臂锁住她的肩,其实他们是第一次亲密的接触。那时候的周闻生已经大学毕业即将去国外留学。   上大学,她终于可以走出那个家门,却在三年级的时候因为身体休学,短暂的二年多求学是她最最放松的日子。之后嫁为人妇多年的她以为那是自己所拥有的最快乐的日子,可如今她才发现即使是那样快乐的日子现在看来也如此苍白,体会过爱才会觉得没有爱过的日子原来如暗夜行船,不辨风景,不识情趣,毫无真正的快乐可言。   一家人聚在一起吃晚饭,没有人问她在英国怎么样,婆婆说的仍是天冷了,福记的皮草做工好,现在订做,天冷就可以穿了,给她看好了件白色带褐色斑纹的上等小母水貂的短大衣,明天再去试试,公公和丈夫说的也依然是风华的事情,徐至美低头给儿子碗里挟菜,她知道他们是故意忽略掉她去英国前发生的变故。只有儿子还是那样,不吃猪肉,吃干净她给他剔掉鱼刺的鱼肉。整个饭桌上,唯一不受影响的只有她的小宝。   晚上,照例是她先洗澡,尽管回来时已经洗过一次。   徐至美半闭着眼睛,脑海里却静不下来,突然身边的床榻一陷,有人掀了被子进来,知道是丈夫已经洗完澡上了床。徐至美仍闭着眼睛,甚至身体都没有动一下。似乎过了几分钟,有一只手慢慢地伸过来覆在她的胳膊上,又是十几秒,手缓缓移动。   徐至美在黑暗里咬着唇,自从知道丈夫的外遇事件后,她就没再让他碰过自己,当然他也没有自取其辱。他们仍然在一间屋里睡去,在一张床上醒来,偌大的床有足够的空间让他们各自疏远彼此。   他的手落在她的胸部,那棉织的睡衣,扣子被一颗一颗解开,初时身体还有些瑟瑟发抖,后来便顺其自然。还好,她可以不是很痛苦,还可以接受丈夫的身体。因为知道不可以,所以从来没有放纵过自己的感情,不是为了退路,只是不想玷污,日后无论什么时候想起来,May和英之间都可以坦然相对,只有君子之水的无欲清甜,而无小人之醴的狎秘幽怨。徐至美睁大眼睛,丈夫在耳边喘息着叫她的名字,那声音满是情--欲,至美,小美。他为什么把不爱的女人的名字也可以叫得这么动情,或许这就是男人和女人的差别,他不爱她,爱着另一个她,却可以和两个女人做同样最亲密的事情。   早晨醒来,却发现整个人在丈夫的怀抱里,床边钟的指针正指着九点,心里惊觉这一觉睡得太过放松,自从入住周家,哪一天不是早早地醒来,先是帮着阿姨,后来陪着婆婆,再后来照顾儿子,从不曾哪一天让自己贪睡。   撑着酸痛的身体起床收拾,到客厅,婆婆已经雷打不动地对观音念念有词。阿姨送来早餐,她却毫无胃口,刚说不吃,身后却有人说话,“多少吃一些补充体力。”   她的脸不由得红了,也不再强辩,盛了碗龙虾肉粥,就着几根小菜勉强吃了。丈夫也坐在身边吃了粥,这样的情形难得,以前只在新婚的几天里他陪着她吃过早饭。   吃饭的时候婆婆已经完成功课,笑眯眯地看他们小俩口安安静静地吃饭,这风波总算是过去了。   小宝十岁的时候爷爷奶奶相继离世,徐至美成为宅子里的女主人,她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生活,从她回到周宅的那天起,大学未毕业的惆怅,不能将所学付诸实施的遗憾,都埋在了后园的土里,真正的习惯了早晨为丈夫打理衣服,晚上等丈夫回来睡觉,习惯了独自一人的早餐开始有丈夫陪伴,亲人归家时充满亲情的一抱,这是她要习惯和已经习惯的生活。   只是微雨扑面沾衣欲湿的季节,树影婆娑夏日天长的时候,心里会怅惘地想起一些过去的边边角角,但也只是边边角角,她不允许自己陷到里面。她会回到父母留下来的老宅中翻翻勃朗特姐妹的小说,认真地读上几页,多少年下来,她都快记住每一句话了。然后,洗一把脸,在日头下撑起遮阳伞,缓步回家,尘世的阳光足够让她清醒的挥去前尘往事。   周闻生接到妻子的电报,三日后返家。派了车子去接,晚上司机再送他回家时,似乎闲极无聊地问老张,太太一切都好吧。老张当然不知变故,说太太气色很好,就是黑了,瘦了。他想黑了瘦了是预想到的,怎么黑了瘦了还会气色好。嘴上不说,心里却想是老张的奉承话而已。   进门看那个娇小的身影正陪了母亲说话,果然是黑了,瘦了,果然是气色很好。他过去揽住她,温柔地在她耳边说“至美,你回来了。”   不出所料,妻子的身体一僵,他敏感地知道她并没有原谅自己,可是她的好气色又来自哪里?   吃饭的时候他虽然和父亲在谈风华的事情,但眼角却时刻注意着妻子的动静,她像往常那样和母亲谈论衣服,虽然热闹却总和过去不太一样。然后她给儿子剔鱼刺,温和柔美,仿佛圣母一样。她美,他是知道的,小时候的玉雪可爱,像洋娃娃一样被他抱过,少女时候梳着扎着绸缎的辫子,松松地搭在胸前,举手投足间已是淑女的优雅,再到后来父母辞世,搬到他家,尽管亲人去世脸上布满忧伤,看他的眼睛里依然带了娇羞的快乐。直到父母把翡翠如意交给她,他知道一切尘埃落定,尽管很早以前就是这个结果。   中途他回来他们结婚,结婚的日子不是不快乐,可他总觉得缺了什么,他们之间太熟稔,太规矩,她就是最本份的妻子。   法国不是个读书的地方,太浪漫、太时尚,那里教的是生活和享受,周闻生的留学生活并不寂寞,开放的世风,多情的女郎,艺术的世界,即使是小巷里的烟花女子也会吟诵《茶花女》的片段。结婚以前他是有过这样的生活,和相好的女生出入左岸的咖啡馆,只是相好,不是相爱。之后呢,也有过吧。   晚上妻子依然进了卧房沐浴上床。周闻生随后上床,几个月夫妻相别,男人比女人自是多了些其他的想法,他伸手探过去,她并未有过激反应,只是皮肤上起了小小的疙瘩,他摸到了她绷紧的神经。   过程之后,周闻生心里明白,妻子并没有报复性的外遇,但她也和以前有不同,些微的挣扎到最后竟然会有迎合,竟比往日有了情趣。   从那天开始他陪她吃早饭,只要在家。   徐家的老宅以前只会在父母祭日时回去,现在的妻子一年回去的次数虽然少却比以前多了两三次,这么多年,他也陪她回去过,就是一个人坐到书房读几本小说,也就是两三个钟头,周闻生不知道她经历了什么,思想有了什么变化,恐怕周宅的日子已不是她想要的。   多少年后父母去世,他和她开始恬淡地过日子,这大宅子里的人生和过往相比并无两样。他和她却要继续过下去,将来也只会是这样,以前还有挣扎,如今发现既然是面对了不得不为的生活,宅子里的人又何苦互相为难,恐怕妻子也是这样想的。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下知道May是谁了吧 ☆、桃花劫   直到坐上飞机,季时年都没好意思正眼看方秘书长,她的确不知道市委领导也一起走,可她并不觉得自己有错,只是觉得自己有必要先开口说话。   刚清了嗓子要说话回头看方秘书长已经放倒座椅闭上眼睛,季时年从来没觉得自己这么无聊,重新靠回椅背,揣摩人是她最不擅长的事情,可是环境就是这样,她来到C城,便不再是酒庄里自在的品酒师,像那天周闻生没有说出来的话,她代表了风华,她的言行举止不是季时年,是风华,所以因为风华,因为周闻生的厚待,她要忍辱负重,周闻生刚开始开的价码她只觉得高,如今看,一件一件行下来,没她想的那么容易,后面加诸到她身上的事情太多,都是她所不愿的。这不是她最不愿意要的,如果不是体会到周裕之的体贴,怕再多这样的事情,她会不得不辜负周闻生的情谊,合约不到就要逃走。想起两个人的甜蜜,又是叹气,反复几次之后,突然方战的声音响起。   “季小姐有心事?”   季时年眼睛睁开,看方战的脸,心里第一个念头是,除了父亲她还没见过如此保养得当的男人。父亲是那种悠然见南山,无欲无求的人,所以除去正常年龄该有的衰老,没有额外的因素让他产生皱纹,而眼前这位必定不是这样的,既然位居高官,就不会有陶渊明的心境吧,说实话,有陶渊明的心境也得有祖上留下的可观家产才好,父亲一生是幸运的,干自己喜欢的事情,不用为衣食发愁,只不过,身体不受累,总会有受苦的地方,父亲和母亲在她小的时候就处于半分居状态,妈妈常年奔波,很少在家,到如今,他们更像是一对老朋友。方战四十一,可身材外貌却比年龄要年轻个三四岁,怪不得说男人四十一枝花。   “啊,没有,吵到您了吧?”   “哎,你就这么惦记我的年龄,非得把我给叫老了?”突然方战笑言。   这一刻的方战似乎不是秘书长,只是个年纪略大的长者,季时年笑,“其实在国外,老人家也是不兴总被这样的,尤其是女性。”说完了又被自己那个老人家的用词窘了下。方战倒不在意。   “中西文化不同,中国人讲尊老,讲辈分,讲资历,西方人也不能说不讲,但看的比较开,你看宙斯是天神的领袖,却不是玉皇大帝那样作威作福,老婆管不了,儿子不听话,其他神也未必信服他,反正周围的人总在给他生事。”   方战侃侃而谈,自然中西方文化就变成了黄土文化和海洋文化研究。   印象里方战并没说过多少话,似乎是个少言的人,今天大概是飞机无聊,自己也不是他的下属所以才话多吧。正说话间,突然飞机颠簸了一下,季时年的心“嗖”地提到嗓子眼儿,然后是连续几下,喇叭里传来空中小姐的声音,说是飞机正在穿越云层,遇到了不稳定气流,请大家系好安全带坐好。   方战不以为意接着说话,半天不见季时年答话,转头看吓了一跳,季时年脸色惨白,额上冒出汗珠,手指紧紧地抓着扶手,大口大口的喘气。觉得情形不对,方战要叫空姐,却被季时年的手抓住,示意他不用。方战有些明白这可能是对空中飞行有心理障碍的反应,飞机平稳了就没事了。感觉到自己的右手被抓得紧,方战看着季时年艰难地呼吸着,左手搭在季时年的手上轻轻地拍着。颠簸还在继续,不过这个时候飞机已然到了要降落的时刻。   季时年从床上醒来,看了看表觉得应该是有个拜访的,怎么没人来叫她,拨了李部长的电话。   “季小姐啊,你多休息一会儿吧,听方秘书长说你晕机,反正也没谈到正经的,你今天就不用出来了。”   季时年索性抱着被子靠在床上,七点多,不知道周裕之在做什么,答应报个平安的,他肯定等急了。   “到了?”没等她说话,周裕之已经在问候她了。   “嗯,你干嘛呢?”   “在家吃面。鸡汤银丝面。”   “我也吃过。”   “我的是一根儿完整的。”   “那你是不是不能嚼得一口吞下去?”   那边传来呵呵的笑声,“你就编排我吧。”   “谁让你馋我的。”   “吃了吗?”   “没有,刚睡觉来着,飞机颠簸遇到气流,我不舒服,不过现在好了。”   周裕之的声音再不轻松了,“真没事儿?”   “李部长他们出去了,说今晚给我放假。”   “什么时候回来?”   “后天上午九点的飞机。”   “回来找高度,他说你该建个档案。”   “上海有什么好吃的吗,告诉我。”季时年岔开话题。   周裕之叹口气,“我不是太喜欢那儿的口味儿,不过生煎还可以。”   “我也没兴趣了,下次你陪我来吃吧。”   周裕之喜出望外,“那你不准溜出去自己偷吃,回来被我闻到味儿,可是说话不算。”   季时年脸红红的,抱着话筒,想到他怎么会闻到味儿呢,好像只有亲吻那么近的距离才闻得到吧。   “去吃点儿东西,我得赶快把面吃了,要不这三十岁老吊着来不了。”   挂掉电话,季时年伸个懒腰,换好衣服开门正看到方战要敲门。   “哦,时年,醒了,好点儿了吗?”方战已经自动将季小姐换成了时年。   “啊,睡一觉好了,路上吓到您了吧。”季时年还是有多少不习惯,这回方战也不计较。   “有这个毛病还到处跑,我跟李部长说了,以后这些事情就少叫你做。还没吃饭吧,正好我也没吃,一起去吧。”方战口气随意。   “林部长呢?”   “他和其他几个先来的同志跑投资和会展的事情去了。估计饭在外面解决了。有没有兴趣去吃小吃?”   想到要和周裕之一起吃的约定,季时年坚定的摇摇头,“就在酒店吃吧。”   吃饭的时候季时年看到方战的右手背上两块青紫,问怎么了,结果方战笑着说没事儿,季时年也不再多问,不过怎么觉得他的表情似乎很享受那个印记的。   第二天季时年和李部长从上午到晚上见了三拨人,具体结果季时年也不知道会是什么,反正让她讲,她就讲,不让讲,就在旁边听。回来的路上李部长感慨,官大了商求,商大了官求,没有永远的老爷,只有当不尽的奴才。李部长年轻时爱写诗,有时候不那么官样儿,会狂放不羁地说几句随性的脏话。   回来的时候只有季时年和李部长,方战的会议还有一天。   这段时间相处得来,李部长也喜欢季时年的不做作,关系熟络了私下里也叫她时年。李部长有司机来接让季时年坐他的车,季时年说风华会派车来接,不过那弯弯的眼角,自然知道是周裕之来接。李部长神情复杂地看了她,突然语调轻松地,“时年,我会算命,我给你算一卦吧。”   季时年听着逗乐,“李部长你是吉普赛女郎吗?好像缺个水晶球。”   李部长知道季时年是法国长大,“中国的周易八卦向来神奇,只需手和面,即可前知五百年,后算五百年。”   季时年看他说的神乎其神,半开玩笑地伸出手,“那你算一个。”   “嗯,命相总体不错,会有三个孩子,命中有桃花劫。”   “什么是桃花劫?”   “就是与好几个男人出现爱情纠葛。”   “那不是桃花运吗?”   “桃花运是对的时间遇到对的人,桃花劫是呢自然是阴差阳错,感情有纠纷……”   季时年突然就不笑了,把手收回来,看着掌心,张口却说其他,“名字叫的很好听,好像很有意思。快到C城了。”   李部长没料到季时年并不往下问,一般人肯定特别好奇地会追问,几个,到底有几个,听到具体几个的时候,好像很不好意思,说怎么可能,可其实她们的眼神又透出骄傲,瞧,我的魅力有多大。可季时年却突然失去兴趣,轻快的面色又罩上了层纱,还莫名其妙地说了那么一句。人家不问,他自然也不好多说。   季时年就是这样的人,她冷下来的时候,像一尊佛,神情温婉圣洁,眼神却悲悯内敛,让人猜不透,不敢轻易触犯,可偏偏是还有种女性的妩媚在里面,她熟络的时候,会像个小女孩儿,会有小小的聪明,又有些天真的纯粹,你有时候不知该用女孩儿还是女人来形容她。李部长心里思量着,怪不得方战会待她特别,怪不得她会有几次桃花劫,只不知道这方战算是她的劫还是她的运,修成正果的是周裕之、方战,抑或是另外的第三个人?   机场处果然是周裕之接机,季时年在飞机上的沉默淡然渐渐被周裕之的体贴温暖,挽了周裕之的胳膊回头和李部长道再见。   周裕之低头吻季时年的额头,“回家吧,吴阿姨都做好饭等着你呢。”   季时年仿佛傻了一样抱着周裕之的胳膊,娇憨地笑着“我差点儿都忘了。”   “忘了什么?”   “没什么。”   周裕之看季时年不说,也不问,取了车子,等两人坐好,突然伸手把季时年搂到身边,没打任何招呼就压住了日思夜想的红唇。辗转亲吮,舌尖急促地冲到前面,代替他的心抚慰每一处馨香。季时年昏头涨脑地,双手搂着周裕之的脖颈,似乎也急切地将自己奉上。   “刚才忘了什么?”   “忘了你可以吻我了。”季时年觉得被周裕之亲吻就忍不住说了真话。   周裕之忍不住笑起来,贴着唇轻声说,“果然没出去偷吃。”   话毕又一个缠绵的吻接上,季时年只觉得要溺死在这激情四溢的温柔里。   吴阿姨看两人进来,“不是没晚点吗,怎么这车开了快两个多小时才回来。”话还要说被徐至美拉住了手,仔细看今天的少爷和时年小姐和往日不同,少爷的眼睛亮亮的,时年小姐的嘴唇红红的,两个人互相对视的眼神都甜蜜蜜的,心中突然开窍,“回来好,回来好,快开饭了。”   徐至美也发现不一样了,其实那天晚上吃面的时候周裕之一个电话接回来表情温柔她是猜到几分,只是有那么多因果在,不知道是真是假,今天这一看,两个人的气场明显是请勿打扰,心里欣慰,如果这样好下去就好了。   头一次,季时年跟着周裕之进了他的卧室,实在是吴阿姨的眼神太直白,连周裕之也受不了,低声问她要不要上去,季时年立刻点头。   周裕之舒服地靠在床上,双手交叉放在脑后,季时年趴在床上侧头托着脸望着他,“你什么时候带我去上海吃小吃?他们叫我吃我都没去。”   “谁叫你去?”   “当然是领导了。”   “方秘书长啊,那多不好。”话是这样说,心里却暖洋洋的,伸手摸她的脸。   “我跟他又不熟。”季时年抓住他的手指。   “熟了呢?”手指挠她的手心。   “那也不去,我答应你的。”   “仅仅是因为先答应我吗?”   “那是你生日我替你许的愿,你不能赖。”   “那你可要守好了。”周裕之拨开季时年脸上的头发,指腹在那梨涡上打圈。   季时年脸微微的红,低了头。   “我们该出去了。”   “我知道。”   却是谁都没有动。这片刻的时光又怎么可以补偿几天来的堆积的思念。   作者有话要说:   ☆、那根肋骨   周裕之把季时年放到市政府门口,后视镜里看她站在那里,风衣被秋风吹得胀鼓鼓的,稍长的头发也有些蓬乱,却还是固执地那样站着。   周裕之摸摸下巴,他们的关系由协议变成这样,不是没想过,是结果与预想的太够吻合。他承认,在提出协议的时候他的确是觉得季时年真实,没有许多女孩子的矜持和虚荣,她不笑就表明她不高兴,她若对你笑,绝对是最真实的。一步步发展下来,他们如此统一步伐,,心有灵犀地接受了可能会有的插曲,在他觉得这样的理智的协议关系需要用真情来温暖时,时年也安心地递出自己的手。不知为什么,看着她一脸戒备地与他遭遇,到心含委屈地和他同盟,再到满怀信赖地抱住他的手臂,脸上的笑意一点点取代清冷,心里居然会有久违的脆弱,那甚至是初恋时都不曾有过的窝心。   季时年低着头裹紧衣服回身走,走几步忍不住跳了几下,抬头看门前站岗的武警,放规矩步子挥了挥通行证。   进了工作的会议室,那是临时建立的文化节筹备办公室,李部长早等在那里,说要把考察情况做总结由方秘书长向市委领导汇报,秘书长晚上回来,所以他们还有半天的时间准备。   方秘书长下飞机直接赶过来已经是七点多。初稿已经完成,方战拿了笔一页页翻看过去,又提出意见要求把在上海收集到的大型会展经验采莲再多做些分析和借鉴,同时指出,不要因为投资意向暂时没有落实就含糊带过,所谓文化搭台,却不见经济唱戏,怎么给领导信心。   参与招商引资的经贸局长在旁边说八字还没有一撇的事情,结果话音未落,就听见方战“啪”地将手里的铅笔扔到桌子上。   “这是你们的工作,还是要跟市长讨价还价?”   众人都是刚跟方战接触,只道他平日温和,所以就嘀咕了几句,听得方战如此,不由面色都是一凛,不敢言声。   “你们的小算盘我清楚,不就是怕海口夸大了到时候收不了场,或许心里还存了侥幸,到时候放个卫星 ,一鸣惊人。你们就不想想不把前景摆出来,谁会给你们拨款,这个活动,一百万和一千万都做得,这个差距能干多少事情,你们都是财务出身,不用我给你们算吧。”   看李部长和那个经贸局长的脸色大不自在,讪讪地,“是我们思虑不周,可万一……”   “做事情瞻前顾后,李克明,你什么时候婆婆妈妈起来了?”   季时年头一次见方战训人,果真是不怒自威,平日只见他对自己温和有礼,幸好她不是他的属下。   方战转头看季时年在一边似乎也有些拘束,缓了声音,“季小姐,你不用陪着他们,这事情让你跟着着急,不好意思啊。”   季时年忙笑,“文字上我帮不了忙,只好这样声援。”   方战莞尔,脸也不再绷着。李部长察言观色在旁边道,“季小姐不肯走,反正也晚了,不如一起叫外卖吃了再走?”   一时外卖叫来,也就是简单的中式快餐,众人狼吞虎咽匆匆吃完继续工作,只剩下方战和季时年两个细嚼慢咽。   “时年,你对这次活动有什么想法吗?我好像还没听过你发表高见呢。”   “老实说,这并不是我擅长的。”季时年捧着热热的豆浆回头看那边其他工作的人。   “在我面前不用这么谨慎,说说看。”方战仍是一副和煦的表情。   季时年受了鼓励,沉默一下便说,“我看了方案,只看到高层领导活动讲话,还有投资什么的,我想既然称之为文化节,更应该普及民众,是否可以加入一些主题日的活动,经济的事情我不是很懂,但就您说的,文化搭台,也得做得有模有样,不能虚搭个架子,有机会让大家高兴,为什么不趁这个机会做好呢?没有多数人的参与,怎么能称为节日,我倒是看好老百姓举着葡萄酒尽情享受的情景。”   方战很认真地听,略略点了点头,“你的想法和李部长说过吗?”   “刚想到的,还没说。”   “我觉得不错,所以说要集思广益,时年,以后有了想法可不能藏着不说,顾问可不是只问一问,还要说一说啊。”   正说着李部长过来拿了新的稿子让方战过目,问题不大,算是定稿。   季时年听见方战对众人道辛苦,便也起身收拾,那边却听到方战嘱咐大家都打车回去,然后回身说,“季小姐就搭我车吧,都是顺路。”   季时年不好拒绝,跟在方战后面出来,早有司机等在那里,刚要过去,身后却有人鸣笛,跟着灯光也闪了闪,回头看居然是周裕之的车子等在那里。   周裕之没想到方战也在,关了车门上前打招呼,方战握手后说话,“既然周先生来了,那季小姐就托付给周先生。再见。”   季时年看方战的车子发动,转身拉着周裕之的胳膊,“都十点了,你还来,不累吗?”   周裕之的目光转回来锁住季时年的笑脸,暂时抛开心底的阴影,“我带了家里煲的汤,吴阿姨不放心你。”   季时年搂紧周裕之的胳膊,“天冷,好想喝。”   “要不……不做了,他们不会为难你的。”周裕之终于沉声说话。   “不合适,风华怎么办?如果开始拒绝了还好,现在……恐怕不好,再说,你就不怕人家说你拖后腿?”说到最后季时年忍不住笑,这个周裕之根本就不是她最初见到的那个样子嘛。   “跟你说正经的,有那么好笑吗?算了,先喝汤吧。”一瞬间周裕之对自己的言行无状有些诧异,怎么想着就说出来了。   公寓的门口,季时年靠在周裕之的怀里。   “如果不是我困得厉害想睡觉,就邀请你进去了。”   “这话也讲得出?你是在对一个正常男人讲话,不怕我……”   “我知道你把持不住,所以不请你进去了。”季时年伏在周裕之的肩上笑的唧唧咕咕。   周裕之也想起某个夜晚的事情,也笑,“我就喝醉那么一次,你倒记了清楚,是希望还是不希望?”   季时年面上红了,从周裕之身边跳开,语气却是温柔的,“你早点儿回去吧。”   周裕之答应了转身欲走,听见季时年身后轻轻地问,“明天会来接我吗?”   回身几步,亲吻一下红晕未褪的脸颊,“会。”   周裕之出了小径,正看到劳伦斯走过,相互点头打个招呼,并未多言,他不想同别人分享他的甜蜜,而他不想开口泄露他的伤心。   周闻生刚要开会却接到市委宣传部李部长的电话,内容无外乎是感谢风华对市政府文化活动的推广,到最后电话要结束时突然李克明说,“周总裁,还要多感谢季小姐,帮了我们不少忙啊。你这个总监找的好,儿子的女朋友找的更好,不过小周先生蛮体贴的,每天晚上都要接女朋友,我们都不好意思拖季小姐的后腿。两个人甜蜜得让大家羡慕,什么时候请喜酒要说话啊。”   周闻生当然谦虚一番,挂了电话,脸上的笑容立时消失不见。   周裕之看父亲没有表情的脸,低头继续翻报纸,老爷子很怪异,今天叫他过来却又没话,他也不去理他,最近他手里头的事情进展地都不错,不知道父亲又有何吩咐,他是静了心等着。   “裕之,你和时年最近很好?”   周裕之抬头看一眼,又低头,嘴角不由扬起,“嗯。”   “你经常去市政府接她?”   “路并不远。”周裕之合上手里的报纸,刚才轻松的心情也渐渐地隐去。   “你那样李部长他们不好安排加班。”   “李部长和你说的?”周裕之冷笑一声。   “你要记住,在政府那里,时年首先是风华的红酒艺术总监,其次才是你的女朋友。”   “那他们的意思……或者说您的意思?”周裕之的手抖得报纸哗哗响。   “时年有专车接送,晚了李部长他们会安排,你……还是收敛一些好。”   周裕之扔下手中的报纸,“爸,你说我是该荣幸还是该憋屈?谈个恋爱也和风华挂钩,也招不相干的人不高兴。”   周闻生皱眉,“哪有你说的那么玄乎,非常时期,你们多注意些好。不就是一两个月吗?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周裕之站起身,“爸,我听您的,尽管您的理由我一点儿都不信服。”然后回身就走,并不听周闻生在后面还说了什么。   中午的时候和季时年通电话说了会儿话,抱歉地说最近风华也很忙可能晚上不好去接她了,季时年倒乖巧,只是沉默了一下,反过来让他多注意身体。挂掉电话,周裕之一拳打到桌子上。   季时年和李部长从政府大楼出来,天照样已经黑透,季时年和李部长告别打算打车回去,不料李部长却叫住她,“男朋友没来啊?”   季时年不想他这么问,笑一下,“有事儿忙。”   “哦,我以为有人接你呢,没安排车,这样吧,正好方秘书长还没走,也差不多是时候了,你搭他的车走。”   季时年忙摆手,“不用,我打车就好了。”   “怎么可以,虽然C城治安不错,但是市府路安静,不好打车,你这样让我怎么放心?”说着电话已经拨出去,那边方战已经接起了电话。   季时年不理李部长迈步下台阶,刚走几步,李部长又喊她,“季小姐,方秘书长很快就下来,你等会儿。”   每次和方战坐在同一辆车里季时年总会高度紧张,她不知道方战又会不按理出牌说出什么让自己不安的话,所以坚持着要走,下了台阶回头挥手,“李部长,不用了,很方便的。”   看季时年仍然故我地下了台阶向大门走去,李克明心里急,拉也不是,拽也不是,正着急,方战已经出了大楼,看他一个,“克明,你不是说季小姐要搭车吗?人呢?”   “嗨,季小姐多心,怕打扰您,先走了。”李克明看不出方战的情绪,又加了句,“这附近不好打车。”   方战没说话转身钻进车厢,车灯闪了闪驶离了大院。李克明低声念叨一句,这保媒拉线的活儿真他们的不好干。   方战今天是自己开车,司机家里有事,让他早早回了家,也没额外地叫其他司机,偶尔自己开车也很好,随心所欲,掌控自如。   前面缓缓走着的身影纤细高挑,入秋的夜已经凉了,看那娇袅的身影裹紧身上的衣服,更显得身条玲珑,心里热热的,手在喇叭上按了按。   季时年回头认出是方战的车,只是没想到方战自己在驾驶位上冲她招手,心知再拒绝是不可能了,索性大大方方地上车,“麻烦方秘书长了。”   “哪那么多客气,你不也是在帮我忙吗?”方战对季时年的毕恭毕敬也不做评价,自如地打着方向盘驶入车道。   车厢内一片安静,方战不说话,季时年也不说,只看着远处的路灯由远及近,车厢内的人无所遁形,然后路灯在身边一闪,马上被抛在身后,车厢内再度陷入黑暗,明明暗暗中清晰与模糊交替,如同两个人的心境。   “时年,能帮我个忙吗?”方战突然说话   “哦?”季时年诧异地回头,却看不清方战的眼神。   “前面是个花店,帮我买束鲜花,什么都行,我在这里等你。”   季时年疑惑但还是下车去买花,心里想方秘书长不会是要追求异□,挑选花束时特意选了大捧的香水百合,玫瑰太张扬,好像不太适合他的身份和年纪。再上车,方战看了一眼鲜花也不说话,开了车子继续走,到半山湾公寓边上,回头对季时年说话。   “我还有事,就不送到里面了,这里也应该说安全的。”   季时年看着方战眼睛后面的眼睛,并不是她平日所见的那样高深莫测,似乎流露出一丝复杂的情愫,想着他大概是佳人有约,心里急,这样的方战难得见,所以特意多看了两眼。   方战看季时年的表情,嘴角动了动,“有什么不对吗?”   季时年窘极,掩盖心里的想法,忙道,“没什么,谢谢您。”   “该我谢谢你,这花。”说着眼睛瞟了眼后座的大束鲜花。   季时年无话,只好胡乱笑道,“不知道眼光如何,希望有人会喜欢。”   方战的眼神沉寂,本就微微的笑容消失,“花很好。”停顿一下,“今天是我妻子的忌日。”   季时年就此愣住,手不由掩住嘴,好半天,“对不起,方秘书长,对不起。”   方战的招牌式的温和笑容又露出,“你怎么那么多小心,哪有什么对不起,又没做错什么。要说对不起的是我,让你听到这样的事情。。。。。。嗨,天不早了,赶快回去吧。”   季时年迷迷瞪瞪地下车冲方战道别,这个晚上怎么那么不寻常,她不小心窥到了别人的隐私,大概明白了方战眼中的复杂情绪,这个夜晚如果不是工作的缘故,如果不是她要搭车,他应该是安静地在某个角落向妻子寄托哀思的吧。   她那样慌乱不小心触碰到了方战的伤痛,然后一走了之,甚至还大着胆子开了个玩笑,想到这些,季时年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些无礼,拿起手机编了则短信发出去。   方战看手机亮起,季时年的短信进来,“方秘书长,今天不好意思打扰到您,对不起。请放宽心,保重。”   方战下车站在海边,沉思片刻,嘴角露出淡淡的笑容,回了短信,“时年,谢谢你今天晚上陪着,我很好,放心。”   季时年舒口气,今天晚上的乌龙事情总算结了尾。   门铃响,季时年诧异已经这么晚了谁还会来,从窗口望出去却是周裕之冲她挥手,心里最后一点别扭也散去,踢踢踏踏地打开门人就被结结实实地拥抱住。   “你不是很忙,不来了吗?”季时年仰着头看周裕之,脸微微泛光带出清浅的笑容。   低头吻吻颊侧的梨涡,“知道你吃不好,带了好东西来。”   “你一定把我当乡巴佬了,回回见我都是吃。”话是抱怨,手却亟不可待地接过食盒打开,“牛奶芋头汤?”   季时年跳起来到厨房拿碗,周裕之笑着摇摇头,就知道她会喜欢。   收拾桌子,不小心碰到桌上手机的键盘,周裕之无意识地低头看一眼,屏幕亮处正是那条方战发来的短信。周裕之的眼睛迅速地离开,偷看别人的手机是不礼貌的,可是那条短信却深深地砸在他的心上,他居然叫她时年,说她晚上陪着他,那口气甚至比他还……。心突然像被盖了个大罩子,闷闷的,喘不上气儿,也说不出话,只是憋得厉害。   季时年端着碗出来,看周裕之脸色有些白,并不是刚才的样子,“你也来吃点儿?身体舒服吗?”   周裕之摇摇头,笑笑,“你快趁热吃了好。”   季时年小心翼翼吃一勺,眼睛立刻瞪得好大,“你不尝尝吗?真的很鲜,这芋头特别的糯。”   看着季时年满足的表情,心底轻松些,周裕之突然害怕心里升起的预感,抻个话题甩开这样的情绪,故意摸着季时年的梨涡,“你知道长到这个位置的酒涡有什么意思吗?”   季时年脸上的笑有片刻的停滞,然后漫不经心地问,“不知道,是什么?”   “好像是比较馋,有点儿嘴大吃四方的意思。”   “能吃东西何尝不是福气。”季时年却没有应景地笑,只是淡淡应了句话,低头把碗里的芋头捣碎如泥,然后又低头一口接一口地吃掉。   气氛多少有些变化,周裕之看季时年静默,也没了情绪,随口问她今天晚上都做了些什么,季时年说也没什么,就是陪着大家加班。   周裕之的心再次沉下去,那个陪字……,现在的季时年几乎天天在政府,他想见一面也得等到这样的半夜三更,想让她陪变得如此奢侈,可是有的人却可以冠冕堂皇地站在她的身边,不论是否公务,终究她不是在他的身边。烦恼突然压都压不住,心焦躁起来,站起身要走,季时年似乎也心事重重,默默地跟在身后不说一句挽留的话。周裕之心里失望,脚底下走的快,步子迈的大,被脚下的地毯一绊甩到墙上又撞到旁边的沙发,身后的季时年惊叫一声,忙扶住。   身体其实不怎么疼,半靠在沙发上,想了一天的身体如此柔软靠在身上,手臂忍不住环上去,刚才的烦恼也抛开到身外,嘴唇寻觅着吻上诱人的艳红,原本她吃芋头的时候他就想这样做了。   季时年没有丝毫挣扎,顺从地抱住周裕之的腰,仰首任他用粗重的呼吸和牙齿肆虐她的红唇。   感觉到季时年的乖巧和回应,周裕之心底的沉郁渐渐化解,狂风暴雨般的吻转而为和风细雨,她的齿颊间还残留芋头牛奶的滑糯,混了她的清香,甜甜的,芬芳的,让人留恋难舍。   心里鄙夷自己前一刻的失态和小心眼儿,周裕之故作声势,“没见过你这样忘恩负义的,还吃着呢,就不懂的说两句让人开心的话,那么高兴我走?”   “你都不吻我。”季时年整个人趴在周裕之的怀里,脸颊粉红,嘴角绷着,那颗梨涡也显得没有精神。   “饭吃的好好的,你发脾气还怨别人。”周裕之知道每次季时年的不高兴往往是神情淡漠懒得说话。   季时年头靠在周裕之的脸和肩侧,手指慢慢地滑来滑去,良久才说,“我不是生你的气,只是想到以前的事情。”   周裕之环紧手臂,沉默地等着下面的故事。   “你知道吗,这个酒涡其实是一次事故造成的,并不是天生,那次事故很大很厉害几乎要了我的命,所以……我会难受。”   季时年的手勾住周裕之的脖子,凑到他的嘴角,密密地吻着,轻轻叹息,“我本来是讨厌它的,可是你却那么喜欢。”她没有说自己被抢救过来后,对生毫不留恋,几乎吃什么吐什么,只能靠输液体维持生命。   周裕之的心狂跳,即使那是他认识季时年之前发生的事情还是让他惊惧,胳膊不由搂紧怀中的身体,故意轻松地笑。   “时年,以后有害怕的事情,讨厌的事情都要跟我说。”   怀里的人低低地“嗯”一声。   “不能自己生闷气不高兴,那样不好。”   “嗯。”   “吃东西时候生气更不好,影响消化。”   “嗯。”   “时年,酒涡很好。”   “我知道。”   “那我想吻它,怎么办?”   怀里的人轻轻地叹口气,“那怎么办呢?我也没有好办法。”   那声叹息又娇气又甜嗲,周裕之松口气,觉得恨不能将季时年揉进自己的身体,如果女人是男人拆掉的一根肋骨,他一定是找到了自己遗失的那根。   走出公寓,心里溢满欢喜,车窗大开,秋风入骨,一下子凉得透彻,周裕之右手抓着方向盘,左手搭在车门,那条短信到底在心底梗着,终究不能让这欢喜更加圆满。   作者有话要说:  晚更了,但是超长喔 ☆、暗夜之舞   孙志鹏驱车到近郊的一个会所,跟着服务员进去,刘秘书已经等在里面,见他进来,忙起身,“孙董,孙哥。”   “不好出来吧。”孙志鹏一边脱下衣服扔到沙发,刘秘书识相地过去拿起来挂在衣架上。   “是啊,秘书长今天放我假,他现在一心扑在那个葡萄酒推广文化节上,经常跟着加班,我嘛就透了口气,”   “好像很热闹啊,季时年也在里面吧。”孙志鹏喝一口刘秘书倒的茶水。   “孙哥,我就不明白了。这季时年在里面可只有对风华的好。”刘秘书不解地问孙志鹏。   孙志鹏优哉游哉地再喝口茶,“你且说说这段时间秘书长和季时年之间的事情。”   “也没什么。前段时间秘书长去上海开会,赶巧季小姐和李部长也去那里考察会展情况,就一起去了。中间也没什么,秘书长开会,他们跑投资。回来后,文化节的事情受到市委其他领导的肯定,工作嘛就紧张起来,总是加班,刚开始那个周裕之来接季小姐,后来不知为什么人也不来了,有时候秘书长一起加班就顺路送季小姐回家,他们倒也算同路。”   “就这些?”   “哦,中间也还有几件事情,出差那天季小姐不知为什么要李部长转签航班,说什么手里有重要的事情,后来周裕之送她过来,好像是护照找不着什么的。不过我倒是听说那天好像是周裕之的生日。”   “秘书长没什么表现吗?”   “没有,不过就我观察不会高兴,再细节的您得问李部长,他可是就在身边呢。孙哥,您还没说怎么就那么放心呢,那计划不就离我们越来越远了吗?”   “我这是放长线钓大鱼。你说海南那个项目现在归了风华,让他们把项目整理好了,豪天再去接手岂不是更好?”   “我怎么听不明白。”   “季时年现在在政府当顾问,风华自然是风头一时无两,当然也甩着膀子给政府干。我们就看好戏,如果秘书长对季时年真有意思,周裕之就有难题了,他不把女人让出来,你说秘书长还会对风华这样?”   “那他要是保全风华把季小姐让出来,我们不就白算计了?”   “如果那样,也好办,他想戴个绿帽子保住风华,对不起,既然让出女人,我就不会让他再借女人的东风。”孙志鹏一口喝干杯里的茶,看一眼还不太明白的刘秘书,“你现在不需要明白,以后会知道,现在,你的工作就是撮合,撮合知道吧,你说李部长好像挺喜欢保媒拉线的,你就要好好利用这个棋子,他是秘书长的同学,也是因为秘书长才坐到目前的位置,否则靠他那个臭德行,哼……所以,他会为秘书长的【幸福】着想。你上次做得很好,把秘书长对季时年未婚先孕的反应透露给他,然后让李部长找媒体出来道歉,我估计现在周裕之那小子一定跟吃了苍蝇一样,哈哈。”   “是啊,周裕之估计猜到是秘书长出手的。”   “对,这就叫推波助澜,你呀,最近再推一次波澜,事情会按着我们的预期来的。”   刘秘书凑过去听孙志鹏耳语,脸上露出暧昧的笑,听得直点头,“这个好,我去办。”   话毕,两个人又云山雾罩地闲聊了会儿,刘秘书起身告辞,孙志鹏叫住他,手里拿着一把车钥匙。   “这个你就开回去吧,打车这么远也不好报销。”   刘秘书看那是奥迪的车钥匙,一时不敢接。   孙志鹏看他犹豫,“嗨,不算是什么特高档的,A4,顶配,全下来也不过四十多万,刚跑了一万公里,我也没给你弄辆贵的新的,那样你反而不好开。这个嘛,说是朋友借的也说的过去,代个步嘛。以后方便的时候你要什么都行,少不了。”   刘秘书嘴上说拒绝,手里却拿过来,“多谢孙董,我也没做什么,受之有愧啊。”   “你在秘书长身边,信息是第一手的,知道二十一世纪什么最重要吗?人才?扯淡,是信息!”   近期几个谈判的外商投资项目基本有了眉目,李部长一口气松下来,这几个可都是在市长那里报了备表了态的,真要不来,这顶上乌纱可就不好说了。要说这方战可真够胆大的,人有时候不服是不行的,人嘛就是要对自己狠一点。方战做事稳准狠,老师当年就是这么评价他的。李克明庆幸方战够义气,他这个宣传部长可是他给争取的。   方战已经知道投资项目的事情,到文化节筹备办公室看大家都是满脸喜气,笑着说,“这个调子就对了。”   大家看秘书长也高兴纷纷围上来,李部长带头,“秘书长,咱们大家伙儿没明没黑地忙了这么多天,虽然还没有到最后的结果,但现在也是阶段性胜利,您也犒劳一下大家嘛。”   方战被逗乐了,“克明,别说的那么可怜,你们挣来了那么多钱,花一些也不为过吗,你们要怎么庆祝?”   “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吧,他们都在我耳朵边念叨一天了,要去唱歌。”   “密谋已久了吧,就听你们的。”方战眼睛扫过大家,最后落到季时年的身上,“季小姐,可别笑话我们这些人。”   季时年被点名略不自在,“多好啊,怎么会笑话?”   旁边有人又开口,“秘书长也和我们去吧?”   “我去了,你们大概会不自在吧。李部长要照顾好大家。”   众人见秘书长如此和蔼,略略大着胆儿,“我们诚恳邀请秘书长,真的。”   方战笑,“我怎么觉得是怕我不掏钱呢,好,我就去撑个场子。”   李部长在旁边,“好,就一起去,现在秘书长都首肯了,季小姐可不能再推辞了。”看方战疑惑,忙解释,“季小姐刚还不打算一起去呢,这下子没话说了吧,领导都去,众乐乐。”   方战并没有再说话只是看着季时年,眼神充满鼓励。季时年在这样的眼光和众人的怂恿中败下阵来,“我不太会玩儿,别扫了兴。”   一行人浩浩荡荡去吃饭,然后又去钱柜要了间大包房。季时年不太会卡拉OK,所以只是坐在一边喝水听歌。方战因身份不便在一旁坐着,李部长作陪,结果没一会儿李部长被大家强拉出去唱歌,这边便只剩了两个人。突然音乐一转,李部长被推向舞池,结果舞倒没跳,拿了话筒让大家安静。   “你们让我跳舞真是为难我,方秘书长不在,我还敢扭扭,我说你们就不知道方秘书长可是舞林高手,我可不出丑。谁去邀请方秘书长?”见众人都局促不往前走,又说,“没出息,我点将吧,季时年小姐,听说你小时候学过芭蕾,自然舞艺不差,我们盛情邀请方秘书长和季小姐为我们展示最优美的国标,好不好?”   包房里一片叫好声,季时年本是安静地坐着,怎么就又成了焦点,方战倒是大大方方地站起来,“克明,我可丑话说在先,文化节可是看你了。”说着在季时年面前弯腰伸手,“季小姐,请。”   季时年放下手中的水杯,尴尬地站起来,将手递到方战手里。那手温热,轻轻扶着她的指尖,另一只手稳稳地托在她的腰际,音乐声起,方战一个舞步滑向包房中央。   那曲子先是舒缓的,正适合华尔兹的舞步,其实方战跳的也不是正宗的国标,不过是改良后的交谊舞,带着季时年先是几个简单的步伐,等两个人适应了,舞步便复杂起来,是那种老式的三步,几个连续的旋回,加之音乐声突然紧凑,众人只觉得两个人穿花拂柳般地在场中旋转。季时年本有芭蕾舞的底子,对乐曲的掌握自是敏感,初始的生疏后便知道如何和方战配合,一时间,裙裾飘飘,舞影翩跹,如同一株白杨一株垂柳,随风摇摆,缠绕地摇曳生姿。   国标里的其他诸如伦巴、恰恰,热情有余,探戈又比较直白,唯有华尔兹,优雅大方,最是显得浪漫抒情,每个动作都可以传递脉脉含情,偏是欲拒还迎的暧昧。众人不禁狂鼓掌,有几个耐不住也搭了伴儿滑进舞池。方战的舞步缓下来,低头看季时年,昏暗的灯束下,白皙的皮肤却显得更加莹亮,黑色的卷发在头顶一圈一圈卷曲着,衬着彩灯映出彩色的光环,那光环随着动作晃动渐渐扩大似乎辐射到了自己心上,方战觉得自己的手掌只是动了动,他们之间便不能再容下更多的空气,掌心下女孩儿的身体似乎哆嗦了一下,方战恍若不觉,继续带着两人回旋。这样的舞步,轻快舒畅,如果不是在众人面前,如果不是噪音太多,如果这里是花前月下,他不知道自己会不会拥她入怀,这样的心思让方战有瞬间的沉醉。突然脚底一疼,居然被踩了一脚。   季时年松开了手,有点儿手忙脚乱,“不好意思,方秘书长。”   看着季时年脸色泛了粉色,微微地喘,方战心底泛出有丝丝的软意,“累了就歇会儿吧。”   季时年低着头默默地坐回去,刚要找水杯,便有只手递过来,抬头看是方战,忙道谢谢。   “你的舞步轻盈,技巧纯熟,应该学过国标吧。”   “也是学芭蕾时候突然对旁边的课程有了兴趣,跟了一段时间,心思一过就没继续。您是专家,我看得出来。”   “也是年轻时候的事情了。”方战眼睛看向空气中的某处,似有回忆。   “您现在也不老啊。”季时年看着方战保养得宜的面容,心绪恍惚,刚才跳舞时那扶在腰间的手微微的一点力气,若有若无,她几乎要怀疑自己的感觉,可是方战突然间的深浅呼吸近在耳侧,着实让她吓了一跳。   “是谁总是一口一个您啊,我以为在你眼里我已经是个老人家了。”   季时年正喝水被这句话怔住,呛了水,弯着腰咳嗽,这个方秘书长说话总是要拐别人一下吗?而且这样的语气实在太过亲密。   突然背上有手轻轻地捶了两下,季时年的大脑顿时死机,心思和肺部都紊乱了,她不敢想这只手的主人,鸵鸟似的不去确认,可是难以言说的恐惧袭上心头,那咳嗽终于戛然而止,去的如同来的一样迅速。   不能抬头,不知以什么样的眼神面对,也不知以怎样的心思思考,头脑混乱。掩饰着喝一口水,半天抬首,却见方战只是从容地靠在沙发里,眼睛看向点歌的大屏幕,神态轻松,感觉到她的眼神,目光转过来,脸上现出温柔的笑意,“你好像特别容易受惊吓?”   季时年再次发窘,乱了的心绪防备似的收复失地,面上彻底平静下来,“是时候不对。”   “时候不对?”方战的眼神突然认真起来,直直地看向季时年。   季时年没有任何情绪,脸色恢复正常,清晰地,“嗯。”   “时候不对?那你说说……什么时候才是对的时机。”说到最后倒不是在发问,更像是自言自语。   季时年突然觉得疲惫万分,不去想礼仪,不去想别人的看法,不想再揣测,腾地站起来跟方战道别,站得太猛,膝盖甚至磕到了桌角,钻心地疼。眼角看得出方战有一瞬间的疑惑,然后便是笑容撤退后的阴冷,转而向那边的李部长招手。李部长过来听说季时年要走,又看方战脸沉似水,也不好多问,不知道这二位究竟耍的什么心思,闹了什么别扭,刚才还笑语殷殷,现在却沉默不语,不见方战有挽留的意思,只好陪着季时年出来帮她打车。偷觑季时年的脸色,还算平静,心下思量刚才发生了什么,难道今天这一出唱错了?   季时年坐着出租车,脑海里还是对方战道别时的最后一撇,方秘书长的脸色已经恢复了高深莫测的笑容,仿佛什么都没发生。刚才的一切就像做了个梦,虚虚实实,她分不清。   洗了热水澡,季时年仍然打个寒颤,方战的温柔和有意试探迫使她不得不面对可怕的直觉。   季时年不会自作多情地想自己会是每个男人追求的对象,尤其是方战这样一个阅历丰富,绝顶聪明的人,想来在他的身边不会缺了女人,尤其是漂亮的女人,她季时年不过一个长相尚可而已。自忖不是娇媚如花玲珑心思的人,所以,当方战越来越多地顺路捎带她回公寓时,季时年有一点点的迷惑,他待她如父如兄,她又怎能浑然不知,只是也就是如此而已。   恰逢他亡妻的祭日,对故去的人那么用心,以前那些猜测都被推翻,她想方秘书长不过也是个伤心人吧。在心底她倒是希望有一个女人能够出现在他的身边,四十岁的男人事业如日中天,心思也可能是最敏感脆弱的时候。她知道父亲貌似恣意享受生活的时候,其实身边也只有她陪着。   今天的方战实在太明显,她几乎是狼狈地逃走,即使今天是她多心,自作多情,她也要逃开。来到C城,生命的轨迹仿佛被生硬地转了个弯儿,自己几乎不能控制。遇上劳伦斯,爱上周裕之,于她已是命中的异数。   周裕之,这个名字叫出来舌根就有酸意弥漫,她的确是爱上了他。其实上学的时候有同学拿扑克牌给大家算命,貌似神秘地说她逃脱不了情蛊,当初嘻嘻哈哈,后来便发生了那些事情。如今看更有些真了。   迫不及待地拨通周裕之的电话,那边是她熟悉的温暖的声音,“回来了?比想象的要结束的早。”   “嗯,你呢?”   “在办公室。”   “有事?”   “没有,能看到我吗?”   “正看着你的窗户呢。”   季时年赤着脚跑到露台上,对面的楼那么多窗户,她并不确定哪个是他的窗户,只是痴看着,嘴边的话却由着心说出来。   “我在露台上。”   “我知道。”   “我有点儿想你。”   电话那边没有回应,季时年咬着唇静静地等,她的内心总是如此大胆,可是她的确是想他,想他的温暖怀抱。   “露台风大,快点儿回去。”周裕之几乎是一个字一停顿地再说。此时窗户大敞,其实他也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身影而已。   恋恋不舍地挂掉电话,季时年爬到床上,寒气果然过了身体,冷得瑟瑟发抖。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片花预告:第二次亲密接触   俺们的董秘,当俺在网站上看到他的时候,就内定了某个未来剧本的男主,学识丰富,英俊沉稳,看上去只有三十多(当然四十岁了,但是这个年纪做到大型上市公司的董秘,相当的不简单),简直是俺的偶像。昨天俺在电梯里居然站到了董秘的旁边,距离偶像如此近,天神呐。   不过略有遗憾:第一,俺年纪确实大了,居然没心跳,很平静;第二,俺没穿7厘米的高跟鞋,脚上是几乎没跟的平底鞋,董秘他貌似比俺高不了多少,哎,世事总不完美啊。    ☆、月光爱人   门铃只响了一声,房门便大开,周裕之诧异地看着眼前的季时年。   “怎么知道是我?”   “在这里看窗外,你的车停下来。”季时年指指客厅的窗户。   “我如果不来呢,你就傻站着?”周裕之脱掉带着寒气的外衣扔到沙发上抱住季时年有些发凉的身体。   “知道你会来。”季时年语气淡淡的头却安心地枕在周裕之的肩上。   贴心的话和动作让周裕之的嗓子发紧,厅里黑漆漆的,只有屋外的路灯洒进一些光线,手指撑起季时年的下巴,皎洁的脸便映在微弱的光线下,眼神里含了殷殷的信赖,还有些微的惶惑。   心里疼惜,其实在国外的酒庄更适合性格纯粹的她,做自己喜爱的事情,而眼下,C城,名义是给政府做顾问,难道不是为了风华去做公关,她必定有很多不情愿,然而,一个字不说,就像是当初被他的协议逼迫得内心充满煎熬,还是咬着牙跟他共进退。如今这样是否只是为报答周闻生对她的优渥厚待。他的父亲,果然不会让自己做亏一笔买卖。   “累了还不上楼睡觉?”季时年一言不发靠在周裕之的身上,任他几乎是夹着自己进了卧室。   把季时年塞到被子里,周裕之忍不住皱眉头,灯光下才看到薄薄的睡衣裤里居然什么都没有穿,怪不得身体冰凉。   “喝点儿蜂蜜水,睡觉会好。”   季时年像个孩子似的本着嘴点点头看周裕之出门下楼。   一杯温热的水进肚,感觉到手掌下的身体才热乎起来,周裕之收拾了杯子,“好好睡觉,我走了。”身体刚动,就被季时年从被子下伸出的手抓住衣袖。   低头看季时年的眼睛居然有点滴的泪意,在床头桔黄色的灯光下,亮晶晶的如钻石。   “再陪我一会儿。”   周裕之知道季时年说今天要和大家去吃饭,文化节在即,最近她几乎都会在十点多以后回家,他也同样忙,中间外出了两天,回来也只是在深夜睡觉前通一会儿电话,小小的城市他们居然没有合适的时间约会。   “时年,不高兴的事情要和我说。”   “嗯。你也躺上来吧。”季时年的身体向床里侧挪了挪。   周裕之愣了下侧身半靠在床头,伸手揽住季时年的肩,等好一会儿,低头却见季时年窝在怀里闭上眼睛。周裕之很少见季时年这么软弱,她情绪低落的时候,大多数是沉默,即使伤心,也只是安静地自我疗伤。这一点他们多像,宁肯自己舔着伤口,也不会说出一个字。   心里渐渐叫苦,季时年如此信赖,他真的不应该有这样那样的绯色想法,可是让他一个有正常性取向的男人深夜里抱着爱人,而不产生这样的想法似乎是在嘲笑他的某种功能。   其实周裕之太低估自己对睡眠的渴望,连日的疲累在他的绯色梦想还未实施的时候已经将他催眠。   季时年听着周裕之的心跳,心里渐渐安定,只要他在身边就好,那么多的不开心就当是风吧,不过是乱了头发而已。   听着周裕之的呼吸由急促转为规律的吐纳,仿佛催眠曲一般,季时年的睡意渐浓。   终还是不安,半夜醒来,鼻息里是浓郁的男性气息,几秒后才记起怎么回事。轻轻起身,灯光柔柔地洒在周裕之的侧脸,挺直的鼻梁、紧闭的唇勾勒出完美的轮廓,如同米开朗琪罗手下的罗马男子,刚毅俊挺。他睡得那样熟,头耷在靠枕上,手臂却依然圈成维护她的姿势。   暗夜里,方寸的空间,季时年忽视自己如鼓擂的心跳,替周裕之脱了鞋子,又扯了被子盖在身上,守着爱人睡觉原来如此幸福,看看时间过了差不多两个多小时,犹豫着要不要叫醒他,或者脱掉他的衣服好睡得舒服。纠结了半晌,再抬眼却冷不防对上一双墨色的眼睛,周裕之不知何时醒了。   季时年下意识叫一声,却被周裕之捂住嘴巴,“有趣吗?”   不解地看他。   “偷看人睡觉有趣吗?”   “你要……走吗?”看他醒了,心底居然有微微的失望升起,冲口而出的是自己的挣扎。   “你希望还是不希望?”那个人却气定神闲,口气戏谑。   季时年看周裕之的衬衫敞着领口,白日整齐伏贴的头发也有点乱乱的,记起他俩之间的第一次交恶,他也是这副奸计得逞的样子。   看着季时年羞愤交加的神色,她的那句问话留恋的语气如此明显,明显得他的心雀跃起来忍不住想吻她,想做这夜里该做的事情。   “我先洗个澡好不好?”周裕之突然凑到耳旁,季时年的脸腾的就红了,鸵鸟似的用被子蒙了自己去睡觉。   周裕之轻轻地笑,摸摸被子顶毛茸茸的头发自在地下床去了浴室。   哗啦啦的水声也盖不住自己的心跳,季时年撤下被子大口地喘气,懊恼地捶一下枕头,为什么要这么清醒,清醒地她连借口都找不到。   周裕之围着浴巾出来正看到季时年坐在床上抱着枕头,整张脸伏在上面,走过去扯开枕头,“你是鱼吗?”   季时年抬起脸,“什么鱼?”   “不拿鼻孔呼吸难道靠腮?”   季时年后知后觉周裕之是在取笑自己,又气又羞地上去夺枕头,周裕之一躲,她整个人却扑了空,身体随着力道不由向床外侧倒去,慌乱中要抓住周裕之,可他刚洗过澡的身体又光又滑,泥鳅一般,季时年的五指徒劳地不断下滑直到抓住一角浴巾,这个时候周裕之也腾出了工夫扶助季时年摇摇欲坠的身体。   季时年被捞回来大松一口气,半坐在床边,待看清手里的东西又下意识地往前看时,整个人就呆掉了。   米开朗琪罗著名的裸男雕塑也不过如此,周裕之虽未摆出大卫那撩人的姿势,但任谁都可以看得出他的身材很棒,尤其是黄金分割点附近的、本该有无花果叶子遮掩的部位正对了她的脸,场面实在很黄很暴力。看着近在尺寸间的物事慢慢抬头几秒间硬到可直立行走的姿态,季时年只来得及扔掉手里的罪证就被周裕之扑到在床上。   “想不到时年比我还急。”周裕之哑着声音几乎是咬着牙一字一句地讲着玩笑。   季时年觉得自己要昏掉,这个玩笑开得太大,尽管做好了今晚如何的心理建设,但这样突如其来的开始未免太震撼,尤其是周裕之的那个充满颜色的点评。   “这个不是故意的。”季时年闭着眼睛胡乱地说。   “你不觉得比故意还要好?”   “周裕之,不说话你会死啊!”身下的人儿终于在羞愤中爆发。   “那时年的意思是别说废话赶紧行动喽?”   季时年猛地睁开眼,却迎上周裕之浓情蜜意的眼神,张了张嘴,却变成,“你可不可以挪开一些,好热。”   “宝贝儿,现在说这话是不是太迟了。”   不容季时年的躲闪,周裕之执着地以吻封缄,那吻在唇瓣辗转,隐忍地游移到耳边,缓缓地吐出一个又一个的字,“时——年——好——不——好?”   季时年昏头涨脑,周裕之的声声慢如此折磨她的神经,他问她,她却答不出,不是不愿答,是无力答,身体绵软无力,甚至连呼吸都费劲,徐徐张开眼睛,就那样凝视着他,像小人鱼一样,虽不能言,眼神却传递她的倾心与决心。   尽管始于协议,我却坚信你的温暖只有干净的颜色,尽管直言买卖,我却在时间的纹络中摸到你的脉搏,我爱你,所以愿意交付。   没有前奏,没有犹豫,这样带着干涩疼痛的融合似乎才是此时的心境,她抛开过去的阴影,他挥手未来的不定,包容与充实,就是最好的证明。   亲吻着季时年蹙着眉心,身体的圆满驱走了心底深处的不安,这样的安慰认知令周裕之狂喜,抬手抹去季时年的泪花,“时年,相信我。”或许我们受过或将要受到伤害,但是有什么能让我们拒绝现在的美好,迟疑地推开幸福视而不见。   身体里最后的寒意被驱散,男性的能量源源不断地输入体内,季时年想这样就很好,很好了。   再次醒来天已亮,季时年心里做一番祈祷,睁眼,果不其然,周裕之已经醒来,靠着枕头手摸着下巴似乎在想什么,面色平静,并不像一夜旖旎后该有的表情。   感觉到身边人的注视,周裕之回头看她,脸色瞬时也变得温柔   “醒了。”   “你……也醒了。”   “昨天晚上……”   “是我……主动……”季时年急急打断周裕之的话,说不清什么原因,看周裕之沉静的脸她有一点点的不安和失望,他的眼神太清醒,她不想他对她说什么“一时情急”的话。   突然身侧的床榻一沉,头顶覆盖一片阴影,季时年仰看周裕之刚才还略略清冷的面容突然笑得诡异。   “时年,你对男人都是这么主动吗?”   “……”   困惑地睁开眼看周裕之亦用复杂的眼神盯着她,刚刚的不安突然变得沉重起来,难道他感觉不到她的心意?如果不是他的体贴,如果没有逐渐放开的心防,她又怎么会如此,是他不相信他的诚心,还是他不相信她的情谊,如果他就此怀疑自己的心,认为自己必须是以第一次的羞涩来面对他,那他会失望,她也会失望。   游走在体内的灼热也渐渐收回丹田,身体冷下来,头偏到一边不看周裕之的眼。   “你不能指望我在你之前没交过朋友,也不能就此对我的行为质疑,如果是这样,那请你让开一下。”季时年突然挥手使劲儿推开周裕之,手臂被抓住,却依然徒劳地挣扎,眼睛并不看周裕之沉默地一根一根掰开钳制的手指,掰着掰着泪珠一颗一颗滚出眼眶。   周裕之的手指被掰开又合上,就那样沉默地看着季时年挣扎发飙,直到看见季时年密密的睫毛被泪水濡湿粘成一簇一簇,才缓下声调。   “我说什么了,你就这样?从接吻到昨天的浴巾,到刚才,好像我都是被动的,我都没那么大的反映嗳。时年,下次求婚的时候给我留点儿机会,你这样我会很没面子。”周裕之语音带笑,眼睛却认真地盯着季时年,看季时年不再挣扎,放了手指。   “谁要结婚。”   “你不要结婚吗?你脑袋里都些什么念头?哎……你个傻丫头。”   那一句傻丫头唤到了季时年的心坎儿里,只觉得心头颤巍巍的,绷紧的情绪松懈下来,想周裕之说的,的确是她有意无意地主动完成了他俩间的每一次亲密接触,换个男人或许都会无可奈何吧。眼睛不好意思再盯着看周裕之,嘴角也忍不住翘起来,脸颊生晕。   看她的脸一点一点红起来,渐渐垂了眼睛,呼吸也紊乱起来,周裕之的唇贴上去。   季时年的心脏又痒又疼,思维已经散乱,紧紧地抱住刚才还拼命挥开的身体,张嘴想说些什么,周裕之却吞掉了她的声音,她的唇在四下肆虐的时候,含混不清地念着,“答应我,除了我,不能……再有其他……”季时年趁着还有丝清明,心里默默地,裕之,希望我们一直在一起。   季时年煮好咖啡,牛奶兑入咖啡,放了方糖,细细地搅拌,然后放到周裕之面前,“呶,你的口味。”   周裕之抿一口,“嗯,不错,你怎么知道?”   “记得一次口渴不得已喝了你的咖啡,我品到的,兑三分之一的牛奶,一块方糖的甜度。”季时年托着下巴,眨着眼睛。   “你的舌头真有那么灵?”周裕之的确有些惊讶。   “当然。”看着季时年翘着下巴,在烤好的面包片上涂满黄油,再小心翼翼地放了几片肠,仔细地洒了柠檬汁在上面,笑逐颜开地递过去,周裕之忍不住探身过去,“我说怎么与众不同呢。”说完喜滋滋地就着季时年的手咬口面包,却不想落了空。抬头看季时年瘪了嘴,想一想,知道自己说错话。抓住季时年收回去的手,“我都坦白过了,你不能小气。”   “你以后再不许这样。”   “以后还会有谁?”   “除了我,你不能再有其他。”   周裕之伸出手指在季时年的嘴角划个向上的弧度,“斤斤计较的丫头。”   “不许笑,是真的。”   “成交。”   作者有话要说:  端午节快乐!幸好还没过12点。   好遗憾啊,这个端午节俺居然没吃到蜜枣粽子。 ☆、距离爱情   相守相爱------爱情的距离   季时年下了周裕之的车踏进政府大门,前一刻一直隐藏的不安就如同泄闸的洪水一下子冲到眼前,昨天晚上的影像不可避免地重放,她可以装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吗?   李部长看季时年进来,脸色倒还好,没什么变化,如往常一样冲她点头,继续低头跟旁人说话。   季时年一颗心放下一半,低头打开笔记本电脑。李部长电话响,季时年听到他接起来叫了声“方秘书长”心里立刻又七上八下。   快中午吃饭时李部长和大家说主管此次文化节工作的方秘书长近期要到党校一个学习培训班,大概一个星期,等一个星期后文化节也就没几天了,所以最近时间领导不在,更要做好前期工作,到时候可真是到底是马是骡子拉出来遛遛了。   其实大体工作都已经做得差不多,只不过不到最后一刻谁敢说什么都做好了。   季时年却是大松一口气,这一个星期的时间应该足够消化昨天的尴尬,心情突然大好,再想起前一天晚上或者是今天清晨的两情缱绻,面上不由带了浅笑。   李部长盯着季时年看,“什么事情这么高兴?”   季时年一愣,掩饰地用手蹭一下下巴,“没有啊,就觉得文化节没几天了,大家的辛苦终于可以修成正果。”   李部长眯着眼再看两下,想问的话在嘴里打了个转儿吞了下去。刚才去秘书长办公室,以他的察言观色,方战心情并不很好,虽然工作上没什么,他能看得出来方战有些不高兴,尤其是他找话提了句季时年,方战面上无波,这就是了,以前提起时,方战的嘴角总有丝隐约的温柔之意的,别人看不出来,他却知道。如今来看,一个没有笑容,一个甜蜜偷笑,估计是襄王有意,神女无心。   李部长搔搔头,那刘秘书或浅或深的传递信息,这下如何是好,这晚上到底他还送不送季时年回去,秘书长不在,留与送已经没了意义,这事情到现在他也不知该怎么办,索性等方战回来再说,先由着他们去吧。   刚下班没多久李部长就打发了季时年回去,说没什么紧要事情就先走吧。按时下班,天色尚早自然不用特意安排车辆,季时年当然拒绝了李部长的口头的礼貌,走到市府路上,看夕阳挂在路的尽头,橘红的颜色温暖却不刺眼,亲切地似乎可以抱在怀里,有多长时间没有看见如此可爱的太阳,忍不住吹口哨。不打算告诉周裕之,她想看到他眼睛里的惊喜。   风华的人自然都知道季时年和周裕之的关系,如果之前还有诸多不信和质疑,但那个生日之吻如同光速一样传开后便不再有风言风语,想想也没什么稀奇,周裕之在欧洲上学又工作,季时年本就是法籍华裔,共同话题不少,何况周闻生又如此厚待季时年,搞不好当初就有娶回家当儿媳的打算。   门僮见了季时年都笑得灿烂无比,那笑绝对比要求的六颗牙还要过分,季时年回个笑容不晓得周裕之看到会不会又板着脸教训这样的笑容没有流程化,不符合标准化,不过季时年觉得很真诚。   周裕之的办公室门半开,里面传出说话声音,应该是下属在汇报工作,季时年停下脚步等在外面,探身过去看看里面什么情形。   一个女子的窈窕背影正对了门,身体前倾似乎在跟周裕之说话,手臂俨然是跨过桌子指着电脑里的什么,或许是周裕之的桌子太宽了些,女子的身体前倾得利害,一条腿微微地翘起,背影的姿态玲珑俏皮,极是美好。   季时年听到那个女孩子忐忑娇柔的声音说,周总,我没戴眼镜看不大清楚,要不我去取一下。周裕之熟悉的声音响起,这样,你过来说。说着周裕之起身将办公椅让开,那女子似乎有些不好意思,迟疑了下绕过桌子坐在那里,摸着鼠标在屏幕上指指点点。   两个人的身影很近,季时年这下看得出那女子是谁,正是总裁办的许小凡。   周裕之没有固定的秘书,所以总裁办的人偶尔会充当他的秘书之职,反正也没什么差别,未来的总裁不就是周裕之嘛。几个秘书中许小凡算是服务较多的,一则她修的是酒店管理和中文的双学位,二则据说二外是法语,大学时候曾被公派送到法国待过一年,所以周裕之回国后,秘书之职基本由她来承担。之前周裕之倒是很少用她,他本身想通过一些琐碎基础的工作尽快了解熟悉风华,初始半年几乎凡事亲历亲为,这样将近一段时间下来情况已经摸得差不多,才逐渐开始把一些事情推出去,许小凡便过来的多些。   季时年看周裕之站在椅子后面,手绑在胸前,目光盯着电脑,随口问出几个问题,偶尔弯腰向前探身仔细看屏幕上的东西。是她多疑吗?许小凡在周裕之前倾的时候身体似乎不露痕迹地后撤,从她这个角度来看,如同靠在周裕之的怀里一样。季时年心里一下刺痛,想起和许小凡还有那个周密的几次相遇,每次都是周密抛出话来挑衅,又加之周密是客房部的一个主管,直接在周裕之手下做事,她一直以为是周密喜欢周裕之,就眼前的景象来看,多半是周密为朋友打抱不平的。   一时间不知该佯装什么都不知道进去打断这暧昧的情景,还是相信周裕之等他们的粉色互动结束。她不应该大大方方吗,那女子也不过是暗恋,如果周裕之有意,也不会有她的出现,不过理智是这样,心里还是别扭,想要给个惊喜的心情一下子变得恹恹的,提步要走,转头却碰到陈明。   “季总监?”陈明惊讶地看见季时年出现在风华,季时年在政府当专家后就很少见到,探头看一下门缝里的情景,多少意会,所以故意大声,“找周总啊?他最近可忙呐。”   季时年担心自己刚才的举动在陈明眼里看了多少,会不会误认为是在偷窥,刚要说话搪塞,身后已经有人出来。   “时年?什么时候过来的?”周裕之几步出来,面带惊喜,这惊喜多少让季时年灰暗的心重新亮起来。   “刚到。”   陈明望着周裕之笑,顺带看看敞开的门里面的女子,面色诡异,“刚看到季总监的背影,我还不相信呢,犹豫了一会儿了才敢认,原来果然是。你们先聊,我还有事,季总监再见。”他可是看到季时年不怎么兴奋的脸,裕之哥,我点了你,不知道你明不明白,快解释吧。   周裕之揽住季时年的肩回办公室。许小凡已经从座椅上站起来,见二人进来,局促地望着周裕之,“周总,我先出去,您有事再叫我吧。”眼睛并不看季时年,待周裕之点头,侧身低头从他俩身边经过。   周裕之回身关门,这才抱住季时年,端详了半天,凑过去作势要吻,季时年却一偏头躲开。   “刚才怎么不进来?”   “看你工作忙,怕耽误事情。”季时年挣开周裕之的手臂坐到沙发上。   “怎么会,有什么要紧的比你还重要?”   “我又不知道,风华什么不比我重要,我怎么没感觉到。”   季时年不闲不淡的口气终于引起周裕之的注意,想想刚才的情形,无非是在和许小凡说业务,说实话他和女下属之间素来避嫌,如果只有两个人在场,那办公室门总是要半开着的。   “一整天都想你,刚下班你就来了,我怎么觉得心想事成啊。”歪身坐在季时年旁边,还是将她搂定胸前。   那个一整天都想你让季时年心里暗暗地笑,口气也没刚才那么故意,转过脸手指头戳着周裕之的胸口,“哼,我是想进来着,可这屋里四处都是粉色的小星星,我怕被误伤。”   周裕之大笑,“你这样,我很荣幸。”   季时年脸红,仍嘴硬道,“你的老板椅我还没坐过呢?”   周裕之终于知道怎么回事,臂上使力,季时年一下子被抱坐在腿上,“你的老板椅在这里,要那个干吗?”   一个深吻下去,季时年再有意见也被抛到九霄云外,靠在周裕之的肩头默默地笑,听到头顶上方的人说话,“看来真对我的衬衫有意见,瞧都被拧出花儿了。”   季时年低头看抓在自己手里的衬衫,好像每次亲吻,她都会蹂躏一把这里,心底不好意思,却昂起头,“我们去买衬衫好不好,换几件其他花色的,不要穿白衬衫,你这个身份已经不适合当白马王子骗女孩子,索性穿成花花公子,人见人厌,不许祸害好人家的姑娘。”   看季时年笑得得意,周裕之心里欢喜,面上宠溺,“就听你的。”   本来是下班,两个人却像孩子似地逃离办公室,在电梯里互相看着笑,周裕之背对探头低首轻咬季时年的嘴唇,季时年挣扎几下,脸红红地恶作剧似的将周裕之的衬衫解开两个扣子,又使劲揉了把那细麻的衬衫,出了电梯仍忍不住笑。   大厅里迎头碰上劳伦斯,劳伦斯似乎没注意周裕之和他打招呼,眼睛只注视着他胸前微敞的领口和满是褶皱的衬衫前襟,然后目光移到季时年的脸上,干净润白的面上还有淡淡的粉红,未涂唇膏的嘴唇粉光潋滟。那眼神从疑惑到痛苦到复杂,季时年被盯得的脸有些变色,手指下意识紧紧抓了周裕之的胳膊。周裕之感觉到身边人身体的紧绷,脸上保持了笑,侧身带开季时年,“劳伦斯,我们先走了,再见。”   季时年些微的沉默和之前的欢快形成鲜明的对比,周裕之回首看她,故意用了轻松的语调,“你倒是说说去什么地方?”   “去国贸吧,正好买衣服吃饭,我想吃鱼火锅。”压下去没来由的担忧,季时年调整笑容对上周裕之的眼睛,他坦然地笑着答应了,让她原本的担忧渐渐化去。   “这件紫色细条纹的,米黄色斜纹的,还有深绿色有圆点图案的,可以平时穿。”季时年在货架上指指点点,身后的售卖员一脸喜色,殷勤得厉害。   周裕之一件一件地试穿,然后由着季时年点评,几个反复下来,终于毛躁,脸色不如刚开始雀跃。   季时年坐在椅子上,左看右看,趁着售卖员去取衣服的当儿,凑过去,低低地,“我怎么发现你穿了其他花色好像比白色更招人呢?”   周裕之忙道,“那我们还穿白衬衫吧,简单,方便,你也放心。”说实话这些个花色实在够有挑战性。   “少来,我就觉得你这人气质不好,站不住脚,穿件花衣服人就变花了,没有立场。”   “话都让你说了,你作主吧。”周裕之笑得无可奈何,女子与小人不好养,近逊远怨。   “还是要了吧,正好考验考验你。”季时年从周裕之的钱包里取出信用卡递给售卖员,“这几件都要了。”   “你倒大方,我以为你买给我呢。”周裕之看着季时年熟练地拿钱包取卡一气呵成,真的是女朋友做派,一点儿都没有省钱的意思,唉,不过真是窝心地很。   “我又不是倒追小白脸儿,干嘛要贴你。”季时年扶着周裕之的肩,睨眼娇气地低语。   “那我贴你。”   “那是你应该做的。下次我看上好东西一定叫你来付钱。”   售卖员看两人一来一去打嘴仗,笑眯眯地插话,“我们这里有新上的女装冬款,小姐可以看看的,设计和颜色都很衬您的。”   周裕之和季时年立刻住嘴,拿了衣服道谢再见,出了门,季时年捅捅周裕之,“我头一次见到比你还会做生意的。”   “夸我还是贬我?”   “唉,你说,周总裁那么和蔼慈祥一个人,怎么会有你这样精明的儿子。”季时年说着就笑。   周裕之自嘲地笑,以前或许还有这样的自负,现在……自己怎么会有父亲精明,但是他又能说什么,手指蹭蹭季时年的脸,心里微微地堵,开口说话口气却有些正经,“精明有什么不好,像你这样傻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数出假钱还自己倒贴。”   “说什么绕口令呢?”   “以后多长个心眼儿,不要随便轻信别人的话。”   “包括你吗?”   “反正记住就是了。”周裕之打开车门让季时年上车,摆脱开这个不太让人爽的问题。   晚餐吃的是正在C城流行的梭边鱼,红油里煮的,色泽鲜艳,口感却不怎么辣。周裕之看季时年吃得高兴,又让服务员添了一斤,自己却只在旁边的清汤锅里涮些青菜。   “时年,今天别回公寓了。”   季时年抬头,说实话,这个念头的确也纠结了她一晚上,拼命地吃也有些这个缘故。   “外公外婆留下一处老宅,我和妈要了钥匙,我们先住那里,等看中不错的房子再搬,我……没想到……房子抓紧看,你也不能闲着,等文化节完了这个就是你的主要工作。”   季时年咀嚼的动作慢慢缓下来,她被今晚一个人睡还是两个人睡的问题折磨,但却没考虑到那么深。在C城买房子,那不是就说明她要在C城待下来,这个问题太遥远,对于C城,她的祖籍所在地,父辈的恋乡情结在她这里已经很淡,四海为家,处处是家,何况她生在法国,长在法国,从来没想过在法国之外的地方安居乐业,“裕之,会不会早了些?我们现在很好,如果你觉得公寓不方便,我可以退掉换房子。”   “你的意思是我们就这样在你的房子里过同居的生活?”   “你不觉得这样很好,很自由?”   “很自由是什么意思?”   季时年语塞,她也不知道这“很自由”是到底怎么个自由法儿。她只是爱周裕之,却不能爱上C城,可惜她和周裕之始终要面临这样的选择,时间早晚而已。若是以前她会不管不顾地说好,就在你身边,她曾经那样痛恨父亲和母亲辛苦的婚姻,聚少离多,也曾经发过誓要找一个人就永远待在他身边,不让无谓的时间和空间侵蚀爱情,只是曾经以为找到一个,被伤害了之后才发现,守在身边和放在心上那是差距太大的概念,形影不离未必就是永远。   “裕之,事情来得突然,我没有想好是不是在C城。”话还是诚实地说出来。   周裕之也沉默,他怎么会不知道C城不适合季时年,陌生的风土人物,势利的生意商业,她原本和风华的约也就一年。爱情一旦涉及到情感以外的东西总归复杂了些。   “我就随便说说,就是希望能睡得舒服些,你那张床啊,有点儿太小了。那就先不想房子的事情,我们回老宅?”周裕之刻意将话题转开,这些问题他都还没有想好,没有想踏实,又如何与她继续讨论,刚才也是受了情绪的影响冲口而出而已。   拿着筷子无意识地捅那本来绵烂的鱼肉,直到成了一堆模糊的肉泥,季时年方才吐出一个字,“好。”   作者有话要说:  周末愉快    ☆、良夜之欢   老宅的确是好,不似周宅的洋派,只是一栋老式的宅院,平房,是C城当地的风格,略带了明清的建筑特色,面积不大,里面却雅秀精致,前有庭院,后有花园,有个阿姨看房子,兼了洒扫修护之职,阿姨说起来算是徐家远亲,老两口到老寻一份清闲的差事,徐家周家也不亏待,一年也总给个万把块钱,加着对徐至美父母的念恩也是尽心尽职。   季时年觉得这一处比周宅还要好,周宅是早些年仿殖民时期盖的小楼,混合了中西分格,虽然有风情,但也有些不伦不类,况且欧洲尽是这些样式,哥特的,巴洛克的,洛可可的,所以这中式古朴的宅院倒在季时年眼里显得弥足珍贵。何况这屋子外部虽然中式,里面却配了现代的生活样式,冬有暖气,夏有空调,舒服得很。一个星期下来,两个人几乎是天天回来,周裕之甚至还在某天下班的时候忙里偷闲采买了东西两个人做了顿简单却用心的晚饭。   菜肴基本是现成的,牛排从超市里买回的,已经腌制好,季时年用平底锅煎好,然后用剩下的汤汁将烫至半熟的胡萝卜片和青菜再煎熟,一盘色香味俱全的牛排就好了。剩下的更简单配个沙拉,再佐以清汤,基本是一顿像样的晚餐。   季时年摘下围裙看着餐桌上的菜色,遗憾地,“可惜没有红酒,很有纪念性地一顿饭。”   周裕之却神秘地笑从随身的文件包里取出一瓶酒,“呶,这不是吗?”   季时年拿过来看,惊喜地“呀,你都想到了?”突然又想到什么,挑着眉梢看周裕之,“你怎么会挑,这可是波尔多地区白马庄园出产的红葡萄酒Château Cheval Blanc,梅洛和白苏维翁两种葡萄酿制,算是波尔多的稀世珍品,你怎么舍得拿来喝?”季时年脸上一幅遗憾之至的表情。   “让陈叔帮着到酒窖拿的,你也算是识货的人,好酒跟美人一样,被一个懂的人品,总好过孤芳自赏渡过寂寞的年头。”   “你…你真是朽木不可雕,歪理一堆。不过还不笨,好可惜喔。”季时年对周裕之理所当然地无知行径表示无可奈何,却对与名酒相逢又充满了激动。   “你在呢,我怕什么?”周裕之拿了开瓶器把酒打开,笑吟吟地用手背蹭蹭季时年的鼻尖,那笑容里尽是得意。   “好像缺蜡烛呢,要不就是烛光晚餐了。”注视那红酒注入酒杯,季时年绕开周裕之的话题。   可周裕之似乎偏偏不愿放过她,转着酒杯,“烛光晚餐并不稀奇,如果是红蜡烛才是最好。   “有红色的酒就好喽。Santé(干杯)。”季时年故意听不懂,擎起酒杯主动碰周裕之的。   “Santé。”周裕之微笑亦拿起酒杯轻碰。   晚上躺在四柱镂雕大床,季时年随手摁着电视遥控,摁到某个频道,正播一部早年的电影《两生花》,很早以前看过的,故事的内容大体知道,却从未有今天的感受,镜头正是另一个在波兰的薇瑞妮卡在表演中突然心脏病发作倒在舞台上死去。   周裕之擦着头发走进卧室正看见季时年微颔首,眼眶红红的,眼睛却直直地盯着电视。   “时年居然能看得懂京剧?”周裕之看一眼电视里一老旦正咿咿呀呀地唱着。   “刚好换过来,没什么好看的,我要睡了,你看吧。”   季时年飞快地将遥控器扔到床边身体一滑钻到被子里。周裕之知道她这几天还是不好意思地大方看他上床,每次都是闭着眼睛自欺欺人,然后在他的怀抱里默默地笑。今天却有些不一样,背对了他枕着枕头,屋子并不冷,却将被子拉至下巴。   轻轻碰她的肩膀,季时年却嘟囔着,“快睡啦。”   “有事?”   “没有,有点儿累。”   “那就睡吧。”周裕之靠在床头,手却没有离开季时年的肩头,轻轻地抚着她的后背,像是在拍着小孩子睡觉。   有节奏的轻拍似乎已经催眠了季时年,半晌儿再没发出动静。周裕之轻轻地挪开手,探身关了床头灯亦躺入被子,就在脑袋和枕头接触的一瞬,旁边的人突然转身扑入怀中,周裕之愣神间,温热的唇已经贴上他的,带着葡萄酒的香气,执着的,甚至有些鲁莽的用细细的牙齿咬着他的唇瓣。   周裕之本要推阻开,却不料她缠他缠得紧,双腿如蛇一样的绑缠到他的身上,一只脚从他的两腿间穿过去又攀住他的腿。   “时年,你有事?”周裕之狼狈地躲开季时年的嘴唇。   “裕之,我冷。”   “我抱着你睡。”   “还是冷。”   周裕之拢住季时年肩,他不想在混乱的情况下做这样的事情,如果他仅仅是她排遣过去回忆的道具,或者是她惩罚自我的利器,那对不起,他不能。明明肌肤相贴,近得不能再近,却仿佛里面仍夹了距离,明明是两个人的私密,却感觉有人在旁边窥伺,如果可以他更愿意等待她放开过去,解开心结。   “时年,听着,我不想在做这种事情的时候,我们两个谁还会想着其他的。”周裕之突然间将身体的重量撤开双臂撑在季时年的头侧,整个人空悬在上方。   习惯了黑暗,季时年看向咫尺间的人,心里澄明一片,周裕之清楚地知道她有不同寻常的过去,却从未问过一句,他甚至从来没有问过她到底爱不爱他,如今,也是在向她寻得证明。她的过去不是不愿意说,只是她把自己当成重生的那个薇瑞妮卡,过去便是过去,尽管那么多巧合,她们的人生却是不同的,何况,她已是另一幅模样。   “你相信不相信世界上会有另外一个自己?你相信不相信人会重生?”   周裕之微拧着眉,不知道季时年为什么会发出这样的问题,略略沉思,“我不信有另外个自己,可是我信人可以重生。”   季时年的心底涌起一股热潮,含糊地想,我的重生虽然不是为了你,可是是你让我觉得重生是值得的。”   “裕之,没有,没有其他的。”季时年伸手拉下周裕之的脖颈,贴着他的耳际,轻轻地说。   再没有比这样的情话还要动人的。   “你确定。”   周裕之的询问和身体同时行动,无论如何,本来他们是在一个甜蜜的晚餐后准备有所作为的,那红酒是发酵的催情剂,何况现在季时年如此主动,如此娇艳,对就是娇艳,他的手覆在她的胸前,凝如脂玉,滑如丝缎,她的唇贴着他的,甜糯温润。   翻身压上,这样的事情还是男人主动些好。   季时年扣住他的背,似乎是用了动物的本能仰着头吻他。周裕之受了鼓励,却耐心地亲吻,从红润的唇到娇媚的梨涡,再到修长的颈,精致的锁骨,小巧紧实的乳,直至平实柔软的小腹,向下,再向下,一路探入接近灵魂的隧道,感觉到季时年的身体从硬到柔,从紧张到温软,直到蛮力卸去,温柔顺从地配合他,抓紧背的手指贴着他的胸,漫无目的地游移,呼吸碎裂成轻轻重重的喘息。   周裕之的脸贴着季时年的,有些冰凉,却凉却了心里某处的狂躁和嫉妒,咬着她的耳垂,手指下滑向身体某处的娇嫩,轻巧地一下一下弹拨,嘴里却说了露骨挑逗的话,“既然这里没人,那我可不可以进来?”   脸颊处的冰凉因这句话忽而变得热起来,身体敏感地紧张蜷缩,周裕之仍不肯放过,牙齿研磨着唇边单薄火热的耳朵,如果开着灯,那粉色的轮廓定然在灯光下几近透明,甚至有微微的绒毛会因着他的呼吸软软地动,招得人心里痒,想着那心里的火便烧起来,忽舔忽咬,力道忽轻忽重,顺手开了顶上的射灯。   喷热的鼻息令季时年颈部的温度瞬间升高,挣扎着想避开这样的磨折,周裕之的手却箍住不肯,只是舔一下问一声,可他那样的露骨让她如何好回答?心里的念想找个出口释放,去寻他的唇,可刚刚碰着,他却倏然躲开,又滑至颈间,细细地咬她,折磨似乎无穷无尽。指甲掐着他,双腿颤抖地攀上他的身躯,甚至弓了身体迎向他。那恼人的冤家却在她耳边咬着牙关却又轻描淡写地说,“宝贝儿,怎么不说,你要是想要的话你就说,你不说我怎么知道?”   念头折磨着季时年,伸手去抓那抵住灵魂出口的东西,却被闪个空,双手被钳制重新挂在脖颈,突然周裕之的身体直起来,季时年惊吓地大叫,搂紧了手贴上周裕之的胸,身体的底端却有坚硬抵住,大口喘着气,像树懒一样攀着周裕之的身体,终于软语求他,“能不能进来?”   “虚位以待?”   “你来嘛。”红了脸却认命地娇语相求,安静的空间放大了她的娇媚,娇蛮妩媚,风流韵致,与她素日的声音差了十万八千里。如果知道今天晚上会遭遇这样的磨折,她不会去为了电影的一个镜头难过哭泣,原来更难过更想哭的是这样,你想着,他却不来,明明来了,却徘徊不进,知道你需要,偏偏耍了性子让你等,你想生气,他却有本事灭火,你着了火,他会让你燃烧。   “时年好像快哭了。”周裕之的声音沉沉地撞击着季时年的耳鼓膜,抱着她在胸前,一手抚着背部的脊椎,一手绕过浑圆的臀,手指探到下面滑来滑去,又突然哑声笑道,“哦,原来下面已经哭了呢。”   季时年牙齿只能够咬着他的肩,却不敢狠心,她怎么舍得,即使他说了这样几乎让她快烧焦的话,羞愤间觉得空虚的身体突然饱满,然后自己便是风暴里的一叶小舟,被浪头抛至空中,又甩到谷底,随着漩涡急转,忽横忽纵,身不由己。   周裕之看着眼前的人在身下绽放成一朵花,明明清新羞涩却流淌出艳丽妖娆的气质,锁着眉,咬了嘴角,半睁眼看他,眸子仿佛滴出水来,身体软软的,声音也软软的,带了哭音,一声赶似一声,他知道那是欢愉的极致,忍不住停下来吻她颊边一朵梨花。可那小小的舌头却舔上他的耳垂,细细痒痒直击心底,差一点就要缴械投降。她吮吸着他的耳垂,绵绵地欲说还羞,仿佛唤着裕之,裕之,你来,你来。   他果然再来。   她抱着四柱大床的一根柱子,身体被推向前,床尾处是一面穿衣镜,他开了顶上的射灯,她在镜中模模糊糊看到自己的影像,然后分辨出身后的人如俊美的天神立在她的身后,不断地给予她力量和热能,胸前立柱的冰凉和身后的灼热,让她领会了半是海水半是火焰的煎熬。热最终向四肢百骸传递,驱赶了冷意,却也让身体变得酥软,想抱却抱不住,可心里的欲望又那么强烈。看着镜子中的自己犹如一棵紫萝歪歪地缠绕在柱子上,不胜娇柔,她的柔弱衬托出他的阳刚,她的无力刺激了他的坚硬,她的眼睛和他的胶着,通过身体,她感受他的存在,透过镜子,她注视他的存在。   男人的满足来自于毁灭和改造。那镜子中的时年已不是初见的时年,矜持淡漠,她的臀贴着他的腹,热烈地摇摆;那镜子中的时年也不是平日的时年,甜美娇俏,白瓷般的肌肤□在空气无望地舞蹈,似美杜拉的媚惑妖艳。   男人的快感来自于征服和杀戮。她仰首祈求,奉上最热情的心,安心做他的女人,再不是那个横眉怒目的小妮子;她恣意放纵,以身体摆出臣服的姿态,任他予取予求,切断过去的生命为他重生。   她的脸贴在他汗湿的心口,身体黏黏的,却不肯动,“你怎么可以这么坏。”嘴里的抱怨听着更似幸福的撒娇。   “小时候就想有个妹妹欺负,揪揪她的辫子,你来了,正好替补。”   “我没有辫子。”   “可我发现了比揪辫子还要好玩儿的。”   “什么?”   “宝贝儿,你这是明目张胆地勾引。”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求有所得,夜不能寐。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这章我想叫《男欢女爱》、《风月无边》、《C城一夜》,想一想还是闷骚些吧,不要那么高调,咱们偷乐吧。 ☆、春风不解   办公室的一个四十多岁的大姐以老资格的身份略有嫉妒地看着季时年,“季小姐最近好像很滋润,皮肤光滑像剥出来的鸡蛋,不像我们。”   季时年摸摸脸,看一眼窗外,“C城的气候真的不错。”   李部长也看一眼季时年,不是那个大姐说恭维话,他也发现了,季时年最近容光焕发,眉梢眼角都透着青春无敌,阳光下一丝皱纹都看不到,只看得他觉得自己一大把年纪已经很老很老。又想到了方战,以前不觉得年龄是距离,现在看虽然方战小他一岁,怎么也是四十多岁的人了,季时年是花开正好,而他们,这些被美言为“四十一枝花”的男人,是五十后急速衰老的回光返照,是花更是画,可远观不可近察,况且即使面上再嫩,身体也不如了年轻时候。   因为第二天方战要回来,自然前一天的工作又拖至很晚,汇报总是要有的。完了事儿,李部长也没多安排车自己送季时年回公寓。   季时年给周裕之打电话说晚上加班,估计会晚今天就不回老宅了,周裕之也忙,海南项目已经到了最后关键时刻,不盯紧了不行,说话方秘书长就要培训回来,事情总是要落停的。   把季时年放在公寓门前,李部长掉头开车,行至半路等红灯的时候随意一瞥看见季时年坐过的座上落了只粉色的小包,本想拿了第二天再给她,又想到回家还要和老婆交代半天,还不抵他跑回去一趟,反正是一脚油的事情。   车子再开回去,刚要给季时年打手机,却看见周裕之携了季时年出来上了车,两个人自是姿态亲昵,那种亲昵他是过来人,没有极亲密的关系断不会辐射出这样的信号。男女之间若没有这层关系,总会有发乎情止乎礼的距离,若有了,在人前或许还知收敛,人后必定是怎么都嫌距离太远恨不能融成一个。   李部长鬼使神差地开车跟上周裕之的车,穿越半个C城跟到一条安静的街上,他知道这条街的老旧住宅都是受保护的,品质不错,往上了追溯,怎么也是有钱人的宅邸。季时年和周裕之下车摁了门铃,有人从里面打开,听见人声说,以为你们都不回来了,快进去吧,早点儿休息。   车子穿过小街绕到大道上,李部长不由得松口气,仿佛做了回间谍,干了不可告人的勾当,手里都是汗。接着又提起心来,方战那里估计不知他不在的这一周季时年的情感已是天翻地覆,他哪有翻本的机会。男女若初入云雨,食髓知味,必定会有那么段时间你侬我侬,郎情妾意,甚至恨不得日日都会来上几次,别人岂能有缝隙插足?   季时年的包也不用给了,直接锁在后备箱,他本已够烦,老婆再来烦,只怕要忍不住发飙然后再灰头土脸跪搓衣板睡沙发。   第二天上班前李部长做了决定他不去告诉方战,就当自己什么都不知道,这种事情怎么说,陷入男女的情爱纠纷,一不小心就被牵连,何况他这样的避都避不开,何苦再扔颗石子自找其乱。   季时年见了方战多少有点儿不自在,不过一个星期的消化,加之和周裕之的浓情蜜意,让她哪里有那么多情绪多顾看方战,时间一长言语之间又是笑意殷殷。   方战看季时年坐在李部长身旁,手拿笔在纸上做着笔记,她没笑,他却觉得她的嘴角有微微的弧度,当她在记笔记的中间抬眼看他时,明明眉梢带出来的是柔情,心里梗了一个星期的刺突然就无影无踪了,嘴角不由挂上笑意。   方战在听汇报,但不能表明认真在听,何况这汇报本身也就是对近期工作的总结,无非是嘉宾是否敲定,天气能否保证晴朗。   方战今天的目光落在季时年身上的次数果然比较多,李部长心知内幕,一星期不见必定是有些想见的,何况季时年神采飞扬,眼角轻轻看向人的时候,比往日多了妩媚,别人不知道怎么回事儿,他却是心知肚明的。这样的季时年自然吸引人,哎,只是方战不知道这样别致的妩媚不是他的回来所致,是另有其人。   秘书长自然还有其他要务处理,李部长也就是趁着刚上班的时间找个空儿,然后匆匆地带着季时年出来。   “时年,走,到我车上取一下你的包。”李部长出了秘书长办公室向电梯走。早晨没带过来,他一个男的带个粉色的包自然会有闲话。   季时年恍然大悟,有些不好意思,“昨天到家发现了,太晚了不好意思打扰您。”   “那倒无妨,我也是回家发现的,如果半路发现就给你送回去。”李部长说完眼睛盯着季时年。   “您给我打电话就好了。”季时年的脸泛起粉色,却还是神色自如,并不觉得故意去遮掩什么事情。   李部长沉默下来,季时年对方战的愚钝却让方战陷在里面,但凡她搔首弄姿一些,藏了心思,故意做出引人的举动,方战也不会这样心心念念,从他妻子生病后大概就不少女人向他示好吧,到如今依然孑然一身,怕是一般的女人入不了眼。而季时年的无动于衷和娇美中渗出的单纯却吸引了方战的目光,这个年龄的男人要权有权,虽无多少钱,却有将权变成钱的能力,不是他没有,是他不要,他们需要什么,需要征服一个女人,让女人崇拜他,只崇拜他,而不是崇拜他的权。男人其实是很矛盾的。   再有一周文化节就要开幕,提前一两天相邀的嘉宾就会陆续抵达C城,中央的领导、如日中天的明星、社会各界要人,每个人都忙得要飞起来。   这一天心里都有些发慌,季时年几次按住心口,在窗口呼吸新鲜空气缓解,到中午的时候李部长让她给秘书长送一份材料,说是有些是法语,最好她去。季时年无奈,敲门进去却见方战正低头接电话,见她来,笑容露出来示意旁边等一下。   季时年坐到沙发上眼睛看着旁边一棵盆栽的桂花,这个时候正是开花的时候,周围弥漫出浓郁的甜,心底的不安因为这甜味儿多少缓解。那边方战刚挂电话,季时年口袋里的手机却响了起来,季时年看着稍显太长的电话号码心头一震,只好说句对不起接起电话,是母亲的声音,季时年和母亲说话向来是不说汉语,情急之下也不避忌旁边的人叽里咕噜说一堆法语。   方战看季时年的脸色越来越白,并不知发生了什么,直觉不是好事情,但并不好意思窥伺似的盯着别人看索性低头看文件,耳朵却更加敏锐地捕捉来自窗边的声音,突然那刻意压低的的声音有些哽咽,方战不受控制地抬头看,季时年的脸微微朝向这边,垂着眼,睫毛盖住了眼神,眼泪一颗颗往下掉。左边的智齿猝然一疼。   旁边有人递过来纸巾,季时年胡乱抓了,又是一段法语,默默地挂了电话忍不住拿纸巾捂了脸哭。有手扶在她的肩上,一下一下地拍,好一会儿,耳边有人低语,“时年,怎么啦?”,那声音和气息像是父亲的醇厚。   季时年猛然抬起头,红肿着一双眼,愣神半天,不知道什么时候方战离她这样近,近得她能看到他嘴唇上细细的纹路,闻到他混着清茶的鼻息,可是她已经顾不了这么多,满脑子是刚才母亲的话,又记起刚才的错觉,思及此,眼泪又夺眶而出。人被轻轻地摁在一个怀抱里,季时年挣扎起来,看着眼前的人,下了决心,“我家里有事,要回法国,尽快走,文化节恐怕我不能再参与了,对不起,方秘书长。”   她盯着方战的眼睛,但凡他有一丝不愿和苛责,她就此辞去顾问的职务,风华什么的她顾不了(liao)了,希望周闻生能原谅她,周裕之肯定是支持她的。可是方战却松开放在她肩上的手转身到办公桌前拨了电话让李部长过来。   李部长进来看季时年的面容虽未有泪,却明显是被泪水清洗过,而方战也是面色如焦,心内诧异却不敢表现在脸上忙小心翼翼地开口问什么事情。   “你现在让人给季小姐订一张去法国的机票。”又转头问季时年法国哪里,季时年说是尼斯。   “你就定一张去尼斯的机票,越快越好,安排一辆车让季小姐使用,其他还有什么你再想想。”   李部长忙接了活去安排。季时年杵在那里手里绞着纸巾,半天说一句,“谢谢。”又补一句,“我是不得已,对不起。”   方战倒杯水给季时年,“没有大事你不会这样的,我知道,有难事不要撑着,你的肩膀才多嫩?虽然国内未必能帮上忙,我们也算朋友的不是?”   方战的脸色和煦得像海风一样,眼神温柔之极,季时年抬起脸,方战的朋友二字让她放松也贴心,动了动嘴角却没说什么只接了水杯抿口水。   李部长打来电话说事情都安排好了,车子就在楼下等着。方战送季时年到办公室门口,就在出门的一刻季时年伸手要握手告别,方战却双手放在季时年的肩上,用力摇两下,“路上多注意,不要太难过。”   季时年泪意上涌,“我爸爸身体好些,我会尽快赶回来。”说着那泪已经跳出眼眶,嘴角却还是坚持地翘起来微笑。   方战自然而然地抬手擦掉那滴泪,“还真是个小姑娘,快走吧。”   看着拇指上那滴眼泪渐渐地渗进了皮肤里,痕迹难寻,恐怕只有舔上去的微微一点咸才会证明有泪水存在过,方战脸上浮起无限柔情,此刻他不会意识到这滴眼泪的存在让他一而再、再而三地心软最终放手。   茶几上是一堆拿过来还未汇报的资料,方战大概翻了翻,不过是些选取红酒的介绍,翻到后面是个浅灰色的笔记本,装帧大方,封面有暗暗的花色,沿着边缘大朵绽放,翻开来里面是貌似法语的诗文,下面签了个漂亮的花体字,想想是季时年的笔记本,昨天见她在上面抹抹画画。   笔记本用的页数不多,记的笔记里大约一半是法文单词,季时年的汉字读写一般,不比听说。她的汉字写得像五六年级小学生的字,脱了初学字体的生涩,却还没有开始龙飞凤舞,正是规矩中又带了些个性的时候,每个字胖胖的,居然能把方块字写成圆的,像什么呢,像一个一个的桃子,整齐排列在那里,圆润可爱。反观旁边的法文,却写得行云流水般的流畅潇洒。方战笑笑,他还是喜欢看这汉字。   收起笔记本放到办公桌的一侧,他并不打算假手于人,回来后要亲手给她,她的脸必然会呈现淡淡的粉色,低头露出衣领间的一段皓颈,也染了粉色,有细细的绒毛,像桃子一样。   作者有话要说:  1.为毛小周和老方都觉得小季是香甜的桃子呢?   2.看到老方不爽就扔砖头吧,俺不怕,正好盖猪圈,去超市,8块肋排骨要四十多块,难道猪哥身价又暴涨了?俺要自己养猪。    ☆、身之离殇   看着季时年的身影隐入关卡,周裕之的心沉甸甸的,早上离家还是欢天喜地的。早晨起床时季时年也不过说了声心口有些疼,他便趁着帮忙之名公然入侵,两个人在床上鼓捣胡闹一阵才作罢。   结果中午时分电话响起,话筒里季时年哭哭啼啼地说父亲昨晚也就是法国的凌晨这里的早晨突然旧病复发,幸好母亲这几日在尼斯做活动赶巧碰上,这才没出大事,所以她要回法国去。   放了电话拿外衣急往外走,此时的季时年脆弱得厉害,他也顾不上还有会议,何况这一去怎么也得一段时候才好回来。   季时年抱着周裕之呜呜地哭,方才忍了半天找不到可以靠上去的胸膛,现在终于可以放心靠上去。   周裕之心疼地抱住季时年,轻轻地晃,“有我呢,别怕,别怕,伯父会没事的。”   好半天收了泪,“爸爸生病我难受,可是想到要离开你好些日子,我也难受。”说完用期盼的眼神望着周裕之。   轻啄着季时年唇,周裕之无限遗憾又惭愧地说,“时年,对不起,如果不是海南的项目,我会陪你回法国,等手头的事儿完成了,我就去找你。”   季时年仰头,“海南的事情很重要吗?劳伦斯不也在参与吗?”   周裕之咬咬牙,“时年,你知道的。”   垂首靠在周裕之的胸膛,眼睛望着窗外,那个方向是风华,叹口气,“我知道,我是随便说说。海南的事情那么麻烦,你要好好保重,我回来你不许瘦。”   周裕之压着心底的愧疚,故意玩笑,附在她耳边,“我保证即使瘦了也不会让时年的<性>福感减弱。”腰际被狠狠地掐一把,周裕之的腹部突然烧起一把火,手覆上胸前的柔软,不可抑制地咬着季时年的耳垂,“来不来得及?”   “还有一个小时。”   离别的伤感是催情的猛药,周裕之猛地吻上季时年的唇,带了无限温柔的,手下却近似凶狠地剥除了季时年的外衣,然后是衬衫的纽扣,一颗一颗,随着内衣搭扣的解开,季时年裸了上身抱住周裕之,却被反压在沙发上。   季时年的皮肤敏感地感知到真皮沙发的冰凉,想叫,却发现叫不出声,真皮的沙发太光滑抓不住,她只能扳着头顶处的扶手大口的喘气,周裕之腰带上冰凉的扣随着动作一下一下触着她的皮肤,冰凉充满刺激。   沙发的逼仄让周裕之挥洒不开,抱了她放在桌前,她看不到他,双腿颤巍巍地立着,身体不由自主地趴在桌子上,心疼的要痉挛,手指抓着桌布,看着那花布因疼和渴望被抓出一道一道的褶皱。   桌上的手机叫起来,季时年晕着看一眼,并不认识,手机却依然执着地叫,那铃声急促,周裕之的进攻似乎更急促,季时年探过去接了,那边有人急急地,“季小姐,准备好了吗?我是小王,我在外面的车上等你。”   原来是送她的司机,身体依然在不知疲倦地欢舞,“谢谢,小王,待会儿我自己去,你回吧。”   季时年护住心神,费力地串起完整的话,痛苦的解脱和快乐的高潮将至,她再无力气分神,不等小王回答便挂了电话。   那边小王还要坚持,却听见半声低低嘶哑的叫然后是电话挂断的嘟嘟声。那半声叫如春天里的猫叫一样挠得他心里直痒,却不知为何缘故。当下也不敢自作主张老老实实地等在车上。   小王终于等到季小姐出来,却是被一个男人抱着上了车,那个哭得娇滴滴的季小姐此时也正娇滴滴地窝在那男人怀里,似睡非睡,看看时间差不多是该去机场的时刻。   天上飞起那么多飞机,究竟哪架才有她的影迹。周裕之熄掉烟,等烟味儿散尽才升起窗玻璃,对于已经习惯了有人陪着的日子,孤独的确是可耻的。   回去会议已经开了一半,周闻生用责备的眼光看他一眼,继续听收购小组的财务人员报告海南那边酒店的财务状况。等汇报完,眼睛扫了周裕之和劳伦斯,“今天上午刚有的信儿,政府决定海南项目正式由风华接手,赶在年底前完成收购工作。”   这句话果然让大家欣喜若狂,周闻生赞赏地看着劳伦斯,“这次文化节闭幕的压轴大戏是法国文化部长来访C城,市长高度表扬了风华所做的工作,在这里,我们也要感谢劳伦斯的辛苦和努力。”说着带头鼓掌,“裕之,你近期要赶快进行酒店评估,和那边讨价还价,好的开头还要有漂亮的结尾,不把里面的亏损都暴露了,风华怎么压价。”   周裕之点头,看一眼侧面的劳伦斯,对方脸上若有若无的笑让他的心里一阵燥。   会议散场,周闻生叫住周裕之,“话也不说清楚,这么重要的会议你居然迟到半个小时?”   周裕之看劳伦斯在并不想多说什么,周闻生却不放过,“怎么回事儿?”   心里冷笑,看来真当大家是一家人了,“时年有急事回法国,我去送她了。”   周闻生和劳伦斯脸色俱是一愣,“什么急事儿?市政府那边也知道了?”   看着父亲的眼,周裕之平淡地,“李部长给定的机票,想来是文化节的事情安顿好了。这个您不用担心。”   “说什么时候回来吗?”   “这要看她父亲的病情。爸,我可以走了吗,财务还等着呢。”   周闻生挥挥手,“代我向她父亲问候。”   周裕之故意略过劳伦斯不安的眼神,刚才被他那若有若无的笑激起来的焦躁突然就释放了。   埋首海南项目,周裕之第二日一早也带着一个小团队飞往三亚切磋收购细节。这期间季时年都没有打过电话来,他也忙,算对时间,半夜在露台上看着墨黑的海拨通季时年的手机。很久才有人接起。   “喂?”她都没叫他裕之,声音疲惫。   “时年,你还好吗?”   “爸爸一直喘,一直喘,有时候不得不用呼吸机。”季时年的声音飘渺地似乎抓不住。   “时年,伯父会没事的。我担心你。”   “你在哪儿?”   “三亚。”   “可惜你的海不是我的海。要不我们就遥遥相望了。”   “时年,这事情就快结了,我会去找你。”周裕之突然心慌。   “你待在那里,做你答应我的事情就好。”季时年毫无征兆地冒出一句。   “什么?”周裕之一时没明白什么意思。   “你怎么能忘?我就知道你忘了。”季时年在那头突然嘤嘤地哭。   大脑里一闪,周裕之想起缘由,他没忘,只是没找到而已。知道结果的时候他已经陷入爱情,担惊受怕地不敢跟季时年说,尽管没有放弃,可是,希望渺茫。   “时年,我没忘,怎么可能忘?只是太难,没有任何线索。”周裕之急急解释,嘴里却苦涩。   “那跟忘了有什么区别,我就顾了自己寻欢,却忘了初衷,忘了爸爸。他现在这样,我不知道怎么办?”   周裕之不知该怎么安慰,只能一遍一遍重复,“时年,相信我。”   季时年止住了哭泣,“你该睡觉了,现在是凌晨吧。”电话就此挂断。   周裕之恨不能胁生双翼就此飞到尼斯。抽了十数根烟终于支不住疲惫的身体躺回大床。   尽管有双方政府牵线搭桥,最终的谈判仍然艰苦卓绝,带来的注册会计师把酒店的账务翻了个底朝天,终于把暗暗压着的黑洞翻出来,居然建造酒店的工程尾款还在拖欠,更别说里面亏损的水分,还有人为的错账冲减,大笔的资金账目和流水不符,周裕之才知道这个摊子有多烂,他不得不把这些一一摆在桌面上,一点一点压价,因为挂上了政治联姻的牌子,这件事情只能继续不能放弃。   顶着强大的压力一步一步推进,确定了收购标的的价钱时已经在三亚待了一周。这一周季时年仍然没有打电话,他只能在早晚各发一个短信,有时候是关心,有时候是个搞笑的段子,有时候只是露台上拍来的一帧照片。   再回到C市,在机场周裕之就见识了文化节的热闹,机场上的大液晶显示屏播放着文化节的实时画面,欢迎的条幅,招展的彩旗,C城终于迎来了史无前例的重大节日。   眯着眼看画面里重复播放的开幕式,方秘书长正致辞,西服领带,既有官员的庄重又不失学者的儒雅,有刚到港的乘客就着机场的电视驻足观看,小声议论,这秘书长可是美男子啊。   周裕之一笑庆幸季时年现在法国,否则这接待工作也得辛劳好多,她必定会被作为花瓶观瞻,她不高兴,他更不爽。   到了风华也是酒店里人来人往,尽是来参与文化节的,风华作为高级酒店被安排了尊贵的嘉宾,自然设施安保服务上升到一级戒备。   周裕之正碰到一个老外携妻下楼,一个大堂工作人员刚好路过很自然地跟他打招呼,称呼的是他的姓名,老外一下子眼睛瞪得大,英语问对方怎么知道他的名字。工作人员大方地解释他们会记住住店的客人,并且希望这位先生下次有机会再度下榻风华。老外给他一个拥抱,然后竖个大拇指,excellent。   周裕之很欣慰他据理力争推行的这项“宾至如归”得到了良好地运行,心情大好,旅途疲惫一扫而空。   简单收拾一下去找周闻生汇报,在办公室前却被告知周闻生在贵宾室会客,让他直接到那里去。周裕之去到贵宾室敲门进去才发现除了周闻生劳伦斯之外,还有方秘书长等一干人。   周闻生站起来,“裕之,秘书长把最重要的差事交给了我们,法国文化部长将下榻风华。”   周裕之终于明白来意,上前和方战握手,“我们一定做好。”   方战微笑地点点头,“风华在这方面是让人放心的。还有你们的季总监虽然只是顾问,人却很勤勉,把我们其他的工作人员都给比下去了。”   周裕之怎么听怎么别扭,一时无法接话。周闻生倒在一边笑了,“是啊,可惜季小姐家里有事,就她本人而言,很愿意做中法文化交流的纽带。”   “季小姐家里还好吧,那天刚好在我办公室接的电话。”方战似乎没有注意到周裕之的脸勃然变色,“女孩子跑这么远,的确辛苦,周总裁麻烦你告诉季小姐不用多虑文化节,先看顾好家里。”   周闻生说,“我先替季总监谢谢方秘书长的关心了。”   “都是应该的。”方战摆摆手,“我常常跟周围的人说要向季小姐学习。周总裁好眼光,季小姐,还有这位劳伦斯先生都是优秀人才啊。”   周裕之撑着几乎笑不出的脸跟在周闻生身后把方战送到车上。心里死灰一片。他只以为季时年的事情方战会知道是一定的,李部长肯定得汇报,但就方战刚才而言,他是知道消息的第一人,或许季时年的哭泣被他第一个看到,周裕之逼迫自己不要想得那么细节不要做无谓的猜测,季时年是爱他的,她雨打梨花地在桌子上跟他道别,身体在思想的痛苦下欢愉地接受他,摸着她的身体,他知道她一定是爱他的,别无他想。可是,就如同最心爱的东西被人莫名地觊觎,他如果不嫉妒不愤恨就不是男人。周裕之又想,时年哭的时候那么美,那么娇,方战能忍住不动心就不是男人,何况他怕是早就……不能想。想着这些,周裕之懊丧到极点,嘴里不由吐出一句国骂。   周闻生和劳伦斯回头惊讶地看他,周裕之抬头看回去,脸色平静,并不为自己刚才的行为感到不耻。周闻生鼻子哼了一声转头往办公室走,劳伦斯的眼光充满疑惑却也不说跟着就走。   晚上没回家,躺倒老宅的那张大床上却没有一丝睡意,咕噜翻起身给季时年打过去,依然是响了好半天,最终是个女声接起,一声法语的“你好”。   周裕之听得陌生,忙自报家门,那边的女士突然呵呵地笑起来,“你就是主动来找菲利普求婚的那个年轻人?”   周裕之心里猜到,嘴上立刻招呼,“是伯母吗?您好,我是周裕之。”   “果然懂事,Anne没在,陪着菲利普散步去了。”   “啊,伯父没事了?”   “嗯,危险过去了,估计Anne过段时间走,不要太心急啊。”   “谢谢伯母,我很喜欢您的性格,有时间希望拜访您。”   电话挂断,周裕之没想到季时年的母亲如此开朗,法国人果然不一样,幸好只是电话,否则他也只有面红耳赤了。季伯父没事就好,时年也不会太操心。不过她刚才怎么称呼季时年,Anne?这个名字好像在哪儿听过,决不是季时年告诉他的,他从来不知道季时年以外的名字,就连季伯父也只叫她时年,难道只是她的乳名?   这个电话打还不如不打,周裕之在患得患失间熬过一个孤独的夜。   作者有话要说:  1.重大说明:进入了更严格的大河蟹时期,所以答应的酱油拌饭就这样了,以后暂时这样的情节也会减少,因为不知道会允许到什么程度,继续慢热了。   2.求医问药:最近脊椎和背疼,转头必须连着身子转,力道大了扯得后脑勺疼,开车上班路上半个小时腰就疼得厉害撑不住,上次疼,刮痧好了很多,这次疼得很,晚上睡觉都要醒来后再翻身,很痛苦。谁有妙招? ☆、番外:沙漠绿洲   从哪一次开始算起呢?他究竟是哪一刻动了心?   这是方战在培训学习中经常想起的事情。党校是封闭式培训,就是让他们这些市领导们不受干扰地接受继续教育,尽管需要一天不动地坐到教室里上课身体累得很,但是比起在办公室处理公务还是要轻松得多,开放式的教学内容让大家畅所欲言,发表不同的见解。方战喜欢这样的环境,曾几何时他的确是想过留校任教的。   习惯了忙碌的大脑总需要找些事情,这个问题便摆在了眼前,何况那天晚上的确算是不欢而散,不知道季时年作何想,他却是不舒服的。   那天晚上季时年走后不久,方战也起身叫司机来接。坐在车座后面,隐在阴影里,他不想让人看清面色,如此月光如此星辰,恐怕只会照出他的寂寥。   手下的触感似乎还在,她的腰肢柔软曼妙,在他的手掌下轻盈地旋转,手指软软地搭在他的掌中,他几乎要弃了理智去抓紧。鼻息细细的,即使舞得累了,鼻尖上落上薄薄的汗,气息仍是清新,仿佛一颗晨露,让人忍不住要噙在嘴里。   妻子缠绵病榻三年,最终于三年前去世,对于他和她都说解脱,她忍受不了头发一根根掉落而不能重新生长,憎恨容颜一天天枯萎不再美丽,去世前的一年,原本温柔的性格被折磨得变得张牙舞爪,家里的东西都被摔碎,保姆换了一个又一个,他痛苦,美丽优雅的妻子如何成了眼前的样子,她也痛苦,曾经靓绝F大的美女如何容颜憔悴,比老妪犹不如。可怜的妻子病痛过后,又伏在他的怀里痛哭失声,说对不起他,不该任性再没有机会为他生儿育女,让他忘了她,再找个好女人。   夫妻的爱情就在这治病的过程中消磨得剩无可剩,只剩了夫妻的情分牵连着他们。   妻子去世前回光返照拉着他的手一字一句清晰地说,“方战,我恨,为什么老天爷让我风华正茂的时候得了这病,为什么又不肯早早要了我的命,等健康、美丽、爱情都离我远去的时候才肯让我解脱。方战,我嫉妒,我的病容只衬了你的英俊潇洒,如此意气风发的你的身边,陪着的人不再会是我。方战,我对不起你,我什么都不挂记,只是希望你能带着未来的妻子来看我一次,我只想看看是什么样的女人接了我的幸福。”   这么多年,他竟然没找到那个可以接手幸福的人。   方战并不否认自己有点儿喜欢季时年,她青春年少,仿佛给他的生活注入了活力。照料妻子的六年,还要忙于公务,他的生活如同沙漠,没有绿色,没有生机。妻子的痛苦他都理解,可是他的痛苦却深埋在心底,以至于妻子去世后,半年之后他才从情绪上缓过来,然后就是领导找他谈话,暗示党委的意思,他意气风发地投入,几乎忘了自己还是个人,一个正常的男人。   当然在期间他也有过女人。妻子去世后,曾经有不少女人走近过他的生活。方战觉得自己也算是个洁身自好的人,最终是那个城市他的副手,离异,家世背景好,从上面下来挂职锻炼,人很年轻,比他小了五岁。   他们保持了情人的关系却不能再走近对方,他需要一个安定的后方,她也有同样的需要,前次的婚姻便是丈夫受不了她一年中有多半年不在家而提出的。他们互不肯牺牲,却只能互相取暖。她曾开玩笑说你什么时候有了要结婚的人告诉我一声,我也送份大礼,我们也算是同情人,同一个情人。他但笑不语,知道她的话里藏了酸和嫉妒,可是她却不肯低头。来C城的升职他大概在半年前就知道了,试探着问她肯不肯跟他走,她却摇头,幽幽地说,你走了,你现在的位置就是我的了,我为什么要跟你走。   直到任命最后下来,他还是给了她机会,不是非要在一起,他已经没有了年轻时候的激情,是他已经习惯了,再找一个那样的摸索过程太累,她向他索取一夜,却不说任何,清晨时分彻底分手。   其实前几天他还接到她的短信,话中有祈求弥合之意,他漠然,给过了,她不要,那只能对不起,他的人生从来没有太多无谓的等待。更何况季时年出现了。   季时年的出现是个意外,她之于他,是不是算一见钟情,已不是问题的核心,那个甜蜜的酒涡却实在让他的眼睛一暖。那时刚来C城不久,尽管之前的情感并不是爱情,但也是会伤人精神的,毕竟处了不短的时间。   在宴会的十几分钟,他还是注意到了她,在周裕之身边巧笑倩兮,美目流转,抑或有着掩藏的不耐,或许是国外回来的缘故,气质与场中其他的女性有明显不同,不是孰好孰坏,只是不同,他便多看了一眼,只是一眼而已。   再见面居然是简陋的小巷里一家面馆里,他亲民地走近面店,里面的卫生条件实在不能恭维,他尚且都接受不了,却看见浑身顶级奢侈品牌的季时年满头大汗吃一碗面,率性自然得如同生长在那里,挽着衣袖,嘴唇被汤渍成艳色的红,突然他久已不疼的智齿疼了一下。   她和他握手,局促地,不是因为他的官衔,而是她的那声称呼,他突然起了捉弄的心思,清晰地回她一个“你好”。果不其然,在她的眼里看到了窘迫和慌乱。出了面店他想笑,心里却又涌起悲哀,他对于她实在是老了,她也不过二十出头的样子,他或许比她大了十几二十岁,整整一代人的距离。   让她上车,看她面目温雅地说每瓶葡萄酒都有一个灵魂,他的智齿又疼了。方战见过一种白葡萄酒,是波尔多地区苏岱产的一种叫d’Yquem的贵腐葡萄酒,通体金白色,据说150个人花两个月进行全手工的采摘,一棵树仅酿造一杯,因此是极品,虽不了解季时年,可这句话却让他觉得她的心思纯净如上等的酒品,就是这d’Yquem,有着清透的让人温暖的颜色,观之神往,品之美妙。   她进了他小小的圈套,以他的年龄和资历去和她玩儿心思只怕她没有一点儿抵挡的法子,看她微瘪的唇,心里定是老大不愿意,他的心多么不忍,可是如果这样他总可以多见她几回。   刚开始,他觉得她似一只从森林迷路误闯到人类世界的松鼠,执着地守着她的葡萄酒如同守着坚果,短短的头发总有让他抚摸的欲望,安慰她,豢养她,驯服她。   可是一开始他就知道她是有男朋友的,那个帅气的年轻人,从欧洲刚回来,和她有共同生活过的背景。因为她,他记住了他叫周裕之。年轻人很能干,看得出来周闻生很乐意栽培儿子,但凡重大活动都让周裕之出席。他从商,他从政,本来他们没什么干系,大不了就是政商之间的合作,可是因为一个女人,他不得不正视他。   周裕之对自己的小女朋友似乎是百依百顺,而她对周裕之也似乎贴心依赖。他见过他们之间的相处,真的是幅画,可是却灼伤了他的眼。   李克明多聪明的一个人,明白了他的心思,替他尽量扫清障碍,若是再年轻十岁,他真不屑这样,可是谁斗得过岁月。但是骄傲也只能让他接受到这个程度,不过是多创造机会见面几次,他不是一无所有的小青年,有的是大把的时间,这样的位置,尤其是刚来,他给自己的休息时间都少得可怜。   最开始不过是想见而已,并不就是心心念念,妻子的祭日那天,她的一则短信,带了老老实实的问候过来,话语普通,却让他心暖,再后来呢是跳舞,她最后慌不择路地逃走,他一方面生气,气她的不解风情,气她搞坏了气氛,可是心里却又暗喜,她的身体那样柔软,她之于他,不再是距离能隔的美好。   她在窗口哭,压抑地,咬着嗓子。把她的头按在自己的肩上,瞬间的工夫眼泪已经湿了他的衬衫,也湿了他的心。   她近看琥珀色的眼睛被泪水洗得熠熠发亮,紧张地带着无畏地盯着他。他几乎能想到她在想什么,心里苦笑,真想说,我的小姑娘,你以为我会那么狠心吗?   就那样情不自禁自然而然地擦掉那滴即将落下去的泪,终于牙齿的疼痛被呼出的“小姑娘”所替代。   第二天早晨他收到简单的短信,“安全到达,谢谢。”   看时间是那边的深夜,压下去要打电话的念头,她需要一个好觉。   他真的打了,如同一个领导对下属的问候,她老老实实地交代,在他的安慰中并不见心情的好转。可是他不能继续,所谓张弛有度。   看着周裕之清白的脸,心里并未有多大起伏,他不屑如此挑战,但是该说的自然一句不会少。   当然,他有职责,所以海南项目还是要交给风华,只有风华可以扛下这面大旗,他甚至把部分重大事情都安排在了风华,周闻生的妥帖的确是值得信任。   作者有话要说:  拱手作揖:JMS给俺出了不少主意,在此谢谢啦!一定听从大家的,去医院拍个片子,然后开始锻炼,顺便做个保健。一定,一定。还有,大家一定要珍惜健康,盛年不再来啊。    ☆、真人露相   文化节隆重完美落幕,市旅游局对此前参与此事的各大餐饮酒店进行了鸣谢,周裕之代表风华出席,到了会场,几乎都是熟人,C城再大又能有多大,都是些即竞争又合作的同行,真真假假的恭维吹捧,明里暗里的咬牙较劲。   中午安排的自助餐,周裕之取了些食物坐在一张桌子边,因风华也算业界老大,最近又和市政府走得近,陆陆续续就有几个人过来也坐了聊天,谈的无非是这次文化节带来的机遇,10月底11月初的时间刚好把C城行将冷落的旅游旺季再往后拖一段时间。   众人正说话,孙志鹏和几个人也端着盘子过来坐,听大家说文化节的事情也插嘴,几句评论后突然问周裕之,“周总,透露些□吧。”   周裕之看孙志鹏一眼,“我哪有孙董消息灵通,路透社不是你控股的吗?”   众人皆笑,孙志鹏也笑,“今非昔比,我可是听说风华的季总监现在是文化节的顾问专家,哪有顾问不知道的事情?”   周裕之知道来者不善,“顾问这种工作,您孙董不也有几个吗,顾得上问问,顾不上就不问。”   “我们听到的可是季总监不远万里来到C城,本着国际友情,夜以继日,陪着领导出谋划策,我们的文化节能举办成功自然季总监也劳苦功高,周总就别谦虚了,这也是风华的福气啊,请一个外国专家,办了不少事情。”   这话听着别扭,有几个人嘴巴藏在杯子后面偷笑。周裕之面上保持着笑容,“法国外长访华,文化部长亲临C城,民间关系自然亲厚。”   有几个人听出来话里的剑拔弩张,也有见过季时年本人的,听到些风闻,托了盘子离开是非之地,这风华和豪天,都跟政府关系不错,谁强谁弱,搞不好当了炮灰,有的却是仍作壁上观。   周裕之仍然不紧不慢吃着饭菜,孙志鹏胡乱拨拉几下站起来似乎也要走,迈脚之际突然弯腰凑近周裕之,“豪天不及风华,这[夫人外交]委实做不来,中法友谊万岁,人民亲厚,我们倒是希望看到这样,只是不知道周总打的什么算盘,不会赔了夫人又折兵吧。”说完笑得猖狂。   其他座上几个人有听清楚的,也有听了大概的,但那[夫人外交]却都听见了,有人佯装不知,有人相视会心暗笑。孙志鹏这话其实近期的确传的利害,先说政府请了法国专家,到后来居然是风华的季时年,这季时年曾经是高调陪风华大少周裕之出席过酒会的,额外的身份便是周裕之的女朋友,未来有可能的周少夫人。这样的事情能有几个不去想,外籍专家年轻漂亮,风情万千,来自浪漫多情的法国,市委领导年轻有为,秘书长英挺潇洒且单身,虽刚来C城却已传出全城女性无不仰慕,宣传部长又是一介文人,美女英雄才子,这中间有多少事情可以猜测意淫。先不说英雄配美人、佳人识才子易出故事的套路,就说这风华也真敢作为,说好听了是[夫人外交],暧昧了是美人计,难听了那就是权色交易。   周裕之脸色发青,放在桌下的手却不由得握紧再握紧,手指几乎要掐到肉里,唯有这样他才能稳住身体,不至于拳头出去在对面那张可恶的脸上砸开花。他想到的只是父亲为了获得政府支持而近乎献媚似的示好,却不料这风声已然传得最坏。   周裕之一点儿胃口都没有,却还是坚持不漏神色吃完饭菜,向桌上其他人点头然后起身离开。   他可以接受周闻生的献媚,毕竟商业和政治总是分不开的,若得不到政府的支持,风华再是百年老店也照样儿会风雨飘摇。他的难堪都是那句[夫人外交],的确是他幼稚,这样现成的谣言怎么会变不成谈资,他只道是季时年专业修为值得这一称号,可谁又会作如是想?最让他齿冷的是大概父亲已经预料到了却不做任何阻止,甚至客观上推动了传闻的发生。   此时他倒庆幸季时年不在国内,起码传闻与流言暂时不会伤害到她。   周闻生知道今天周裕之去市府开会,下午便回来,等到快下班也没见到周裕之来汇报会议情况,拨了电话,那边厢却无人应听,再拨手机依然如此。周闻生让秘书去看看怎么回事,秘书回来却说周总经理就在办公室,下午回来就没出去。   周闻生皱眉,这就是一年前回来血气方刚要大刀阔斧改革的周裕之,他以为靠西方那套管理体系就可以让风华风生水起,怎么可能,如果“拿来主义”管用,那任何事情直接拷贝不就好了,为什么还讲国情特色,地方特色,毕竟年轻,还是需要磨练。   并不敲门周闻生推门而入,周裕之抬头复又低头仍然看向电脑屏幕。周闻生过去敲敲桌面,“会议开完了没什么可说的吗?”   “感谢和鼓励,讲政治意义,您又不是没开过。”   “你这是什么口气?”   “还有不好听的,您肯定更不愿意听。”周裕之定定地看父亲一眼。   “其他家酒店有什么反响?”周闻生耐着性子再问一句。   “自然比不过风华,您希望时年在里面做的工作,应该会心里有底吧?法国文化部长下榻风华,多好的广告。”周裕之说的轻描淡写,键盘却敲的噼里啪啦地响。   “我说你该磨练磨练,这样就受不了(liao)了?你不信我,也该信你们自己吧,除非自身出了问题。”周闻生终于知道儿子的阴阳怪气从何而来,当初李部长打来电话,他已经想到了这样的可能,既然不能拒绝,又对风华有好处,其他有些总是要做出牺牲的,儿子如此这般,真是儿女情长,英雄气短。   “或者你根本不看好我和时年?”周裕之气极。   “我和你妈妈都很开明,年轻人多谈恋爱,更容易坚守婚姻。”周闻生有些不耐烦,对周裕之的冥顽不化和追根究底,他倒不知自己的儿子是个情痴。   “所以外遇了也理所应当?就因为你选择了婚姻,没有抛弃妈妈和我,我们就该谢天谢地?”周裕之一下子站起来,想也没想话就冲出了口。   周闻生觉得大脑一震,瞬间血就要冲上脑顶,推开儿子略有惊慌伸出来的手,自己撑住桌子,好一会儿才平缓下来,“你什么时候知道的?谁告诉你的?”   “几个月前,不小心知道的。”周裕之看父亲无碍,目光投向窗外。   “还有什么?”周闻生镜片后的眼睛打量着儿子,怪不得有时候会觉得儿子用陌生的眼光看他,眼神复杂。   “你做的,我却说不出来,该知道的都知道了。”   “包括……”   “包括劳伦斯。”   “那我也来猜测一下你的动机。品酒汇后我把交给你权力又收了回来,对你的改革举措也进行了有条件的撤销,那个时候你不理解,扬言要再去欧洲。偶然的机会你知道了这些多少年前的事情,而且由于劳伦斯的逐步参与,风华的管理格局也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劳伦斯也是我的儿子,他愿意主动回来,我也愿意让他介入家族的事业,他对葡萄酒的认知和后面的一系列关系对风华是有好处的。你察觉了事实,所以联合季时年想要重新要回自己的。我不知道季时年为什么要配合你,但是你们之间应该是有互惠交易的,你是我生养的,我怎么会不知道你想要什么?裕之,我是你爸,你是我儿子,我又怎么会不把风华交给你,你怎么会这么防备父亲,联合外人来盘算我?”   “你和季时年假装情侣,骗过了你妈妈,我可以睁只眼闭只眼,我说过,结婚前多谈几次恋爱没有坏处。政府需要季时年出现,无论是因私因公,这个人情我必须做,风华需要这个契机,市长年届退休,后年初便到龄,现在已经算超龄服役,方战虽然刚被提升秘书长,离市长位置尚有三人需要跨越,但也是热门人选,推敲来去,也只有马副市长可与他有一拼,其他二个不足为惧。”   “我喜欢赌博。但这赌局必定是有我的把握和考量。”   “如果你和季时年假戏真做,裕之,爸爸劝你一句,慎行。季时年固然出色,可不合适你的时候你必须作个了断,为商者要忍,要韧,更要刃,卧薪尝胆的隐忍,遇到困难的坚韧,除此之外,还要有刀刃般的利落和狠气。如果你只把我对季时年的厚待和礼遇简单地理解为开始的玩物丧志和现在的虚情假意——你在心里是这么评价我的吧——那就错了,待人要诚,在用其极时才能不留余地,你不留,她也不留,说到底,诚不是结果,是手段。”   “你今天听到的那些,我可以以我的人生阅历告诉你,第一,不是空穴来风,必然有因有果,第二,无风不起浪,如此甚嚣尘上,必然有人故意为之,第三,该放弃的时候放弃,天下好女子多的是。”   “美人计吗?”   “借力打力而已,不刻意为,而有波澜助推。”   周裕之盯着父亲平静的脸,今天他才真正知道父亲的所想,这根本不是他所知道的,以前他嘲笑父亲手段绥靖绵软,不够雷霆之势,此刻才发现父亲不过是将厚黑之学学到深邃,无人识得而已。可是他竟然痛恨这样的父亲,商界的狡诈他是知道的,甚至父亲更狡诈他也理解,可偏偏不是,素来仁爱有德的父亲原来如此冷漠。   不是他幼稚,商场的残酷他知道,从来就没有想过这仅仅是片实现梦想的净土。尽管是半路出国,比起厚黑,周裕之更崇尚欧洲击剑式的决斗,两个敌人,虽然心里恨不得对方立刻死去,但是仍然维持了优雅的礼仪,寻找一片树林中的空地,光明正大地置敌人于死地。   “您其他的都说对了,惟有一点,我当初准备去法国,不是惺惺作态,更不是欲擒故纵,我只是想为我妈争得一些东西,毕竟您负了她,或者是报复而已,不想把风华轻易给了劳伦斯,于我自己,早就不想在风华待了。不过,我很惭愧,在您面前耍了如此幼稚的把戏。爸,你知道吗?我曾经嘲笑过您的温和,认为那是优柔寡断,也嘲笑过您的固步自封,我以为自己足够聪明,却原来,愚蠢的不过是自己而已。”   “我会去法国找时年,可能的话,我们不会回来,风华不会再与我相干,您大可以全部交给劳伦斯。”   “还有,劳伦斯的事情别让我妈知道,对她身体不好。”   周裕之的心,有图谋被识破的尴尬,有父亲形象坍塌后的震惊,有看破风华飘摇前景的灰心,几度起起伏伏之后,终于陷入死水般的沉寂,拿了衣服就要离开办公室。   “你可以走,但是海南的项目,你的责任感哪儿去了?善始善终你总知道吧!”周闻生一脸青黑,面色又隐隐犯了不正常的红,他知道儿子的死穴在哪里。   周裕之站住,一句话不说,然后关门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  真诚的道歉:   丛苏向大家真诚地道歉,写文看文都是快乐的事情,我把自己的小情绪带进来,让喜欢我、看我文的人也多了些负担。请大家放轻松,丛苏会保持恬淡的心境一起和大家讲故事。当然大家有想法可以和我交流,我这个人有时候比较好为人师,哈哈。   谢谢你们!爱你们! ☆、亲身赴约   海风呼呼地刮,再没有夏天时候的和缓细腻,夹带着刺骨的冷意,大剌剌地扑面而来。周裕之站在野海滩,看一片苍茫的深秋的海,风衣在身后被吹成翻飞的翅膀,只是再振翅依然不过还在原地。   心情不是不沮丧,但更多的是一种穿透心底的无力感,事情的发展远远不是他可以控制住,甚至是预计到的。原本与季时年的联合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报复念头,而那里面终究还是有对季时年的私心。记得他和季时年曾经为这样的行为感到歉疚,同样来到这片海滩,到现在他的报复原来是最小甚至最可以忽略不计的丑恶,而他幼稚的报复却成就了其他图谋。   突然就想听到季时年的声音,好像好久都没有听到了,不会电话拨过去,又是一片单调的空寂吧,即使接通了他又说什么。坐在一块突起的礁石上,对着手机认真地一个字一个字编一句话,是以前看到的一个小段子,不怎么可乐,但也能让嘴角往上弯弯。   “有人采访乌龟长寿的秘诀,乌龟说,不忙碌,少索取,所以我们很长命。”   短信发出去手机揣进衣兜,仿佛之前发出的无数,季时年并不回,只在他睡觉前发两个字“晚安”,证明她收到了,很好。   手机在衣袋里震动,工作总是丢不掉,如果可以不负责任地抛开,他也许不需要在这苍茫的海边平静心情,可是父亲抓到他的弱点,一个善始善终让他准备迈出去的脚又缩了回来。周裕之边掏出手机边任命地起身要走,眼睛却在看到来电显示的同时愣在原地,心情复杂,小心翼翼地接通。   “时年?”   “你在哪儿?”   周裕之看着眼前一波一波涌起的浪潮,“海边。”   “我听到海浪的声音了。”   “嗯,很好听。”   “裕之,我过几天回去。”   “文化节结束了,你不用急,在尼斯多陪陪父亲也是好的。”   “我以为我回去你会高兴。”   “不是这个。海南项目基本完成,剩下的就是经营的事情,我也想法国了。你不惯坐飞机就在那里等我也是一样的。”   “你是说我们一起吗?”   “不好么?”   “对不起,裕之,前些天……”   “时年,带我去葡萄酒庄园看看吧,我都没有去过。”周裕之轻声打断季时年的不安。   “现在都是冬天了,你真的想看?你都不喜欢葡萄酒,安慰我的吧?”   “是真的,不过,你得在法国等我。”   季时年几乎是雀跃地要跳起来,周裕之若真来,那就太好了,他们似乎到现在还未曾有过这么轻松的日子。每天会接到周裕之的短信,内容并不肉麻,无非是嘱咐她要注意自己的身体,包括是不是趁机会去看看身体,他说得隐晦,她也明白,父亲无大碍的时候抽空做了检查,无非是些老话,多注意,不要受刺激,轻易不要吃什么止痛药,尽量物理治疗。几日下来,随着父亲身体的好转,季时年也意识到对周裕之多少有些苛求,当这样的念头从心里升起的时候,就特别想周裕之,即使恼他的时候心里也只是淡淡地怨。到如今,只消小小的一段通话连那怨也埋在某处。   季时年在尼斯又待了三天,这三天过得心神不宁,海南那样大的是事情怎么可以是一个星期两个星期做完的,让她在这里孤零零地等,她宁愿忍了飞机的恐惧守到他身边。法国,曾经做过他们生活过的背景,不巧,他们互不相识,很巧,他们还可以在这里相约未来。   只是怎么能等呢?季时年已经不只一次把偷偷收拾好的行李打开了再放进去新增加的东西。终于父亲看不下去了,从最近喜欢上的瓷器藏品里抬起头。   “时年,回去吧。”   “爸……”   “到时候两个人结伴再回来嘛,你这几天毛手毛脚,我的瓷器可禁不起你摔,再说你的行李箱都快被你拉坏了。”   仿佛得了名正言顺的特赦,季时年抱着父亲撒娇,脑袋里却已经开始盘算买哪天的航班好回去给那个人个惊喜。   看女儿脸上的笑,菲利普觉得自己放心了,那个年轻人果然没有看错,能让他的小玫瑰再次绽放,他也放心了。   出了机舱,尽管有通道直接通到大厅,季时年仍不禁拉了拉身上的衣服,她离开C城一个月,这里俨然已经进入了深秋,偶尔的雨后冷得利害,明显传递出冬的寒意。   拖着行李箱走向半山湾的公寓,洗漱完毕后她要光鲜亮丽地出现在他面前,约定他的夜晚。   公寓的钟点工正在收拾屋子,看季时年进门极是诧异,忙笑了说,季小姐,好长时间没见,刚下飞机?赶快休息一下。   脱了高跟鞋,季时年坐在沙发上喘口气儿,喝一口钟点工倒的热水。手边是近几日的报纸,钟点工一个星期收拾一次,桌子上现在也就有三份。离开C城这段时间还真是有点儿想念,季时年随手拿起一份认真看头版的要闻介绍,此时的C城在她的记忆里已经熟悉了很多,比如说城西区,她就知道那是老宅的地方,而城南则是吃牛肉面的地方,城的西南则是文化节的主场地。一行一行扫下去,周裕之的名字跳了出来,季时年定睛一看,那个黑色的大标题晃晃悠悠地显出来,“风华大少背女友偷吃被曝,疑似名主持情人有孕在身”。   季时年脑袋沉沉的,尽管不相信,这报纸毕竟说过他俩的谎言,可是手指不由翻到那一版,有图片为证。   图片清晰地很,周裕之坐在餐桌前,脸上淌下水来,表情被动而茫然地向上看,目光所及之处是一位面目姣好的女子,表情委屈而愤怒,一手拿着一只杯子,杯面倾斜,让人一看就明白周裕之脸上的水来自哪里,另一只手撑着后腰,明显地腆着一个大肚子。   从这图片看和那标题简直百分之百地符合。   季时年的脑袋更沉了,眨眨眼睛盯着那女子,似乎有些面善,却想不起在哪里见过。低头细看文字,里面出现了“吴佩佩”这个名字,是电视台的主持人。文章中绘声绘色地描述了此女为什么能在风华品酒会如此重要的活动中力拔头筹拿到主持人,原因是此女为风华大少的影子女友,所以才有这样的机遇,接着又分析了为何主持中突然晕倒,原来那个时候就有孕在身,所以此之后,该主持人既没有因为主持出了纰漏而被追究检查,之后更是稳坐当家花旦之位置。不料,风华大少喜新厌旧,与来自法国的俏女郎一见钟情,抛弃旧爱,为绝后患,使该主持人保胎成功后成为大型选秀节目的不二主持人,风头一时无两。千算万算,感情难算,女主持人在怀胎5个月后突然不干了,要求复合,风华大少拒绝。由此便有了这图片一幕。   报纸上说的有模有样,有鼻子有眼,奇的是前后居然能够贯通,季时年尽管不信,心思也恍惚起来,扔了报纸扶着头上楼,头开始痛,她不应该相信的,可是这样的事情发生在她离开C城,人在法国的时候,刚才她注意到那是三天前的报纸,周裕之居然没有跟她透露半分,但凡是假的,他就应该跟她说明,不能让她像个傻瓜一样总是被这些无聊的八卦击中。他说让她在法国等他,说要去浪漫的葡萄庄园,一改之前的口径堵了她的嘴不让她回来,原因究竟有多复杂?   闷热的蒸汽充满了浴室,季时年的头痛得更厉害了,胃里有些恶心,趴在洗面池呕了半天却无物可吐,直呕得头晕眼花,身体发虚,镜子中的影像模模糊糊,想伸手擦干净上面的水汽,却不料脚下打飘,脚底一滑头磕在面池上,只来得及抓住旁边毛巾架减缓一下摔势,人就侧摔在地上人事不知。只有花洒和水龙头里的水还在哗哗地流。   钟点工阿姨听到一声响,跑过来敲门,大声喊季小姐,季小姐,却听不到回应,找来钥匙打开房门,就看见季时年侧躺在地上昏迷不醒,顿时急出一身汗,慌忙关了花洒和水龙头,使劲晃季时年却不见就动静,拖也拖不动,慌不择路地跑出来拨了120急救,又跑到门外看能不能找到帮手。   劳伦斯穿过小路,前面就是季时年的公寓,他们俩住一处,却很少见面,他到这里时,季时年准备要去政府帮忙,早出晚归,即使碰到也是和周裕之在一起,再后来季时年的屋子便黑灯了,有那么几次,深夜里他路过小屋,也总是黑漆漆的,心里猜到的可能的事实让他的心难受,那种难受仿佛自己最喜欢的花被人眼睁睁摘了去。   看一眼公寓的门,仍然紧闭着,不知道在法国的季时年到底怎样,又噻笑,这何尝又是自己担心的。低头疾走,突然房门打开,不由看过去,心里有丝丝地期待,看是公寓的钟点工,脚下不停继续要走,却被那女人大呼小叫地喊住了。   “劳伦斯先生,快来,快帮忙,季小姐她晕过去了。”   劳伦斯脑袋还没反应是怎么回事,脚下已经转了弯,“怎么啦?”   “季小姐刚回来,洗澡晕倒了,我怎么叫都不醒,120也叫了,我弄不动她。”钟点工哭诉着扯了劳伦斯往里跑。   浴室的门开着,季时年躺在地上,身上并无他物,劳伦斯脸色发红,叫钟点工取了毛巾盖到季时年身上,方才进来抱起身。   她鼻息微弱,额头上不知道是水还是汗,一颗一颗的,左额角被磕红一个大包,脸色却如纸白,身体轻飘飘的,似乎自己在抱着根羽毛。心底某处像被扭住了似的疼,脚下却稳着步子一步一步下楼,无论怎样,希望她不要有事。   救护车的声音远远地已经听到,外面天凉,劳伦斯扯了榻上的凉被把季时年再裹一层。   急救医生简单摸了脉搏和心跳,看病人呼吸虽微弱却还算平稳,暂时无虞,几个人合着力把季时年抬到救护车上。   被子的一角掉落,莹玉般的肩和背不意露了出来,那个蝴蝶状的印记堪堪地现在劳伦斯的眼前。   往事如潮水袭上心头,惊喜、激动、遗憾、难耐、愤怒、不解、痛苦,有多少种感觉入了心肺,劳伦斯双手捂脸,有泪顺着指缝溢出。   旁边的护士拍拍他的肩,“咳,你女朋友没事儿,就是磕晕了,呆会儿就醒,还不至于哭。”   劳伦斯抹把脸,掏出手机拨周裕之的电话。   “时年在去医院的路上,去市中心医院。”   周裕之懵了,什么时候季时年回来了,他们不是约好了在法国见吗?而且怎么就出了事情,情急中不能多想,忙拨了高度的电话,“快,快去急诊室,时年被救护车送你们那儿了。”   周裕之赶过来的时候劳伦斯正坐在急诊外面的椅子上,双手交叉支于下巴颏,手肘撑住膝盖。伸手要谢,劳伦斯却姿势不改,正眼不看他一下,又或者仿佛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没有察觉。   收回伸出去的手,周裕之靠在墙上,双手插到裤兜,头垂至胸前,事情怎么会成了这样?   高度和急诊大夫从急诊室走出来,见周裕之和劳伦斯一起冲上来,眼神来回扫了几下,最终看着周裕之。   “浴室摔倒倒是没什么伤,只是头部磕了,右手肘擦伤,腕骨有些错位,包扎了十天半个月也就好了。”高度看看周围,把周裕之拉到一边正要说话,见劳伦斯也跟过来,一下子不知道该说不说。   周裕之回头,面色难看,想要拒绝的话说不出口,毕竟自己也是劳伦斯叫过来的,是他救了季时年。   劳伦斯面色沉郁却不回避,仍坚持地凑上来。   高度看两人都没反应只好开口,却尽量说的含蓄,“季时年晕倒的主要原因还是术后痛瘾症发作,引发发作的原因可能是受了什么刺激。”   “钟点工说她回来时候心情还不错,坐沙发看了会儿报纸才去洗澡。”劳伦斯回忆起钟点工絮絮叨叨的话,高度的话里有着许多让人不明白的地方,心里疑窦丛生。   高度的眼睛转到周裕之脸上,看他的脸阴晴不定,报纸的事情虽然过去了三天,但是究竟怎么被泼了身脏水他还真替周裕之冤,季时年可巧不巧地看了报纸,虽然不保证一定看到,也差不多就是吧。   季时年就在这个时候被推出急诊室,脸色苍白,显得那一块青肿犹为明显,淤血有些散出来,又红又蓝,衬着白皙的肤色,十分可怖。手腕处裹了纱布,防止乱动系了搭板固定。   将近一个月未见,走的时候好端端的,回来却成了这个样子,周裕之心疼得厉害,谁让季时年变成这样,他竟然不知道,仿佛那拳头要打出去却找不到目标,力气和愤怒无处可泄。护着季时年进了病房,看她那样沉静地睡着,眉头轻颦,梦里似乎也知道自己受到的伤害。   劳伦斯保持沉默靠着门框看着季时年的脸,这就是Anne,他失去的Anne,可是为什么她要改名字,装着不认识他,甚至还换了另一幅容貌。过去几年是个谜,当他不再想寻找谜底想要忘记那些个过去的时候,谜面又跳出来。   忘不掉,季时年看他的目光有惊惧,有厌烦、有轻蔑,有躲避,他一直不明白为什么会有这样不善的眼神,他和她不过是初次见面。如今来看,如果是Anne故意逃避……可是是什么原因?Anne的眼神清澈、天真、快乐、满足,仿佛从来不知道那些人生负面的情绪,她有天赋却不自傲,漂亮却不轻浮,像是清晨在树叶间歌唱的小鸟,让人心生纯粹的愉悦和美好。   她蹦蹦跳跳地走进他的生活,让他从压抑忧郁的情绪中看到一丝曙光的美丽,然后又莫名其妙地突然消失于一场车祸,让他的心再次蒙受尘敝,甚至跌落得更深,终无天日。在他痛彻心扉的时候却原来她已经开始另外的人生。那他呢?他如何存在呢?如果不是她在昏迷,他会忍不住抓住她问个明白。为什么她要用死亡来戏弄他?又为何用另一张面孔来蔑视他?   作者有话要说:  我想了,炸弹全扔了,该来的都来吧。   八卦一个:大家一定要看德国的那个教练勒夫,真的很帅,俺这个年龄,卡卡、C罗,甚至小贝基本不会让俺有花痴的行径,所以,勒夫出现了,他换了四套衣服,第一套简单的黑色西服里面是白衬衫,在舷梯上,第二套里面换了V字领的灰蓝色毛衣,第三套穿着开衫使劲摔水瓶(无可救药地喜欢男性穿开衫),第四套双排扣的风衣,脖子上一条围巾,真的,真的很帅,JMS看足球的时候一定要记得看勒夫。 ☆、复仇闹剧   季时年从睡眠中醒来,下意识地要动动右手,却觉得疼且无力,换左手却也被什么抓住,睁开眼睛盯着昏暗的房间,“谁……”   抓住左手的手松动,周裕之焦急痛心又交织了欣喜和放心的脸俯在上方,“时年,你醒了。”   记忆里的痛苦和麻烦一点一点复苏,季时年的眼角滚出一颗泪,难捱地偏过头,“你为什么要在这儿。”   心里的猜疑终是这句话给了答案,周裕之有些狂躁,却压住情绪,“你生气了。”   季时年不得不再次转过脸对了周裕之,如果不是一只手被绑着,一只手被抓着,她肯定想去戳那张脸,怎么可以问得这么无动于衷,风淡云清。   “你……你什么意思?”   “都是假的。就一句话,信我,时年。你身体还弱,别费神。”周裕之的声音并不慌乱,这些可以澄清的事实并不让他觉得可怕,只是季时年回来得急,无辜地赶上了这个丑恶的谎言,流言可以一击而碎,可是对季时年的伤害却让他没想到。孙志鹏以为自己和吴佩佩的事情神不知鬼不觉,将久未露面的吴佩佩摘赃陷害给他,要的就是放把火,把事情都搞乱了,然后趁火打劫。   “这跟相信没有关系,你欠我解释。”尽管心里那么多疑惑,季时年还是忍住没有发作,她不是当年的那个小丫头,不去争取,不去反抗,不去揭露,只默默承受,到最后受伤的是自己,即使死里逃生仍然活得窝囊,本心里希望那个Anne死去,精神上却仍被困住,过去像是个幽灵总会在她现在脆弱的某刻再次将她击倒。   “时年,这件事情在登上报纸以后我就在查,谁干的,我心里清楚,可是他仅仅泼出这样的脏水就是想拆散我们,总不会那么幼稚,所以,我想事情有更深的原因。怕对你有伤害,所以想让你在法国待着,毕竟我们的感情不是这么容易被离间的,我相信你能信我,所以想处理完事情我去尼斯找你,你答应了我的事情还没做。”   “你不说,就表明没发生过吗?或者有一天还会有类似的。”季时年挣脱周裕之握住自己的手,他拿话堵住了她,让她不能不信他。   周裕之体贴地把床头摇起来,帮季时年调整了躺着的姿势,回身又端一杯水后,方才重新抓住未受伤的手,感觉到季时年的挣扎,却不放,只把那手抓着贴到自己的胸口。   “我不会让这样的事情再发生。”   看着季时年微微侧头,垂下眼睛,片刻后睫毛湿润。   “你答应我什么时候都不要骗我,我希望知道事实,即使是保护我的原因,我也想知道真正的答案,善意的谎言我也不要。”是的,不要任何谎言,她再不受谎言的骗。   季时年说到最后几个字睁开眼睛,直直地盯住周裕之,脸上表情严肃,一个字一个字地重复,“不能有欺骗。”   周裕之苦笑一下,心里放松,“时年,不是我不说,只是不知从何说起而已,那个吴佩佩是豪天孙志鹏的地下情人,这个是陈明早些调查的,至于怀孕,多半也是与孙志鹏有关。我跟她没有任何瓜葛。”   究竟怎么会有这件事情的呢?   事情发生在报纸的前两天,周裕之接到一个陌生的电话,电话里面的声音却有些耳熟,不等他猜测,对方已经自报家门,称是电视台的吴佩佩。周裕之也在瞬间想起这个人,风华品酒会的主持人,因为不知原因突然后台晕倒,然后是季时年接替了她的位置。当然她和孙志鹏的关系也让周裕之记忆深刻。   吴佩佩开门见山说想见周裕之一面,周裕之心里纳罕,声音却清晰稳定问她有什么事情。   吴佩佩突然发出了主持采访时面对年长嘉宾时的娇娇的笑声,说,“周总我说想跟您见面就上次品酒会跟您当面道个谦。”   周裕之不知道吴佩佩为什么会找上自己,但肯定不是道歉的事情,何况都快过去半年了,现在才道歉,也太没诚意了,他想推掉,“吴小姐太客气了,那天也是事出有因,何况后续也没出什么大问题,吴小姐不用往心里去。”   吴佩佩却不以为仵,“也是,我是不是也算促成周总的好事呢?道歉的确是不重要,我也觉得周总经理不是斤斤计较的人,但是,我却是有事情想要周总经理帮忙。”   就吴佩佩的为人周裕之并不好评价,恶劣的业界风评还是风流不羁的个人作风,不过是与他无关的人,所以她对他来说,并不多想招惹,“吴小姐有什么样的能量,我们怎会不知,还用得上我来帮忙,您真是说笑了。”   那边吴佩佩却突然声音发狠,“我如果说给你一个扳倒孙志鹏的机会,你还感不感兴趣?”   周裕之心里一震,吴佩佩和孙志鹏的关系他自然知道一些,曾经的相好突然要反目成仇,不是男的负了女的,就是这中间本来就是场戏。   吴佩佩等了几秒钟,听周裕之不说话,又继续道,“想不到风华大少对孙志鹏的所作所为居然熟视无睹,忍气吞声,任着自家的产业落到仇人的手里。”   周裕之轻笑,“吴小姐不必激将我,我们约个地方吧。”   是在一家西餐厅见面,周裕之早到,餐桌也选在大厅,不选包房是不想让吴佩佩就此欲有所私念。   吴佩佩出现在餐厅的时候,周裕之还真没认出来,几个月未见,想不到已为人母,腹部隆起,穿着宽松的罩衫,因为怀孕脸庞变得饱满,加之未化妆,倒是显得原本妩媚精明的面容多了自然亲切。   “周总经理多虑了。”吴佩佩见座位的安排,“其实在包房说话岂不是更方便?”   周裕之笑笑,“我喜欢吃饭的时候看风景,这比包房里好很多。恭喜吴小姐了。”   吴佩佩要杯水,上下打量了周裕之,心里曾经的嫉妒被翻了出来,她也不是没想贴过周裕之,只是还没来得及,结果就成了现在这样。年初她到风华看一个出差来C城的朋友,在电梯里遇到过一个年轻男子,那个时候她还不知他是周裕之,风华周闻生的儿子,男子不过一身黑色的西服,里面一件简单的白衬衫,可配着搭在前额乌黑的头发和挺拔的身材,竟然将那件普通的酒店制式衣服穿得让人惊艳,她吴佩佩本就是个潮流中人,自然懂得欣赏男人。   因为喝了点儿酒,所以进电梯有些晕,靠着墙壁斜睨着眼前的俊男,她带着轻佻的口气问了1602房间怎么走。那男子并不生气,微微地低头回答她的问题,态度谦恭却落落大方。因为酒店是中空设计,她去的房间略复杂,所以那名男子还是亲自将她送到朋友的房间,在她落座不到五分钟的时间,客房服务已经送来一杯温热的蜂蜜水。后来吴佩佩才知道那个礼仪外形俱佳的男子正是风华的大少周裕之,刚从国外回来准备接手祖业。   吴佩佩抿口水,当时她就动了心思,周裕之的资料也查了些,比她大一岁,刚从国外回来,应该比C城人接受得了她的做派,浪漫开放,多情妩媚。她伺机而动,参加了几次Party,但遗憾的是,居然都没遇到周裕之,让她那些花了心思的开场白和台词都无用武之地。周裕之没遇到,反而和孙志鹏碰了几次面,熟悉了。不知为什么豪天的孙志鹏邀请她吃过一次饭,还送了她和几个个朋友到那个据说是不轻易接待人,或者是只接待城中豪贵的会所玩了一个周末,让她在朋友面前出尽了风头。   常在场面上混的人,自然知道孙志鹏给的东西不是做慈善的,好在她的心思也就对周裕之起了那么一点点,然后就投入了孙志鹏的怀抱。吴佩佩当然知道自己的魅力,说是男人不坏,女人不爱,同样的,世俗里的坏女人也一样让人向往,她虽然二十八,不能算青春妙龄,但跟那些个有点儿年纪的城中权贵来讲,自然是顶年轻的,何况人长得妩媚风流,身材玲珑有致,自然裙下之臣无数,说实话,真是年轻小伙子她还看不上,她吴佩佩的美丽是无价的,不会随便被消费。有些卫道士背后说她,她怕什么,那个副台长跟她说话时还不照样盯着她的胸部脸就红?   “周总,其实我们见过面的。”吴佩佩伸手把周裕之替她要的靠垫在背后调整好,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她的眼光素来是好的,周裕之果然体贴人,只是……不是她的。   “当然,品酒会的事情我们接触了几次,吴小姐的风采自然领教过。”   “不是那个。那之前我们也见过。”   “是吗?”周裕之心里疑惑,面上未见声色。   “唉,不说也罢,周总出身尊贵,眼睛长到脑顶,自然不会记得。”吴佩佩心里小小地怅惘一下,她自认自己还是美人儿,让人过目不忘。   “怎么会,吴小姐说笑了。”掠过这样的事实,他并不想多讨论这样的话题。   “周总倒不感兴趣,哎呀,我还想吊您的胃口,算了,我还是忍不住了,大概是周总刚回国的时候,我来拜访朋友,恰巧和你乘坐一个电梯,周总不仅带我去了房间,还送了蜂蜜水,只是我当初不知道是周总亲自服务。”吴佩佩似真似假地撒娇回忆往事。   “哦,这是酒店人应该做的,倒是劳吴小姐记挂了。”   “所以呢,我觉得周总是个好心人,愿意帮别人于急困。至于今天,也的确是想周总再帮个小忙,当然,不白帮,双方都有利。”吴佩佩说完了便眨着眼看着周裕之。   “愿闻其详。”   “我手里掌握豪天的好些个勾当的证据,其中之一就是陷害同业的,包括上次风华品酒会的事情,那个我晕倒也是实情,还有未实施的。周先生若是答应帮我,我便把这些给你。”   “那都是过去的事情,我不想关心过去的。”周裕之切一小口鹅肝,并不抬眼。   “真的不关心了吗?那以后的你关不关心?包括季时年的。”吴佩佩眯着眼身体前倾。   “我想知道吴小姐可以得到什么好处?”周裕之依然慢条斯理地用餐巾擦擦嘴方开口。   “这个不关你的事情。”   “当然有关,我怎么知道这件事情是五五分成,还是三七,二八,我不知道你的利益,怎么好傻子一样替你干?”   “孙志鹏果然没说错,说你假以时日比周闻生要难对付。”   “谢谢夸奖,你的利益,请告诉我。”周裕之放下刀叉,双手交十放在胸前。   吴佩佩咬了咬嘴唇,沉默数秒,“我就是给肚子里的孩子争个气,孙志鹏不能这么耍我。”   周裕之看吴佩佩红了的眼,“你的情报准吗?”   “当然,为表诚意,我可以透露一些,比如当初你和季时年的绯闻突然出现突然消失,比如我还知道方秘书长好像很喜欢季小姐哦。”吴佩佩突然抑制不住地笑,她知道季时年是周裕之亲口承认的女朋友时,心里也别扭过,那时她已经怀孕,而且孙志鹏答应了好些事情,所以她也就不多想,倒未必盼得孙志鹏娶她,只要他承认这个孩子,那她就有以后争的资本。可是,当孙志鹏的面目露出来的时候,她竟然在撒泼时被甩了个巴掌后怀念起那杯蜂蜜水的体贴了。   吴佩佩看周裕之一声不吭,用汤匙缓缓地搅着咖啡,大概有两三分钟的沉默,就在她忍不住的时候,周裕之抬头。   “对不起,吴小姐,你的建议我无法接受,对此我不感兴趣,我不喜欢这种做生意的方式,谢谢抬爱,你再找别人吧。”   吴佩佩万料不到周裕之会是这样的反应,她以为抛出季时年可以让他动心,结果他倒缩回去了,知道她的底,还耍了她,她本来是笃定的,如果不是风华,谁还可能跟豪天抗衡,周裕之,你可真不识抬举。吴佩佩忍无可忍,怒气一下子爆发,摸到手里的水杯冲周裕之泼了过去。   “你为什么不答应她,或许她的情报都是真的。”季时年静静地听完周裕之的陈述,淡淡地问。   “她不过是一时气不过孙志鹏的所为,所以来找我,人家的家务事我为什么要插手,到头来我是里外不是人。”其实周裕之想说,女人太不让人放心,因为情生恨,也会因为情倒戈,他没必要陪吴佩佩上演爱恨情仇。   “或者你可以借助她来打击豪天啊?”   “我崇尚光明正大地决斗,利用女人玩儿这种小人伎俩,我还不屑。吴佩佩拿你做诱饵,这是最不能原谅的。时年,你是在考验我吗?”周裕之惶恐地伸手摸季时年的脸颊,欣喜地发现她并没有躲他。   “时年,你也知道了,平息我们的绯闻那件事情并不是我做的,你曾经感谢我,其实感谢错了,只是我当初也不知道是谁做的,也无法解释,所以……”周裕之吞下后半截话,那次事件的完满解决,的确推进了他和季时年走到一起。   “所以你以后不能说谎,你都说了两次谎了。”季时年似乎也想到了绯闻事件的连锁反应,脸色微粉,垂下眼睛,睫毛闪闪的,泄露了些许情绪和心思。   作者有话要说:  不和好,怎么才能在纠葛中情比金坚?   继续八卦:   勒夫50岁,26岁和现任妻子一见钟情,无子女,酷爱旅游,夫妻感情几十年如一日;其实,我在想,勒夫可能最爱足球。尤其是他和克林斯曼的关系,感觉像华生和福尔摩斯,就是现在流行的那种比断臂要干净,比兄弟要亲密的超兄弟情感,叫brothernace(不知道拼对没有,查不到,但见过类似一个词描述).    ☆、七步盟约   劳伦斯进来的时候正看到周裕之和季时年额头相抵喁喁私语,心里一痛,眉心下意识地攒起一道细纹,让那张温文尔雅的脸上现出点点的伤迹。   听见门响,季时年抬头,脸上有些尴尬,周裕之回头,笑着起身。   “劳伦斯,还没来得及跟你道谢,时年没什么大问题,你也回去休息一下吧,改天我坐东一定要感谢。”   劳伦斯只是看了一下周裕之,含糊地应了一声,目光便投向季时年,甚至有些旁若无人的激狂。   “季小姐,身体感觉怎样?”话出口也有些微微地抖。   “挺好的,裕之说是你救了我,谢谢你。”季时年说完眼睛便垂下来,手指无意识地摸上耳垂,又放下来搭在受伤的手上。   劳伦斯站在床尾,与季时年之间隔了周裕之,眼睛盯着季时年的手指,目光随着飘到耳垂又落到床榻上,身体不由趋近一步,周裕之却有意无意也挪动身体弯腰整理季时年身上搭的被子。中间横亘了一个人,便横亘了他挥不开的现在,劳伦斯挣扎出笑容。   “你的手腕还没有消肿,要多注意,很冒昧地我让公寓服务的阿姨收拾了一些你的衣服过来,她想看看你。”劳伦斯的神情恢复正常。   话说着那个服务的阿姨已经开门进来,“季小姐,你没事儿吧,吓死我了,就听见咕咚一声,那个地板太滑,以后可要小心,你怎么就不爱用那个防滑的地毡呢?今天太危险了。”阿姨絮絮叨叨,季时年只能笑。   周裕之接过来衣服袋子,心里不是不别扭的,季时年此时身上是医院的病号服,沙发上是公寓里的凉被和浴衣,他倒来没得及想季时年是在什么情况下摔倒救起的,看来情况并不简单。无意回头看一眼劳伦斯,面上表情坦然,目光关切,大概是和服务阿姨熟识,所以冲她笑,“季小姐没事的,你这下放心了吧。”   服务的阿姨靠近季时年,压低声说,“季小姐,劳伦斯先生真是个好人,要不是他我哪里抬得动您啊,也就急里慌忙地打了120,还是他让我找件裕袍披在你身上,然后抱出来的,还怕你冷,又裹了凉被。劳伦斯先生可真是个细致体贴的人。”   季时年的脸还是红了接着变得苍白,自苏醒她还没有时间回想当初晕倒的情形,服务阿姨这番话无疑是告诉她,她在洗澡的时候摔倒,劳伦斯看见身无一物的她,并且抱着她到救护车到来。   房间里出现了短暂的沉默,似乎谁都意识到这不是个能继续下去的话题。尽管周裕之没有听到阿姨在说什么,但余光里季时年苍白失色的神情还是如针一样刺到了心上,心里的疑惑扩大,自己的那点小小的嫉恨倒没什么重要了,关键是季时年的神情,原本羞赧的红怎么会在瞬间变成无助的惨白?   放下手中的东西,对着季时年,“说了好一会儿话,看你精神不太好,要不再多睡一会儿。”说着手抚上季时年的脸,看季时年乖巧地点点头,弯腰把床放倒,方才回头对身后的两个人歉意地笑,“我是周裕之,特别想谢谢您,今天仓促来不及,改天一定补上。我们也会跟公寓管理反映您的尽职尽责。”   服务阿姨没怎么见过周裕之,但心里揣测大概是季时年的什么亲近的人,看样子气度不凡,尽管说话客气,可是那脸色和表情多少还是严肃吓人的,当下也恭敬客气起来,“您过奖了,应该的。我也没什么事情,既然季小姐不碍事儿,我就回去了。”   服务阿姨被周裕之送出门走在走廊里,这才叹口气,不是她看不明白,明明劳伦斯先生那么紧张季小姐,怎么季小姐眨眼就有了男朋友,肯定是男朋友,那语气她怎么听不出来呢?心里不由得比较这两个人,劳伦斯先生自然是好的,人长得帅,待人温和有礼,从来不会因为他们是打扫卫生的就瞧不上,隔三差五地总有小费,和季小姐差不多,他俩倒都是温和的人。那个周裕之呢,突然她福至心灵地想到季时年的那张报纸,收拾那些散落的报纸时她还想这版怎么被抓破了几个洞,那不就是说的是周裕之的事情吗?怪不得季小姐会晕倒,趁着女朋友不在搞出这样的事情,谁能受得了?原来就是对面风华酒店的小老板,有钱人真是没有省心的。可是看刚才季小姐好像并没怎样,还很听话,这她就搞不懂了,难道季小姐已经原谅了那个周裕之?可惜劳伦斯先生了,看他小心翼翼地抱着季小姐等救护车,满眼满脸的痛苦,唉,可惜了。   回头看季时年闭着眼睛,不管真睡假睡,看来她是不想再和人说话了,低头在她耳边悄声说,“我们出去,你要有需要就叫护士。”季时年的睫毛颤动了几下并不说话,周裕之掖掖被角直起身,回头指指门示意劳伦斯一起出去。   周裕之摸出支烟,看到墙壁上挂着的禁烟标志,又放回口袋,“到院子里吧。”说着迈步向走廊外走去。   劳伦斯看一眼关着的房门,随即也跟着。   “我知道你来C城是为了什么,也知道你积极地参与风华是为了什么。”走至一处开阔的空地,天色微暗,周裕之站定,摸出烟和打火机却并不点燃,眼睛悠悠地越过劳伦斯看向身后的病房。   劳伦斯不说话看向周裕之,“你觉得是什么?”   “都是聪明人,不用打哑谜。今天可以摊开说话,或许我们之间原本是可以一点儿关联都没有,但是,因为我们共同有一个父亲,所以在血缘上我不得不承认你的存在,以及你的出现给原本安静平和的家庭带来怎样大的麻烦和变动。不好意思,我无意讨论这个发生在二十多年前的事情的道德对错,无论这中间谁犯了错误,受到伤害的一定是所有有关联的人。我们也不可能去追踪凶手是谁,就是他明明在眼前,可我们又能怎样?不用猜,你也作如是想吧。”   周裕之自嘲地笑对上劳伦斯的眼睛,他知道劳伦斯没想到他会如此直截了当地把这个深埋的秘密如此轻易地说出来,何况是这样的环境下。果然,劳伦斯的面部有些尴尬,然后又归于平静,只是抿紧嘴等待他的下文。   “你不用紧张,既然说出来,我也不打算有什么举动,很可笑,在得知这样的事情后我也想当个判官代上帝进行公平的审判。可是你知道,谁也取代不了上帝,谁也没有权利替代上帝,现在,我决定放弃我的痴心妄想,让上帝去做决定和评判吧,也让做错事的人自己去反省和承受。所以,劳伦斯,我今天放弃风华不是因为害怕或其他,也不是因为斗不过你。海南的项目完成之后我会离开风华,你也无需再费力跟我斗,我们之间的输赢根本没有任何意义,你赢我赢于风华来说都不是好事,我们之间就血缘关系而言,没必要拿风华的东风来对抗风华的西风,然后让坐守的渔翁得利。”   劳伦斯略有费解地看周裕之,“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你来风华不久。”   “是你自己说的要放弃?你肯吗?”劳伦斯温情的脸变得从未有过的严峻,眼神有着赤裸裸地怀疑。   “你大可不必质疑,我说了,就不会否认,也不会暗地动手脚。无论你对周闻生是恨是爱,我劝告一句,别拿风华去赌,但凡你身上淌了周家的血液就别干出亲者痛仇者快的事情。豪天的孙志鹏做梦都想把风华收归囊中,你不要被他利用了。”   周裕之看劳伦斯慌乱的面色,果然被他猜中,海南项目的信息或多或少会被外面知道,让收购工作受到影响,他曾经怀疑过,如今算是证实,幸好劳伦斯还不算笨,也或许他还有怀疑,对孙志鹏的刻意邀约不太积极。   “你把周闻生和我都当成了你的敌人,你甚至想过借助孙志鹏的力量来得到你想要的,如果你是想拿了风华干出一番好事业,我支持你,但如果仅仅是报复,我有必要告诉你孙志鹏的为人,中山狼而已。你以为你聪明,可以驱鬼驭魔,为你所用,但愿不要那么天真。”   “今天我很明白地告诉你风华此后的事情我将不再参与。你权可放心。但是,我也想要你答应我的条件。”   “只要你确认离开,请说。”   “第一,不要对我母亲有任何伤害,到目前为止她是幸福的,所以,我和父亲都没有告诉过她这些,希望你也不要去企图碰触这个禁区。如果说无辜,她是整个事件里最无辜的人,比起你的母亲受的苦,她受到的欺骗让人更痛心。”   “第二,不要对季时年有任何企图,我不会允许。”   看着劳伦斯愣在那里,周裕之的打火机终于“噗”地一声燃起火苗。   “你和时年有怎样的过去我不去管,如今她是我的女朋友,我就不希望有任何过去的痛苦来打扰她。今天的事情谢谢你,但是,也到此为止。无论你多不舍,多想回头。”   劳伦斯的眼中流露出痛苦和挣扎,“这不可能,她就是Anne,我以前的女朋友,她不过是忘了以前而已。”   “她不是忘了,是选择忘了,时年跟我讲她喜欢重生,如今是我们在相爱。”周裕之在最后两个字的时候狠狠咬住音节。   “她都告诉你了?告诉你她的过去?她选择重生?”劳伦斯突然像被撕裂了一个口子,表情疯狂,伸手抓了周裕之的肩。   “过去让她痛苦,为什么不选择遗忘呢?你的出现只会让让她更痛苦,不用我提醒每次时年见到你的态度吧。”周裕之避开问题,选择了残忍的反问句,果然,当他轻轻地甩了甩肩膀,劳伦斯的手便无力地掉了下去。   “她是这样的,可是我想不出来过去哪里有痛苦,我们很相爱,突然她就消失了。四年后在这里遇到她,我曾怀疑,到今天才确认季时年就是Anne,Anne就是季时年,死了的Anne变成活着的季时年,虽然外貌已经发生了变化,变得我都认不出来,可是那个蝴蝶一样的印记,没有谁会有。”劳伦斯失魂落魄,周裕之说季时年宁愿忘记过去,说过去都是痛苦的,他们明明有着快乐的过去的,记得一片花海中的亲吻,记得她哭着在他身下绽放,记得她说我什么都没有只有你了。难道这些都是痛苦的?   心被一下一下地扎,周裕之猛抽几口烟,即使他做了那么多心理建设,即使他穷尽力气让自己别在意以前,听到劳伦斯只言片语中对他们过去的描述,心里还是疼。人总是贪婪的,一旦觉得好,恨不得自己能够全部拥有,不能丝毫忍受她曾经属于过别人。不过,看着痛苦狂乱的劳伦斯,周裕之又不禁庆幸,庆幸自己是后来拥有的那个,尽管会难受Anne的过去,却可以有现在的季时年的甜美抚慰伤心。   两个男人之间的沉默,好一会儿,劳伦斯伸手胡乱抹了把脸,光线暗,周裕之不知道他是否哭了。   “第一个条件我答应你,她也是我的长辈,至于第二个,如果Anne如你说,过去让她痛苦,尽管我不知道什么使她痛苦,我可以不去找她,但是如果哪一天季时年还愿意想起Anne,想起我们在法国的日子,对不起,我不会眼睁睁看你把她带走。”   周裕之看着燃烧半截儿的香烟,红色的火光在微暗的空气里一明一灭,突然伸手用指头捏灭了,仿佛那不是火而只是染了刚才夕阳的颜色。   “我不会给你机会的。”   “你放心,如果你让她痛苦,我也不会坐视不管。”   周裕之轻轻开门,时间很长,刚才护士说季时年始终没有摁铃,他想大概是睡着了。门刚关好,就听见季时年说话。   “是你吗,裕之?”   “没睡?”   “不太困。”   “躺得无聊吗?”   “明天出院好不好,这里没意思。”   “等明天再看一下手腕,我们就回去,还到老宅,那里也有人照顾,等海南的事情完事儿了,我们就去法国看伯父,你想待多久就待多久。”   “你骗我,风华怎么办?”季时年仰头睁大眼睛看周裕之,看他是否只是为了敷衍她说得安慰话,却不料撞到周裕之的眼里,清澈的,真诚的,笃定的。本来是想取笑他,看到这样的目光反而不知说什么好了。   “我不在的时候风华不也很好吗?你担心什么?”周裕之似乎猜到季时年在想什么,刮了刮她的鼻子,“担心你自己好不好?”   “我怎么啦?”   “你干的好事,好端端地摔成这样,诚心不让人安生。我不是说过要信我吗?报纸上那么假的新闻你信却不信我?”   季时年本来是垂着头的,听这个人居然反咬一口,忍不住抬起脸斥道,“你讲理不讲理,我不信你了吗?不信你,怎么可以三言两语就原谅你了?自己做事不小心,还怨我,真希望多泼一些水。”   “真狠心,这哪是亲老婆说的话。”周裕之满意地看季时年刚才恹恹的情绪成功地消褪。   “什么亲老婆,难道你还有其他的老婆?”他还当她是病人吗?尽说这些让人想骂人的话。   “时年,你是承认当我老婆了吧。”周裕之挤到季时年的一侧,小心地避开受伤的手腕,伸出胳膊圈住她。   “我说了吗?”季时年的脸变得粉红,刚才只顾着反驳他,哪想到跳进了圈套。   “我听见了,你答应的。”   周裕之不容季时年再说话,低头压上思念的花朵。这一个月的焦渴被突如其来的世故惊吓得无影无踪,此时,她柔嫩粉粉的唇重新勾起了他的本能。噙住这一片芳香,心里的暖便慢慢复苏。温柔的逐渐被狂野的取代,想起了那个蝴蝶的印记,心里老大不舒服,舌头近乎虐待似地洗礼着芳泽,裹挟着力道隳突叫嚣,横冲直撞,逼迫地怀里的人不得不仰首承受恩露,牙齿也耐不住,即使拼命控制仍然咬疼了娇嫩的唇瓣,惹来眼泪汪汪地嗔怒,前一刻的歉意却阻止不了下一刻的依然故我。   “时年,时年。”   “嗯?”   “答应我,再不许别人……这样……你是我的。说……你是我的。”   “裕之,我爱你。”   “还有……”   “我是你的……亲老婆。”   周裕之的手从宽松的衣襟中摸去,滑过让自己心旌摇荡的俏挺盈润,流连片刻,最终摩挲到背后准确地盖在肩胛的蝴蝶印记,眼睛却探寻着,“时年,我爱你,你是我的?”直到亦是红云满面情思急昏的季时年咬着唇羞涩地点头,才再次吻上红唇,温柔地,仿佛不禁触碰的美好。   作者有话要说:  现在上演的是部经典美剧《人人都爱雷蒙德》,只不过换了主角,人人都爱尤阿希姆·勒夫,这就是世界杯背后的故事。所以,我们就不说他了。   章鱼帝保罗放弃了德国,穆勒不能上场之外,拉姆的话也引起了争议,据说达到了内讧的程度。过去的胜利,德国胜在团队,胜在整体协作,如果现在的内讧是事实,那么无坚不摧、固若金汤的德国战车就岌岌可危,怪不得章鱼帝重新做出选择。   无论怎样,祝福凌晨的德国。 ☆、谁知我心   季时年出院并没回老宅,还是坚持回自己的公寓。那老宅白天周裕之不在,却有些空寂,还是公寓好,他不在,也知道对着窗户的风华大楼里有个人,何况如果周裕之有空出工夫,转个弯几分钟也就过来。手腕不便,可以叫公寓管理来服务,其实,也没什么大的,不过是洗个澡穿个衣服不方便,但这些周裕之也不假手于别人,都是自己亲历亲为,所以周裕之也没太反对,公寓就公寓吧。   季时年给李部长打了电话,自然说了没能参加文化节的遗憾,李部长连连说感谢,又听说季时年受伤在家养伤,又赶紧嘱咐保重身体便挂了电话。季时年忐忑地等着接下来的电话,手机却再未声响,心里放松,是自己多虑了。   经过周裕之的安排,公寓管理还是派了那个服务阿姨来做特别服务,工作倒是省心,就是陪着季时年,帮她做些事情。这段日子在季时年这里的时间多一些,服务的阿姨算是见识了周裕之的耐心体贴,看来那报纸也未见得说的是真话。自然也看出来季时年的一颗心都在周裕之身上,那劳伦斯先生恐怕是有情却被无情恼,那一天特意在外面问她季小姐身体怎么样,人却不进来也不让她和季小姐说。看劳伦斯的背影还真是可怜,但又有什么办法。   下午的时候来了陌生客人,季时年是在睡觉,门铃响了,服务阿姨紧赶着去开门,两个中年男子,前面一个手里拎了小巧的果篮和鲜花,一看就是来看病人的。   把客人让进屋,服务阿姨上了楼去叫季时年。季时年睡得懵懵懂懂,似乎也没甚听清是谁,披了件毛衣外衫下楼,直到看到沙发上坐着的人才低呼,“方秘书长,您怎么来了?”   服务阿姨这才想起这个进门就看着面善的人是谁,原来是市领导,本地的父母官,电视新闻里会出现的身影。心里不觉迓异,这季小姐未免来头太大,乖乖,连市委秘书长都来探病,不觉又多了分小心。   方战只是笑了笑,“没什么事儿吧?”   李部长把鲜花和果篮交给阿姨,过来省视了下季时年的胳膊,“怎么搞的?手腕没骨折吧?”   季时年当然不好说是洗澡摔倒的,那样的情景多少是难堪的,“地面湿滑不小心摔了,不过不严重,再过一个星期搭板就可以撤掉,以后多小心注意就是了。”说着试图要动一下右臂,以显示问题的确不大,幅度有些大,还是钻心地疼,眉头忍不住皱了下。   方战也站了起来,身体向前倾,手在空中虚虚地向下按了按,“你就别逞能了。”   季时年顺势笑一下,忽略了方战的口气,这语气总有点儿让人心脏颤颤的。   待阿姨把洗好的水果端上来,李部长动手剥桔子,“时年,尝尝这蜜桔,正经的甜,可是过去皇帝的贡品。”   季时年接过来停一下又放在方战面前,“方秘书长您来一个。”   不等方战说话,李部长在旁边道,“秘书长可享不了这好口味,他过敏。”   季时年的手一时僵在那里,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方战笑吟吟地伸手过去,“嗨,没那么夸张,偶尔一个还不妨事。”   这空当儿,季时年又觉得该拿回来,方战正抓了桔子的一角皮,两人一扯,那果肉居然骨碌碌滚了下来落到桌面上。两个人都“哎呀”了一声,季时年脸皮薄,脸色从白到粉,然后转红,方战忍俊不禁若无其事地捡起来放到垃圾筐里。   李部长在旁边看了一出妙戏,也是一愣,看方战面色平稳,忙再递个桔子给季时年,“来来来,这个也好。”   闲聊几句法国的事情,季时年好几次转头看李部长,却发现她的目光过去,他的目光便转走,心里的念头转了几转,心下想到大概是报纸的事情他也知道了。   李部长的确是在想这事,他不知道方战看到没有,当初看到报纸,心里第一个感觉就是松口气,然后又提起心。方战很少翻报纸,也就是吃完饭翻一会儿,新闻版、社会版和财经版,但是类似的娱乐版他就不清楚了,这个,一般男的总归是没有太多兴趣的,大概不会瞧见吧,可是他心里又想,看到好还是看不到好。李部长想从方战面色上看出几分,却什么都瞧不出来,心里便又开始担心季时年。到季时年今早打来电话,又听说是在公寓,李部长的心里笃定这中间是有问题了,或许季时年和周裕之之间有了嫌隙,想来想去,喜忧参半,自己却不知喜为何,忧为何。   也就待了二十分钟半个小时,又嘱咐季时年安心养伤,方战和李部长这才起身告辞。开门处却是周裕之手拿车钥匙正欲敲门,一里一外一出一进的人都没有想到,面面相觑。   李部长机灵,“是风华周总,啊,方秘书长来看望我们的法国专家,市长说了,要搞个庆功宴,好好感谢参与的工作人员,没想到季小姐出了小意外,还好,不算严重。”   周裕之在最初的惊讶后,脸色瞬间恢复自然,含笑打了招呼,“谢谢方秘书长和李部长记挂。”   方战似是无意地打量了周裕之,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下,“你们的收购情况阶段性报告市长看了,做的不错,政府把如此重要的项目交给风华,而没交到任何其它国有的企业,也说明政府信任风华,当时有些领导担心过,如今看来还不错。”   方战的话是夸人的话,但那表情却不甚愉悦,周裕之心里明白,谦逊地点头称是。   看方战和李部长坐车离开,周裕之挑起的眼角垂下来,回头冷不防对上季时年的脸,心里一惊,忙浮了笑容,“累不累?”   “是无聊得累,你怎么回来了,现在可是上班时间。”季时年单手抓住周裕之的胳膊拉他往回走。   如果季时年没感觉,那他永远不会说,周裕之看着眼前毛茸茸的脑袋,短发长(zhang)长(chang),剪了个童花头,配一身休闲的打扮和刚才爱娇的语气,表情可爱得紧,他恨不能立时找个地方把个桃子藏起来,谁也别动念头。那天对季时年坦白吴佩佩的故事时他隐瞒了一句话没说,就是那句,吴佩佩挑衅似地说,方秘书长喜欢季时年。   “晚上要和海南的人一起整理数据,肯定会一起吃晚饭,所以,现在回来跟你待会儿。今天手感觉怎样?”   “本来是没事儿,可刚才给秘书长和李部长比划时,不小心牵了下伤处,现在还微微地疼。”   “他们来就来,你至于激动吗?”刚平息下去的心思又被挑起来,自然没有好气,抓了季时年的胳膊仔细查看。   “我就是不想让他们当回事儿,你知道被人看望来看望去也很烦的。”季时年不知道周裕之有没有感觉,对方战她是越来越没有把握。在法国无聊对周裕之又怨又想的时候,回忆起她离开C城回法国的前前后后不能说不心惊。当初是情急生乱,很多事情根本来不及考虑,事后再一想,那些个举动多少不符合他们之间该有的关系。   今天吃桔子的事情发生时,那样的气氛,那样的笑容,季时年只觉得事情变得太复杂,她看不开了,只唯一清醒的一点是以后不管方战怎么想,她是再不能往前一步了。刚才看周裕之回来,心里腾起的念头就是不想让周裕之担心,不能让他知道,这些事情左不过由自己来处理的好。   就像她来到C城越来越清楚,她之于C城,只是过客,只要她离开风华,她对C城持任何态度都无所谓,包括对方战,甚至她也自私地感觉到方战会有一点点的顾念不去计较她的无礼。但周裕之不同,他和风华分不开,风华和C城分不开,为了风华,周闻生的这一路安排,她岂会不明白,她只不过是看看自己能坚持到什么时候。或者一天他足够爱她,为了她离开这里,或者一天她足够爱他,为了他牺牲忍受。   想到这些,心里居然有种悲凉,突然就伸出另一只手搂住周裕之的脖子,嘴里低低地,“你放心,以后不会了。”   周裕之被季时年莫名其妙树懒似的一抱弄得哭笑不得,“不用向我保证,谁疼谁明白?”   掰开季时年如同树猴一样紧缠的手,“少不得去找高度看看才放心。”   高度把季时年留给自己的同事,自然是信得过的,顺便做做理疗。季时年要推辞,高度忙用手做了个停止的手势,“别客气,说来去这个仪器还说风华捐赠的,你就大大方方接受治疗吧,这个东西毕竟不是美容仪器盼你们来,但既然赶上了,用了就用了,谁还有话说?”   两个人出来到高度的办公室,周裕之本是笑着回头,却在看见高度严肃的神情后自动自地将笑容褪掉,原本他也没那么快活。   看高度欲言又止,周裕之拿一块桌子上的饼干,他中午忙着赶进度压根儿就没吃饭。这饼干多半是小护士们孝敬帅哥的。   “有什么你说吧,我还不至于脆弱地听不了什么话。”   “季小姐没跟你讲过她以前的事情吗?”高度抱着胳膊思量了半天说。   “也说过,怎么啦?”也是实话,季时年是说过的,只是说得很少很少,她对他,还是个谜。   “季小姐整过容。手术应该比较大……”高度抬眼看一下周裕之。   周裕之自顾自再拿块饼干,“然后呢?”   “我的意思是,可不是简单地垫个鼻子,拉个双眼皮什么的,季小姐她的面部轮廓都发生了变化,鼻子、下巴,还有双眼皮这些个别人热衷的部位倒没什么大变化,换句话,她整容应该是一个大型手术的一部分,整容不过是修复她身体的部分工程之一。”   看周裕之不说话,高度试探地继续说,“这次送她来急救,我用仪器进行了检测,在她的头部发现多处人工吻合的痕迹,从医学上来讲,是可以确定这些猜测的。还有……”   “有什么就说,吞吞吐吐,你什么时候像个娘们儿了?”周裕之的心里有些急。   “肋下有手术痕迹,疑似开胸腔。”高度差点儿咬断自己的舌头,肋下,肋下不就是胸部附近吗?果然周裕之的脸变了色。   “我不是故意看你女人,在医生眼里自然没什么区别。”高度慌忙解释。   “废什么话,继续说。”有句古诗是什么来着,黑云压城城欲摧,此时的高度觉得周裕之就这个样子。   “据我的判断,季小姐曾经经历一场大的灾难,或许是车祸,胸腔受到冲击,颅内也受到冲击,面部毁损严重,不得不进行面部重植,为解缓痛苦,在手术初期大量使用止痛药剂,因而也产生了部分依赖性,也是药瘾症的根源。你不用担心,她的整体身体状况还不错,应该说当时接受了很好地治疗,术后效果不错,偶尔有药瘾症,但并不碍事儿,她控制得很好。”   周裕之终于松一大口气,一瞬间他都以为季时年会撒手而去,扯出个累极放松的笑容,“谢谢,没事就好。”   高度拍拍周裕之的肩膀,“随时待命,祝你们好运。”   作者有话要说:  医学情节,纯属瞎编;如有错误,闭眼跳过;可以砸砖,可以刀砍;让俺学医,绝无可能。 ☆、浑水摸鱼   吴佩佩懒散地在花园里散步回来,佣人说刚才手机响了两遍,拿起手机并不是手机里存储的号码,随手放下却又想起这个电话似乎有些熟悉,仔细看半天,凭借自己当主持的超强记忆力终于想起这前四个数字正是风华酒店的电话,后面四个倒不太肯定,心跳地突突地,想起前几日的事情。   那天被周裕之拒绝后,也不知哪里来的怒气泼了对方一杯水,吴佩佩原以为这件事情就算是没有希望了,可刚出饭店便接到孙志鹏秘书的电话说董事长想要见她。吴佩佩撇嘴一笑,这孙志鹏肯定是嗅到什么了,只是没想到这样快。   坐在孙志鹏的对面,吴佩佩妩媚地瞟自己的前情人一眼,照例他们是在一处隐秘的会所见面。扫周围一眼,这个房间是孙志鹏的专用,一年除会费外要另付几十万作为长期租用费用。不过对于孙志鹏这样的伪君子,找个安全的地方偷情也是值得的,当然据说这个房间也会给某些重量级人物使用。   明显的,这房间的色系已不是自己在那个时候的奢华风格,居然走的是甜美的美式田园风格。连壁纸都换了花色,吴佩佩鼻孔哼了一声,估计又拐了个什么没见过市面的小姑娘。   孙志鹏一直看着吴佩佩的表情,最后在她发出那声轻哼之后笑了,“佩佩,喜欢现在的陈设吗?”   “看不出哪里好。”   “我以为你有了孩子以后会更喜欢这样恬静的生活。”   “怎么会?我当然希望自己的孩子生下来就能过上贵族的生活。”   “佩佩说笑了,我们的孩子怎么不会是贵族?就算不是贵族,也注定是C城的名流。”孙志鹏突然温柔的语气让吴佩佩受了惊吓,心里又欣喜。   “你不是不认吗?”   “我怎么会不认,不认又怎么会安排你在别墅散心,你就是想法太简单,不要跟我闹,谁亲谁近你总能分得清吧?”   “你想说什么?”   “你去找周裕之我不怪你,谁让我之前没跟你讲清楚呢?”   “你跟踪我?”   “不是跟踪,只是关心你和孩子的安全。你看看,周裕之不也没答应什么嘛。”   “你怎么知道我们没达成什么?”   “那你又怎么会泼他水呢?女人总是容易冲动。”孙志鹏笑着拿出几张照片。   那些照片真的是她和周裕之在餐厅的过程,甚至周裕之去之前照相的人已经在那里等着。最后二张看上去却不是餐厅,而是一个房间的床上,一个女子赤身趴在床上,波浪似的的卷发倾覆在床榻上,白色的身体衬着金红色的床单十分地淫逸奢艳,再往下一张是女子的正面,下身只搭了一条窄窄的丝质织物,上身依然没有丝缕,一只胳膊拢过身体,刚好遮住胸前的敏感点,却留下更多地引人遐思。那张脸正毫无知觉地睡着,枕在一条男人的大腿,甚至男性的生殖特征也被隐隐约约捕捉到画面中来。只这一张,画中的美人便死无葬身之地。   吴佩佩手脚冰冷,这孙志鹏比她想的要阴得多,开始她只是想他无聊,现在却开始真的害怕,如果孙志鹏要毁她恐怕也易如反掌。   “佩佩,你睡着了还真是美。”孙志鹏并不拿回照片,“我便拍了几张,闲暇的时候观赏把玩。”   “你卑鄙!”吴佩佩自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从开始她便是孙志鹏的一枚棋子,他利用她,然后准备随时毁掉她,在她不听话的时候。   艳照毁掉多少个公众人物,她可以怀孕,可以对外娇笑地称孩子的父亲是圈外人,然后孙志鹏配合地煞有介事地暗中提供一个高大的模糊背影,现在全世界的人都知道吴佩佩为了孩子出国静养兼和男友团聚去了。大家似乎谅解了一个女人的苦心,可是她不可以有艳照,尽管名声未必光明磊落,但不能给人以把柄。不过这个圈子里又有几个冰清玉洁?   “还有动态的。”孙志鹏说着拿了遥控打开影碟机,正是一男一女活色生香的画面,不用录像转来转去,两个主角如鱼得水,欲海沉沦,自是配合地做了全景观摩。吴佩佩吓傻了,不用再看,那个女人是自己,那个年轻男子是刚来电视台的一个实习记者,长得和金城武有些像,她喜欢的偶像。喘息声撞击着耳鼓膜,吴佩佩清晰地听到她媚得可以滴出水的声音断断续续地说,我会让你转正。赤-裸-裸的潜规则。   “你变态!我只有那么一次,就一次!”吴佩佩捂住眼睛尖叫。   孙志鹏待她不叫了才阴恻恻地开口,“你还让我信孩子是我的,你敢生出来,我可没打算替别人养儿子。”   吴佩佩只能喃喃地说些自己也听不懂的话,半晌,泪眼模糊,心神俱碎,“你说过的再不管我!”她的腹部有些疼痛,心里突然有种预感,“我不会再有其他想法了,求你”。   “有勇气做就要有勇气承担后果。”孙志鹏慢条斯理收起照片,关掉影碟机,“你现在的工作是两个,第一,你是周裕之的地下情人,今天照片会见报,你要做好思想准备见媒体;第二,你要想法儿去见季时年,跟她继续哭诉,求她成全你和周裕之。”   “可是我和他没什么啊?”吴佩佩愣住了。   “当然没有什么,不过是浑水摸鱼而已,本着实事求是的原则,媒体面前你也不能承认你和周裕之有关系,重要的是含糊,要形成导向性,这个你应该会演,不用我教你,至于季时年,她不会把你的话曝给媒体的,怎么像真的就怎么说。不要跟我讲条件,这些做了,照片和影碟自然还是私人把玩而已,如果最后事情成功,那就留给你自己自由处理。”   “季时年怎么会信我?”   “信不信也就是试一试,你去演就好。”不是让季时年信,就是让她疑,就是让方战厌恶周裕之,所以越乱越好。   吴佩佩含泪离开会所返回自己在城里的公寓。第二天报纸果然出现了风华周少的绯闻,而她的寓所外面也围了众多媒体,吴佩佩护着腹部,在佣人的陪同下左躲右闪出了家门,媒体狂风暴雨式地袭击采访只换来当事人的两行清泪,吴佩佩欲言又止,悲戚的眼神和眼泪终于使事情就此混乱。   手里的手机再次响起,吴佩佩定定神接起来。那边却不是周裕之,来人自报家门是风华的律师想和她谈一下这几日的风华周裕之总经理的绯闻事件,律师打来电话是吴佩佩没想到的,周裕之倒不怕居然直接让律师来找她,她本身就是搅浑水的,自然也没什么好说的,几句敷衍挂了电话。这一步完了还有季时年那里。孙志鹏的手下已经告诉她季时年回来了。   季时年手已见好,搭板拆仍然休息在家。正看书听得门铃响,服务阿姨在楼上,便自己去开门。吴佩佩摘下墨镜露出一张略有些浮肿的脸,见是季时年便浮起惨笑,“季小姐……”一句话未完已经哽咽。   季时年愣愣地看着眼前的女人几秒,敞开的房门让身体有些冷,人也就清醒了,让开身子,“吴小姐进来说话。”   吴佩佩摸不准季时年是什么态度,只得继续期期艾艾,看季时年坐在沙发看她一眼,立即几步过来,“季小姐,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可我没办法啊。”   季时年本猜不透这女人来是为了什么,这一开口多少有些明白,只是不知道她拿了这么个谎言有何贵干?   “我和周总经理……我想要这个孩子,求你成全。”吴佩佩的眼泪跟着话就落了下来。   季时年疑惑地看着吴佩佩,“你的孩子不是周裕之的,干嘛要我成全你生下来?”   “周裕之他骗你,我是真的。”吴佩佩硬着头皮往下演。   “吴小姐,你究竟出于什么目的我不清楚,你的谎言想得到什么我也不想知道,看你是真怀孕了,这样对孩子也不好。”季时年皱起眉头,吴佩佩简直是个疯子。   “你不相信?当然你不会相信,可我敢说,这孩子是真的,如果你不信,就耐心等三四个月验DNA。”吴佩佩阴恻恻地,心里却是一阵害怕,这完全是无意识状态下的乱说,她只知道拼命演完这一出那些照片和录影才不会外泄,她才会有基本的保全。   季时年的脸色变白,放下手里的书,“吴小姐,你不要胡言乱语,我体谅你是个母亲也不计较你说了些什么,否则我大可叫警察来。现在请你出去,立刻!”   吴佩佩面带泪痕出了房门,料想中的快门和闪光掠过,两个貌似记者的人正拿了长枪短炮候在季时年的屋外,两个女人一时愣怔被拍个正着。吴佩佩匆匆离去,季时年关门托着墙,头一阵眩晕。阿姨早冲了过来,扶住季时年,嘴里念叨着“造孽哟。”   周裕之是第二天在报纸上看到这则事情的,心里的怒便再也压不住。昨天晚上季时年只说头痛早早睡了,他便也不敢打扰她睡在客房。原来如此,这孙志鹏未免欺人太甚,他不拿他的丑事做文章罢了,偏偏这个无赖铁了心要泼他脏水。事情他已经和父亲说过,周闻生让他处理好不要给风华带来负面影响,他便让顾问律师和吴佩佩通话,希望她适可而止,否则自然有法律说话,结果她居然还敢来骚扰季时年,孙志鹏到底给了她多大的胆子让她胡作非为。   吴佩佩接了周裕之的电话动了心眼儿没跟孙志鹏汇报便去赴约,她也不知出于什么心理带着不安来到约定的地方。开门不料房间里还有第二个人,一个戴眼镜的男子向她自我介绍是风华的法律顾问,也就是前一天通过话的人。吴佩佩笑一下,却只看周裕之,眼角上挑,似乎是挑衅,谁让你不和我合作。   周裕之给律师一个眼色,法律顾问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个信封递到吴佩佩面前。   “什么?钱吗?或者支票?打发我?”吴佩佩娇笑着,但手感明明就不是钱和支票,快速地抽出来以后,笑声戛然而止,面色渐渐恐怖起来,“你们怎么会有?”   照片有秩序地按时间顺序排好,最早的是今年5、6月份她和孙志鹏在上海酒吧街的合影,然后是她和他分别出现在某个会所的一栋别墅前,还有其他一些琐碎的,比如酒会上两个人隔着人群互相凝望挑逗的眼神,还有她居住的别墅产权证上的人名以及她出入别墅的几个镜头,偶尔还有他们在一起的。反正看下来她和孙志鹏偷情倒是证据确凿。   吴佩佩冷汗下来,这几日薄薄的照片似乎都成了炸弹,一个不留神她便被炸得魂飞魄散。   “吴小姐你可以回去告诉孙志鹏,如果他再这样下去,我们会诉诸法律,只要告其中一个媒体毁坏名誉,呈堂证供时这些都是洗清周先生的有力证据,而届时这些东西就会以公开的和非公开的方式公布于众。”法律顾问面无表情地说话,周裕之始终一言不发。   吴佩佩出门便给孙志鹏打电话,也不顾他让她有事联系秘书的要求,哆哆嗦嗦说完,孙志鹏果然不说话了,停了半晌,“照片模糊吗?”   “起初的是,可后来都是清晰的,即使模糊也能看出来是谁,志鹏,怎么办?”吴佩佩六神无主,她怎么办,两边都是伤人的武器,是她太贪心吗让自己陷入绝境,遭遇禽兽。无意识地走来走去,越走越急,皮包忽然挂住一个支架“腾”地拖住她,来不及回身,人已经摔倒在旁边的墙上,腰部被狠狠一撞,然后身体的最底处翻腾起来一种酸痛,越来越厉害,越来越明显,酸痛变成绞痛,吴佩佩手捂在腹部,心里惶恐起来。   再后来风华挑了《晚报》告其毁坏名誉,晚报自然始终没有得到过更可靠的消息证明周裕之和吴佩佩之间有什么,何况绯闻女主角并没给过明确的答复又突然消失,仔细想事情复杂,接着又在一些大人物的授意下周旋私了。这档子事情便突然偃旗息鼓,几日后风平浪静,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似的。过几日报纸登一档致歉声明,声明的内容只是说新闻媒介应该更多关注民生,而非杂七杂八的八卦,尤其是空穴来风的事情,前一阵子的部分报道不实且有悖于办报的初衷,今后希望成为反映民声传达政策的渠道等等。老百姓自然不知所云,有心人却兀自揣测。   作者有话要说:  我回来了,感谢大家的慰问!!身体好了神清气爽啊!!   本周末会补更一章,估计不晚于周日午,据说有戏哦。。。 ☆、惠风和畅   周裕之今日轻松。他自然是想回击孙志鹏的,但周闻生却说一句,别逼到太狠,得饶人处且饶人,据说马副市长也说话了。周裕之只得作罢,不过好歹对季时年是个交待,证明自己清白。   这几日季时年总是郁郁的,笑容也浅浅的,无事的时候爱发呆,眼神仿佛穿透时光到不知名的空间,没来由地让他心惊。这种心惊让周裕之心里渗出凉意,似乎为了驱除凉意,或者是为了证实季时年就在自己身边,每夜抱住纤细的身体只想嵌进自己的。季时年也不反抗,温柔顺从地伴着他一次一次。甚至某天的半夜,他在一个不好的梦醒来之后略有急躁地从后面进入,她也只是从梦中醒来抓着他的手一声不吭,夜黑,背对着自己,周裕之看不清季时年的脸,心里充满失落和怜惜,动作却凶猛起来,仿佛这样才可以证明他保护她的决心。   今天,事情云开雾散,季时年不必再受委屈,周裕之自信自己可以做得更好。快了,快要结束了,等他手头的事情一完,他们或许就可以不受羁绊地离开,收购进展得快的话春节应该就可以过得轻松惬意。   今年是暖冬,要进入冬季了反而又突然暖和起来,让人疑惑春天又来了。季时年从善如流减了衣服,只穿了一条质地稍厚的裙子,贴着腰际褶皱下垂最后裙摆在膝盖处飘成一朵花儿,外面只套上薄薄的大衣,在路边等周裕之的时候晓风拂过脸,竟有温暖之意。   周裕之车开过来,等季时年上车,忍不住摸她的脸,“这是冬天,你穿的单薄了些。”他知道季时年总喜欢穿裙子,甚至从来不穿袜子,还好C城的天气冬不算冷夏不算热,今天又实在是称得上暖和。   季时年脱下大衣,“这还热呢,天气不正常。今天早早地约我出来有事?”   抓着她的手轻吻一下,“项目快结束了,心里高兴,觉得该犒劳一下自己。”周裕之呵呵地笑,“美食+美女。”   季时年的嘴角也翘起来,这是回到C城后周裕之露出来少有的真心无负担的笑容。她忍到现在为的不就是两个人的快乐吗?   晚餐是藏餐,却不是真正的藏家风味儿,打了藏餐的名头,玩儿的是小资的情调。周裕之低声和季时年说这里其实是挂羊头卖狗肉。   果然看菜单的名称便知卖家不一般。名字云山雾罩,不询问根本不知道菜是什么,不过看旁边的照片却让人食欲大开。主打是西藏来的一种石头特制的锅,有些像火锅,可以先吃里面的鱼和汤,剩下的便是下些鲜菜,再配几样名字拗口的小菜。   周裕之总是这样,体贴和关心熨贴入心,知道她喜欢美食美酒,就偷偷下工夫找来这些好玩儿好吃的东西。尽管季时年不懂酒店管理,还是佩服周裕之,他想把风华做成他的性格,对客人的服务润物细无声,如果风华在他手里一定也可以这样让人感动,让人流连。他的理想,他的事业,是不是需要她来成全?   其实,美食在她并不重要,一直以来,他不知道她渐渐喜欢上的是他陪她的感觉,如果没有他的陪伴,没有他讲述那些个美食的故事长短,没有他微笑看她大啖佳肴的眼神,那些也只是些食物罢了。   低头喝汤避开周裕之的眼睛,炙热的,敏锐的。   她季时年最近是大忙人,吴佩佩来后的第二天,周闻生和徐至美也来过,带了好些汤水,让她回家住。是季时年让周裕之别告诉他们,不过是不想让徐至美担心的。这下吴佩佩的到访自然暴露行踪。   徐至美和阿姨在厨房摆弄汤水的时候,周闻生说裕之前几天说海南的事情忙完以后他要去法国,我想大概和最近的事情有关,时年,他对风华是下了心血的。   周闻生只这些话,然后便看着她。可季时年怎么会不知道他是想让她施加影响改变周裕之的决定。不可否认听到周闻生转述周裕之的话她是惊喜的,她一直以为他只是用那样的话安慰她的,原来他知道她的为难,体恤她的处境,他可以爱她抛开风华,这是真的。可是那惊喜却如闪电只是瞬间照亮她渐趋枯黑的梦,周闻生的潜台词让她重陷入困境。   鱼汤果然好喝,鱼肉也鲜美可口,饭后,季时年说想去以前去过的那片野海滩,周裕之略有些诧异,天气倒是尚可,而且刚才喝的是暖烘烘的泡椒鱼汤,全身发热,海边的温度还是可以忍受的。   黑夜里路上静的很,一侧是隐隐的山影,一侧是海岸线,车速很快,绝尘驶入黑暗,留下一丝尾灯的光亮,二十多分钟后已经到了渔村,小路很熟,车子就那样开到离海几百米的地方停下来靠近一片礁石群,正是涨潮的时候,海水最终涨上来的时候恐怕也就几十米的距离。   两个人站在车前头遥望月光下的海,海滩寂静无人,海浪滔天彻响。   季时年的头靠在周裕之肩上,“记得吗?有一次也在这里。”   周裕之自然记得这里,他带着季时年到这里,那时她单纯善良,对谎言造成的伤害心生恐惧却还是下定决心和他攻守同盟,如果那个时候她退缩,也许他们就错过了两个人此时的美好。也许他根本不会让她退缩。   手臂搂住身边的人,“你答应做我同盟的。”   “可是你打算放弃了。”季时年侧头,呼吸里是周裕之身上好闻的气味,不禁有些贪婪地吸着。   周裕之的手臂一紧,“你……听到什么了吗?”   “其实,你有心跟我回法国我已经很满足了,裕之,留下来吧,这不是当初你想的吗?让风华在你的手里变成世界的旗帜。”   “是父亲请你来当说客?”周裕之低头对上季时年的眼睛。   季时年却不回答,只是自顾自地说,“我希望看你实现梦想的样子,风华多好,你可以实践理想,尽管周总裁又回来,可是他并没有否定你在风华所做的努力,有很多措施都在实施,大家都认可了你。记得上次过生日,那么多的同事自发来为你庆祝生日,我都好感动,你不也不愿意离开他们吗?还有伯母,每次见她,她都那么欢喜,把你小时候的东西一样一样拿出来给我看。你知道我多喜欢看你们一家相亲相爱,那样,伯母也会高兴的。这次回来发现她的身体也不是很好,你会忍心离开?”   “我们相亲相爱,那你呢?你打算去哪里?”周裕之手臂抓住季时年的胳膊使劲往怀里塞,疼惜她的体贴,却又为她大方的口气所恼怒。   “我也在啊,也待在这里,一直到……”季时年仿佛累了,往后退几步坐在汽车引擎盖上,然后撒娇似的顺势把周裕之也拽着坐下来,“一直到我……不喜欢C城的时候。”其实她想的是一直待到待不下去的时候。   周裕之的心跳了跳,一时间不知道怎么接话,他知道父亲肯定是说了,让季时年来做说客,他也能想到,她既然软语相求,他又为何偏要让她难堪,事情到时候再说。   嘴唇压上季时年的额头,有些凉凉的,正好平息一下他的火气,“你怎么会不喜欢,不喜欢我们就离开。什么时候这事儿让你开始操心了。”   季时年也听话地不再说话仰起脸轻轻地用牙齿咬他的下巴颏,“小宝。”   周裕之低头看季时年狡黠地笑,面色别扭,“你从哪里听来这个名字?”   “照片啊,我看到一张小宝百日留念的照片,长得好像你,没想到你那个时候就那么严肃,和小宝这个名字真不配。”季时年说完还是意犹未尽地“小宝,小宝”叫个不停。   周裕之又是尴尬,又是心痒,这个乳名已经多年没人叫了,因为太那个上小学后坚决不让家人再叫,可是如今被季时年唤出来却是格外地不同,叫得人心猿意马,忍不住咬住想要惩罚,心里却明白这惩罚只是个借口而已。转身将季时年慢慢放倒在车前盖上,俯身吻住调皮的唇。   初时是轻舔,既而是吮吸,吻逐渐变得缠绵深刻,娇嫩的唇,白玉的贝齿,香滑的舌,每一个都逃不掉,每一个都是催生情-欲的钥匙。   刚熄灭的发动机从身下传导出源源不断的热量,周裕之的激情几乎使季时年瘫软在车盖上,他的胳膊穿过她的腰紧紧地贴向自己,另一只手却温柔地摸着她的头发、肩,缓缓下移。那唇也逐渐挪到颈窝,酥酥麻麻地痒从那里向全身传遍,季时年的眼睛望着头顶的月亮,快圆满了,清爽得不带一丝云彩。   胸前的衣扣被周裕之的牙齿咬开,袒露出耀眼的白色肌肤,季时年能感觉到周裕之的深情膜拜,他的舌尖舔着她光滑的肌肤,似乎犹不餍足,又解开几颗,大片玉色肌肤的暴露仿佛刺激了身上的人,耳朵里的呼吸声便变得沉重起来。   胸衣的肩带被褪下来,遮掩着胸前娇软美好的织物便软软地垂下来,周裕之看季时年光-裸的胸部紧张地振动着,一下比一下急,两丘雪色圆润捧供起绽成红梅的朱砂,月色下的人体散发着难以喻的神秘和美丽,或者这就是人与自然最好的相处方式。周裕之的眼色与黑暗一色,新潮与海浪共振,耐不住低头咬住跳动的朱砂,手掌下的娇人一阵颤抖,他便抬眼对上她的,唇碰着唇,心贴着心,眼神纠缠。   “时年,时年?”他只是唤她,一声一声,却不说什么,只是盯着她唤她的名字。   季时年终于再耐不住,微抬臻首,轻轻地回应,“小宝。。。。。。”   热情一发不可收拾,周裕之得到鼓励,欲望喷薄而出,掀起飘散的裙摆,缓缓将手没入欲望的深处。   季时年不自觉地扭着身体躲避却更像是配合,突然觉得身下似乎有些凉,脸便热起来,心里明明白白地知道,在这里,在月光下,在这冬日异常温暖的夜晚,他需要她。飘荡的心神被贴上来的热源拉回现实,像是承受不住巨大的力量,喉咙里破出一个“啊”字,那“啊”字还尚未余音收尾,便随了身体的幅度变成曲曲折折的唱腔。   幕天席地,陌生环境刺激带来的激情和快感如此明显,恐惧也如斯,季时年咬了唇不敢放,只怕一放就不能再收拾回来。   周裕之在身体的一紧一松一抽一送间贪婪地看着季时年每个神情变化,他的存在,她的存在,他们存在于彼此,身体没有毫厘,心脏只有寸许,这样的你我是否会更加明白对方的心。   牙齿几乎要咬破花瓣般的唇,周裕之怜惜地用指尖撬开季时年的牙齿,“宝贝儿,没有人,只有我们。”   季时年却摇头,眼神凌乱,尚维持了最后的清明和羞矜。周裕之若突然变身妖魔,平日清俊的脸因欲望而变得妖魅,嘴角带着邪佞的笑,故意地加大了身体的力度和距离。季时年的腰向上拱起形如美好的弧月,眉头皱着,嗓子里传来压抑的呻吟,一颗眼泪从眼角滑下。周裕之还不放过,骤然撤身出来专注地看娇俏的小模样儿。   季时年睁开眼困惑地看周裕之,见他一幅少有的吊儿郎当像,心里委屈,手却绕在他的颈间。   周裕之轻佻地低语,“唱给我听。”   当月光下的琴弦再次被挑动的时候,季时年不可遏制地喊了出来,那一声娇娇地低喊正如乳莺的第一声娇啼,之后便是绵绵不绝的婉转。一声一声,由高至低,低到无穷处,却突然又高亢起来,颤颤地,升上去,仿若要断,偏偏又袅袅地低徊收回最后一个音节。   矜持和羞涩如何抵挡得住如潮的情之火欲之海,季时年知道她的欲帜正如这涨潮的海水一浪浪地将她陷入没顶。手臂无力垂下来贴着引擎前盖,手指在光滑中抠着一个细缝,便紧紧地扳住,脚下无着力点,鞋子刚才已经被脱掉,只好一只脚收回来后跟蹬住前面的进风口,只有这样,她才能有些力量继续承受这无边的爱-欲。   同样的情景也刺激着周裕之,月光、大海、潮声、沙滩,还有美人,心里头突然涌起一个虚荣的念头,谁能像他这样在如此美丽的空间里拥有如此美丽的女孩儿。理智和约束抛在脑后,他想像一个少年那样放纵自己的情爱。当季时年再也发不出声的时候周裕之终于也让自己攀上巅峰,一瞬间的释放之后脑中一片白光。   引擎已凉,两个动也不动的人终于挪了身体,周裕之脱下风衣裹住季时年抱到车里,直到季时年在暖风里娇柔地打个喷嚏,在他的腰上狠狠捏一把,才放下心来,刚才的确有些莽撞,可不得不承认实在是一次完美的体验。   单手握方向盘,右手揽着季时年,驶上回家的路。   汽车带着两人离开后,直到车灯消失在前面的拐弯处,礁石群里走出一个身影,静静地站在刚才车停的地方,慢慢地,慢慢地蹲下身体。   作者有话要说:  不要问俺技术难度系数,也不要问俺有无可行性报告,俺就想写野战排。 ☆、锥心之痛   手机在风衣兜里震动,沙滩上蹲着的人等了很久才在手机第三次响的时候接通,“小王,现在过来吧。”   几分钟后一辆黑色的奥迪驶到海滩,司机小王看着海边站立的身影,突然觉得意气风发的方秘书长给人一种形单影只的感觉,说不出来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只是觉得被海风吹起来的风衣衣角孤零零地飘起落下,就是孤独得要命。当下也不敢多说什么,上前站在方战身后几步的地方。   “秘书长,回家吧?您都待了有两个小时了。”   方战疲惫地转身一挥手,“我们走吧。”   小王心里一惊,秘书长的声音嘶哑,透着无尽的疲倦,隐隐地似乎带着痛心,心里念一句佛,哎,方秘书长果然常情,妻子去世这么多年还是思念无涯。他知道方战来这个野海滩的事情,一般是想去世的妻子。   小王汽车开得稳,方战靠在后座上,没在阴影里,手托着脸庞,后槽牙一直不停地疼,疼得揪心。今天怎么会来到这片野海滩的?   这片海滩是他刚来C城走访基层时来过的,后来妻子的祭日或者想和妻子对话的时候他便选择来这里。今天他是想来和她说一件事情,最近做的决定,也是妻子去世时最关心的事情。   周裕之和电视台主持人吴佩佩的绯闻搞得尽人皆知,方战倒不觉得周裕之会做出那样的事儿,但是终归是在里面不太干净,否则怎么会纠缠来纠缠去。当然他关心八卦不是他关心周裕之,他只是不想让季时年受到过多的伤害。   当有一天方战能够正视自己的心觉得他对这个姑娘的感情不再是简单的喜欢,而是向着爱发展的时候,无论是出于对青春的迷恋还是对于美丽女性的欣赏,他发现自己爱上季时年了。或许别人看来匪夷所思,一个政府高官什么女人没见过,什么情感看不透,怎么会对这个长相并不美艳,身材并非曼妙,性格并非柔媚多情的女子生出这样的情感,毕竟他们的接触都不是很多。   可是爱情又有什么理由可讲,来了就来了,谁又能追究出一二三四?   方战不在乎季时年还有周裕之的存在,爱情本来就是力量的角逐。如果周裕之的绯闻带给季时年的是屈辱和麻烦,他会伸手将季时年护在羽翼下面,尽管他们的婚姻可能会有很多现实要面对,但是他可以给季时年除了一纸婚书之外的任何东西,爱情和忠诚,尊严和温暖。   妻子说我想看看那个承接我的幸福的人是谁,方战便在今晚来到海边,想跟妻子说一声,很多时候,他把去世的妻子作为精神上的对话人。方战想说他想过两个人的生活了,和一个很不错的女孩子。   让小王送他到海滩后便告诉司机一个半小时后来接他。方战孤独地在海滩边走了几个来回,慢慢踱到大片的礁石群,有些兴奋地在几个石头上跳来跳去后捡了块平坦的坐上去,侧面还有块高一些的,方战把头靠过去,着迷地听着不远处海浪的声音。   一阵引擎声传来,方战眉头一皱,时间也就半个来小时,小王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睁眼望去那车停在礁石群附近,然后车上下来两个人,月光下一男一女的身影,方战怎么会认不出来是谁?即使那男的他可以忽略,可是女的呢,那是他的心里开始碎碎念的人。   两个人的谈话方战多半是可以听得到的,他靠着石头眼睛从礁石的缝隙俯瞰着那对情人,甜蜜哀伤,他听到女子温柔地劝说,虽是劝说却透着智慧,只点到为止而已。   方战是第一次看到周裕之和季时年之间的亲密,那样子并不是他所想的,季时年的动作充满对周裕之的信任,吴佩佩的绯闻似乎对他们没有丝毫影响。   亲密逐渐演变为亲热,旁若无人的亲热,方战禁不住攥紧拳头,看着周裕之把季时年慢慢放倒在车盖上时,后槽牙忍不住疼了一下。男人不可能没看过A 片,里面极尽夸张的毫无美感的镜头除了引起生理的异动外,并不能让人有多少心灵的触动,究其原因不过是没有情爱,只有唯利是图而已。可是眼前的景象却让方战心疼,如果不是海浪的声音提醒他这是在海边真实地发生的事情,他不太确认自己是否会冲上去将周裕之打到在地,解救心爱的女人,或者说是解救自己煎熬的心。   那种痛怎么可以忍受,他不想看,他想走却无法走出去,那样季时年又如何面对难堪。这样不能跑不能看却又必须面对的场面让方战的心头渗出血来。突然,一丝略高的叫声飘了出来,细细的,颤颤的,娇娇的,媚媚的,这一声柔到极致,媚到极致的叫声却如同一把尖利的匕首插在方战已流血的心脏将他直接推下悬崖掉入刺骨的大海中。他不是没经历过女人,也不是没经历过情-欲如火如荼的境界,这声音正是对雄性力量的伟大赞美。   这月怎么刚才还清艳无比此时已然冷清至极。方战死死地抵着后背的石头,牙齿一下一下钻心地疼,可是怎比得上心上的疼,直到最后方战明白人疼到最后原来不是更疼,而是麻木,他麻木地听着那堪比仙乐的合欢吟唱,望着头顶的清辉,世界仿佛就此停滞。   衣兜里的手机在震动,方战却不想接,站起身的时候还是扶了下石头,他知道麻木的是血液缺乏循环的双腿,可是谁说这一撑扶不是为了护住刚才被蹂躏的心思。   汽车已经离开,他站在刚才他们当着他的面欢好的地方,麻木了的牙齿又忽地疼起来,比刚才更甚,他忍不住蹲下身。   方战当晚回去有些昏昏沉沉,躺到床上他嘲笑自己怎么会像一个年轻未经过感情锤炼的人,如此地不堪一击。   无论他怎样嘲笑自己,第二天的确是发烧了,这是妻子去世后第二次发烧,甚至比第一次还要厉害,嗓子一晚上就哑了,喉咙肿痛几乎讲不出话。第一次还是料理完妻子的后事因过去的劳累和以后的放松而病倒,躺了两天便去上班。尽管妻子去了,心里悲伤,但他也知道他可以心无旁骛地干事业了。而这一次,这一次的原因……怕是最近工作的弦绷得太紧了吧。   司机小王来接秘书长发现领导高烧,自然不敢怠慢,跟刘秘书打了电话飞快地联系医院。中心医院的副院长主治医师和刘秘书一起到了秘书长家,一番紧凑有序地检查之后诊断最近太忙身体透支厉害,又加上偶感风寒所以就势病疾发作。   方战显然有些不好意思,让刘秘书拿了部分紧急的公务过来,一边输液一边工作。刘秘书和小王做在客厅,随时听候差遣。刘秘书小声问昨天秘书长怎么回事,小王自是嘴巴严的,一个字不透露,部队特种侦察兵转业,他怎么会没发现,其实方秘书长有些事情是不想让刘秘书知道的。就他来看,这个刘秘书有时候太不知深浅,秘书长面前还蛮恭敬,背后却总是喜欢狐假虎威,就他那辆奥迪A4,小王见过有人开,他找自己在公安局的战友查过,是豪天酒店的。秘书长曾经跟身边的人提过要求,要严格自律,注意分寸,自那以后,小王对刘秘书只表面过得去,私下里却保持距离。   小王当然知道前一天晚上大概的事情,虽然方战让他走,他却并不敢走远,车子就停在公路边,距离下到海滩的路口也就五十米远,半个多小时后他看到一辆暗色的轿车驶下路口,特种兵小王的记性很好,那个车号是风华酒店周裕之的,四五十分钟后这辆车又从路口驶出来,然后他看看时间差不多拨打方秘书长的电话。   当听从领导命令到海滩上时,在车灯下他瞥见秘书长的脸色,痛苦悲伤交织着愤怒,并不是两个小时前他离开时看到的神情,深情中跳跃着兴奋,这个海滩曾经发生了什么,他永远不知道,但他知道方秘书长的情绪变化一定与周裕之的车有关。不过这些都是猜测而已,如同他在作战训练时的战势分析预测。   方战的咳嗽声不时从卧室传出来,沙哑沉闷,有的时候觉得要咳出血来似的,小王找了些蜂蜜柚子茶,冲一杯端了进去,方战冲他点点头示意他坐下。   “小王,你是特种兵吧?那侦察反侦察都懂吧,帮我办件事儿。”方战的喉咙嘶哑,面色憔悴。   小王接了秘书长的手谕,站起身端端正正地敬个军礼。   刘秘书回来发现方战躺在床上睡着了,小王没在屋里,嘴里嘟囔一句也靠在沙发上喘口气儿。   刚才孙志鹏打电话给他,找了个取公文的借口出去。孙志鹏最近有点儿烦躁,搅得他也不安。   季时年上班,前后算起来她没在风华大概要有两个多月,她这红酒艺术总监本来就是个虚职,只是如此就更不知做什么了。   周裕之和季时年并肩出现在风华,自然又引起大家的窃窃私语,无关其他,只是最近他俩的事情实在是热闹,争相上报纸八卦,如今两个人并未受其影响继续在一起,总该证明那些都是无中生有。   送季时年到办公室,周裕之忍不住抱着又吻一遍,直到季时年发出不满的声音才意犹未尽地放松一些,“今天得去市政府汇报,怕是一天都见不到,现在多吻一会儿到时候可以少想你一点儿。”   季时年脸映着霞色,声音软软地,“你现在说话和以前有好大不同,我都快不认识你了。”   周裕之笑,也想到他们初始几次的见面,她冷淡矜持,他傲慢自持,“你也比以前好…..”   “以前不好么?”季时年面露疑色,声音却还是爱娇的。   “当然好,只是现在比以前更好。”忍不住还是亲吻一下,然后放开手,“少用右手,少干活,不能干体力活,还有……”   “还有什么?”季时年抿嘴笑。   “自己多注意。”周裕之叹口气咽下去要说的话,少跟劳伦斯见面,这样的话他能说出口吗?   周裕之已经提前和陈万山打过招呼,所以她去找陈万山时,陈万山神情自然仿佛她昨天还在这里上班,给了季时年一堆近期的采买的葡萄酒册子,这个时候欧洲有些知名酒窖就开始销售酒花了,周闻生想着是否要炒一期。   炒酒花就是在葡萄刚采下酿制酒后,采集一瓶样品,让投资者观看,根据成色、选择的葡萄、当年的收成情况对尚未酿成的酒进行竞价拍卖,跟楼花差不多,如同楼还没有盖起来就对着未挖的坑或刚动了工的大坑进行投资,赌的多半是运气,同一个酒庄,由于气候不同,每一年的葡萄酒都不同风味,同一个年份、同一个橡木桶培养出来的葡萄酒,由于储藏环境、储藏年头的不同,也会有不同的表现,甚至同一瓶葡萄酒,由于醒酒时间、饮用温度、酒杯深浅、菜肴搭配以及当天的心情的不同,也会体现出微妙的区别。炒酒花也是收藏葡萄酒的乐趣。   季时年坐在办公室里认真查找资料,听到敲门随口说请进,抬头却是劳伦斯。   劳伦斯来风华后从来没有主动找过季时年,先前的纠缠也不过是偶尔碰到,似乎知道她不喜见他,也尽量避开。直到她摔了被劳伦斯送到医院。   季时年看劳伦斯的眼,有着悲喜交集的矛盾,心里猝然一疼错开眼,“李总,找我有事?”她并不像大家叫他劳伦斯,或劳伦斯先生,而是称呼他的姓。他叫劳伦斯?李,她怎么会不记得。   “你总要叫得那么生分才好?Anne?”劳伦斯的嗓音有些许的变异。   “那……劳伦斯先生?”季时年口吻平淡,自从知道是劳伦斯救了自己,而且还是从浴室赤-身-裸-体地被抱出来,季时年就不确定劳伦斯是否知道了部分事实,今天这一声Anne道出便是事实。   “我不会打扰你和周裕之,可是你是不是得让我知道当年的全部,一夜之间女友失踪,再然后是车祸身亡,你知道我是怎么过来的,到今天你突然出现在地球另一边,改了名字,改了相貌,否认过去一切,是我做错了?还是你就是个恶魔来戏耍我?”劳伦斯本是陈万山打电话让他和季时年商量炒酒花的事情,料想到会有这么一天,可是还是被季时年冰冷的言语刺激得失了分寸。   “你是找我谈这些还是谈工作?”季时年定定地看向劳伦斯,眼神里没有任何情感,起码劳伦斯看在眼里是这样的。   “你根本就不是Anne,她那么热情善良,无论怎样不会像你这么冷酷无情。季总监,我们还是谈谈购买酒花的事情吧。”   季时年牙齿狠狠地咬着嘴唇,Anne不冷酷是因为她还没有见到过最丑陋的背叛和欺骗。   作者有话要说:   ☆、胜券在握     周裕之今天是来市政府汇报工作的,海南项目接近尾声,经过风华艰难的推进项目取得预期效果,经贸局就想到市委领导跟前表个功,周裕之只得进行汇报准备。   陈明开车的工夫,轻轻碰碰旁边的周裕之,“裕之哥,季总监没让你跪主板吗?”   周裕之回头看他,“你倒操心。”   陈明咧嘴,谄媚地说,“那些照片有用吧?”   “需要吗?”周裕之挑眉。   “啧啧,如果没有这些强大后盾,你不得在季总监面前哭死。连从来不看八卦的我大伯都问我是不是真的。他也问得有意思,难不成你偷情时候还带着我?”话没说完被周裕之一巴掌打在脑袋上。   “小心,在开车!唉,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力道不小,陈明苦着脸打哈哈。   “干得不错,孙志鹏那边还得盯着,这下子也是打草惊蛇了,他肯定会警惕,我倒觉得拍他和吴佩佩的照片不是重要的,关键是看他最近的动向。”   “还要跟你说呢,吴佩佩流产后转到电视台幕后当了制片,人却不闲着到《锋尚集》杂志做了行销总监,前几天我在国贸正看她新官上任三把火视察会展工作,精神不怎么好,不像平时那么嗲,倒是多了些韵致,我见犹怜的。”   “你的形容词儿倒多的很。”周裕之冷不丁插一句,《锋尚集》是C城销量最大的时尚杂志,发行量在全国也数一数二,是为C城流行之标杆。   “裕之哥你别急,事儿就出在这个我见犹怜上了。昨天和人喝酒,你道我听到什么消息了,吴佩佩最近在政府风头也很健呢,据说是杂志社在搞一个成功人士的论坛,什么政界和商界都有,每次选一个人物进行专访,你知道最近一期的是谁吗?咱们的父母官,马副市长,想不到吧,据说就是吴佩佩拿下的。你说有意思没意思?”   周裕之回头看陈明一眼,没有说话。其实,马副市长这个人的确喜欢风雅之事。他不像方战务实,喜欢做秀,在C城也待了一任,什么五年规划,六件大事,八大梦想,百年C城,搞得沸沸扬扬,在中央也很有名,好多其他兄弟城市都来参观学习。   周裕之和陈明等在会议室,开始说是只有秘书长,后来说市长也要参加,但领导还要有事为了错开时间只好让周裕之他们先等着。   周裕之等得无聊,也是为了遛达走动一下,起身去洗手间,再从洗手间出来顶头却碰上吴佩佩。   两个绯闻男女主角在市政府的走廊里碰头,端的是冤家路窄。   吴佩佩的确是有些神情萧索,不似以往的明艳照人,不过倒别出风韵。吴佩佩的小产是秘而不宣的,就在那日他和法律顾问见了吴佩佩后当晚就发生了此事,当然周裕之不会自作多情认为吴佩佩是因为自己。她既然敢挺个肚子四处煽风点火意图翻江倒海就该想到出来混是要付出代价的。   周裕之只是略停了下脚步,便要过去,却听到吴佩佩低声说,“周总经理未免太薄情,这就不认识了?”   周裕之脚下稍慢却不停,“公事在身,不敢怠慢,吴小姐谅解。”   身后吴佩佩撇撇嘴,“哪有那么忙的事儿?叙叙旧也说不准是公事呢?”   周裕之停下脚并不回头,“吴小姐抬爱了,我们之间好像还不是很熟。”   吴佩佩看着周裕之消失在转角的身影,手里的纸巾揉成一团。孙志鹏是怎么说的,他说吴佩佩,你的孩子不是我弄掉的,你应该怨周裕之,不是他那样,你能流产?   周裕之进了会议室发现领导们已经坐好了,向大家问好后赶紧坐下,打开PPT,一页一页讲解。   马副市长问了几个问题,他本身是搞财务出身,自然问得专业,甚至问得刁钻。周裕之看一眼方战,方战脸上波澜不兴,看样子没有打算说些什么。最后倒是市长说了话,说这是次跨地域合作投资的首次尝试,在政策税收等方面自然可以从宽从优,也可以作为案例进行分析。马副市长不说话,方战这才接了市长的话,说这次选择风华而未选择其他国有的大型酒店就是因为,作为民营企业,风华有更灵活的经营机制,所以作为尝试有更多的探讨和可行性。   周裕之始终面带微笑倾听着几位市长的评价,条理清楚地回答问题,仿佛不知道几位领导间的风起云涌。   汇报完经贸局长和周裕之去到方战办公室。方战回头看周裕之,“你们都看到了,大家都盯着呢,这事情虽然到了结尾,作为C城首例,市长认可当然给我们鼓了不少劲儿,但也不能掉以轻心。”   周裕之觉得方战看自己的眼神与以往不一样,他甚至觉得方战对自己是厌恶的。人和人之间的情绪就是这样奇怪,对方不喜欢你,你可以在第一时间感知,尽管原因未可知,尽管他对你一幅笑脸,但是身上那无数个毛孔会在空气里抓住那一丝一毫的异样,敏锐地向你的大脑传递对面那个人在一幅面孔下的真正心思。   但是周裕之不得不承认,方战还算是个正直的领导,尽管有私人的情绪在里面,但工作上没有为难自己,从这一点,他还是敬重他的,所以,方战的厌恶,周裕之反而并不在意,更何况,时间早晚,他也不在这里了。   出了秘书长办公室局长拍拍周裕之的肩膀,“幸好没掉链子。你可知道这里面的水……深呐。”   路上陈明看周裕之不说话,掂量了半天,“哥,你说那个马副市长是不是故意的啊?我们这些事情市长都肯定了,他还不依不饶。”   周裕之并没有回答,直到车停在风华酒店门前才说一句,“对吴佩佩的事情以后少管,只盯着孙志鹏就好。”   “为什么?吴佩佩我觉得也不是善碴儿。”陈明刚说完突然又像闪了舌头一样,张大嘴,“啊,啊,我知道了。”   周闻生回来听完周裕之的汇报眉头攒在一起好半晌,末了对儿子说一句“以后对马副市长也要多警心,这个事情你和劳伦斯说一声。”   劳伦斯现在的名头虽然是总裁助理,工作内容却宽泛得多,周闻生有意让他多接触酒店的管理事务,目前除了周裕之负责的市场和客房之外基本都涉猎。   周裕之敲劳伦斯的房门,很意外季时年居然在里面。季时年看周裕之也有些意外,看他手里的文件夹知道要和劳伦斯有工作要谈,遂起身。   “劳伦斯先生,这些您看完可以把意见发邮件给我,你们先聊,我先走了。”   周裕之知道他们在说工作,心里还是抽得紧紧的,当季时年经过他的时候,拉住她的胳膊,“中午等我吃饭。”   季时年有些不自在,匆匆地点头就要过去,胳膊似乎还挣了一下。这一下如此微不可察,却还是被周裕之觉察出来,心里一动,反而故意捏紧了拉她近到自己下巴处,“待会儿我去找你。”话语和行为透着亲密。   每次在劳伦斯的面前,季时年的表现总是紧张,如果他对她略有亲昵,季时年总会有微微地抵抗,若他用强,她便也乖顺服从,只是那起初微微地抵抗让周裕之心里也长了根刺,有时候他会无可遏制地想,季时年和劳伦斯究竟有怎样的过去。每当这样的念头冒出来,周裕之总会费好大力气压下去,不让那根刺长成发芽。   抬头看劳伦斯果然灰了脸色,周裕之佯装不知,将上午的情况说了,然后打开手里的文件夹,“这是客房部和市场部的情况,还有这个移动硬盘,上面是全部资料,有助于你更快地了解这两个部门,当然也还有一些酒店总体的信息,那里有我当初的计划,只不过没有实施而已,如果你觉得有用也可以看一看。我觉得那些如果真正执行了,风华后继发展会很不错。我知道你也选修过酒店管理,应该识得珠玉。”   劳伦斯恢复面色,“你真的舍得放弃风华?你的梦想夭折你难道不打算再试?”   “除去风华我不是没有地方可去,再说我都跟你讲明了,又怎么可能后悔。你大可放心,所以,你也要让我放心。”周裕之把文件夹向前推至劳伦斯的面前,那样子就是逼迫劳伦斯做出决定。   劳伦斯眼神复杂,手指张开握紧,最终还是放在文件夹上,“你是赌我不得已。”   “看来我并没猜错。”   “这就是你高明我的地方,你不需要说什么,做什么,所有的人都认为你是周家的儿子,你可以没有负担要你想要的,这就是出身,这就是阶级。”   “你想错了,我的负担不比你少,在我看来你完全可以脱离周家的圈囿自在地做自己想做的,只是你看不开,非要回到这个是非地方找根绳索把自己套个圈儿。”周裕之点一根烟,“但是,如今你已经选了,就该坚持下去,想要反悔,我头一个不答应。”   “你是说,我的到来正好给你一个借口离开?”   “我也没那么彻悟,只是觉醒得不算晚。”   “时年给你讲过我和Anne的故事吗?”劳伦斯突然不死心地问道。   “你不是已经说了吗,时年讲你和Anne的故事,既然是别人的,我就没多大兴趣听。”周裕之缓缓吐出一个眼圈,扩散开来的烟雾遮掩了他的真实想法,身体里起码有一半的细胞在叫嚣,要听,要听,可是另一边的细胞却抵制着,不能听。   “你是不敢听。”劳伦斯突然笑了,像是一个濒临绝望的人突然看到一丝希望,脸上居然兴奋得发红,“你怕听到我和Anne之间的亲密恩爱,你怕那个Anne不是你熟悉的季时年,你也怕你不过是个时空的闯入者。”   “既然你愿意讲,那我洗耳恭听。”那一半多细胞的好奇终于战胜了抵制的心理。   劳伦斯果然哈哈大笑,笑到最后甚至抬手抹了抹流出来的眼泪。   “我却不想讲了,你说的对,既然是我和Anne的故事,为什么要讲给别人听?”   周裕之仿佛被欺骗,刚才还准备受煎熬痛苦的心一下子变得失望燥怒,看着劳伦斯带着笑容的面孔,恨不能抓住他的衣领挥一记老拳。   “我答应你,我不会去接近季时年,但是这不包括她对我有意,如果Anne重新愿意回来,我不会拒绝。这也是我想和你说的,关于季时年,她愿意选择谁,我们两个都无权干涉。”   周裕之在劳伦斯桌子上一朵盛开的水晶莲花摆饰上摁灭了半支香烟,“你不会有机会,我们很快会离开这里。”   关上身后的门,周裕之听到里面一声重物粉碎的声音,面无表情地离开。   劳伦斯盯着地上一堆碎片,一瓣残缺的莲花还在正午的阳光下折射了七色的光彩辉映在墙上,灿烂又恍惚,仿佛那里是一个不可触碰的妙境。   作者有话要说:  昨日未更新原因:天灾人祸   昨天敲字喝水,洒在键盘上,液晶显示屏里面水波荡漾,为保护笔记本,暴晒了一天。 ☆、笑靥如花   作者有话要说:  进入回忆时刻。   我想描写劳伦斯和季时年的深情一定会有很多看好小周的人不爽,同时也是为了行文的需要,所以在劳伦斯的回忆里只有Anne,没有季时年。   (为了叙事方便,回忆里季时年将变成Anne)   吉伦特河缓缓流过法国的西南部地区,一条普通的河流却孕育了世界闻名的葡萄酒产区,波尔多正是位于此地,与勃垠第、卢瓦尔、香槟区相比,波尔多更能博得世人的青睐,这里有太多历史悠久的酿酒古堡,那些令爱酒人心驰神往的名品、那些神秘古老的酿酒术、那些古来被推崇到极致的葡萄酒文化,无疑,波尔多有太多的幸运。举世皆知的拉斐庄、拉图堡、白马庄都在波尔多地区,因此,波尔多地区也被葡萄酒爱好者称为王者之地。   悠久的文化使得波尔多地区的大大小小的酒堡都有着极好极优质的酿酒课程。每个酒堡都是一所好学校。Anne从小浸淫在这样的葡萄酒氛围中又怎么不能被葡萄酒的优雅高贵芬芳和甜蜜所吸引,十四五岁仅通过嗅觉就能辨别出近百种葡萄酒,令父亲的一个葡萄酒大师朋友叹为观止,极力劝说Anne的父亲送她到英国去学习品酒课程。   英国的WSET(WINE & Spirit Education Trust)认证是世界上最权威最著名的品酒认证机构,主要对葡萄酒和烈酒进行品鉴,尤其最让人称道的是该机构的Master of Wine自50年代成立以来仅有200多人获取该项顶级品酒师的资格,其课程之繁复,考试之严苛,可想而知。   十七岁半的Anne中学毕业,她已经决定一年后去上波尔多第二大学的葡萄酒工艺学专业。带着对葡萄酒的好奇兴趣和与生俱来的天赋收拾行装独自一人来到英国,在那里她几乎是最小的学员,但却得到最多的褒奖和疼爱。天才与庸才的区别在于天才太过好运,有些东西得来不费吹灰之力。别人需要花数十天记忆的东西,Anne只需要几天,她对气味和香味有着惊人的分辨力和记忆力,她的鼻子被老师称为是上帝的礼物。也有人不信这个邪,但是也只能赶上一半,剩下的那是上帝的偏心,只给了少数人。   当然Anne还是个孩子,她把品酒当成是一个兴趣,如同绘画什么的,只是比较长久一些,所以并不像其他学员勤奋辛苦。这里对她来说只是环境变化,有时候会调皮偷懒,甚至会玩些无伤大雅的恶作剧,当有人生气,或者老师训斥的时候,她便眨了美丽的眼睛可怜兮兮地站在一旁,仿佛要承受多大的委屈,如果被捉弄的人稍微露出软化的痕迹,Anne便甜甜地笑着伸出手,闭着眼睛,“你可以打我的手心一下,但不要太重哦。”   可是谁又会把这些孩子气的举动当真,尽管她有天赋,可是这个年纪谁又指望她能够取得多么大的成就,更多时候,Anne象她以往十七年的生活,是大家的蜜糖。   直到劳伦斯的出现。   如果说学院里还有天赋的人,那就该属劳伦斯。劳伦斯已经是第二次来学院,大学读的是企业管理学专业,只利用假期来学院进修,在Anne来之前劳伦斯是老师的宠儿。他和Anne一样,甚至不需要那种“法国酒鼻子”的训练就可以驾轻就熟地辨别百种香味。有老师预言如果假以时日,经过培训他的鼻子至少可以辨别百万种香味,舌头的味蕾也可以识得几万种酒味,劳伦斯会成为顶级的品酒师。   原本他们是各自活着各自的精彩。只是那次课程之后发生了变化   劳伦斯犹记得他和Anne的第一次说话。那天是一次味蕾的训练课程,品尝土壤。   劳伦斯站在桌尾,这样的课程他已经接触过,所以并不经心,身边便站着Anne。他记得自己回头看了一眼旁边的小姑娘,因不是上正式的品酒课,穿得随意,简单的工装裤,挽到胳膊肘的衬衫,齐眉的刘海厚厚地盖在额前,显得那双眼睛如宝石般光辉流转,乌黑的头发如一匹上好的丝缎垂在脸侧,脸微微的圆,有着些许稚气。他知道这是新近来学习的女孩儿,只有十七岁,很有天赋。可是即使如此,两个人却并没有说过一句话。对Anne来说,他是个陌生人,面对陌生的人她总会有小姑娘的羞涩和矜持。   后来他知道Anne为什么站在最后,因为她最不喜欢的就是这种课。Anne有轻微的洁癖,品尝土壤和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对她来说是件苦差事。尽管老师说土壤是培育优质葡萄的基本条件,不同的土壤才会有不同的葡萄,最后才会有令人魂牵梦绕的葡萄酒精魂,但是比起直接品尝那些可爱的水果、花朵,甚至是橡木桶,这个实在不是件令人快乐的事情。   Anne皱着鼻子挑着眉毛尝一下土壤,眉头立刻皱了起来,身体往后缩一下,借着劳伦斯高大身躯的遮挡飞快地把那一点点舌尖上的土吐掉。仿佛吐不干净似的,Anne想找出一块纸巾或者手帕擦掉舌尖的异物,摸遍全身找不到任何东西,哪怕是一块小小的纸。   她此时像只小猫一样牙齿咬着舌头半张着嘴,小小一点儿粉色的舌尖露在空气里,劳伦斯的心里一下子有了异样的感觉,从裤袋里掏出一方淡蓝色的手帕递到Anne的面前,“这个,给你用。”   Anne吃惊地看着他,脸色也跟舌尖一样变得粉粉的,慌忙摇头,舌尖却仍不忘伸出来。   女孩子脸上的粉色也染到了劳伦斯的脸上,可是伸出去的手却固执地坚持,“早晨刚拿的,我都没用,你总不会像小狗一样一直吐舌头吧。”   看着Anne粉色的脸瞬间变得通红,劳伦斯舒口气,自己倒不紧张了,大着胆子抓住Anne的手把手帕塞到她的掌心里,然后快步走到房间的其他处。   劳伦斯不知道Anne是否用了他的手帕,但等他一圈转下来再回头时Anne的舌尖已经复归原位,看不到那浅粉色的舌尖劳伦斯居然有些怅然,可当Anne看见他羞涩地一笑时,心里却像六月的荷花开满心间,五脏六腑都溢满了清香。   课程结束,Anne和女同学打完招呼脚步慢下来等劳伦斯走过来时,手里紧攥了手帕,“谢谢你,我会还你一块新的。”   是6月时分,蔷薇花开到荼蘼,花瓣艳到极处,又脆弱到极处,篱笆墙上的花瓣被风吹落在Anne的头发上,白色泛着粉色的花瓣衬着她娇靥如花的脸,美好地像梦,劳伦斯不由伸手拈起那片花瓣,嘴角噙笑,“不用,洗干净就好。”   二十三岁的劳伦斯在初夏的日影里身姿挺拔,目若朗星,面容俊秀,纯色的白衣透着成熟男子的温雅,休闲的仔裤又增添了亲切的活力,嘴角流露出那一丝温柔的笑几乎击碎了Anne少女的魂魄,仰着头看着有如神袛的劳伦斯好半天,“可是有口水了。”   劳伦斯嘴角的笑容扩大,“品酒师的舌头什么没尝过?”话说完也觉得有些孟浪,他原本说是无妨,却不料话出口才知有多暧昧,不禁红了脸住了嘴紧张地盯着Anne的反应。   Anne却微微笑起来,低着头,仿佛被自己的某个想法逗得乐不可支,半晌抬首偏着头咬着唇,“我说过要给你新的肯定就给你的。只是……这个……这个你给我吧,我用过了就不想给别人了。”   十几天之后Anne送劳伦斯一方手帕,丝织的,并不是市面卖的那种,一看之下就觉得不是凡品,手帕一角绣了不知名的图案,一对小小的鸟游戏水中。后来Anne告诉他那是父亲的藏品,她喜欢便求了父亲,这次自然是特意让父亲从法国邮寄过来。   劳伦斯不知道那手帕的价值,只觉得好看舍不得用,这样的丝帕恐怕用着也会成了负担,更何况是Anne送的,自然要收起来。后来劳伦斯成名后一次在意大利做评委,闲暇逛进一家古董店,那里杂七杂八专卖东方的收藏,熟悉的图案映在一双红色的绣鞋上,劳伦斯心里一动,问老板这是什么,老板指着那熟悉的样式说小小的水鸟叫鸳鸯,是中国文化里爱情的象征,水鸟旁边的花叶又叫并蒂莲,是恩爱百年的意思。劳伦斯愣愣地站了半天,当夜竟然醉酒,想起自己收藏的那一方丝帕,心中大恸,只因彼时佳人已逝。   两个异国他乡远离先祖文化的年轻人竟然用了祖先最古老的方式传达爱意,鲛帕订情。   品酒成了爱情最好的催情剂,以酒传情大抵如此。   Anne的基本知识并不如劳伦斯扎实,有时候老师问起一些本该熟记的知识,Anne便东躲西藏,左顾右盼,最后耷拉着脑袋被训。几次之后,劳伦斯看不过去,摁住玩心太重的小姑娘,把自己以前的笔记拿来给她看,自然有斗争,在劳伦斯一次真的生气之后,Anne学乖,居然开始用心记那些理论。原本她就是个聪明的姑娘,以前仗着天赋和兴趣,老师的苦口婆心从来都是过眼云烟,总觉得自己还有好长的时光可以打发,为什么要这么累,这么急,因此成绩并不算最好。   相交的初期,两个人的相处更像兄妹,劳伦斯愿意看Anne拉着他去城市里各个地方转悠。从小他便是在母亲的严格管理下长大,十岁便进了一所男子寄宿学校,如圣旨的校规,面瘫的校长,与母亲长期的隔膜,劳伦斯从阳光少年变得沉寂。一次春假后他以不上学向母亲提出抗议,却最终在母亲恨铁不成钢的斥责和深夜里独自黯然流泪的伤悲里乖乖回到学校。那以后他知道他的人生和别人是不一样的。   他的父亲和他的母亲是恋人,两人相识于留学时的寂寞,然而男子却因为家中早订了亲无法给女子圆满的婚姻和爱恋,追求完美的女子提出分手。女子继续在法国,男子回国完婚,一对恋人就此错过。   原本事情就这样结束,可是几年后男子来法公干,与仍然未婚的女子不期而遇。岁月并没有磨灭当初正值轰轰烈烈的爱情,反而那爱火因为压抑绝望而燃烧得更炽。劳伦斯便是那次致命重逢的结果,结局仍然是母亲选的,拒绝了当父亲的外室,可是转过头却悄悄生下他,然后设定了他的人生,所以他的大学专业,他选修的酒店管理,甚至是他来学葡萄酒,都是母亲的策划。   每个人都觉得劳伦斯是个温雅如玉的男子,只有他自己知道心里永远有阳光照不到的黑暗。   记得和母亲的对话,母亲说即使他爱我,我也不愿和别的女人共有一个丈夫,而你不同,你是他的儿子,我要你优秀。他问,那你恨他?母亲说,不恨,我只想让他后悔。他说,你还是恨的。母亲说,或许吧,只有你拿到了风华的继承管理权,我才会见他,才会知道自己是不是能放得下。   他的人生,背负的担子远比自己一个人要重得多。   无疑,Anne是阳光的,真正的心思明媚,她的苦恼不过是今天要尝土壤,不过是要记那么多的东西,然而不过一眨眼的工夫,发愁的脸又被明媚的笑靥取代。劳伦斯觉得自己是嗅着温暖找到了Anne。   如果不是那次被母亲看到,劳伦斯和Anne也许就这样享受着青春的快乐。可是,他们被看到了,居然是他俩在共吃一个冰激凌的时候。   劳伦斯原本是不吃这些东西的,Anne却不避讳,买了一个跑到街角找他,自己舔了下,眨着眼睛将冰激凌递到劳伦斯面前,“劳伦斯,你不吃一点儿吗?特别好吃,特别解暑。”   他本来是皱眉的,刚要拒绝,却看见Anne粘着奶油的唇,突然间心跳如擂鼓,一个念头在脑袋里升起来,好想用自己的舌头舔掉那层奶油,然后露出粉嫩的红色。Anne仿佛有感知似的,粉色的小舌伸出来舔了下上唇,劳伦斯觉得脑中的弦就要断了,眼神不自在起来,混沌的大脑不由理智指挥,鬼使神差地抓住Anne的手舔一口冰激凌。   两个人都想起口水和手帕的事情,Anne的脸红了,劳伦斯目光定定地,下一步他清楚地知道自己要干什么。这时,身后有人唤他的名字。   劳伦斯不知母亲怎么会来这里,在灼灼的目光下面红耳赤。   母亲倒没说什么,只是在背着Anne的时候状似无意地说谈恋爱也不能误了正事儿。   劳伦斯懊恼之极,心情烦乱,最近因为和Anne在一起的确没有以前勤奋了,自私的小我总下意识回避辛苦的学习。自我反省后情绪沮丧,正值Anne约他出去游泳,情绪收拾不住劳伦斯头一次焦躁生气了。   Anne被训得一愣一愣,可怜兮兮地掉下眼泪,劳伦斯再也不忍心,也知道自己有些过,不该拿Anne当撒气桶,她不过是个爱玩的小姑娘,他长她几岁,自己不克制怎么能怨别人。当下也不再说话,坐一边生自己的气。   Anne却是小心翼翼地过来,忍了半天,“你是不是嫌我妨碍了你?”   劳伦斯心里苦笑,摇头。   Anne踌躇了几分钟,又问,“你是不是觉得我无药可救?”   劳伦斯抬头,“不关你的事儿。”   Anne眼里的泪霎时掉了出来,“那你为什么不理我?”   劳伦斯把Anne拖到身边,拿手帕擦她的泪,那泪反而落得更凶,手帕湿了还在流。少女的脸庞被泪水冲洗得皎洁明亮,劳伦斯颤抖地托住Anne的下巴,忍不住将唇印在皎若明月的脸庞上。一瞬间两个人都屏住呼吸。前一日的事情又上心头,劳伦斯想起快要融化掉的冰激凌,僵硬地吻住曾经沾了奶油的地方。   好半天两个人分开,Anne全身无力地靠在劳伦斯的臂弯里,闭着眼睛急促地呼吸。劳伦斯亦有些气短,低头看她艳若桃李的脸庞,“以后不能再贪玩儿。”Anne轻轻地点头。    ☆、恋事重重   劳伦斯那么有天赋仍然孜孜不倦,而自己在他身边除了总是让他陪自己出来偷偷玩乐,并不曾跟他一起奋斗过,Anne后知后觉自己应该成为和劳伦斯事业上比翼齐飞的人。尽管事业对于一个十八岁不到的女孩子似乎是件更遥远的事情,但劳伦斯的出现无疑是盏航灯,或者说是爱情的出现点燃了Anne的激情和勤奋。在爱情中,吃苦也是别样的甜蜜吧。   爱因斯坦说天才是百分之一的灵感加上百分之九十九的汗水,有汗水的洗濯,天赋便表现得耀人眼目,Anne在用功后成绩自然而然变得出类拔萃。   渐渐地,Anne与劳伦斯相提并论,甚至基于她的甜美和年少,成就更引人瞩目和关注。老师们自然欢喜看到Anne从一个顽皮的少女成为一个前途远大的品酒师。在课堂上应付一个又一个难题后Anne的兴趣和热情真正的被开发出来,仿佛是一只突然找到蜜源的蜜蜂,如饥似渴地学习她以前不愿意下辛苦的东西,劳伦斯的笔记已经翻得差不多,图书馆便成了常去的地方,有时候兴致居然比劳伦斯还要高。   一次,劳伦斯在和老师讨论一种葡萄酒的古老酿制方法时,突然老师说,劳伦斯,这个问题你可以和Anne去讨论,前几天她跟我讨论过年份久的几种葡萄酒的酿制和品位,中间涉及到你这个问题,我觉得她好像很有心得。   劳伦斯微笑着与老师告别,心里泛起微微的苦恼。其实他已经注意到了,Anne现在的确是越来越出色,只不过因为毕竟和他有几年的差距,所以还有些距离,但是那距离却是越来越近,或者几期学习之后她便排在他之前了。   暑假结束,Anne和劳伦斯的关系众所周知,老师恍然大悟地和劳伦斯说,原来是爱情收服了淘气的Anne。说罢又玩笑说,劳伦斯,爱人即敌人。   劳伦斯不好意思地笑,手里紧紧攥着Anne的书包带子,这一会儿的工夫她已经跑去看那边新开的睡莲,还说玫瑰花要落了,去捡些花瓣才好。可他就爱这样的她,无拘无束,自由烂漫。当有人嫉妒地说Anne的成绩是作弊而来,一定是劳伦斯帮忙,每次他都严肃地解释Anne花了多长时间用功。Anne知道了总会拖着他的手摇来摇去地说,为什么要管他们呢,我又不在乎,本来就是因为你我才要刻苦的啊。   Anne对分别做出完全不合作的态度,她的不合作不是哭闹撒娇央求,而是前所未有的懂事,给他准备行李,虽然欧洲之星从伦敦到巴黎也不过两个多小时的时间。她也不再有兴趣去图书馆看书,甚至那些公园里的小松鼠,林间湖里的浮萍也勾不起她的任何兴致,只是乖乖地待在他身边。短短的时间劳伦斯也能发现Anne的生气往往是不说话,逼迫自己做不喜欢的事情。   劳伦斯看得心疼,却明白自己的行程不可能有任何改变,母亲已经安排他去一家酒店实习一年,然后去知名酒堡工作,开拓发展葡萄酒事业。对于一个普通的大学生这个时间应该是轻松自由快乐的,可以选择晚些时候工作,也可以选择游历世界,甚至可以与相爱的人结婚,开始憧憬新的生活。而他劳伦斯只有一条路可以走,母亲说那女孩子那么小,又如何定下心就是你了,分开一段时间不是坏事。   Anne送他去车站,一路低头却一个恳求的字一句送别的话也不说,劳伦斯在站台上抱住一言不发的女孩儿,心再也硬不下去。   “Anne,十月份的第二个周末好像有休假我来看你。”   Anne抬起早已湿漉漉的脸,圆圆的脸这些日子有些瘦出尖尖的下巴,抿紧嘴看他好半天,“你不能骗我。”   劳伦斯轻碰一下Anne红润的唇,忍住满心的激荡,“一天的时间我也会过来。”   其实劳伦斯心里知道Anne等的不是他说他来看她,她想让他说让她去看他。这怎么可能,即使这样,他已经觉得自己够儿女情长了。   Anne是一块蜜糖,尝过了就想和她一起化掉,犹记得他们的恋情曝光时也有其他的男孩子半是嫉妒半是羡慕地对他说,下手够快的。即使是Anne已经名花有主,也有男孩子借着课程的借口仍然故意接近,他在一边心里不是不妒忌的,可是当Anne对于刻意的套近乎总是保持距离,几句话便打发走来人,他的心里又不是不骄傲虚荣的。   够了,已经够了,他的行动却不能缓下来,他已经撑了足够长的时间,不能半途而废,唯一明确的是自己的心已经和Anne在一起,一直。   十月份的休假劳伦斯并没有赶到英国,酒店里安排了重要的工作他一个实习生无法请假。劳伦斯对自己的无法践诺开不了口,几次和Anne通电话时欲言又止,   Anne似乎有预感,始终不曾提到劳伦斯答应的事情,到了十月底,Anne告诉劳伦斯她要回去拜祭过世的祖母。十一月一号是诸神瞻礼节,洒扫陵墓祭奠亡灵的节日。劳伦斯心里闪过一个念头,让Anne来看他来吧,话却又说不出口,他答应去看她却失信,又怎么好对别人提出这样的要求。   很多年后,在劳伦斯见识了周裕之霸道强势的爱情观和旁若无人的占有欲时,不无后悔地回忆起他对待Anne 的种种矛盾行为,浪费了他们那么多的美好时光。   两个人似乎有些不咸不淡地挂掉电话,劳伦斯的话筒一直没有放下来,他多说一个字又如何,难道他不爱Anne的甜蜜,不愿意亲吻Anne的红唇,不希望Anne在自己臂弯里的饱满吗?   向迎面走来的客人奉上诚挚阳光的微笑时,劳伦斯自嘲地想,照耀他的阳光又在哪里。   Anne拎着简单的手袋出现在他的面前,劳伦斯忍不住抬头看一眼被天花板遮住的天,今天的阳光是不是太温暖了些。自责和思虑早已无所踪迹,伸手把Anne揉到怀里眼眶居然发热。Anne想动,却被他摁在怀里,略微挣扎了几下便也乖乖地一动不动。   几个月未见,Anne的脸瘦了一圈,五官脱了些稚气,眼神里不需遮掩的爱慕让劳伦斯满心欢喜,摸索地吻上小巧精致的樱唇,味道如此美妙,只有触碰到了才会知道心里有多渴念。   Anne靠在劳伦斯的怀里掰着他的手指,“哪有你这样的,骗人不说还不承认错误,我只好追过来看你到底要怎么办?”   劳伦斯一只手抚在Anne的肩头绕着她的长发,“是我错了,早知道……”话却在嘴边不说看着Anne笑。   Anne疑惑地,“早知道什么?”   话未毕又被劳伦斯以吻封住。劳伦斯想说,早知道心里如此思念我又如何执著纠缠于那些无益的事情呢?   劳伦斯的实习工作是辛苦的,即使Anne住在他的酒店两个人也未见得有多少时间相处。Anne在劳伦斯送她回家的时候略微幽怨地说,你那么忙,我都不奢望你能来见我。圣诞节我们可以见面吗?   劳伦斯将Anne的丝巾围拢,将那一头乌黑的发拢好,歉意地说,“对不起,Anne,酒店怎么安排圣诞节我都不太清楚。不过,到时候我会尽量抽出时间的。”   Anne环住劳伦斯的腰,头闷在胸前,“我就是随便说说,说不准爸爸妈妈也让我回家承欢膝下呢,你不用特意想的。不过你的礼物不能赖,我等着呢。”   尽管Anne表现得宽容大方,劳伦斯却下定决心一定在圣诞节挪出假期,爱情是让人上瘾的药,磕多了,便无时不刻惦记着。   劳伦斯一边热切地计算着日子,一边通过任何媒介与Anne互诉衷肠,每个场景都会演化为如果Anne在会怎样,偶尔回到现实会愉快地嘲笑自己傻,可是下一秒又将无处排遣的思念寄托在日日趋近的重逢。   只是没料到圣诞前母亲来到巴黎,郑重其事地跟劳伦斯说,趁着圣诞节要带他去C城。犹如一盆冰水彻头浇下来,劳伦斯张嘴结舌半天,“我和Anne已经约好了一起庆祝新千年。妈,我们可以换个时间,我……”   母亲不说话,犹有风韵的脸一下子冷冰冰的,看不出情绪,好一会儿,“你这样优柔寡断,儿女情长又怎么可能站到你的父亲面前告诉他你很优秀?”   劳伦斯变了脸色,“妈妈,这两件事情完全不相干,我和Anne的交往又不会影响到我要做的事情。”   “你父亲当年有你一半用情,我们也不会是现在这样。”   “妈妈,我答应过你的,就一定会做到,你又怎么可以不相信我。”劳伦斯心绪烦乱,虽然在和母亲争取,可是他已经感觉到心里燃烧了一个多月的火苗却正在熄灭。   “影响没影响到,你自己知道,用不着我来说教你。劳伦斯,你二十三了,是你当初说的要在大学毕业时去C城看一眼,我不过是来提醒你曾经发过的誓而已。”母亲说完便不再讲话转身回到房间。   劳伦斯失神地坐下来,为什么每当他敞开心要把那些个历史的负重减轻一些的时候,它们反而更沉重地压在自己的肩上,难道是因为尝过快乐便对苦重不堪忍受?   Anne的声音没什么变化,只是“哦”了一声便不再说话,良久后说小小的声音,“那礼物呢?”   劳伦斯几乎是克制地手指甲掐到掌心里,失望的何止是Anne,他几乎闻到了原来心里那团火被熄灭后,弥漫着毫无生机的刺鼻的灰烬的味道。   劳伦斯从C城回来时已经是年末最后一天,在C城待了两天,他们就住在风华,在那里甚至看到了周闻生的背影,他突然觉得那就是一个陌生人,他不曾抚养过他,他不曾仰慕过他,他们这算什么父子,他的人生就这样为了这个陌生人千里迢迢来到大洋彼岸,像个笑话?突然间意兴阑珊,劳伦斯不顾母亲的质疑坚持回来,只留给母亲一句话,你要我做的,我会去做。   酒店的同事转给他一个纸盒子,东西是从法国寄过来的,摇一摇,里面似乎唏哩哗啦地响。劳伦斯一惊,怕是路上摔碎了,急急地拆开包裹,看到里面的东西却忍不住大笑,一堆儿童的玩具,有一个锡兵,一个万花筒,一把木头枪,一个会敲鼓的士兵,甚至有一把奶糖。里面还有一张贺卡,Anne清秀的字潇洒地写在上面。   “虽然圣诞节见不到你,可我并不怨你,尽管你比我大,可我就觉得你是个可怜的小男孩儿,这些送你玩儿的,是我自己小时候留下啦的,不许弄丢哦。”   心里升起一股暖意,那股暖意冲上眼眶,在大笑之后化成一丝湿意。片刻之后劳伦斯拿起脚底的旅行包夹着盒子冲出去,他知道她在哪里,千禧年的日出他们还可以一起看到。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看的书罗永浩的《我的奋斗》,不是什么成功励志教科书,前半段我几乎要笑癫了;也不是石康《奋斗》里乌托邦奋斗历程的调侃流气,后半段我也跟着思考些什么。总之,以我浅见,很好的一本书。 ☆、瑜亮共生     千禧年的日出并没有看到,冲到车站劳伦斯才意识到Anne并不在英国,无奈之下拨打Anne不怎么常用的手机才知道她已经和父亲去新西兰的匹特岛看新千年的第一道曙光。   原来没有他的Anne也可以过得如此快乐。无望地拖着皮箱在车站徘徊了很久,终还是进了站台,这里太冷。   泰晤士河畔新矗立的巨大伦敦眼像一个蓝色的光环浮在河面上空,梦幻神奇。建设的时候Anne曾经带他来过,两个人还为此讨论过在伦敦这样一座古老的城市建造如此一个现代的甚至不伦不类的东西会不会不协调。劳伦斯持保守态度,Anne却兴高采烈地说,我喜欢,等建好了,你要来陪我来坐一回。   在伦敦漫无目地逗留了一天,新年第二天便回到酒店开始工作。生命苦多乐少,原来习惯了的一个人生活,在甜蜜的诱引下不堪一击,这种无望和突然怕苦的情绪让劳伦斯的心里发慌无处排解,只能抓紧工作。   Anne去完新西兰又和父亲折道去澳大利亚,接着又去美洲,给劳伦斯写的信说一年过十二个月的夏季感觉很奇怪,很新鲜。劳伦斯喉头憋着想念却在Anne欢快的笔调中压下来,她本来还是个孩子,刚刚中学毕业,对世界有那么多好奇,既然Anne放得开,既然她那么快乐,他又何必给她增添烦恼。   到转年七八月份的时候,劳伦斯终于结束酒店的实习,再到英国去学习一期课程他便去波尔多地区的酒堡工作,这期学习至关重要,拿到WSET证书后,他才可能敲开酒堡的大门,然后去争取顶级品酒师的资格证书。   Anne在站台等劳伦斯,见他下车欢喜地奔上去,因为约定了这个假期见面,思念便蓄积了三四个月,本来如洪水一样一触即发,却在最终的对视良久后,变成劳伦斯在Anne的额头一吻,唇边真实的温度是给予想念最好的补偿。   其实中间两个人断断续续也有见面,大多因为劳伦斯的酒店多是旅游季节而忙碌不少,只能Anne来看他。后期因接触的是客房管理,劳伦斯不敢掉以轻心,错过这样的机会他怕是再不可能实战,所以即使Anne来了,也依然如同之前没有多少时间可以相处,事情往往演变成他满怀欣喜地等待Anne的到来,来了却因为自己的忙碌无法□。   不过,一切都过去了,现在这样多好,这个假期之后,他即将去波尔多的酒堡,而Anne也即将去那里读大学,他们再不是两地分隔,即使他还要完成母亲的一个执念,但毕竟他们是要在一起了,怎么不值得庆幸。这一次他们有共同的目标和理想。因为Anne说劳伦斯我要和你一样做个伟大的品酒师。   课程再开,Anne的成绩果然像所有看好她的人想的那样,与前一年课程后半期的勤奋不一样,Anne是真正喜欢上了葡萄酒,父亲带她去了美洲、非洲还有大洋洲几个新葡萄酒产区,一年的游历,一年的修行,足以令她脱胎换骨。   劳伦斯对于欢聚的欣慰和甜蜜的情绪中逐渐泛起丝丝涟漪。   他想起当初老师开玩笑说爱人即敌人,话的本意是爱情是相互征服的过程,可劳伦斯却有些微微的矛盾和苦恼。   天赋与天赋也有差别,劳伦斯是有天赋的人,遇上刻苦勤奋的Anne也有了既生瑜何生亮的感慨,Anne总是先他一步辨别出酒品。Anne微笑着晃动酒杯,然后欣赏闻香,最后轻轻地抿一口,所有的时间都比他早一步。   人无欲则刚,Anne的天赋一部分来自于她人性的单纯和对葡萄酒发自内心的热爱,使得她更能体会到葡萄酒美好的真谛,这是劳伦斯无法比拟的,他的心里有太多的重负,心思又如何单纯起来。   那天是品尝一瓶了年份的葡萄酒,价格不低,几千英镑,这些是劳伦斯后来知道的。事情凑巧,本是一位名流来访赠送院长的,院长突发奇想让几个颇负天赋的学生一起品尝,虽不是考试,却也因为是在众多老师面前,自然谁也不愿意表现逊色。   Anne倒没想那么多,本来院长也是父亲一个朋友之前介绍过认识的,并不生疏,见院长和几个董事说话,便悄悄蹭过去却被院长一把抓住。   “最近好好学习了?”   Anne吐吐舌头,一本正经立正稍息,“我什么时候不好好学习了。”   院长便笑着说,“我可是听说劳伦斯把你带到了正轨,总算迷途知返。”   大家听了都哈哈大笑,Anne面色通红快步跑走来到劳伦斯身边。劳伦斯见她一幅慌里慌张的样子敲一下她的头,“告诉你早来,怎么还是晚了?是不是偷懒?”   Anne皱皱鼻子,“哪有,我刚在后园了,好多花开了。”   “那还不是玩儿?”劳伦斯知道Anne总喜欢搞些稀奇古怪的东西。   “我不是玩儿!是正经事儿。”Anne有些生气地瞪着劳伦斯,夏日的大自然会让人产生多少灵感,可是劳伦斯总是不屑一顾。   劳伦斯息事宁人地用手指整理一下Anne鬓角有些乱的头发,低声道,“好了,好了,你干的都是正经事情,谁说不正经啦?”   “你瞧不起我。”Anne偏头躲过劳伦斯的手指,不知道为什么劳伦斯最近总是教训自己,摆出一幅老成的样子,好像自己是个小孩子,真是非常非常地不爽。   劳伦斯的手尴尬地停在空中,自我解嘲地挠一挠头,“小孩子。”   Anne被气得没话说,扭头不理劳伦斯。劳伦斯刚要说话,那边院长和老师走了过来,葡萄酒已经醒好。   院长笑着举杯,“今天不是考试,你们大可不必紧张,这可是百年难遇的好酒,大家来品尝品尝,机会不多啊。”   说不是考试,但院长并未说明酒的名字,产地,仅从醒酒的器皿里倒出来,自然大家要评价一番。   果然,有老师已经让侍者把一打白纸挨个放在大家的手边。   仿佛预料之中似的,品尝的人迟迟不落笔,有人看着酒杯发呆,有人低头冥想,有人仰首似乎祈求上帝赐予灵感。劳伦斯也有些迟疑,毫无疑问这的确是瓶好酒,一口酒咽下去,数分钟还是齿颊留香,可这香气却变幻莫测,他只能隐隐约约地猜测这是勃垠第地区的酒,但是其他的信息却都很模糊,总在要抓住的时候稍纵即逝。   Anne轻轻地品完,侧头思考了一会儿,约莫几分钟后拿起笔在白纸上写了一些东西。劳伦斯注意到Anne的动作,刚要过去说她别那么轻易下结论,稳健才好,却早有侍者看见Anne写的东西,走过来拿了去交给院长。   劳伦斯看院长皱紧的眉头猜想到Anne的鲁莽,走过去碰碰她的胳膊,Anne回头看是劳伦斯,仍然记得他刚才的不屑,转头赌气不说话,劳伦斯不管Anne的态度,悄声说,“大家都没有品出来,你又何必急着写下来,怎么那么草率。”   Anne呷口杯子里的佳酿,闭着眼睛待齿颊充盈着美酒的香气后才意犹未尽地,“真的是帝王般的享受。”   那边院长说话,“Anne,你既然写下这些评价,那么你来讲讲感受。”   Anne放下酒杯笑了笑,“我觉得这是1998年的Rommanee conti,产自勃垠第的DRC酒园,由黑皮诺葡萄酿制,酒香变幻莫测,有一种即将凋落的玫瑰的香气。院长先生这瓶酒要两千多英镑,您给我们喝会不会浪费啊?”话到最后Anne有些顽皮。   听完Anne的陈词,没有一个人讲话,院长高深莫测地笑,让侍者把酒瓶拿来,一个离得近的学员凑过去看了看,眼睛一下子瞪得溜圆。这时院长举起酒瓶呵呵地笑,“果然识货,小丫头,你喝过?”   “我才没有那么好命,那可是有价无市的好东西,只不过刚才在后园子里有一丛玫瑰快要开败了,不小心被我闻到了香气,所以刚才品酒时就想起了,如果没有那丛玫瑰,我也不知道,您应该说是我的运气好。”   Anne虽然这样说,可劳伦斯明白,如果没有博闻强记,如果没有大量地对葡萄酒知识的了解,又怎么可能在玫瑰香气的指引下道出那么多的秘密。就是玫瑰香气那也不是刚闻了玫瑰花就可以碰到的运气。   Anne看劳伦斯盯着自己,刚才的不愉快和赌气早就烟消云散,冲他挤眼,低低说,我说没有玩儿,你就不相信。可是却没有意料中劳伦斯宠溺的笑容,他只是微微扯了嘴角便低头看酒杯里红色的液体。   一次不算正式的品酒会就这样结束,院长也再未多说什么,大家心知肚明,在目前的学员里,无疑Anne已经成为最优秀的。如果以往还会觉得Anne偶尔凭着天赋玩儿小聪明,那么今天的Anne的品评足以说明她完全可以胜任品酒师的职业,她的天赋和勤奋已经是最好的印证,   事情传开,有些人,或者嫉妒劳伦斯和Anne的爱情,或者嫉妒他们的天赋,便怀了幸灾乐祸的心思,拍着劳伦斯的肩膀,“劳伦斯,一个成功的女人身后总有一个伟大的男人,很典型啊,不过别忘了,爱人即敌人哦。”   自然劳伦斯的脸色不会太好看,他并不太将这件事情当回事,尽管他也慨叹天赋这种东西果然是上帝的偏心。可是类似的事情多了以后,不能不让他有所想法。对Anne还是一如既往的好,可是对于功课却不再做评价,原本对于这些他是最有自信的。   Anne挥挥手里的一根青草,转头对劳伦斯说,“我现在去哪里你都不管了,是不是终于认识到我也是在干正经事情,没你想得那么贪玩儿?”   劳伦斯笑笑却不回答。Anne见他不说话,撒娇得用青草触碰他的耳朵,劳伦斯觉得痒躲了几下仍然躲不过,大手一抓便把青草拿到手里扔到一边继续低头看书。待一个章节看下来才意识到Anne好半天没说话,回头看人早就不见踪影。顿时着急合了书站起来四下看,却见Anne远远地一个人在树下站着无聊地抠树干上的蚂蚁,心里放松下来,走过去从身后抱住Anne。   “刚还说自己干正经事情,现在你这是什么,干嘛不让蚂蚁回家?”劳伦斯好笑地看Anne用一个小棍儿挡着蚂蚁不让钻到树洞里去。   Anne转过身大眼睛忧郁地看着劳伦斯,“劳伦斯,你是不是不喜欢我了?”   劳伦斯笑,“你胡思乱想什么?”   “你不能骗我,小时候我妈妈回家待一段时间,如果我淘气了,她就是你刚才的表情,不理我,然后过几天就又走了。”   劳伦斯心惊,刚才,刚才他的确有些烦,但不是烦Anne,只是前一天母亲打电话说听说你最近的表现不如人意。   不是在意母亲的评价,只是因为她说的是他在乎的葡萄酒,他打算投入终身的事业。   作者有话要说:  转发:昨天去灵隐坐K7回来,车上有一个和尚,上来一直在讲电话,到了洪春桥,那和尚突然大声吼了一句:“你到底还爱不爱我?”整辆车突然安静了下来。(这是我从一个网站转过来的,效果很惊悚,有那个:秃驴,敢跟贫僧抢师太的效果) ☆、意外来袭   少年人的烦恼总还是短暂的。即使劳伦斯在Anne的天赋下有微小的苦恼,终究这些苦恼与Anne予之的甜美温柔相比,也只是瞬间的云烟。   上课的时候老师宣布了一件事情,近期学院要有一个品酒大赛,这个大赛本无太多讲究,关键是前三名便有资格代表学院去参加另一个赛事,这个赛事是业界相当看重的,也往往被作为新旧葡萄酒世界的对决。   劳伦斯已经打定主意要参加,所以当有其他学员问他的意图时便大大方方地说自己会考虑。听者叹气,“如果你参加了,我们也就不指望什么了。”   人家这样说,劳伦斯不大好意思,谦虚地说,“大家都是试试而已。”   旁人又说,“听说是英雄云集,你们不知道吧,前几届大赛居然是新产区的人争了先,我们这些旧产区的人怎么就都输了呢?”   劳伦斯笑,“大概是旧产区的人固步自封吧,不敞开心胸接纳新的东西,当然会跌得惨。”   “看来你是胸有成竹啊。”   “我只是有信心比赛,这跟夺冠没有关系。”   “那我也去凑个热闹,你知道吗,洛瓦他们都要报名的。”   劳伦斯知道洛瓦这个人,确实也有些天赋,据说也有些家底,但人很傲,平时他们也并不怎么来往。   比赛的消息正式贴出来后果然大家都跃跃欲试,劳伦斯和Anne都报了名,有学员开玩笑说他们是夫妻档,劳伦斯倒没怎么样,Anne却红了脸,夫妻这个词太亲密,她甚至都不好意思想那是怎样一种亲密的关系。   Anne的父亲从小培养她当淑女,琴棋书画之外,知道国外的孩子早熟,十几岁交朋友,发生性—行为,都是司空见惯,十几岁二十出头的未婚妈妈一度也成为一种社会现象,引起社会反思,所以他对女儿的教导仅为切忌轻易托付终身,意思隐晦。   所幸Anne却并不是让人操心的孩子,她本就晚熟,对于别的孩子成双成对虽然能接受,自己却未曾交过朋友。遇到劳伦斯仿佛突然情感之门乍开,公主王子的童话立时便成了胸口怦怦乱跳的渴望,难得两个人有情有意,所以Anne只觉得这样便是最好,别人说他们夫妻,倒叫她不好意思。   大家心知肚明,一旦劳伦斯和Anne参加比赛,恐怕其他人也就争个第三名,不过也有人心存侥幸,万一Anne根基不稳,水平发挥异常,那总有两个名额可以争取,自然对于劳伦斯他们是一点儿想法都没有。   比赛分三场,第一场是实事题,问题一般很具开放性,或者会让选手评价新旧世界葡萄酒,或者仅仅是一句葡萄酒仅仅是一种饮料吗;第二场是品酒,包括盲品;第三场是笔试,对葡萄酒知识的考察。虽然是学院的比赛,但因已经涉及了来这里进修的世界许多品酒人才,所以考场纪律严格,准考资格都进行了筛选和身份核对,对于无故旷考的学员一律拒绝再次参与考试给出分数,对于有作弊嫌疑的更是予以开除。   两场下来,Anne在第二场取得高分,失分主要是第一场,对实事问题的回答虽有新意,但欠在年纪小,思虑不周,而劳伦斯的回答分析则更有深度。两场结束后Anne以无可辩驳的天赋和优秀的从业素质脱颖而出,略略领先劳伦斯排在第一,洛瓦第三。果然是夫妻档胜出,余者众人自是叹息,但又如何。   第三场定在隔周的星期三。如果发挥正常Anne便稳居榜首,不过以她近一年的努力,这个笔试该是再简单不过,比起前两场,这一场是意料之中的容易。   考试前二天却接到最新的消息,赛事给予学院的三个名额减掉一个,只余两名,消息传来,一众哗然,那还比什么比,肯定是Anne和劳伦斯这对夫妻档出线,真的是不关其他人什么事儿了,典型的逗你玩儿。那些本来在三甲之外的也没抱多大希望,最惨的是洛瓦,榜上有名变成失之交臂,其失望可想而知。   Anne没想太多,拉着劳伦斯的胳膊兀自憧憬着,“据说在这个新旧世界比赛中可以见到好多厉害的人,我想能去见识一下就很满足了。我们还可以偷偷去度假。”   劳伦斯低头笑,“你就那么肯定我们都能去?”   “为什么不肯定呢?我觉得你很优秀,我呢,在劳伦斯同学的带动下奋起直追好像也还可以。” Anne说话的时候眼睛叽里咕噜转,有些微的不好意思,她素来对于学业低调,说这种大话自然有些难为情。   劳伦斯不言语,手指玩弄她的发稍,嘴角勾起来,这个主意似乎也不错。   考试前一天傍晚,本是要休息,劳伦斯心里毕竟想得多一些,把Anne送回公寓自己折身向着外面走去。   行至一片树林,劳伦斯熟悉得很,树林那边便是一片开阔的草地,月夜下定是空旷沉远,他的确需要沉静一下心绪。   说是树林却是一些树丛和灌木的结合,旁边还有一条溪水。劳伦斯在小树林里穿过,却听到那边有低低嘈杂的声音传来,立身转头看两三个人影正在一簇灌木后面说话。劳伦斯刚要避开,或者是因为有争吵,所以那声音就大了些,劳伦斯隐隐约约听到Anne几个字,心里疑惑便向那边靠近一些。   走得近了就听到更明显的话——什么卡,心里有一丝隐忧脚底下的动静便大了,灌木丛后面的几个人同时抬头向这边看,然后便失语。   劳伦斯看清楚其中一个是洛瓦,其他三个也是学员吧,不过他并不认识。   “你们把Anne怎样?”其实劳伦斯也只是试探性地一问,既然被发现,索性问出来,那几个人面上的惶急让他觉得没有什么好事情。   突然洛瓦笑了,月光从树的间隙中透下来照到他脸上有种妖异的美,蓝色的眼睛像雾一样迷蒙,声音轻渺仿佛不是一个男子的嗓音,“劳伦斯,你觉得我们会怎样?”   一瞬间劳伦斯觉得洛瓦应该也是爱上Anne了,心里陡然有一种心爱的东西要被抢夺去的愤怒,“你打Anne的主意怕是白费。”   洛瓦笑得更厉害了,甚至旁边的人也笑。洛瓦走近了,见劳伦斯的手握成拳头,“Anne,Anne,劳伦斯,如果我对你有想法呢?”   劳伦斯身体躲一下,“我不会让你们伤害Anne的。”   草地也不想去了,转身往回走。   自然有很多人喜欢Anne,不过是劳伦斯和Anne的缘分更深一些。想起有时候两个人刚巧碰到洛瓦时,洛瓦阴郁的眼神。对啊,Anne的美好如此显而易见,看不到的人是瞎子。   劳伦斯很早就到了考场,刷卡之后便坐到里面,昨夜睡得不好,早晨起来看了一会儿书仍觉得心情烦躁,索性闭眼养神。   Anne和一个同学走来,好像说到好笑的事情,手半掩了嘴笑得厉害,一边笑一边拿出卡去刷系统。卡却没有意料的“嘟”一声响,而是紊乱刺耳的数声短鸣。Anne诧异地拿起卡看,是考前发的,前二场考试还使用的好好的,怎么会?再刷一次,依然是刺耳的鸣叫。   门口的先生礼貌地请Anne到一边,“对不起,小姐,您的卡参加不了考试。”   Anne有些急,不可能的,“我前二场都参加了,可能这个卡的磁条坏了吧。”   劳伦斯看Anne在门口和人说话似乎还有争执,便问刚进来的学员怎么回事儿,那人说好像Anne的卡无法读取数据。他已经在里面便不再好出去,站在门口冲Anne喊,“系统可以恢复卡片信息的。”   Anne仿佛抓到救命稻草,冲着工作人员说,“是啊,恢复一下信息就可以用了。这卡你帮我恢复一下,一会儿就要考试了。我真的不骗你的。”   或许是Anne楚楚可怜的样子激起了工作人员的同情心,拿了她的卡转身跟旁边的人耳语。十几分钟后再出来,Anne着急地迎上去,“没有问题吧,我就说不会好好的就坏了,才不过两三天而已。”   年轻的工作人员为难地看Anne的脸,“小姑娘,对不起,恢复后里面的信息跟上面的不一致。”   “你是什么意思?” Anne有些不明白。   “你的信息不在里面,你没有资格进去考试。”   那句话是轻轻地却像个雷霆击中Anne,身体晃了晃,稳住,“不可能。”   可是工作人员却不说话,只是怜悯地看着眼前的女孩子,“对不起,你下次再来吧。”   劳伦斯在几米外看Anne的脸色雪白,再忍不住几步跑过来,揽住她瑟瑟发抖的肩膀,转头对工作人员说,“她就是这里的学员,前二场都参加过了,成绩排第一,卡里的信息读取错误,是不是你们恢复错了?”   “这个不可能。”   “怎么会不可能,电子的东西总容易程序紊乱的。”劳伦斯还待说,催考的铃声已经响起,老师即将拿着试卷过来。   “Anne,没事的,一会儿老师来了也可以说得清楚。”劳伦斯低头安慰Anne,看美丽的眼睛含着泪水,心里止不住的疼。   “劳伦斯,我弄坏了卡,没用,这是规矩。” Anne突然叹口气,静默几秒,“劳伦斯,你快回去吧,马上要开考了呢。”   “Anne……要不,我陪你。”劳伦斯抓了Anne的胳膊,如果可以现在他便陪着Anne,可是......   “劳伦斯,比赛以后还会有,下次我会小心的。” Anne反倒安慰劳伦斯,“你别那么傻,快去吧。”说完便不再看劳伦斯一眼转身急急离开。   看着Anne伤心的背影,劳伦斯知道对于一直顺水顺风的Anne这是不小的打击,换一个人在荣誉唾手可得的情况下却被这样乌龙的事情变成镜花水月,谁又可能不遗憾不后悔?咬紧牙齿转身回到考场。   试题不难,劳伦斯心急如焚地答完便想去找Anne,斜刺里却听见有人叫他。洛瓦也交了卷子走到他身边,“名额应该是我们的了。”   前一夜树林中的情景鬼使神差地出现脑海里,劳伦斯想起他们说起Anne的名字,想起他们说什么卡片,原来......怒气自心底而起,一向温文尔雅的面容涨得通红,洛瓦如此卑劣的手段陷害Anne,为的就是跻身前二名争夺参赛资格。   一拳打向洛瓦,洛瓦被这出其不意的拳头打得脸颊偏向一边,再转过来嘴角流出一丝血迹,样子狼狈。   “你还算是个男人吗?居然对女人做得了这样的事情?亏我以为你喜欢Anne。”   洛瓦怨毒地看一眼劳伦斯,吐一口血水,咬着牙齿一言不发地走掉。   劳伦斯揉揉手指关节,生疼,他没有打过架,刚才的力气用了多少分也不知道,只记得Anne泫然欲泣的样子扯得他心口针刺地疼,拳头是拼了力气打出去的。   四处找不到Anne,最后还是灵光乍现寻到伦敦眼,发一条短信:Anne,我在伦敦眼下面等你。   短信刚出去,电话便响起来,里面是Anne的哭音,“劳伦斯,我就要上上面去了,我等不到你,还是一个人坐了。”   心口酸酸的,新年时候他也是一个人过来,他们许的诺言看似如此容易却阴差阳错,第一次来这里,她在新西兰,他等她,再次来这里,她已经上去,他还等她,“Anne,我就在下面。”   半个月后劳伦斯和洛瓦代表学院参加比赛,此时Anne的伤心已过,真诚热切地盼望劳伦斯取得好名次,最好拿冠军。劳伦斯捏着她的鼻子笑话她,说Anne是王婆卖瓜。Anne却道,你是代表我们两个人去的,两个人的力量再加上爱情的能量,当然是最强大的。劳伦斯嘴上未说,心里却是另一番远景。如果在此次比赛中取得名次,那对于将来的发展的确是大有益处,有事半功倍的效果。   赛事结果很快传回来,洛瓦拿到第十名,而劳伦斯获得第三名的成绩,以他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能够获得铜奖殊荣自然引起了各个酒庄的关注。学院也颇为自豪,两个学员都是潜力不小,因此人未归,欢迎宴会已经准备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  北京旧有的四个城区合并,原来的东城富,西城贵,崇文穷,宣武破,只余了东城和西城。   记者问:郭市长,听说您最近将北京几个历史悠久的老城区并了?   郭金龙市长打着流行的台湾腔说:是的,我有并(病)啊。   jojo要看的那个文是《离婚硝烟》,刚看到的评论。 ☆、此情可鉴   劳伦斯载誉而归,想到Anne的聪慧,一面叹息她没有来的遗憾,一面也会怀了些微运气,Anne来了,他可能只得第四名,就没有奖项可拿了。人大概就这样矛盾吧。   洛瓦坐在他身边,胳膊擦着他的胳膊,“祝贺你。”   劳伦斯并不看他,只低头翻书。洛瓦用手盖住书,劳伦斯被逼迫地抬起头,面有冷色,“我不需要你的祝贺。”   “我是真心的。”洛瓦斜着眼稍看过去。   “别指望我会祝福你。”劳伦斯推开洛瓦的手继续看书。   “劳伦斯,你恨Anne没能来参加比赛,不过你不觉得Anne不来,你才有更大可能拿到铜奖?我算是帮了你一个忙。”洛瓦轻飘飘地扔过一句话。   “啪”地一声劳伦斯合上手里的书,头却未抬起,洛瓦的话正击中了他的软弱。这个念头这几日也在折磨着他。   “我靠自己的努力,至于你的所作所为,我不予置评。”   “不管是巧合还是刻意,惠及到你,你是不能否认,也躲不掉的。”   “洛瓦,这次是最后一次,你如果再敢欺负Anne,我不会放过你的。”劳伦斯转身直视洛瓦,这个金发蓝眼的男子此时神情冷漠,目光狠毒,却传递出妖魅的气息。   洛瓦在劳伦斯的逼视中转开眼神,“这不好说。”   怒气又一次席卷而来,洛瓦无视的神情让劳伦斯一下子扭住他的下巴,“你已经伤害了她,也拿到了名次,怎么还像个女人一样不依不饶,你还是个男人吗?”   洛瓦阴不阴阳不阳地看着劳伦斯,舌头缓缓地伸出来舔舔嘴唇,然后就舔到劳伦斯的食指,神态淫糜放荡。劳伦斯恶心之极,一把将他推开,铁青着脸起身去洗手间洗手。   回到学院,劳伦斯顾不上回自己的公寓直接跑去找Anne。Anne开门几乎看都没看就扑了上来,“劳伦斯,我好高兴,真高兴。”   劳伦斯扔掉手里的包环住Anne的腰急急地用牙齿咬住芬芳的唇瓣。Anne也急切地吮吸,爱情的能量果然无与伦比,劳伦斯的表现如此出色,他是她的骄傲呢。   Anne再次睁开眼睛人已经坐在劳伦斯的怀里,他圈着她,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看都不看,不怕扑错了人?”   “我可以闻到味道啊,你刚进楼,我就闻出来了。” Anne捧着劳伦斯的脸,忍不住咬他的唇角。   “是的,是的,刚开始我就知道你是只小狗。”劳伦斯说的自然是当初Anne尝土壤的窘态。   Anne把头埋在劳伦斯的颈窝吃吃地笑,然后咬他的脖颈,痒痒的,又酥又麻,劳伦斯也忍不住笑,胳膊圈得更紧。   “晚上要穿漂亮。”   “主角又不是我。”   “我要你为我穿漂亮。”   劳伦斯一边和老师说话,眼神偶尔瞟一下门口。尽管知道Anne漂亮,但真正仪态万方地出现在宴会上时,劳伦斯还是被惊艳了。Anne穿一身抹胸式的小礼服裙,金白色的褶皱撒在膝盖上方几寸的地方,黑发斜到一侧的肩头编了蓬松的发辨,发根处插一把琥珀的梳子,另一侧的耳朵上垂了珊瑚红色的明月珰与手包遥遥呼应,刘海全部梳向后面,露出饱满的额头和轮廓优美的小脸,娇俏里隐隐地带出一些成熟的意味。恍然之间他的Anne已有了小妇人的美艳风韵。   劳伦斯看着有人和Anne答话神不守舍,最后甚至是有些失态地与老师匆匆话别向Anne走过去,当他站到Anne面前时,看到Anne微微粉的脸,也似乎有些不好意思,抑制住心头的激越吻一下女孩儿的手背。   “美丽的小姐,我可有荣幸当你的男伴儿?”   Anne愣一下,眼睛立刻笑弯了,姑作高傲地用手抿抿头发,“我的男朋友还没到,这位先生您只能有一会儿的时间。”   “荣幸之至。”   拳头轻轻地打在劳伦斯的肩上,“你还没夸我呢,达标了没有?”   劳伦斯手摸着下巴,上下大量一番,姑作深沉地,“原本只让丑小鸭打扮成漂亮的小鸭子,谁知道居然是只白天鹅。”   Anne再撑不住,俯在劳伦斯肩上笑,半天踮脚在他耳边说,“你也是今天最帅的。”   劳伦斯今天也穿得正式,银灰色西服配宝蓝色领结, Anne很少见劳伦斯穿如此张扬的颜色,不过整个人神清气爽,姿容俊逸,气质清朗,如天边的皓月,真是好看。   劳伦斯有些不好意思,本来是打算只穿黑西服的,可是母亲却在电话上一再叮嘱他今天晚上盛装出席,甚至已经提前订制了礼服寄送过来。别说那套礼服如此漂亮,就说劳伦斯自己的心态又何尝不是有些年少功成,志得意满。   一对出众的情侣,更因为他们在外貌天赋上的出色和般配,成了整场宴会的明星。Anne知道有很多人在看他们,爱情从来没有如此旁若无人地被大家观礼,表面兀自镇定,搭在劳伦斯胳膊上的手却渗出汗意,劳伦斯的手翻下来握住她的,干燥而温暖,刚才还如鹿跳的心渐渐平静下来。   宴会的高潮自然是颁授荣誉。Anne挽着劳伦斯的胳膊聚精会神地听院长在上面的致辞,当劳伦斯的名字被清晰地念出来的时候,礼堂里一下子人声鼎沸,房顶似乎要掀起来。Anne抬头看身边的劳伦斯,劳伦斯给她一个安心的笑,缓步走上台子。   洛瓦紧随其后。   两个年轻人站在台上,一样的高大俊朗,劳伦斯儒雅中沉稳温和,洛瓦的俊美则透着一丝凌厉。Anne觉得洛瓦甚至比女孩子还要美,他的睫毛浓而密,卷而曲,蓝色的眼睛如天空如海洋,在灯光的辉映下,看谁都像是饱含了浓情,可仔细辨又像梦一样不真切。   台上的洛瓦主动拥抱劳伦斯,劳伦斯似乎有些没想到,姿势有些别扭,表情有些僵硬,瞬间之后,洛瓦又放开了他,目光却没离开半分。   劳伦斯从身后的的桌子上拿起那尊铜奖,向台下的众人展示了一下,然后又是一阵人声的浪潮。他清了清嗓子,一手拿话筒,一手拿着奖杯。   “我很荣幸首次参加这个比赛就拿到一座奖杯,我想我是幸运的。见识了那么多优秀的人,我才知道自己是多么微不足道。感谢上帝,给了我机会。有很多人比我优秀,比我出色,所以,我不敢骄傲。”   众人纷纷鼓掌,劳伦斯一如既往地谦虚,可是在场的哪一个又敢因为他的谦逊而质疑他的才华和成就。   劳伦斯微微点头继续说道,“我很感谢学院,不仅让我获得了这座奖杯,也让我获得了生命中的另一重意义。她同样优秀,可惜因为某种原因未能参加比赛。我想把这座奖杯送给她,这也是我能想到的送给她的最好礼物。”   台上台下的人都没想到劳伦斯会说出这样的话,会场顿时一片安静,然后是窃窃私语,每个人都转脸看Anne。   Anne站在那里,犹自不相信劳伦斯说的话,他提前一点儿风声都没有透露,突然间让她一个人立于众目睽睽之下,可是心里却没有一丝恼意,劳伦斯说的情真意切,他还在那里目光灼灼地盯着她,手里的奖杯金光灿灿的,可也比不上他眼睛的神采。没能参加比赛曾经深深打击了她,尽管劳伦斯拿了奖大大地安慰了她,她为他高兴,为他骄傲,可心底的挫伤却不是马上能抚平的,隐约地,总有一丝怅然。   可现在,劳伦斯如神一样站在台上,向她伸出手臂,Anne此刻觉得即使再一次与比赛失之交臂,她也会无怨无悔、心甘情愿地等待这个结局。   人群闪开一条道儿,劳伦斯微笑着注视着Anne一步一步向他走来。这个想法也是在和Anne拥抱在一起的时候突然想到的,他觉得自己够幸福了,成就和爱情。   Anne温柔自持地和劳伦斯拥抱,心却欢喜地如翻飞的鸽子。   出于礼貌Anne冲旁边的洛瓦微笑,对他表示祝福,不意却碰到一张青灰的脸,洛瓦俊美的脸在暗影里变得狰狞可怕,眼神狠戾,只在她身上落了一瞬变转向劳伦斯,死命地盯着他。Anne不由自主攥紧劳伦斯的胳膊。   不知什么时候洛瓦已不在台上,劳伦斯成了唯一的明星,Anne站在他旁边,不是不幸福的,这种幸福不是来自于万众瞩目的艳羡,也不是因为身边人的英俊无匹,只在于他挽着她的手,用指尖轻轻挠她手心的小小幸福。   直到宴会结束,Anne仍然如踩在云端,靠在劳伦斯的怀里,轻轻地问,“让我穿得漂亮点儿的时候是不是已经决定这么做了?”   “嗯,我想让你分享我的一切。Anne,和我一样幸福吗?”   Anne不说话,只是把头靠在劳伦斯的胸前深深地嗅着空气里甜蜜的花香。   劳伦斯突然口干舌燥起来,捧起Anne的脸狠狠地吻下去。   窗外漆黑,小小的床榻被两个成年人占领后显得局促不堪,可并不妨碍两个人年轻人的甜蜜探索。   劳伦斯摸到那枚琥珀发梳,轻轻地摘下来,顺手打散Anne的发辫,乌黑的发一下子如瀑布扑洒开来,散在他的肩上,她的背上,那一枝红色的明月珰一隐一现在乌发里,妩媚幽艳。手指穿过丝般的发,一下一下地拢,却发现心思早已不是这样可以归顺的,放了缰绳的野马踏在梦想的原野上又如何立时驯服?劳伦斯不再徒劳地克制自己,他觉得犹如野马的心就由着他去吧。   Anne的缎子礼服只在侧面一条细细的拉链,劳伦斯几乎无师自通地找到位置颤抖地拉下去。他在想如果自己更礼貌些更体面点儿应该征询一下女士的意见,可Anne那样甜美的脸庞无力地藏在他的胳膊下,他又怎么可能不鲁莽,不自作主张?   衣服滑落,Anne猛然睁开眼睛,十指紧紧掐着劳伦斯的丝质衬衫,牙齿似乎也在抖,她仰着脸,刚还桃花红色的脸此时莹白如玉。劳伦斯的手做了自己想做的,眼睛却不敢看上去,看着Anne的表情心里有些不能原谅自己如此亵渎的行为。可当他的手指碰到了Anne柔软的胸前,脑中一直绷得紧紧的弦就松松地软下来。一下一下,恨不能像品酒一样品咂所有的美好。   Anne皎然的脸色骤然又粉红起来,急促地呼吸,咬着嘴唇似乎忍受了什么。劳伦斯想她是在等待他,手上的动作突然迅速起来,礼服扔到一边,自己的衣服也甩在一旁,他裸着身体看Anne静静地躺在床榻上,用最后的隐蔽做最彻底的献祭。   当劳伦斯进去的刹那,Anne张嘴却无声地哭,眼泪一颗一颗滚落到密密的头发里,濡湿了一片,劳伦斯心疼,手忙脚乱地安慰,半晌,Anne睁着水蒙的地眼睛,“劳伦斯,我都给你了,什么都没有了。没有考试,没有比赛,没有……,什么都没有了。”   抓住Anne的手放在心口发誓,“Anne,你有我,就什么都有了。”   作者有话要说:  人之初,性...本善 ☆、等待戈多   回忆戛然而止,劳伦斯缓缓走到地中央,弯腰捡起那一瓣莲花,如果就以此为结尾多好,他和Anne就这么好下去,或许他就不用再来这里。可是烟花绽放的极瞬短暂后便是落寞委地,他和Anne的缘分不过是再往后延续两个星期的浓情缱绻,之后就是玉殒香销,痛彻心肺,即使再见也只有掩了满心的疑问和不甘只做同事的情分。   人世何其苦毒,时光何其残酷,情爱又何其凉薄。一方仍煎熬不肯放手,另一方却早已抽身与他人再续鱼水。   可是他竟还是怨恨不了,那一段美好如花的初恋时光是他可以始终不肯放弃爱的缘本,也是对她断不了的思念。或许他忘不了的不是她,只是过去的时光,或者是爱情本身。   将那一瓣碎裂的花瓣放置在桌前一盆绿植的花盆里,劳伦斯下决心尘封过去,与其饮鸩止渴的痛苦,勿宁袖手旁观的麻木。   再见季时年,劳伦斯的心情云收雨霁,压在心里再看不出半分。公事公谈,口吻亲疏得当,果然这样季时年自在了很多,并不再刻意躲他。   劳伦斯的心里还是划过一丝惘然,果然,那,就继续如此吧。   周裕之近来心情甚好,海南三亚酒店项目不日就要完成,突击一段时间果然有效用,可以过个舒心的年,依照他的计划年后和季时年去法国,取得季父季母的同意,他便想结婚,这个消息没有透露过谁,戒指已经在定制。至于求婚周裕之甚至已经想好一定在风光宜人的葡萄园内套上季时年的无名指。   只是还有一件隐忧,母亲的身体不好,前段时间感冒咳嗽诱发心肌炎,虽病情得到控制,现有好转,人却精神不济,每天睡得多,醒得少,醒来也说话少,只咿咿呀呀听留声机。   思及此,拨电话给季时年相约回家。那边电话响了数声才被接起,不由想起她以前对他有看法时总是响好几声才接起来,她是赌气耗他,他不生气反而当此是消遣,硬是听电话响个六七声。   “怎么不说话?”季时年拿起电话却没听到声音。   “突然想到你以前矫情不接电话。”   “你打电话就是为了取笑我?看来真是闲得发慌了。我却忙坏了,不公平。”季时年捂着话筒调侃周裕之。   “那我过去给你捏捏肩膀松松骨?”   “才不要你,一天不露面,听我抱怨才说这些好听话哄我。”   “看来总监大人终于有时间召幸在下,那你等着。”周裕之那边放了电话。   季时年还没醒过味儿,就听见走廊里有脚步声,因为是办公区并没有铺地毯所以听得真切,是周裕之的。   门都没有敲人便闪了进来顺手带上门锁,笑吟吟地看着她。   “你这上门服务还真够快的。”季时年说着话,周裕之人已经来到身后双手搭在她的肩上,轻轻地揉捏。   一天俯在桌前,中途虽然和劳伦斯商量了近日在北京举行的葡萄酒展会的情况,但终究受过伤的背忍不住开始疼,就在刚才周裕之来电话前背痛得厉害不得不在沙发上平躺一会儿缓解。   如果是一双按摩师的手或许只是解缓身体的疲劳,但周裕之的手指传递来的却是可以达到内心的安抚,手法不纯熟,却奇异地能将能量传递给她。   季时年伸手按住周裕之的一只手,“好多了。服务很不错,可以预订吗?”   另一只手仍然在她的颈椎和肩胛间来回移动,酥酥麻麻的,“很贵。”   “这样的手法也贵?”季时年闭着眼睛头枕在周裕之的另一只手上,失笑地问。   “专人服务,自然贵。”   “怎么个专人法儿?”   “只对一个人服务,日夜相伴,随叫随到,指哪儿打哪儿。”   周裕之甚少在床底之外开这样暧昧的玩笑,季时年身体后仰看周裕之的脸,墨玉般的眼也俯看了她的,脸上有微微的喜气,表情却不见半丝旖旎浪荡。   “时年,我的事情马上就好了。”周裕之脸上的喜气又浓郁了些,“过完年我们就去法国。”   季时年说不出话,使劲仰头看着周裕之,他的脸倒映在她的眼中,面上的欢喜真实可信,终是有人待她胜过自己,不会弃她欺她,一时悸动无语。   “真傻,不会转个身子看,脖子都要拗断了。”周裕之把椅子转过来对着季时年。   季时年伸长胳膊,周裕之默契地弯腰,纤细柔软的手指便环住周裕之的脖颈,然后随着直腰的力道被带离了椅子。   两个人默默地相拥,幸福和自由指日可待,他们能做的就是等待。   季时年跟着周裕之回周宅,就只徐至美刚住院她去看望,后来去几次徐至美都在睡觉,始终未见面说话。徐至美一直待她如女儿,先前因为和周裕之的假婚约还受之有愧,到后来两个人吐露心声,假戏真做,季时年便把徐至美当了妈妈,行事温柔孝顺,两个人的感情愈发处得深。   因是旧式洋楼,壁炉也还在,尽管有地暖,徐至美仍在壁炉边坐了,腿上搭着一条薄毯。留声机里放着折子戏。   季时年看徐至美本就不胖的身材此时清瘦得厉害,形容憔悴,虽然依旧风华,却看着让人心酸,上了年纪果然不能生病,元气大伤,恢复起来不易。上前叫一声,“伯母?”   徐至美缓缓睁开眼睛,看是季时年,眼睛里有惊喜,“时年,是你,好长时间你都没来了。”   季时年心口微滞,却不点破来几次她都在睡觉,那样岂不是又让她想起病痛,故意爱娇地,“最近事情好多,周总裁给了不少工作要干。”季时年始终改不了口叫周闻生叫“伯父”或“伯伯”什么的。   徐至美不像往常那样嗔怨老公,只笑了笑,“不想干就别干,女孩子可不指望这个。”   季时年想起之前周裕之的话红了脸,又不便多说,便岔开话题,“伯母,这留声机里放的是昆曲吧,这个我好像以前没听过,好像不是那个《牡丹亭》。”   季时年记得那会儿夏日午后水晶帘动,花香熏人时,留声机里会放什么“袅晴丝吹来闲庭院,荡漾如春线。”一曲几转的唱腔让人记忆深刻,此时却不是那清丽缠绵的女声,一个男声在那里无可奈何,“和尚出家,受尽了波查。被师父打骂,我就逃往回家。一年二年养起了头发,三年四年做起了人家,五年六年讨一个老婆,七年八年养一个娃娃,九年十年只落得叫,叫一声和尚我的爹爹,和尚爹爹……”   “《孽海记》,时年,我兴许是真老得不行了,最近就喜欢听这些浑话唱的,听着可乐。”徐至美抬一下眼睛道。   “我觉得很有意思。再说要过年,总是要喜庆一些的。”季时年乖巧地应答,虽然这些唱词不是徐至美往日的风格,但是对于久病在床的人,再听那些缠绵悱恻的终不利于恢复精气神,这些打打闹闹的也好。   季时年见徐至美不说话便陪着她继续听下去,顺手翻翻旁边的书籍,以前那些勃朗特姐妹的书都不在了,只散放了《西游记》,还有几本其他的。季时年还未说话,周裕之走过来搭着她的肩说道。   “哎,妈,你最近品味越来越下里巴人了,怎么开始看这些评书本子了,《呼杨合兵》,《薛刚反唐》?你准备开个书铺说书?还有《西游记》,人都说了少不读《红楼》,老不读《西游》,您转性了。”话还未说完就被季时年在下面拉了拉手示意他噤声。   徐至美听到儿子的声音眼睛还未睁开人就笑了,“我的品味怎么就下里巴人了?”   “以前如芝兰芬芳,现在呢……”周裕之就不说了,挤眉弄眼地在母亲和季时年之间逡巡。   季时年明白周裕之不过是在逗母亲开心而已,当即接话,“你可不能乱说,我觉得伯母到现在也是美丽的。”   “你是盲目崇拜而已,妈妈现在就是大葱蘸虾酱……”   徐至美故意皱眉,饶是季时年知道周裕之是在开玩笑逗闷子也被他这词给呕得厉害。   “犹如大葱蘸大酱般亲切爽口,妈,你终于走下神坛了。”   大葱蘸大酱本是C城当地的一种吃法,老百姓往往摘把青葱,用沤制的小虾炒碗酱,再配个大饼,便是一顿香甜的家常饭菜,自然富裕人家觉得粗俗可鄙早弃了这样的吃法。   “呸,你就纯心捉弄你妈。”徐至美笑骂儿子,脸色却缓过来,带了大笑后的红润,尽管浅浅,对于病后素颜惨淡的徐至美仍然弥足珍贵。   “妈,过完年天暖和了,我们去法国转转,在海边晒太阳。”周裕之趁机鼓动徐至美。   “这没有海吗?我巴巴地跑到法国的海边。”徐至美心里微凉却揶揄儿子。   “不一样就是不一样,时年,是不是?”   季时年赶快点头,如果徐至美在身边,周裕之的担心就会减少大半。   徐至美笑着点头,也不争辩,“行,就去看看有什么不一样。”   季时年和周裕之都看出来她不过是搪塞而已,却不再说,正好刘嫂说开饭了,周裕之这才扶着母亲走到餐桌前。   周闻生从外面回来,刘嫂讶异,低低说一句,“哦,以为您不回来呢。”   周闻生并不答话径直走过来问妻子,“今天气色好了很多,看来孩子们多回来果然是最好的良药。”抬起头看周裕之,“现在事情少多回来陪陪你妈妈。”   周裕之点头点得模糊,徐至美却笑,“哪有那么严重,我就感冒,你们太较真了,快,吃饭了。”   晚饭后两个人出来,周裕之的脸色凝重,紧握住季时年的手,“时年,我总觉得妈妈有事瞒着我们。”   “怎么,我觉得伯母今天还好啊。”   “是很好,可是我总觉得不太像她平时。你知道妈妈是那种从小养出来的大家闺秀,她是个很有审美原则的人,或者讲是个审美固执的人,勃朗特姐妹的书从小我就知道妈妈有,英文版的,中文版的,不同出版社的,什么时候手边总有一册,这次她居然都收起来了,从没见过这么彻底的。”   “或许像她说的,年纪大了喜欢看热闹,生病再伤春悲秋对老人家没什么好,她自己也意识到了。”   “那样最好。”周裕之不再说话,其实心里只怕母亲已经知道了一些事情,但是,这也没什么不好,他们一起去法国,总不能留母亲面对两个欺骗她的人。   “周总裁对周伯母真是好。”季时年慨叹,周闻生不管在商场上怎么算计,但是对妻子真的是好。   周裕之吻一下季时年的手,发动车子,“对我没信心?”   “只是觉得什么都有瑕疵,总有美中不足。”   “我们不会。”   声如磬钟,没有一丝犹疑。季时年回头,周裕之眼睛直视前方,嘴角本成一条线,那是他最严肃时的表情,心里愧疚,她的确这样思虑来着,抓住周裕之的一只手,“我没有这个意思,裕之。   “我知道。”周裕之的声音变得温柔,反手握住季时年的手,“只想让你放心。”   作者有话要说:   ☆、故人乍现   离春节还不到一个月,本应该是忙着置办年货的时候,C城的气氛却不浓,除了商家在做年末庆佳节促销,上班的人还是上班,出差的人还是出差,跟以前没有半分差别,怪不得都说年味儿越来越淡。   季时年和劳伦斯一起去北京参加葡萄酒展览会,本是陈叔该去的,结果出行前两天老人家陪外孙放炮仗炸伤了手临时换成季时年。   虽然近日来可以平安相处,毕竟只是一时半刻的事情,像这样一起出差朝夕相伴怎么也多了尴尬。劳伦斯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儿,看周裕之把季时年送到楼下,然后一个告别吻离开,冲他也就笑笑,并不多做其他多余动作,似乎就是看他如何。再看季时年垂头靠着车窗闭眼小寐,心里禁不住嘲笑自己,只有他多心了,别人都没往心里去。酸涩之余也闭眼睡觉,直到司机说声到了。   劳伦斯睁眼看季时年亦睁眼,不防眼光和他对视,匆匆一笑拢拢头发下车。走到贵宾候机厅劳伦斯和服务员找了推车把行李都推了向季时年要护照办电子客票和托运,季时年犹豫了下便松了行李从包里翻出证件给他。   见劳伦斯走远,季时年才深呼吸几口,在车上她没睡着,本来央求周裕之送她到机场,周裕之却笑得高深莫测,说你和劳伦斯出差有车坐,我就不送了,我相信他能够照顾好我的女朋友。   季时年不知道周裕之为什么要这么说话,但有一点明白,他知道或者是猜到了一些事情。在她面前,周裕之从来不提起劳伦斯,仿佛就当他是个普通同事,对她的以前,对劳伦斯曾经对她明显的纠缠从来不问。过去以为他不在意,却是那次她不得已去劳伦斯办公室说事情的时候赶巧遇到周裕之的晚上,他需要她得厉害,仿佛要拆散她似的,一夜里几次,像个孩子样折磨纠缠她,她累极,他便换个法子闹她,乱七八糟地胡说什么段子消话。她本来是累的,却被勾得也兴趣连连,由着他胡闹,结果是她第二天请了半天假补眠,他却像没事人似的满意地看她身上青青红红的印记咧嘴笑,气得她拿枕头丢他,他却连人带枕头抱在怀里低低在她耳边说,你那个小妖样儿真是好看,不过只能给我看。当时还笑,事后想起来知道他是在意的,只不过不说而已。   可是偏偏今天又故作大方,这人真真有意思,在外人面前端得四平八稳,背过身却在她身上凿补。季时年想着好笑,不觉弯了嘴角,又恍觉是在人来人往的贵宾厅门口,别人看她站着傻笑定然觉得此人有病,当即掩了嘴四下里看,不期却撞在一双亦是凝神的眼。当下不自在起来,躲也不是,远远地,只得走近几步,“方秘书长,您出去开会?”   方战不像那位马副市长出门便兴师动众,开会出差行事极简。方战也意外遇到季时年,看她将手里的行李交给一个年轻男子后百无聊赖地等待,眼睛看向不知哪个方向,竟没发觉他走近,仿佛思虑着什么突然抿嘴浅笑,那一笑娇美羞怯却仿如一记重拳,将心中的那根刺压得更深,心里顿时又恢复死灰一片。   “啊。”   “您去哪里?”   “北京。”   “我也是。”   “哦。”   看来方战并不大愿意和人交谈,或许他心里有事,这也倒省了恭捧领导的气力,季时年说句方秘书长我先进去了,待方战颔首便赶快进门。   法国回来其实见过方战一次。季时年手腕好了后,正赶上政府搞了一个文化节答谢会,周裕之和她都去了,李部长见她来满脸遗憾,说,时年,你的手腕早好几天就能赶上我们那个聚餐了,都是咱们一块儿工作的熟人,那才好玩儿,你没去真是可惜,方秘书长喝了不少,他还真是千杯不醉,你没见识过吧。本来是想等你好的,秘书长说再往后拖大家都没心情了,干活不给鼓劲怎么行。所以……唉,以后有机会吧。   季时年当然表示谢意,感谢李部长还惦记她。那场答谢会季时年只看到方秘书长和市长匆匆来匆匆去,居然没碰面没讲话,一晃也有两个月了吧。   劳伦斯回来把登机牌证件等交还给季时年然后坐到另一边的沙发,一言不发,继续假寐。这种状态一直持续到上飞机下飞机。   季时年感谢劳伦斯的这种冷漠态度,与其说些虚与委蛇的话还不如这样无话可说的自在。   有一人却将这一切看得清楚,方战的亲随,司机小王,现在的生活秘书。他本就是侦察兵出身,看到季时年自然多留心一眼,而季时年和劳伦斯像打哑语似的只呼应肢体语言,却不讲半个字,很怪。   北京的展会搞得非常大型,许多葡萄酒产区都将中国作为新兴市场,消费潜力巨大,因此蜂拥而至。   季时年和劳伦斯在展会上时而驻足,时而跟人交谈,因两个人都会法语,所以沟通流畅,获得不少信息,唯一意外的是,季时年居然被人盯上了,一个公司的英语翻译和对方无法交流正好听到季时年如遇救星,也不管是否可能有竞争关系。   季时年只来得及和劳伦斯说一句“我去那边”就被那翻译拉了过去。   老派的法国人不屑说英语,尤其是自恃葡萄酒这种尊贵的东西又如何用英语来交流,所以对方只讲法语,季时年便去充当这关键的桥梁。法语本就是她的母语,自然遣词造句极是考究,声音娓娓动人,在别人看来却是一个中国女孩子把法语说得如此流畅自然,语言功夫精到深厚,旁边有人也围过来听,附近展台的一个金发碧眼的人似乎也感觉到转头看过来。   季时年翻译完一长段口干舌燥,毕竟不是专业人事,正想着怎么去弄杯水喝,身边却递过一瓶矿泉水,回头看劳伦斯不知什么时候站在身侧,垂眼说声谢谢。   英语翻译表示了感谢,众人散去,那金发碧眼的男子却走过来,伸出右手,“劳伦斯,想不到在这里遇到你,好久没见。”   季时年看过去心里一震,抓着瓶子的手不由一晃,那男子分明是早年的同学,洛瓦。正是他剖开血淋淋的真实让她看。下意识要躲,看对方只是盯住劳伦斯,哦,此时他必定是不认识她的,季时年不会与Anne有重合。   劳伦斯也颇觉意外,当年Anne车祸身亡后,他自己再不愿留在学院,选了一家酒堡就此离开伦敦,走得悄然,除了院长,未与任何人打招呼。他本身对洛瓦就没有任何好印象,即使日后在有些场合见到,也只是点头之谊,并不深交。但此时洛瓦主动打招呼,却不便视而不见。   “听说你们酒堡已经提前来中国发展市场,居然没想到把你派出来了,我说最近没了你在欧洲的消息。”洛瓦并不被劳伦斯的态度所扰,仍自顾自说话。   “不过赶巧了。”劳伦斯简单答一句。   “这是你的助手?”洛瓦的目光投到季时年的身上。   劳伦斯一阵紧张,还是语气淡然地,“我的同事。”   “法语讲得好,不像是后学的。”洛瓦看着季时年。   话题转到自己身上,季时年不得不抬头,“我是法国人。”   那洛瓦深看一眼季时年,“看来和这位小姐有缘,我母亲也是法国人。劳伦斯,你也不介绍一下?他乡遇故人。”   劳伦斯没想到洛瓦纠缠个没完,看季时年一眼,沉声道,“这位是洛瓦?范先生,这位是季时年小姐。”   “叫我洛瓦就好。季小姐您的名字好像不是法国名吧?你是法国人难道没取什么法国人习惯的名字,伊莎贝拉,索非亚,Anne啦,多美丽的名字。”   洛瓦说出最后一个,眼睛却看向劳伦斯,意料之中的看到劳伦斯的脸抽搐,变得灰白,仿佛报复似的就笑了。   劳伦斯不知道自己的脸色变化急急看向身侧,却发现季时年只是低头喝口水,并无再多动作和表情,如果非要说有什么表情,那就是漠然,这层漠然又一次深深刺痛了劳伦斯的心,果然她不屑记起这些,无动于衷。   洛瓦虽未注意到季时年的举动但劳伦斯的丝丝表情却全部落到他的眼里,看来他在意身边的女子,难道他爱上了她?   洛瓦的恨噌噌地长出来,你不接受我,却一次一次爱上别的女人。Anne死了,你记着她不愿意再爱上别人,我可以忍受,毕竟她不是死了吗,可你劳伦斯居然又能爱了,爱上另一个人。   “Anne在法国最普遍却也最受大家喜欢。”   “我就叫季时年,谢谢您的讲解。”季时年微笑地看向洛瓦,这不过也是个可怜人,他的爱情永远得不到成全,起码到现在,劳伦斯的性取向是正常的。   “哦,是吗,季小姐的父母很有性格。”   “洛瓦,我们还要往那边去,先行告辞。”劳伦斯在旁边忍无可忍打断洛瓦还欲继续进行的话题,虚虚地携了季时年的手肘侧身走过。   两个人心照不宣继续地走过会展的各个展位,只字不提刚才的巧遇,劳伦斯不愿提,季时年不便提,人物很敏感,自季时年身份被劳伦斯探知后,从未提过从前,那不是个好话题。   展会两天,因季时年要求坐火车,劳伦斯诧异却也定了第二天下午的高速列车同行,火车倒也快只有两三个小时。   当晚劳伦斯和展会上遇到的几个朋友相约聚会,季时年一人留在酒店。她没在北京待过,每次都是转机,机场离市区那么远,所以北京对于她来说也就是一个机场。   穿起外衣想要到外面走走,这里据说是最繁华的地界儿,最高档的消费,最美丽的女郎,最传奇的故事,俯拾皆是,她想出去看看这传说中纸醉金迷的地方。人刚下楼到大厅却碰到洛瓦。季时年并不想和他说话,他是来找劳伦斯的吧。   季时年壁开洛瓦,洛瓦却不打算放过她,高声叫,“季时年小姐。”他的法语在大厅里汉语和英语的声声音中明显得很,大家都看这边,季时年不好假装听不见,停下脚步,“范先生叫我?”   “季小姐走得这么急,有事?”   “没事。”   “既然没有事情,季小姐,不介意和我聊聊天吧?”   作者有话要说:  中国2010年上海世博会日本国家馆 展馆位置: 上海世博园A片区   省略中间字样,比如去掉展馆位置和上海世博园几个字,那就是。。。   同样的还有其他亚洲馆区,听CCTV端庄的女主持人一本正经的说XX馆位于A片区,我就很郁闷,为什么不能说A区,难道只有俺的思想不纯净? ☆、引致伤痕   季时年不认为能和洛瓦聊什么,无非是洛瓦打听打听劳伦斯的情况吧,她现在这副容貌曾经亲密的人都看不出来,对于旁人更是陌生人一个。打了这样的心思就想几句打发了劳伦斯走。   “范先生,我虽然没有事情,但是也不便和你久待,你想问什么就直接说吧。”季时年在大厅的一角捡个沙发坐下来。   “叫我洛瓦就好。”洛瓦跟着坐下来。   “我和劳伦斯以前是同学,季小姐知道吗?”看季时年摇头,继续道,“我们算是朋友,只是后来有些误会。”   “范先生,你的意思是……”   “我看季小姐人很好,所以,希望和季小姐交个朋友。”   “范先生你是不是希望我能对劳伦斯有所影响?谢谢你的美意,不过,你可能找错人了,我和劳伦斯只是同事关系,并不可能帮得上你的忙。”   “是吗?那季小姐听听其他的。”洛瓦继续往下说,“那是四、五年前在英国的事情,那时候劳伦斯有个女朋友叫Anne。”   “范先生,我不知道你是什么意思,无论是你想让我对劳伦斯做什么,或者你对劳伦斯有什么想法,对不起,我对劳伦斯的过去和你们的友情没有任何兴趣,如果只是聊这些,我们恐怕话不投机。”季时年坐直身体,欲站起来,这是她当年的耻辱和伤痛,怎么可能由着别人再说一遍。   “季小姐不要着急,我初次见季小姐就觉得很有缘份,说实话,我也是无人能说,跟季小姐聊聊而已。”洛瓦的脸上现出苦楚的神色。   季时年确定那就是苦楚的神色,如果洛瓦继续那样阴不阴阳不阳地和她说话,她立即就走,但是,现在的洛瓦神情萎顿,却不像是装出来的。季时年忍了忍,重新坐回沙发,一言不发,洛瓦再说什么,她一个字不想。   “季小姐不要生气,Anne已经去世了好几年了。”   “我说过对劳伦斯我们不是你想的那样。”季时年看洛瓦一眼,他还真是操心。   “我看出来你不喜欢劳伦斯,这次也轮到他吃苦了,他终于尝到了爱不能的滋味儿,季小姐,说的自私一些,我希望你不要爱上他。”   洛瓦看季时年并不理他,“Anne永远在他心里。”   “你是在替Anne打抱不平吗?”季时年忍不住讽刺,如果她不是经历了曾经的Anne,如果不是当初洛瓦残忍地将事实告诉她,她现在会怀疑自己是不是和他是很好的朋友。   “我不过是善意地提醒而已。”   “范先生多虑了,我没有这样的打算。”   “季小姐,我和劳伦斯是好朋友,他想什么我都明白,劳伦斯喜欢你,我一眼就可以看出来。”洛瓦几乎是咬着牙说出来。   季时年起身,“范先生,我们不熟,你和我在这里讨论你的友情或劳伦斯的爱情,我觉得不合适。闲谈莫论人非。”   抬脚走过洛瓦,听他阴恻恻地说,“你和Anne一样自以为是。”   季时年“嚯”地扭头,忍无可忍,“听你说来,Anne不过是个死了的女孩子,你却总不肯放过她,好也是你,歹也是你,我不相信你会是Anne的朋友?”眼看着洛瓦的脸变得血红,平生没有用那么恶毒的语气说出一句话,“我猜,洛瓦你是喜欢劳伦斯的吧。难道当初你也用类似的善意去提醒过Anne?”   洛瓦嘴角抽搐着,俊美的脸狰狞扭曲。   季时年看洛瓦可怜可恨的脸,如果当年洛瓦不说出实情,她就不是现在的样子,不是遗憾和劳伦斯失散的爱情,那时她已经存了分手的心,只是没料到回家遭到噩运。那噩运带来的痛今天犹潜在她的体内,让她时时不能忘却,如果没有周裕之的出现,或许她还挣扎在精神和肉体都不能自醒的痛苦里。   叹息一声站起来,“你何苦?Anne死了,给你化解了麻烦,你不是还得面对新的人吗?今天是我,你很幸运,我不爱劳伦斯,那遇到一个爱劳伦斯的,你怎么办?能挡得了一个,你能挡得住所有的?他是个男人,爱的是女人,你自讨苦吃而已。”   “我何苦?我何苦?当初我能让Anne和他分开,以后我也能让其他人离开他,没有我办不到的。”洛瓦握紧拳头,脖颈上的青筋凸起。   季时年心中一凛,觉得哪里听着不对,又说不上来,却懒得再跟他絮叨下去,“那你好自为之。”   不料,洛瓦却仿佛找到知音可诉,抓住季时年的衣角,“这半年多我到处打听他的消息,知道他在C城,甚至跑到那里偷偷看过他一次,我看见周围的女人都用爱慕的眼光看他,我就嫉妒得发狂,还好,他不去注意谁,他的心里只有Anne,即使那个女人已经死了。我当初不过是骗骗她而已。可是上帝是怜悯我的,我还没再第二次找她,她就死了,所以上帝是在我这边的,我怎么可能没有希望?”   季时年摸着沙发缓缓坐下来,一字一句,声音毫无韵律,死板机械地,“你说你骗Anne是什么意思?”   “女人太容易骗,我拿张照片她便相信。”   洛瓦说的是四五年前的事情,故事接着那个精彩至极、令人惊喜无限的宴会之夜发生。Anne顺理成章地和劳伦斯住在一起,金童玉女的组合不知艳羡了多少人, Anne和劳伦斯恣意地享受着爱情的滋润,却不知这样的甜蜜早已成为别人的嫉妒他们的藉口。   那一日,Anne在劳伦斯的公寓接受了洛瓦的拜访。洛瓦算准了劳伦斯不在,便放心地摇唇鼓舌,他赞美了Anne的美丽和天赋,开始说他的一个朋友喜欢Anne,当然Anne义正言辞地拒绝了他,表明她只爱劳伦斯,希望他和他的朋友不要再来打扰她和劳伦斯。洛瓦说希望他是真爱你的。   又一日,洛瓦将Anne堵在回公寓的路上,Anne见到洛瓦便沉下脸,在她年轻的心里,凡是自己不爱的便是不好的,绝对不会滋生被众人爱慕的虚荣,劳伦斯之外多余的爱慕只会让自己心烦,见洛瓦如此纠缠,父亲教她待人的淑女风仪都抛在脑后,但仍顾念了礼貌停下来,只微拧眉看着洛瓦。   这一回洛瓦却只字不提朋友对她的爱慕,拿出一张照片,Anne下意识地瞟一眼,心里便如被措不及防刺了把剑,尖锐地疼,疼得她半天缓不过神。照片上的劳伦斯身体前倾乍着两只手在洛瓦的身侧,正和洛瓦亲在一处。季时年惊骇的不由捂住嘴,盯了照片半天,忍着眼里的泪,“你想说什么,劳伦斯他不是这样的人。”   “劳伦斯不是,可是他知道我是。”洛瓦看Anne由于羞愤憋得通红的脸,“你不想知道为什么他要这么做吗?Anne,你知不知道,那尊奖杯,劳伦斯当着大家的面送给你的奖杯,本来就是属于你的,不过是你去不了,就是劳伦斯的,这是大家都看得出来的。你难道不知道?就比如你的考试卡找不到了,谁会更有利益……”洛瓦突然不说话了。   “你瞎说,你是嫉妒我们。” Anne还没在这样的冲击中醒过神,她本能地维护爱情,维护自己的尊严,心里却翻江倒海。   “对,我是嫉妒你和劳伦斯,所以我答应交换,我得到我想要的,他得到他想要的。”   “你无耻,劳伦斯不是那样的人。” Anne几乎哭出来,照片和考试卡的事情显然已经让她陷入迷惑和重创。   “你可以不信,那你去问问劳伦斯,考前一晚他去了哪里,我记得月亮下的草地和树林,美得很,美得适意一切约会。”   Anne几乎是慌不择路地回到公寓,洛瓦说的这一切让她头昏脑涨,理不出一丝头绪,突如其来的羞辱几乎冲毁了她的理智。焦急地等劳伦斯来,想不顾一切问清真相,却又忍不住排斥,怕确认事实的一刻自己如何面对。   劳伦斯姗姗晚回,见Anne呆坐在椅子上,双眼红肿,忙扔下手中的东西问她怎么回事,Anne却只瞪一双泪光盈盈的妙目,好半天才说,“我可能最近要回家一趟,想爸爸了。”   劳伦斯悬着的心放下来,“想家了,要不我陪你回?”   Anne却轻轻摇头,“不用,我很快就回来。”   劳伦斯疼惜地凑过去吻Anne的唇,却被她避开,知道她心情不好,也不以为意。回头看却见书架上多了尊奖杯,这奖杯原本已经送给Anne,当初Anne喜滋滋地拿丝巾包裹了,说这个是爱情的信物。怎么又拿了出来?   “前几天我不过是说个笑话,爸爸说我不懂事,怎么能把你珍惜的荣誉拿走,这个当爱情的信物……不合适。”   劳伦斯沉吟一下,母亲前几天要他拿着奖杯来看她,被他婉拒了,奖杯送给Anne,他怎么好再要,今天这样也好,等他给母亲看完,打发了母亲再交给Anne 保藏,“这个反正是你的,先放这里也没关系。”他只顾看着那尊奖杯,没留意到Anne脸上狐疑失望痛心的表情。   Anne望着劳伦斯的背影,他果然是在惜那个奖杯的,洛瓦说他把那场比赛看得比什么都重要,甚至重过她。她原本不想怀疑,可是心里总有个细小的声音冷酷地说,怎么会有那么巧的事情,或许他爱你,可是那个比赛,品酒事业不是他一直心心念念计较的吗?有一阵子她的成绩好起来的时候,他却总是训她,让她委屈,可事后又待她百般好。他也有压抑的嫉妒和烦恼吗?她像中了邪翻出那个奖杯放在书架上,想看他的反映,那一刻,她告诉自己,对于爱情她怀疑了,这是她以前最不屑的。   “今天碰到洛瓦了……”Anne刚开口,就被劳伦斯打断。   “他找你干嘛?他说什么了吗?以后不要和他接触,他……比较复杂。” 劳伦斯担心洛瓦会对Anne有什么不好的举动,却也不好明说什么。何况,那天洛瓦找他,两个人说话时,不小心有人后面推一把,他的唇居然碰到了洛瓦的,然后洛瓦抱住他,说他喜欢他。劳伦斯几乎是手忙脚乱地推开洛瓦。这件事情的确让他难堪,尤其是那措手不及的吻,其实根本不是,他的牙龈都碰出了血。   看着劳伦斯的急切和慌张,Anne的心一寸一寸下沉,他果然是做了不敢让她知道的事情,否则怎么会在听到洛瓦的名字时如此惊慌失措,怎么会如此迫不及待地追问,如此疾言厉色让她不要和他来往?   两个人躺在床上,劳伦斯伸手摸索着Anne的身体,Anne有些抗拒,劳伦斯便不坚持伸出手臂搂住她。   黑暗中Anne说,“劳伦斯,你心情不好,情绪紧张的时候做什么?”   劳伦斯想了想,“好像没有这样的时候。”   Anne便举例,“如果是考试或比赛前,比如上次学院比赛前你怎么办,我还记得你让我早些睡,我本来还想在外面走走,是不是你有些紧张。”   劳伦斯想起来那个晚上,他想穿过树林去草地,然后听到洛瓦的一星半点儿话,如果他当时明白得早,Anne或许不会被算计。想到这些,劳伦斯的声音有些意兴阑珊得模糊,“我打算到草地上走走,后来临时改变主意回去了。Anne,怎么了?累了就睡吧。”   Anne不再说话,很久,久到劳伦斯以为她睡着,刚要动一动麻了的手臂,她却突然叫他一声,反手抱住他,狠命地贴上来吻他。尽管突兀,劳伦斯一点儿都想抵抗,只迟疑一下,身体已经自动缠上,青春激情的身体甚至不需要任何技巧就达到了高-潮。   Anne心里念着劳伦斯你说过不骗我的。   第二天Anne回法国,三日后传来车祸消息,Anne重伤不治而亡。   季时年低头坐在沙发上,耳边洛瓦再说什么她都听不见,颤悠悠地站起,甩开洛瓦的手,大步走向大厅一拐进了酒吧。   盯着酒水单上琳琅满目的品名,有她再熟悉不过的葡萄酒,红的,白的,桃红的,法国的,西班牙的,美国的,不,她不要这些,想起来周裕之说过的二锅头,抬眸,轻飘飘地,“我要二锅头。”   二锅头上来,原来如此的好,圆圆的青瓷瓶,名字通俗得很,却有这么漂亮的身姿,倒出的酒,清亮透澈,飘一股幽香,骗人,真的骗人。为什么这么多骗人?   那酒仿佛是听过的谎言,清雅的造型配着肚子上的名字立在那里嘲笑着她。一杯酒下肚,喉咙辣得厉害,再倒一杯,又仰头喝下去,空了便又斟满,几杯下去,眼里的泪便淌下来,滴到酒杯里,一滴一涟漪,几滴便是混沌,看着眼晕,双手捧住脸,眼泪就从指缝间迅速渗出又落到地毯上,无声无息,瞬间无影。无声的哭泣渐渐变成低声的哀泣,断断续续,呜呜咽咽。那哭声如此绝望之极,仿佛今生再没有复手再得的一线生机;哭声又压抑之极,仿佛是无底悲伤的泉水流泄出来,无一丝话可以安慰,人生可不可以不要这样荒诞的悲剧。   欲将沉醉换悲凉。除了沉醉还能干什么,那些回忆因为误会无意识地消解反而变成不敢触碰的东西。不能想,谁敢想,害怕想。   作者有话要说:  引致伤痕   经济学里有个词叫“引致需求”,本意比较学术,指生产商对于生产资料的需求不是自己的需求而是为了制造产品而形成的派生需求。现实中可以通俗理解的一层意思就是你购买了一个东西,为了这个新买的东西又需要不断再买其他的,这些需求不是你最初的,而是被原来的那个牵引而来导致的。   大学时候讲西方经济学的是个女老师,在讲完这个理论后的某一天,穿了双墨绿色的皮鞋,很漂亮,但和黑色的裤子不怎么搭,然后在隔周的课上,老师穿了条深绿色的呢料裤子,我和同学在第一排对视而笑。女老师长什么样子已经忘了,只是墨绿色的皮鞋和引致需求带来的深绿色呢料裤子印象深刻。   右耳朵疼,原因是最近新剪了短发,以前梳马尾的耳环便都觉得太小,那些扣式的,即使米粒大,在鬓发整齐的耳侧也是璀璨夺目,只因换了发式如硬币大小的也显不出光彩,臭美心理作怪,去买那种大大的,长长的,带着流苏的。然后,痛苦就来了。   天热,剪短头发,去买新款耳环,因为娇嫩的耳朵从未受过如此重负,所以不得已被伤害了。   我把它称为引致伤痕。对引致伤痕的最好解释就是一句古话,我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   写到季时年和劳伦斯情感误会大明晰的一刻,引致伤痕出现了。   其实最初只是个小小的误会,或者等Anne从法国回来和劳伦斯提出分手时,在劳伦斯的再三追问下误会水落石出,最终冰释前嫌,和好如初。原来闹脾气的原因不过是听信谎言的小事件。误会,谁的恋爱里没有发生过,女儿哭,男儿哄,到最后反而貌似比原来还要如胶似漆。怎奈Anne这一走,不幸遭遇车祸,待苏醒便有“回首已是百年身”的醒悟,再世为人,情情爱爱有什么可谈,生命都差点儿失去,丢个男人又如何,所以放弃吧。   这一弃,从此江湖儿女两不闻,小舟从此逝,江海寄余生。再见面,世事如梭,织就多少金丝铁网,扯断这根,那根还牵着,撕破那张,这张还套着,谁还是当初干干净净的玲珑人,岂是一个回头那样容易?   小小的误会在生活发生多重变形错位后,误会以指数级数增长,最终结出无法挽回的果。   不是狗血,气象学家总结说了,这种现象叫“蝴蝶效应”。    ☆、剖白心迹   劳伦斯回到酒店,途经季时年的房门,想敲,犹豫一下,还是放下手,经过,打开自己的门。   懒散地靠在床头,季时年也许已经在那边睡着了。这么多年这一晚是他距离她最近的时候,说不想,怎么可能,他四处交际也不过是为了避开和她单独相对的时间,不过,终还是放心不下,提早回来,却也只能守在这里。   隔壁的门突然砰地被推开,有人说话,然后是安静。片刻之后又有人按门铃。劳伦斯人比心快,还未想好要怎么打招呼,手已经打开房门。   一个服务员站在门口小声叫门,季时年抚着额头打开门,说声谢谢接过水杯,却没拿稳,里面的水洒了出来,服务员和季时年一阵忙乱。   劳伦斯走近了闻到季时年浑身的酒味儿,居然是白酒,诧异地看季时年一眼,对方却低头靠着墙壁不动。转头请服务员再端一杯水,抬手去搀靠在墙上身软无力的人,季时年却推开他的手臂,自己扶着墙走,劳伦斯皱眉,也不管季时年的反抗,抓了她的手臂拖进来。   “你怎么喝那么多白酒?”从满身的酒味儿可以断定季时年至少喝了四五两,品酒师最忌醉酒,别看每天徜徉于美酒之中,并不是每个人都有海量。品酒在于品,如果是喝,一则身体受不了,二则时间长了器官的敏感性也会蜕化,尤其是这种醉酒,最伤的就是品酒师引以为傲的嗅觉味觉。劳伦斯知道季时年情绪不好,只是所为何事?   解救的蜂蜜水很快又送过来,侍者还贴心地送了一碟水果。季时年捧着水杯,一口一口抿到喉咙,眼睛却始终低垂,好一会儿,“我没事,你走吧。”   声音出口,意想不到的嘶哑,连季时年自己都被吓一跳,不安地抬头看一眼劳伦斯。   劳伦斯不动,进门后季时年的酒味儿,苍白的脸颊,沙哑的喉咙,以及抬头看他的青肿的眼眶,一定是出了什么事情。可他怎么问,季时年压根儿没打算告诉他,他也没资格去关心她的伤痛,甚至因为之前的身份,因为他答应周裕之的,连最基本的同事间的友情他们都不可能有。这样的她,这样的自己,这样的情形,只能让自己的心更难受。   “你确定没有事情?不需要找个什么医生看看。”   “真的不需要。睡一觉就好了。”季时年站起身,脱掉身上的大衣,拿起裕袍,送客之意明显。   劳伦斯心里自嘲,她根本就不愿意见他,他又何苦捧了颗心去承受屈辱,让她难堪,让自己委屈,想到这里,深呼吸,“那你多保重,早点儿休息。”   直到人影消失,房门掩上,季时年才吐口气,几乎是踉踉跄跄地冲到门口,稀里哗啦地上锁,然后靠着门脸甫在裕袍里哭得哽咽。   这是她想了一晚最终做的决定,既然错了,就错下去吧,错过了,就是没有缘分,何苦多一个人煎熬。他们距离错误发生的时候已经太遥远,远得无法溯迹而回,远得她把碎了的心拼起来又给了别人,永远无法再回头修正错误。只是从今后,对他,永远多了一份化解不开的内疚,这内疚亦是她心上的伤痕,怕是再也愈合不了。   这一晚头针刺似的痛,季时年打开行李箱中始终常备却从不曾碰触过的止痛药片。头一次如此害怕这种疼痛,害怕疼痛来临时再也没有力量支撑过去。   面部青白,眼睛浮肿,季时年不得不戴上眼镜遮掩。劳伦斯看她一眼,未说一句话,昨天他离开她的房间,亲耳听到她在里面哐啷一声上了锁,仿佛避他如瘟神,那刺耳的声音脆生生地割破了他鼓胀的心。她不要他的温情,那他只能奉送冷漠。   周裕之衣冠楚楚地站在出站口,看季时年和劳伦斯一前一后走出来,两个人面色平静,却平静得刻意,如同陌生人一样,周裕之心中一沉,面不改色地上前接了季时年的行李箱,和劳伦斯打招呼道声辛苦。接站的司机也早已拿了劳伦斯的行李到车上。   并排停着的两辆车。司机心中有所顾虑,启动了车子却不便先行离开,周裕之降下玻璃冲他挥手,载着劳伦斯的车子才缓缓驶离。   回头看季时年,握住冰凉的手,“精神不太好?”   季时年虚弱地咧嘴笑,“挺好的,就是有些累。”   周裕之故意忽视季时年仍然有些青肿的眼睛,手指碰碰她的脸,“走,回家,刘嫂煲了十全大补汤,就等你呢。”   走了大半路程,季时年才后知后觉她和周裕之之间再没说过一句话,心里不安,转过身子,“我给你买了件衣服。”   “嗯,怎么想起来买东西?”周裕之眼睛看着路回一句。   “哪儿都没逛,就在酒店的商场看见这身风雪服,觉得你穿一定好看,比模特还好。”季时年探身到后座取衣袋。因为怕压了没打包到行李箱。上车时劳伦斯看到衣袋脸色阴沉,那个牌子只有男装,买给谁显而易见。季时年只能硬了头皮拎着,心头酸楚。   衣袋太远,够不着,季时年刚要解开安全带,手却被周裕之握住,“回家看也来得及,没见过你这么着急的。”   季时年讪讪地笑。   周裕之伸开右臂,“过来。”   季时年乖巧地靠过去,一动不动,好半天,“裕之,我很想你。”眼角沁出一颗泪。   周裕之仿佛不经意地手指滑过那滴泪,语气淡淡地,“时年,我的项目结束了。”   季时年觉得那淡然的口气中似乎蕴含了许多无奈和不舍,心里紧张,抓住周裕之的手指,颤颤道,“裕之,你后悔吗?”   “那你呢,你会后悔吗?”周裕之反问一句,正是红灯,他的眼睛扫过她的,虽是轻飘飘的却如有无形的力量将季时年推到绝壁,让她表明立场。   “你在哪儿,我就跟你在哪儿。”季时年一怔,来不及多想,脱口而出,挣脱周裕之的手臂,做正身体,手指仍固执地抓着他的手,仿佛这样才可表明她的心意。   周裕之轻轻笑,“傻气,怎么搞得像发誓似的。”看季时年本着嘴委屈的样子,不轻不重地握住她的指尖,“不逗你玩儿了,过完年我们就去法国。你赶快想想有什么东西要买,以后未必有这么得闲的时候。”   一时间车内静谧。   季时年靠在座位上,眼睛就那样望着周裕之的侧脸,神思渐渐飘远。向前推几个月,她怎么知道会和眼前的人有如此深厚亲密的关系,她又怎么可以相信言辞里待她讽刺的人以后会成为她的臂弯。最初好的,最后却是陌路,原本以为不相干的,如今却托付终身。不管怎样,她究竟是等到了。   他的侧脸如此英俊,与劳伦斯一样都有高挺的鼻梁,英武的眉毛斜插入鬓,眼角有一道深纹向耳后渐渐隐去,不似劳伦斯的圆润一些,好像说这样的人意志坚定。他的唇却是比劳伦斯薄,此时抿着,说不清是笑意,还是什么。下巴处有分明的一道缝,呈W状,在严肃的外表下透出无限性感。想起总裁办许小凡对他的迷恋,那是后来陈明跟她私下里透露的。陈明俨然已经把她当成了嫂子,尽管年龄比她大,谄媚拥趸之意明显,她倒是很喜欢这个不嘻嘻哈哈的人。   至于许小凡为什么会对周裕之忠心耿耿,在于周裕之的一次英雄救美,劳伦斯刚回到风华时,事无巨细上到客房,下到厨房,都去观摩。事情发生在中餐厅,正是一个刚上手的厨师在颠勺,油锅里的火太大,加上厨师已经听闻周裕之严厉的名声,手一抖,锅里的东西便滑了出来,旁边是许小凡,周裕之眼疾手快抓了抹布罩到上面才免了事故。   他总是用英雄救美赢得女孩子的心吗?季时年想起他在雨中脱了衣服让她踩着,自己冒雨对付她卡在下水道水篦子里的鞋跟,认真而深情。   周裕之感觉季时年一直盯着自己看,回头看一眼,“很好看吗?”   季时年不好意思地笑,却还是实事求是,“嗯。”   “这对男士可不算是恭维。”   “我是外貌协会的。”   周裕之一愣,立时明白指的什么,“陈明教你的吧,不学好。”   语气宠溺,此时,车厢中那股别扭之气才尽散。   “他还说了。”   “他能说什么。”   “说你英雄救美。”   “我?好像没这英雄事迹。”   “没有吗?”   “肯定没有。”   “那许小凡是怎么回事。”   “还真是陈明那小子的风格,他怎么不说许小凡旁边有燃气管道。”   季时年笑起来,陈明果然没说,不过,周裕之说的她信。   周裕之见季时年不再说话,“情绪好了,有心情计较不着调的八卦了?”   季时年呆一下,嗫嚅地,“你……你什么意思?”   “没人跟你说眼睛肿了特别难看。”   “真的吗?那伯母他们会不会看出来?”季时年揉揉眼睛。   “看出来也无妨,你难道不是想我哭成这样的?”周裕之有些不好意思,抬手掩一下嘴巴,咳嗽一声,说这样的俏皮话对他来说实在有些难为情。   季时年本还惴惴的,不知道周裕之还要说什么,倒不料说出这么一句,当下脸色绯红,“还有时间,我也不是很饿,先回公寓好不好?”   “哧”一声刺耳的刹车声,周裕之一脚踩住刹车,转头挑眉看季时年。   因为急刹车季时年突然扑向挡风玻璃,幸好安全带勒住身体,刚要说话抱怨,身体却被再次甩到一边,周裕之一个打弯儿右转到旁边的路,一阵风驰电掣后车子停到半山公寓前。   周裕之俯身打开季时年的安全带,手撑在副驾驶的门把手上,倾身将季时年困在胳膊与座位间。   “你确定先回公寓?”语气暧昧。   熟悉的强悍气息充斥呼吸的每一个空气分子里,季时年的脸色由于飞车的苍白在醒悟反应过来后再次变成娇艳的粉,调整呼吸片刻,拾起勇气对上周裕之如猎豹般的双眼,目光明亮,声音却软而糯,“到了小红帽的家门,大灰狼会轻易走吗?”   周裕之闷声而笑,微低首亲吻眼前被牙齿咬得泛白的唇,“真是个乖小孩儿。”   作者有话要说:  最初的设想里劳伦斯是真正参与了阴谋,结果写得多了,改成这样,人品好了,但命还是不好啊。 ☆、告别告别   季时年上班,果然酒店召开总裁会议,周裕之将在年后被派往欧洲市场考察学习,暂时酒店内工作即日起由劳伦斯接替。   宣布既出,一片哗然,虽然之前已经有风言风语,周闻生跟儿子经营理念不合,外请劳伦斯作为牵制儿子的力量,但是如今像周裕之这样连虚职都没有一个净身出户,实在是让大家想不到,欧洲市场考察?周裕之刚从欧洲回来一年啊,看来小周的确惹毛了老周。看看周闻生又看看劳伦斯,再看看旁边一脸若无其事的周裕之,不知道三个人搞得什么名堂。   周裕之诚心诚意地对大家表示了谢意,感谢这一年中各位给予他的帮助和配合,也希望大家以后能一如既往地配合劳伦斯把风华做好。言行豁达,姿态轻松,没有丝毫被贬的意气消沉,仿佛被派到欧洲去考察真的是一件重要的事情。   众人也看季时年,季时年却早已摆好了微笑的脸任尔观瞻,不露分毫。   可是看周裕之坐在对面,心里却还是压抑憋闷。依然黑色西服白色衬衫,头发用摩丝固定了没有一丝杂乱,没打领带,却依然帅得一塌糊涂。他并不看向谁,眼睛半垂着看向桌面,胳膊肘搭在扶手双手交叉在小腹前。季时年还注意到做记录的总裁办许小凡长发垂下来遮住了眼睛,却不停抬手揉眼睛。   坐在桌前,心里却始终静不下来,知道有这一天,还是替周裕之难过。   昨天最终还是在他的怀里问出一句,“你是为我还是为了什么?”   他的瞳仁闪着幽暗的光,“做这种事情你都能分神,是我不够尽力吗?”   她攀着他的肩膀,细细地喘息,在情-欲中挣扎出一丝理智,“你不必为了我,真的,裕之。我不想你以后有遗憾。”   “你还真是操心,现在你只操一份儿心就好。”他牙齿咬住她的耳朵,热气呼呼地喷到她的颈侧,“操心我的-幸-福。”   随着他的大力穿刺,想问的问题便被欲望推挤到最底处。她的身体如同一叶舟,在被他裹挟起的惊涛骇浪中穿梭,没有思想,只余了本能在惊险处尖叫,在稍缓处喘息,在疼痛处呻吟,在销魂处哭泣。他亲吻她,亲吻她已变得敏感的皮肤和受伤的疤痕。每一下碰触都忍不住哆嗦一下,他问她是不是冷,她摇头,他紧紧拥抱着她,骨头都要被勒断,她却忍着不说,这样的疼会让她忘记心底的疼。然后他附在耳边说,时年,再来一次好不好。身体的疲惫和精神的困顿双重来袭的时候,睡意朦胧的她只记得他在她的头顶轻轻说了句,“为什么不信。”   回到办公室,季时年靠在桌前,发了半天呆,也开始收拾东西,既然周裕之那边已经了清,她也可以离开。   抽屉深处是一串钥匙和聘书,一年百万的聘金和老房子她要退回。那栋老宅她要了也没用,祖母早已不在,父亲现在的身体状况未必能回来居住,对于父亲,多半也是希望老宅完好无损就好了,那样他幼年的梦,母亲的少女时光,还能够承载。   还有父亲的一封信,旁边一个盒子,里面是这大半年寻找音信不果的报告。周裕之委托了人一直在找,无奈时间太久远,信息太少,看来这个终究是替父亲做不到了。   有人敲门,季时年应声,陈明进来,脸色严肃冷峻,还从未见过他这样一本正经,看来也是刚知道了消息。   “季总监,你……你这是干什么?看来裕之哥是真要走?”   “我也是收拾东西。”   “周总裁为什么要这样?是有什么隐情吗?”陈明一屁股坐到沙发上,胡撸几下头发,甚是烦躁。   “你找裕之了吗?”季时年避开问题,如果说真相,她也不知从何说起,真正的真相恐怕只有周闻生、周裕之,还有劳伦斯知道。   “我去了,有人比我早一步。”   “谁啊?”无意问一句。   “那个.…..许小凡。”陈明声音说得小,忐忑不安地看季时年一眼。   季时年手里的动作停滞一下继续整理,过了几秒,“该告别的总要告别。以后你来法国我可以给你当导游。”   “这都算怎么回儿事儿啊。”陈明又站起来,“我先走了,季总监你慢慢收拾。”   把钥匙和聘书以及存折封到一个盒子里,季时年叹口气,结束的时间比她当初想象得要早了几个月,不过总还不是当初想得两手空空,左边的心房被填充了。   中午吃饭周裕之约季时年一起,见她的办公室里也已是四壁空空,茶几一角堆了些私人东西。   “我说一上午也不来安慰我,你又不急。”周裕之知道季时年和劳伦斯还有一个展会的事情没完。   “没想到是我拖了后腿,笨鸟快飞,或许年后就不来了。”季时年转头看一眼电脑旁边的盒子,“裕之,这个盒子里的东西我想交还给周总裁。”   “什么?”   “我家老宅的钥匙,未满约的聘书,还有存折。我也没实践诺言,这些就不要了。”   “该是你的就是你的,我爸也不会说什么。”   “不行,说不过去。还有,我托你的事情你也别再查了,半年多没线索,我想我爸爸本来也没抱多大希望。”   周裕之伸手握住季时年的肩,“我查到是C城,只是……再多点儿时间也许会有更好的消息。”   季时年回手抱住周裕之的腰,“谢谢。”   “不要这么沉重,都快过年了,喜庆一些。”周裕之拉拉她的头发,“这个头发长度还不错,刚见你的时候就是个小男孩儿。”   “我自然没有人家像情丝一样的长发,千丝万缕,柔情似水,牵肠挂肚。”季时年慢条斯理地,偏偏把那个“情丝”二字咬得极清楚。   周裕之失笑,消息传得真快,陈明那小子的脑袋在门口晃一下又跑走,原来又告黑状。   “什么味道,要不要吃饺子?”   “我吃什么都有胃口,敢问周少爷你承受了一番真情告白后还能吃得下饭?”季时年手指戳戳周裕之的胳膊。   “就你想得复杂,包括陈明他们,也都算是我的人,之前不知道消息,事后总要说一声吧。”周裕之笑,可还是好脾气地解释,他也知道季时年不过是开个玩笑。   “啧啧,什么我的人,你的人,听着不顺耳。”季时年的手指化成拳头揪住周裕之的衬衫。   “行,行,行,是我错了,是我的秘书,我的属下。本来挺好的姑娘怎么就变得这么嚣张……”   季时年刚要说话,陈明又跑进来看两个人的样子,忙打哈哈,“想不到裕之哥喜欢口味儿重的,够潮的哈,SM。”   “你的嘴巴也不嫌累,到处说。”周裕之微笑着边说边把季时年的手从衣襟上拉下来抓在手里紧握着。   “大家今天晚上包了海边的度假屋想给你饯行,都是自愿掏钱的,没有公款吃喝。也请季总监一起来。”   周裕之低头开季时年一眼,刚才被陈明撞见的尴尬红晕还未消退,“上次大家给我过生日就答应请你们吃饭,一直欠着,今天正好补上,费用不要考虑,告诉大家,我一定去。”   两个人去餐厅吃饭,又引起骚动,几乎人人都知道了周裕之即将离开风华。周裕之平素作风民主,虽然工作严厉,但私下里却不讲究什么尊卑品阶,尤其是年轻人,都喜欢他开明的做派。所以这一餐饭吃了很长时间,不断有人过来加入其中,然后离开。直到餐厅里没多少人,周裕之不好意思地向季时年低声道歉,季时年温柔地回他一个无妨的笑容。   季时年坚决不去,在风华的这段时间她只和酒品部的几个人认识,到后来又去政府帮忙,大多同事都是点头之交。周裕之却硬拉她一起。   度假别墅不算很大,是风华酒店的附属,但胜在视野好,风景绝佳,特别适合小型Party。季时年随着周裕之进去的时候,里面已经布置一新,灯光,音乐,美酒,美食。自助,放焰火,做游戏,赠送礼物,这是今晚的内容。   季时年选了一些食物转头寻周裕之,见他正和一个女同事说话,便端了盘子走过去,刚要放盘子,身边有人挤过来。季时年愣怔的工夫周密毫不客气地坐到周裕之身边,季时年一笑,把盘子放到一边,目光稍远处许小凡在另一张桌子上食不滋味魂不守舍,季时年了然,“裕之,我去拿些水果。”   拿着餐盘重新取了食物找个位置,透过柱子看到周密把许小凡拉过去坐在周裕之的旁边,自己坐在对面。季时年低头无奈地笑,这大概就是所谓的闺蜜,时时帮你打报不平,可是,为什么不看看这是帮她还是让她更难过?不知道这样暗恋周裕之的人还有多少,看来晚上的告别宴不会苍白没有故事。   周裕之找到季时年的时候,厅里的人都散了,“你人怎么躲得这么远?”   季时年似笑非笑地看他,“你今天晚上不属于我,我可不去招人恨。”   周裕之弯腰拉了她往外面走,“就知道你会磨牙,他们去放焰火,我们也去。”   周裕之让季时年在门厅稍等,自己去车子里取衣服。正是最冷的时节,海风吹到脸上有些微的刺冷,身体裹在羊绒大衣里还是觉得冷。前面海滩上已经有人星星点点地开始放花火了,暗夜里一闪一闪煞是美丽。   听到身后有人叫,季时年回头呆在那里。周裕之穿着那身风雪服小跑过来,帽子边缘的毛在夜风中簌簌地抖,有些夸张,可是真好看,比模特还要好看。   “真好看。”替他抻抻衣服,吸着鼻子说。   “形容词匮乏,你就只会用好看这个词吗?”周裕之搓搓季时年冰冷的手,“要不要来一下?”   “什么?”   周裕之捧着季时年的脸,轻轻地印上吻,“很暖和,还没说谢谢。”   季时年眨着眼睛笑,“你跑过来的时候像个狗熊。”   “狗熊你都觉得好看?”   “嗯,是我的就好看。”季时年把手伸到衣服里贴上周裕之温热的身体。   “真是自大得可以。走,放焰火去。”周裕之揽紧季时年,满心火热地向人群走去。   今天的周裕之果然不是季时年的,刚到海滩,就有年轻同事过来说要借人,看周裕之为难,季时年指指他的衣服,松开手向另一边走,听着周裕之在身后喊,“别乱跑。”回头招招手表示知道了。捡两根焰火拿着放,有火星突然被风吹向自己,尖叫着拿开,等风向转了,又忍不住拿近,反反复复,黑暗里的笑和叫居然有回到少女时代的感觉。   作者有话要说:   ☆、有心眷恋   手中的烟火燃尽,海上涨潮,季时年沿着潮水的边缘向黑暗里走,身后的焰火和笑闹声逐渐远去。远远的栈桥横在那里,信步走过去。   栈桥一端延伸到海里,另一端与岸相接,此时由于涨潮,几乎是浮在海里,远远地看像停锚的船轻轻地随潮水晃动。站到栈桥上面看着远远的尽处,隐匿在夜色和海水里,墨黑中隐约可见,散发出一种力量让人想要走近,仿佛沿着秘径会发现一片秘密的珍宝。   只有海浪的声音和轻微的脚步振动,季时年大着胆子一步一步深入,快要到尽头处才发现栈桥尽处的台子上已经被一个灰白色的身影占据,孤独的人影与身后的墨色相连,如果没有这栈桥,会以为是海神幻化成人形浮在海面思考。身影季时年认得,只是没有料到会在这里相遇,定定心神,刚要不动声色退身离开,却听到劳伦斯清晰的声音,用法语叫她Anne。那声音更像是呼唤,呼唤心底的爱人。   季时年愣在原地,一时间万水千山,在这个冬夜的月下,隔绝与陆地的联系的孤岛上,波涛起伏的海面中,面对着依然清俊挺拔的故人,前尘旧事扑面而来。   “Anne,你都知道了。”劳伦斯用的不是问句。“你当年是因为那样的原因离开的吧。”   季时年站在台阶下,劳伦斯在台阶上面俯看着她,眼神专注,即使月光微弱,她也知道他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如果抛开这中间的许许多多时光和许许多多事情,那也是她曾经用整个身心爱过的人。   “对不起。”   “你是在为过去说对不起,还是为现在说对不起。”   “有区别吗?”季时年不能动,不能看,劳伦斯的专注也许会让她缴械。   “你不看我,如果你的心里没有了爱,你为什么不能看着我说。”劳伦斯口气清淡,不是质问,像在吟诗。   “劳伦斯,过去虽好,可我想忘了。”季时年深吸一口气,她原以为自己一个人知道的秘密已经被劳伦斯猜到,洛瓦怎么说,说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对着劳伦斯,她撒不了谎。何况他问她,不是质问,仿佛是在邀请她一起回忆,回忆曾经等待过的青春,欢笑的青春,流泪的青春。   “我忘不了。”劳伦斯还是那样看着季时年,衬着漫天席地的海浪让人忧伤。   “劳伦斯,我不想说,何况说了不会有用。你为什么不能保守秘密?”季时年几乎是咬着唇说完。   “既然有三个人都知道,怎么还能是秘密。”   “我宁愿是。”黑暗里虽然看不到眼泪,季时年的声音里还是依稀露出破碎的痕迹,“你有理由恨我。”   “无论是Anne还是季时年,我没有恨过,恨的不过是我自己的无能为力。Anne是我过去的快乐,而你,时年,现在愿不愿意?”   “我不是你的什么,即使以前是,现在和将来也不会是。”   劳伦斯突然从台子上走下,缓慢地踱过来,季时年觉得自己该走,脚下却如同生了根,就那样眼睁睁地看着劳伦斯走过来站定在自己面前。   “劳伦斯,错过的就是错过的,你怎么不明白。或许我们之间的缘分只够走到这里,我现在爱的是别人。”季时年害怕这样的目光,虚弱地推开劳伦斯伸来的手,却被劳伦斯反握住。   “我不要你爱我,只是你对我一点点的感情都没有了吗?如果你没有……可是,没有的话,你又为什么会哭。Anne,我还记得一切。”劳伦斯的话如同梦呓,   “我在栈桥上想着过去,你却从热闹的Party上走到无人的栈桥,我没打算见你,你却出现在这里,如果只是巧合,我宁愿相信是上帝故意安排的。就像我打算不再记起,开始自己的生活的时候,可是你以季时年的身份出现了。当我在你对我莫名的讨厌中犹豫徘徊的时候,真相就这样剖白在我面前,在我还没有说服自己放弃之前。”劳伦斯的手臂抬起轻轻地搭在季时年的肩上将娇柔的身体压向自己的怀抱,缓缓地拍着她因哭泣耸动的背。   “Anne,我记得在北京你哭肿的眼。如果那个时候我就知道,我们不会是这样的,是吧。我在栈桥站了一晚上,想的不过是要不要去找你,现在好了,你来了,真好。”劳伦斯的声音如同催眠,季时年泛着泪光的眼渐渐迷离。无人的栈桥,叫嚣的海浪,远离陆地的恐惧,这里,仿佛是个不被人所知的异次空间,季时年的心慌乱迷失。   “Anne,我们一起离开C城,以前的梦想会继续,我答应你,以后只有快乐幸福,再不会有误会和痛苦。周裕之可以做到的,我也可以。”   周裕之的名字突然照亮季时年混沌的大脑,听到名字的瞬间心脏剧烈地悸动,一瞬间她都要以为自己死掉,睁大满是眼泪的眼睛,季时年用了力气推开劳伦斯的怀抱,站直身体。   “劳伦斯,我不是Anne,我是季时年,Anne死了,季时年活着,我忘了Anne的过去,活着季时年的现在。就如同我现在爱的是周裕之,没有别人,对你,我只有内疚和伤感,对不起。”   季时年后退一步,“劳伦斯,我答应我们会是很好的朋友。再见。”转身疾走,步子越来越快,最后几乎是小跑着下了栈桥,咚咚的脚步声也许泄露了她的心思,所以只有快跑,跑离这片让人迷失在过去的幽境。   再折返回来,之前还热闹的海滩焰火燃尽,烟火委地,此时只有海浪声,度假小屋里灯光人影,笑声鼎沸。   心潮起伏,不想立刻回去,忘记了寒冷和潮湿,随便坐到地上仰望星空。无数个念头激越跳起,不愿想,不敢想,连着几天来的压抑,真相大白后痛苦的遗憾,与劳伦斯不期而遇的挣扎。   听见远远地周裕之在喊自己的名字,声音越来越近,一定是这半个多小时的消失让他着了急,心里烦乱,周裕之从眼前十几米外经过向栈桥的方向寻去。看他远去的背影心里发苦,本不想出声,渐渐地心里却有了一丝害怕,如果有一天周裕之也会离开,那该怎么办,纷杂的心理一下子被恐惧代替,恐惧压过了刚才所有的情绪,急急地要去跳起来找他。刚要起身,却见另一个纤巧的身影从眼前跑过,长发飘飘,迎向远处回来的周裕之。   两个人影缓缓而回,快要到这边的时候却向海边走了一段,海浪声太大,季时年听不到他们说什么,却见那纤巧的身影突然靠近周裕之,抓了他的袖子仰首,姿态极尽哀求和娇怜。季时年猜她一定是哭了,月光下的容颜一定梨花带雨,周裕之居然没有推开,却也没什么动作。纤巧的身影既而垂首,头似乎抵在周裕之的胸前。这样的姿势刺得季时年眼睛酸疼,刚才的恐惧又增了几分。周裕之仍然没动,那身影渐渐地委下去蹲在地上,耸着肩哭,手仍然倔强地拉着周裕之的衣袖或是手。   心底有团空气升起,噎得季时年的胸口又难受又疼。觉得自己该离开,这样的偷窥算是不礼貌的吧。她刚才不也这样面对劳伦斯,只不过劳伦斯是恳求的一方,她不也在片刻间眷恋了过去的怀抱。可是这样的想法并不能减轻心口的憋闷。   纤巧的身影将另一只手抬起抓住周裕之的胳膊,缓缓地将脸抬起然后贴在周裕之的手上,海风里传来让人心碎的呜咽。即使这是幅最美的图画,季时年也再无心思欣赏,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前走,站在几米开外,“裕之,你找我。”   面前的两个人皆回首,周裕之的脸上没有任何躲闪的表情,皱眉,“大黑天的,跑哪儿去了?”手自然而然地从许小凡手里抽出来,“你过来帮个忙,许小姐崴了脚。”   许小凡在回首后的一瞬既低首,此时亦不抬头。推开季时年伸过来的手,鼻音浓重,“我没事儿,周总裁,你们回去吧,我揉一揉就好。”   周裕之低头看一会儿,声音清淡,“希望你一会儿就好。”   回去的路上手被周裕之紧紧攥着,季时年没话找话,“许小姐没事儿吧?”   “你躲在黑暗里看了多少?”周裕之不给面子的直接戳穿。   “都看到了,美女面前定力不错。”季时年开玩笑的声音却未见一丝轻松。   “就你麻烦事儿多,以后不许乱跑。”周裕之仍然严肃,走了几步,语气缓和,又冒出一句话,“还算有良心。”   “什么良心?”季时年问。   周裕之没好气地,“幸好你没打算站着一直看戏。”   “我觉得你太冷酷了,或者可以绥靖处理。”季时年虽然感念于周裕之的忠诚,但看到许小凡如此弱柳扶风地饮泣,周裕之的无动于衷多少冷酷了些。   “你说的绥靖是什么,不过是拖延,当断不断,这样的拖泥带水,最后的结局只能更复杂,感情的事情本来就没有施舍和怜悯。如果随便同情让她滋生希望,又不能给她要的感情,那才是不负责任。爱情不是慈善。”周裕之淡淡地说。   “那总可以是友情吧。没有爱情就没有友情了吗?”季时年不认可地反驳。   “友情,那是自欺欺人。”   “你太偏激。我不认为爱情只是男女唯一的相处方式。”季时年觉得周裕之太武断。   “你是说你认可爱情和友情同时存在?比如……”周裕之突然顿住话题。   “比如什么?”   “没什么,这是你小姑娘的一厢情愿。”   “你的占有欲太强,思想太狭隘,才会有这样的想法。”季时年憋着一口气,仿佛周裕之的论断触到心里的某个隐处,到底是什么说不清楚,使劲把手从周裕之的手掌里抽出来。   周裕之停下来看她,“不过是瞎聊而已,你很激动。”   一句话说得季时年讪讪的,她好像在周裕之面前第一次这样强硬。周裕之仿佛不介意似的,摸摸她的头,重新牵住手,走开几步,似乎有意避开刚才的话题,“哪儿那么好玩,黑天半夜半个小时不见人。”   季时年一时语塞,“就在这里啊。”   “你就在地上坐了半个小时?这是冬天,你身体很健康吗?”   季时年站在那里全身上下被周裕之没好气地拍打,她知道刚才站起来得着急都没有拍打身上的沙粒。刚才的混乱和争辩后的冒失被不轻不重的拍打声融化,心里滋生出暖意,不管不顾地抱住周裕之。周裕之似乎知道她在想什么,停下手,叹息一声。   再回到别墅里,已经有人在跳舞,有人来邀请他俩,周裕之摆摆手,让出身边的季时年,季时年犹豫一下,加入舞蹈的人群。   周裕之拿一杯酒坐在沙发上,目光追随季时年翩然的身影,进屋的瞬间灯光下她的眼睛仍有轻微的红,那是她哭过的痕迹。如果之前还怀疑,那么现在可以确定栈桥上离开的模糊身影正是劳伦斯。   作者有话要说:   ☆、抽刀断水   年轻人不跳国标什么的,只是随着音乐扭来摇去,季时年心里烦扰,无数想法和心思都找不到出口,音乐节奏激狂,仿佛正成了发泄的出口,多好,再没有比这好掩饰的。   季时年本学了七八年芭蕾,身体柔软,乐感强,此时因心事混乱,姿体摆动逐渐脱离了平日的禁锢,渐渐地,幅度越来越大,心思越来越投入,姿态曼妙,充满激情,整个人如同舞蹈的精灵一样在跳舞的人群中显现出来,出类拔萃,一帮年轻人围在左右将她捧成核心,不时发出叫好声,有几个也跳得不错的,交替和她对舞。大家倒没想到季总监也有如此风情万种的一面,怪不得周裕之如此紧张,刚才还冷淡地拒绝了几个美女同事热情邀约放心不下出去找女朋友。   客观来说,论外貌季时年并不比酒店里几个暗暗心仪周裕之的美女长得多美,甚至许小凡长发飘飘,我见犹怜,比季时年也多了份温柔娇弱的韵致。可是论气质,季时年却要胜出一筹,她神秘的气质,加之艺术熏陶,总能在第一眼时候抓住人的目光。   有人起哄跑下来拉周裕之上去,周裕之笑着摇头。他也没见过季时年如此热情魅惑的一面,或许她在自己面前一直就是一张面具。左手禁不住攥成拳头,面上却微笑着叫侍者过来,这已经是第五杯酒了。   舞曲渐渐柔缓下来,季时年仿佛也从幻境中醒来,跟周围的人打个招呼便下了舞池走回到周裕之身边坐下。   周裕之用抬手摸季时年的额头,已经覆了层薄汗,要叫侍者拿杯白水,却被季时年抓了手中的酒杯,大大地喝一口。   周裕之脸上的表情捉摸不定,“还从没见过你这么个饮酒法儿,陈明有次说品酒师喝酒都太秀气,是为了品而品,不够爽快。”   “他见过几个品酒师?” 季时年睨他一眼。   刚刚跳完舞,热力还在,情绪未收,这一眼春光妩媚,顾盼神飞,这样的季时年对于周裕之是陌生的,她在他的面前素来有娇俏,有娇憨,有娇媚,却从来谈不上性感魅惑,就像舞池中和着音乐的款摆并不是他所熟悉的,就像她从不言及的过去。一句试探的话出口。   “别的不说,你和劳伦斯总该都是吧。”   季时年的嘴角动一下,想说话又煞住车,心里一时慌乱,本是一句极随便的话,却无法立刻对答,无意识下又喝一大口,却被周裕之一把抢下来,不由分说吩咐侍者来杯水。   喝一口白水,季时年推到一边,“我想喝酒,这水没味儿。”   周裕之微拧眉头看她,“不许喝酒。”说完也不看季时年,回头跟侍者说来杯鲜榨果汁。   季时年也梗着脖子,“不要,我的酒量很大,你不用担心,我想喝酒。”说着站起来直接拿了侍者盘子里的酒瓶倒在周裕之的酒杯里一口喝干。   看着季时年示威似的一口气喝了三杯,夹着几天来的烦躁,火气涌上来,周裕之压了压,转头冲侍者微笑,等侍者离开方才转身盯着季时年,语调平淡,字句清晰。   “时年,你这是借我的酒消谁的愁?”   季时年一愣,抬头看周裕之,只见他面色沉静,眼带戏谑,仿佛说了一句再平常不过的问候,开了再简单不过的玩笑。可是她知道他的眼睛变得黢黑,黑得如同一潭深不见底的水,没有波纹,没有涟漪,没有威胁,只是熟悉的人了解这不过是他的雷霆万钧。恍然间有些害怕,这样的脸面她见过,但从来不是针对她的,讽刺的、讥诮的、焦急的、体贴的、甜蜜的、甚至在床榻上恣意放纵时的邪魅,独没有这种平静。   低下头,今天太混乱了。季时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周裕之,他似乎知道了一切,可是事实的真相肯定不是他知道的那样,因为她的心没有跟任何人说过,只有她的心才是真相。   突然别墅的门大开,周密拖着许小凡进来,大嗓子喊,“小凡她发烧晕倒了!”   周裕之起身快步过去,季时年愣一下也懵懵懂懂跟了。许小凡膝盖以下的衣服尽湿,衣角滴水,大衣外面沾了许多泥沙,看样子是海水弄湿的。季时年突然意识到是不是她和周裕之离开后,许小凡就一直没站起来,潮水上涨淹到她,如果她没有突然出现,或许许小凡不会如此难堪,这样想着眼睛看向周裕之,大概他也没有料到,眉头紧锁。   大家七嘴八舌地问周密怎么回事,周密说她也不知道具体原因,刚才出去找许小凡,却见她从远处走过来,衣服下摆淌水,脸色惨白,说是散步时不小心摔倒在海里,说着话就晕倒,一摸头已经是不正常的热。   周裕之弯腰抱起许小凡,吩咐陈明联系一下高度,众人簇拥着便出了门,周裕之将许小凡放到自己的车上,转身坐上驾驶座,周密跟着也上车。季时年跟在后面还未从脑袋里的臆想中回神,看周裕之上车时回头似乎在人群里扫了几眼然后便毅然决然地钻到车里,车子轰然离开。   待车离去,众人叹息着也都散开。明眼人都知道许小凡为什么要作践自己,看季时年孤独地站在门廊下,也不好说什么,打着哈哈绕开她进了屋。陈明打完电话走到季时年面前,努力半天,“季总监,欲之哥就是可怜她,你别放在心上,他嘱咐把你送回公寓,然后我就到医院去把裕之哥替出来。”   季时年勉强微笑,经过这么复杂纷乱的情形,神思终于回到肉体,嘴里苦涩,心里更苦,或者是比苦还要难以忍受的滋味,摇摇头,“不用,不远的距离,我自己走回去。”   “季总监,不行……”陈明还要说却被季时年打断。   “陈明,不用,我不需要。”最后几个字异常坚定吓了陈明一跳。   季时年说完便不再管快步向别墅后面的路走去,不知不觉脸上爬满泪水。   热水从头淋到脚,驱散身体的寒气,却驱不掉心里的委屈,她委屈,是因为周裕之一句话未说留下她的尴尬,她委屈,是因为在冬夜无人街头独行的凄凉,她委屈,是因为心事重重却无人可诉。   这一夜,季时年以为自己会彻夜无眠,却比平时还要入睡早,只是一晚上怪梦陆离。这一夜,季时年没有关掉电话,周裕之也始终未来电话,甚至没有短信。   清晨起来看干干净净的手机显示屏幕,喉头发紧,如果不是拼命咬牙,只怕是会哭出来吧。   到了办公室,看着辛辛苦苦整理出来的私人物品,前一天还心存欢喜要去往两个人的彼岸,此刻却伤神甜蜜总是如此快地被打击。还有一层书架要收拾,此时也提不起兴趣。   电话始终安静,周裕之未有只言片语传递,一天过去。到再一天下午的时候季时年不再看手机,将调成振动+户外响铃模式又调回到普通铃音,放下后又复调到静音模式。   快下班的时候陈明过来一趟,大致讲一下医院的情况,说许小凡被诊断出肺炎,现在住院治疗,吞吞吐吐半天又说周裕之前天一晚上和昨天一天待在医院,忙了一个通宵一个白天,待今天许小凡病情稳定后,才回去补觉去了。   季时年虚弱地笑,“这是他欠她的。”   陈明没听明白,季时年扬起脸,“你大概不知道,前天晚上在海边许小凡向裕之表白被拒绝,裕之和我抛下那女孩子回来,谁知是个痴人,竟然被涨潮了海水淹到,你说是不是裕之欠人家的。”   陈明竟一时无话,忙说,“确诊就没事儿了,裕之哥休息好,一过年你们不就去法国了吗,许小凡不是大事情。”话说完却看季时年眼睛看窗外神情淡漠,再无话,告辞而去。   劳伦斯的分机打来电话,季时年发半天呆接起来,有一瞬间的沉默和尴尬,然后是劳伦斯的声音,“时年,现在是否方便过来说一下展销会的事情?”   再次面对劳伦斯,季时年以为自己会躲闪,会伤心,会纠结,可是情绪并不如她想象的那样复杂,除了尴尬,除了仍有的歉疚,她的心思却始终在其他事情上牵挂。   劳伦斯打量半天季时年,进屋后她一直是这种表情,有些心神不宁,看他的目光开始有些躲闪,后来却是无谓,甚至最后陷入游离。酸苦之味弥漫,为他自己要付出的辛苦,为她忍受的痛苦,还是忍不住安慰她。   “前些天的事情我听说了,你……不要难过。”   “劳伦斯,你不是说展销的事情吗?”季时年低头翻开笔记本。   劳伦斯无奈打开电脑,将资料一一调出开始讨论。   敲定细节,季时年刚要起身,劳伦斯却示意她等一下。   “你变了很多,以前的Anne肯定会哭,会撒娇,你现在很独立,却让……我很难受。”   季时年脸色惨白地苦笑,“劳伦斯,这话听起来不像是夸奖。”   “时年,与其跟着周裕之这样,你为什么不回来,我没有其他的情债,我的情债只欠一个人的。”   “你说这话是为难我。”季时年的脸上现出痛苦。   劳伦斯不忍再逼,“周裕之这一周来在医院一直陪着许小凡,你以为我不知道。他怎么不陪着你这些天?”   “许小姐需要人照顾,那天如果不是我冒失出现,或许会有更好的解决办法。不说这个了,我要回家,不耽误你时间了。”显然季时年不愿意谈这个话题。   “一起吃饭吧,一个人两个人都要吃,这个你不会拒绝吧。”劳伦斯叹口气,“没必要折磨自己。”   季时年摸摸自己的脸,这几天她几乎都没有吃一顿像样的饭,不想吃,也不饿,再不吃怕是身体也受不了,她的身体不是次次为了爱情而作践的。   公寓都在一处,两个人踏月色而回,一路无语。走至季时年门前路口,劳伦斯突然叫住季时年,“时年,那天我说过的话永远算数。”   季时年回头,眼泪猝不及防掉下来,原本是两个人完美的圆,怎么就变成三个人之间棱角突出的三角,戳得谁都疼。   “谢谢,劳伦斯。即使不知道真相的时候,Anne的心中也始终没有真正恨过你。”是Anne,是过去,所以永远不要再提那样的话。   两人分岔而行,季时年走到门前掏出钥匙开门刚要进去,身后有人喊,“时年。”   季时年悲欣交集,这么多天周裕之终于出现在面前,她忍着难过也不过是等他这一声呼唤。急急转头,“裕之。”   周裕之胳膊撑在门上,“Anne的心中也始终没有真正恨过你?时年,劳伦斯的Anne是你吧。”   声音冰凉至极,仿佛兜头倒下的一盆冰水,季时年刚泛起幸福涟漪的情绪瞬时无影,晚餐的温暖也顿失,身体寒凉彻骨,眼看着周裕之从暗影中现出身形,来不及看清他的面色就被比那话音还要冰凉的薄唇压住,整个人被推着跌进屋里。   作者有话要说:  好像是钱钟书说的,不要把创作冲动当成创作才能,我也以此话自警,不要把自己看得太高,清醒的认知自己的水平。感谢大家的阅读,感谢陪伴在路上的冒泡的和潜水的JMS,我尽力在写好,无论构思还是文字上。   丛苏从来不在版面上让大家打分、收藏、留言,不是不在乎,实在是因为这是个自由的平台,写的自由,看的自由,对于自己,不喜欢乞求,对于观者,不喜欢强迫。   或者,我的水准下降,或者没有以前的作品好看,请相信我没有丝毫轻慢的意思,甚至,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尊重观者,是观者给了我一方个人的天地空间,让我在工作生活之外,能有不同的人生享受。   最后道一声谢谢。 ☆、一朝春梦   季时年只来得及把钥匙从锁孔拔下,嘴唇被堵得严严实实,季时年挣扎出来刚说,裕之你听我说。就被周裕之的唇再次压住,一个足够长的吻,吻到季时年的大衣被扔到一边,周裕之的外衣也被剥掉,吻到两个人气喘吁吁跌跌撞撞倒在沙发上。摔倒的瞬间周裕之侧转身体,自己先倒了下去,季时年扑在厚实的胸膛上还是觉得震撼不小,下一刻周裕之已经翻身压制住她。   即使暖气烧得很好,褪去衣衫还是有些凉意,季时年觉得腿上的汗毛都竖了起来,不禁打个哆嗦,不自主地挣扎一下,周裕之却这些挣扎都不肯给她,挪动身体压住季时年的腿,牙齿在她的身体上啮咬。   颈间一阵刺疼,季时年闭着的眼睛倏然睁开,“疼……”   周裕之不过是换个地方,还是疼,季时年挣扎,周裕之却箍住她的胳膊,另一只手已经将衣裙掀起至腰际,这样的动作里带着从未有过的粗鲁和专横,季时年不舒服使劲推他,脸向一侧撇去躲开周裕之的唇,“裕之,我疼,不要。”   周裕之对季时年的哀求却置若罔闻,大手掐着她的纤腰。那件衣裙本就是他陪她买的,后面的拉链轻而易举地被拉开,裙子几乎是被剥了下来。季时年突然心里害怕,被放开的脚下意识踢向周裕之,却被周裕之抓在手里。   “时年,你逃不过的。”   说着低头咬住胸前一点,季时年只顾得上喘息,叫声断断续续,“裕之,不是你想的……你放开……我……啊……。”   突然一声尖叫,季时年能感觉到周裕之的身体已经刺穿自己的下体,没有前-戏,没有润滑,干涩而痛苦,突兀而锋利,委屈和惊吓中眼泪哗地流出来淌满面颊。她看不到周裕之的脸,那张俊秀的脸似乎也不愿被她看到,或者不愿看被他摧残的爱人,脸伏在她的颈间,身体却像上足发条的机器,又快又狠,又沉又利,每一下都似乎要戳到她的心脏。   季时年咬着唇哭不出来,周裕之的样子是她没见过的,他吓倒了她。屋子里黑暗而安静,只有身体撞击带来的声音,空旷急促,淫靡奢艳,让人听了忍不住脸红心跳。呼吸渐渐沉重起来,尽管季时年拼命咬唇抵抗,呻吟还是从唇间渗出来,低低的,压抑的,快感和高-潮居然在受辱中急速到来。委屈周裕之连日来的不闻不问,恼恨刚才求欢的不管不顾,而现在自己居然在受辱的羞耻中开始享受,甚至是前所未有地祈望身体的快感,在最后的一瞬,季时年再也忍不住,尖利地哭出声,咬住周裕之的肩膀,她有多疼,他到底知不知道。   周裕之只是震了一下,沉默地伏在季时年的身上任她咬破自己的皮肤,刺穿自己的心脏,不躲不闪。   季时年尝到嘴里的腥味才意识到牙上使了多大力气,张嘴一看,居然已经流血,一下子吓坏,愣半天猛地推开周裕之,手忙脚乱爬起来要去取止血棉,刚迈出步,就被人从后面拽住。   “时年,不许走。”周裕之竟然从身后扑上来。   季时年又急又气,身子被压在沙发的扶手上,无法动弹,“裕之,你放开我,流血了,我去取止血棉。”   周裕之却是不动,舌头舔着她的后颈,痒痒酥酥的,然后舌尖一路向下滑到腰际。季时年羞愤,使劲挣扎,“周裕之,不要,我不要。”   突然周裕之的脸俯到她的侧面,眼神痛苦,透着迷离,“时年,给我好不好?”   一绺头发垂到眼前,像是一个做错事的孩子在乞求得到原谅,冰冷的目光底下是炙热的激情,周裕之此时的表情仿佛受伤,又仿佛受了委屈。季时年刚才的害怕紧张被这样的目光融化消逝,剩下的是变得柔软的心底。眼底的泪涌出,刚才挣扎的身体静止不动,一只手轻轻抬起来,把那绺垂下的发拢上去,抓住周裕之的一只手放在心口。   “裕之,我一直都是你的,你应该知道的。”   这样的话似乎点醒了周裕之,刚才的委屈受伤消失,眼神在温柔和冷酷间变幻,最后索性闭上眼睛猛地低头堵住季时年的唇。   季时年能感觉到周裕之的舌尖在自己的唇齿间流连,她的齿缝间还有他肩上的血丝,他吮吸着,犹如月夜下的狼人,凶狠而无望地纠缠着心爱的美女,一时间恨不能吞吃了她,让她永远和自己在一起,一时间又柔肠百转,捧她如头顶的弦月。   这样的迅猛似乎也点燃了季时年的情绪,反手勾住周裕之的脖颈,侧首承受激烈的角逐。恣意放纵,贪婪追逐着周裕之此时的血腥和残暴。   他将她压伏在那里,从身后再次刺穿她的身体,她皎洁的身体斜趴在沙发扶手上,像一株美丽的植物静静地蜿蜒生长,此时,他就是她的阳光雨露,她要他,他便给予一切,她不要他,他便毫无生趣。   抚摸着光腻润滑的背,膜拜似的倾身而吻。身前的人敏感娇懒地感知他给予的每一点滴,他吻她,她便轻轻地笑,他挑动她,她便娇娇地喘,他快,她便幸福地哭喊承受,他慢,她便撒娇地逸出懒懒的吟哦,他进,她便娇羞地求饶,他退,她便暧昧地阻拦。他知道她的小心思,知道她的小伎俩,一番磨工夫的浅浅深深之后,突然陷入凶狠的疯狂。美丽的躯体如风雨中的植物摇摇摆摆,枝叶纷乱,她哭出声来,却不是前次受辱的惊怆,喊着他的名字,扭动着无力柔软的腰肢,娇不可言,媚无可状。   周裕之闭上眼,不能看,不能看,这样,这样的她,让他如何还能放手。   季时年窝在周裕之的怀里,明眸微闭,敛就两汪春水,手上无力还是揪了周裕之襟前衣服,他衣服好端端地套在身上,她却这样丝缕未着,饶是屋子里黑暗,还是有些事后的羞涩。身体晃晃悠悠,整个人被抱着上楼,然后温热的水洒在身体上。   直到蜷缩在被子里,季时年才睁眼,“你......欺负人。”一句话未讲,眼泪又掉出来,   周裕之却不说话,只是抱住她。   眼泪流过,牙齿咬唇,解恨似的用拳头砸周裕之的肩,不料周裕之闷哼一声,季时年想起刚才那一口赶忙掀开被子看,晕黄的灯光下左肩上是一圈深深的牙印,仍有血丝渗出。   “裕之,对不起。我去拿药。”眼睛又红起来。   “不用。”周裕之心不在焉。   “怎么可以,牙齿有毒,感染就不好了。”季时年看着牙印边的青肿,愧疚又担心。   “就这样吧,不过是好的慢一些。”周裕之压住季时年,声音听起来有一丝怅然。   “那就等两天,不行就要去医院。”季时年心疼抚摸伤处,刚才自己的确是下了狠劲。   “我去医院怎么说?”周裕之突然笑问。   “当然实话实说咯。”   “那我说是被女朋友咬的?”   “不许说!”季时年这才明白周裕之刚才的意思,满脸红晕瞪周裕之。   “那怎么说,要不就说是小狗咬的。”手指头被轻轻地咬住,周裕之亲一下季时年的额头,“这么凶悍,以后可怎么办,谁能受得了。”   “就对你,谁让你那样,裕之,以后不那样好不好?”季时年没有听出来周裕之语气中的滞涩,仰头娇声娇气地央求。   “以后……以后不会了吧。”周裕之抓住季时年的手放到身体某个部位,“时年,你摸摸。”   季时年手摸之下,脸立时暴红,忙抬手,憋半天,软语娇斥,“周裕之,你……有完没完,你不上班,我明天还得去呢。”   周裕之眸色变暗又立刻情意绵绵,抓回逃跑的手,却不依,“时年,我不累。我只进去,不动,你尽管睡觉,好不好?”   季时年趴在周裕之胸前,闷声答,“鬼才信你不动。”   “那你试试,真的不动。”   季时年背靠着周裕之的胸膛,睡意全无,身后的人倒像是真的睡熟了。心里如同有根羽毛来来回回抚弄,燥得慌,捅捅身后的人,如蚊吟,“你睡着了吗?”   “嗯。”   “裕之,为什么得到的越多,反而越空虚,好像手心里空空的。”   “.…..”   周裕之抚摸季时年背部的手顿住,长叹一声。   季时年伏在枕上不理周裕之,忽而转过来抱着他,“裕之,我想要。”   一夜欢娱,季时年从床上醒来的时候,天已大亮,身侧居然无人,本来懵懂的心一下子清醒,疑似昨夜的倾情欢好只是一个春梦。可身体上的青痕却说明周裕之的的确确来过,他们的的确确疯狂过,套了睡衣爬起来跑到卫生间,里面空无一人,再跑到楼下,除了桌上摆好的面包、果酱、果汁,还有她喜欢吃的酸黄瓜片,再无周裕之逗留过的痕迹。沙发上是收拾整齐的昨夜狼藉。   季时年舒口气,坐在沙发上,手搭着扶手,突然想起昨晚就在这里两个人的荒唐和激狂,手指不由颤抖起来,摸着布纹的纹理,一丝一毫,嘴角不由勾起。   一天没有周裕之的消息,也没见到劳伦斯,季时年闲散地待在办公室,几次想给周裕之拨电话,又想肯定会被他笑,昨天自己跟树袋熊一样攀在他的身体上,像小孩子讨糖吃似地求欢,实在是不敢想。早晨睁眼前还做心理建设如何面对周裕之戏谑的眼神。   当晚周裕之也未来找她,季时年猜测半天以为他又去看顾许小凡,心里虽然别扭,但也知道这个时候肯定不能再去刺激病人,好在昨天的性事太过激烈,身体疲倦,晚上早早上床睡觉。   半夜手机短信响,迷迷糊糊睁眼看一下,周裕之发来的,只五个字,“对不起,时年。”季时年在梦里笑,她又不是小气的人,知道他现在为难,年后他们不就一起回法国了吗?   早晨上班,临时重要会议召开,季时年坐在位置上看周闻生带着周裕之和劳伦斯进来,面色凝重。再看周裕之,同样的表情,并不看她,心里咯噔一下,总觉得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周闻生缓缓地说,“劳伦斯由于酒堡需要,近期必须回法国,所以周裕之的欧洲考察工作暂时延后,工作仍按原来安排,并且酒店目前全权交由周裕之处理。等劳伦斯那边完事后再做另行安排。”   季时年的笔尖“啪”地拗断了,几乎是立刻抬头看向周裕之。周裕之的表情平静,没有丝毫波动。季时年的心一点一点裂开,原来他的对不起是指这个。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大家的留言和支持,承蒙不弃,继续放肆。   还有一个体验要告诉大家,就是以前提到的那个推腹法,我也坚持的不是很好,但还是有些效果,就是每月必修课之前胸部不疼了,持续四个月,没有反复。有兴趣的可以坚持尝试一下。 ☆、我心何处   季时年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周裕之,盯得眼眶发酸,仿佛要盯到他心里去,现在她明白了那个叫目眦尽裂的词语。委屈疑惑气愤梗在心头,如果不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季时年不知道自己会不会泪流满面。   周裕之却始终不看她一眼。季时年盯到最后心脏痛得似乎每呼吸一下都似刀子在戳,再盯不下去。他有愧于她,自始至终没有回看她一眼,季时年意识到这些移开眼睛,目光飘过劳伦斯,对上他的眼神,劳伦斯的眼神却是充满痛苦和歉意。季时年惨然一笑,知道劳伦斯是对自己的关切,不过这种关切对她来说不起任何作用,只要不是那个人的,谁的都没有用。   会议还在继续,季时年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她再不看任何人,此时只有一个念头,她要亲口问他,向他索取真实的答案。   刚散会,周裕之就跟着周闻生领先退场,季时年心急想追上去,看一眼周围的人,好不容易克制住自己被愤怒冲昏头脑的情绪,跟在人流后面往外走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她需要想一想,想一想这中间发生了什么。劳伦斯在身后叫住她。季时年停下来强作镇静。   “我过几天就回法国。”劳伦斯犹豫一下说。   “什么时候回来?”季时年心不在焉随口问。   “也许就不回来了。”劳伦斯专心地看着季时年的眼睛,似乎要看出来什么。   季时年果然愣在那里,“不是说只是酒堡暂时的事情吗?”   “时年,如果我说我是和周裕之用这个来换取你跟我走,你信不信?”劳伦斯突然近前一步。   “你说什么,我不明白。”季时年张口结舌地说,流露出疑惑。   “时年,周裕之现在不能带你走了,你愿不愿意跟我走?”   “你是说周裕之放弃了我,得到风华?是这个意思吗?周裕之跟你交易的?”季时年瞪大眼睛一字一句地说。   劳伦斯无法回答,这个问题太直接,答案太伤人。   “我不信,我要去问他,我一点儿都不相信,他不是那样的人。”季时年看劳伦斯一言不发,仿佛坐实了答案,心里慌乱悲凉,转身就要走,不料被劳伦斯一把抓住。   “Anne,你为什么不相信,事情就是这样的。”   季时年使劲甩手,“劳伦斯,你放开,我不信,我必须听周裕之当面跟我讲。”   突然劳伦斯痛苦地叹息,松开季时年的手,“时年,你待他果然是不一样的。当年洛瓦跟你说那些无稽之谈,你宁肯选择相信一个陌生人,却不愿意来找我核实,哪怕你只是问一句,当时你只要问我,我们也不会这样,落到像今天这样。你不信我,今天和过去,都不信,你以为我骗你,你却只相信周裕之对你说的。Anne,你为什么当年不能如此待我,相信我?你怎么知道我这么多年受的折磨?或许你根本就没有真正爱过我。”   季时年停止挣扎,人缓缓地靠在身后的门板上,双手掩面,好一会儿,“劳伦斯,不是这样的。”   “不是不信你,只是经历过一次那样的痛苦和错误后,我不想再次轻易放手失去自己珍爱的,因为误会而在不可自拔中绝望。我也曾有过心被撕裂的感觉。你不是我又怎么能理解我当时的锥心疼痛?你怎么知道我当时的心情?你怎么知道爱情的美梦被突如其来的打击刺穿后的心如死灰?你知道的,不告诉我,何尝不是造成一切的推手之一,我讨厌欺骗,害怕欺骗,从来希望你能坦诚对我,可你终究还是有不能告诉我的,洛瓦难道不是利用了我们之间的弱点。”   “如果不爱,怎么会在车祸的绝处逢生之后,宁肯彻底忘记过去,痛苦地选择重生?我宁愿Anne死去,带着所有的痛苦死去,带着敏锐味觉嗅觉的天赋死去,既然上帝让我遭受无数大大小小的手术,甚至给我另一张面孔,那注定是让我重新选择人生,尽管忘记你忘记过去对我来说并不比那些身经的手术更轻松。”   “我失去了过去,失去了天赋,失去了身份,即使今天再从事品酒工作,我不过是个默默无名之辈,跟你相比,我怕是再赢不过你。当年才情佼佼的Annie早已不存在了。劳伦斯,你怎么可以以为你的痛苦大过天,怎么要求我像你一样守着过去过日子。你又怎么可以如此来怀疑我曾经以为是全部人生的爱。你说过你没有恨过Annie或是季时年,其实你不过一直是站成宽恕者的姿态来怜悯我而已,用我的过错和误会成全你的爱恋和思念。”   季时年说到最后声音微小,气息软弱,眼里竟是没有一滴泪。   劳伦斯傻傻地站在那里,眼泪如同放大镜一样放大季时年的影像,她靠在门板上,更像是喃喃而语,陈述一件令自己累极倦极的事情。劳伦斯从未想过如此深,想过换一副脸孔的Anne 究竟失去什么。陡然害怕,这样的季时年恐怕是自己再也走不近的了,他们中间隔着不是四五年的光阴,不是隔着小小的误会,不是再次相遇再次相爱就能化解的。心被撕咬着,脚动不了,手亦抬不起,头顶上的魂灵俯瞰自己仿佛一尾搁浅的鱼,空张了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与劳伦斯的一番对话季时年已经清醒很多,到洗手间洗把脸,拍拍几乎木了的脸颊,季时年,你只去问一个答案。   周裕之仿佛知道季时年会来,看到她出现在门开的一刹那,脸色并无变化。   季时年走过去,眼睛就那样望着周裕之的。   “有什么难言之隐吗?”   季时年的第一句话明显让不动声色的周裕之震动了一下。   “对不起。”声音无比干涩。   “不用说这三个字,你昨天已经说过了。我想知道原因。”季时年倔强地站在桌子前仰头看周裕之,眼神清透,不见哀伤。   “我用这个换了劳伦斯走。”周裕之的声音已经恢复正常。   “你曾经告诉我的不是这些。”   “事情不需要说得明白。”周裕之坐下点燃一根烟。   “你的意思是你带我走都是做给周总裁看的,不过是要挟他的砝码,最终在你和劳伦斯之间将我作为赌注,你得到你想要的,是不是?”季时年泪气氤氲,对着劳伦斯没有泪,而周裕之却能轻易摧垮她的意志。   “明白了为什么还要来。”周裕之低头避开季时年的目光。   “可我不相信。周裕之,你有事情瞒着我。”季时年绕过桌子走到周裕之的身边。   “你未必对劳伦斯已经断情。从北京出差回来你们之间莫名其妙的气场,你哭肿的眼睛,看劳伦斯的目光装作无意却暗含痛苦,那天在海边度假别墅,你也是在栈桥遇到劳伦斯吧,否则为什么又是一幅柔肠寸断的表情。时年,我不说不是我不知道,你和劳伦斯的前缘旧爱,我退出。”周裕之始终低头清清淡淡地说起一个故事。   季时年突然愣住,由不得脚步后退,周裕之的话太突兀,太凉薄。   “你为什么不问,我不是有意隐瞒,不过是这些事情自己也不愿想起。你如此说我不觉得太绝对,太专横?你甚至不给我申诉的机会,一厢情愿地以为我还爱别人,一厢情愿地放弃我?或者你是以此为藉口?”   “我赢劳伦斯的胜算并不大。”周裕之的声音疲惫。   “所以你选了江山,抛了美人,坐回你正统的周氏太子之位?周裕之,你为什么不假装安慰我一下,安慰我你不过是权宜之计,以后还是要跟我一起走?”季时年冷酷地开自己的玩笑,声音凄怆。   “你会信吗?”   “你说的我会信,即使知道是骗人。”   “我不想骗你。”周裕之冷冷地回答。   “那天晚上是怎么回事?用身体作最后的告别?你早打算好的?”季时年的手指压在桌角,眼睛望着周裕之的侧面,剑眉、深目、高鼻、薄唇,依然好看,却情冷得让人心寒。   “时年,劳伦斯还爱着你,你对他未必就是忘情,以后你们会很好。”   “周裕之,你做事总是这样滴水不漏,八面玲珑吗?或许你对以前的女朋友也都这样体贴入微,给一笔安置费,再帮着来个拉郎配找个人接管,然后自己完美谢幕?谢谢,我不需要。”季时年垂眼把手里的存折和房产证及聘书一起放到周裕之的桌子上,挺着笔直的背走出房间。   直到火星烧到手指,周裕之才回神,摁灭烟蒂,手扶额头,闭上双眼,将所有的情绪掩藏。不是不痛苦,只是这样的痛苦没有出口就让它深深压在心底,不露分毫。   会议传出来的消息,与其说是重大得引人瞩目,不如说是变幻莫测得让人摸不着头脑而倍加关注。个把星期,公司权力频遭更迭,最终周裕之捧得无上权力,一手乾坤。周闻生、周裕之、劳伦斯三人之间的博弈受到前所未有的猜测,渐渐地传出来,周闻生不过是通过劳伦斯来给儿子一个教训,如今父子和谈,思想一致,自然权力顺利移交。   作为交易的重要环节,季时年、周裕之、劳伦斯三个人之间保持着良好的关系平衡。周裕之行事低调走马上任,劳伦斯一心一意做完这个展销会的事情后即准备离开C城返回法国,大概年后回来,季时年心无旁骛配合劳伦斯。   只是季时年与劳伦斯一如既往地保持距离,工作之外再无他事,与周裕之却不再有接触,周裕之的几次外部公关晚宴上不再带季时年出席,而是带了新近荣升秘书的许小凡。在外人眼里倒也不是大新闻,一则季时年本身出席的次数并不多,二则周闻生当初也带自己的秘书出席宴会,风华传统而已。   季时年不闻不问,周裕之与她不再是相关的人,他把她推给别人,这一推即表明自己的立场,季时年吃一堑长一智慧,自然不会让自己无事伤神,有时候路遇甚至会温柔微笑叫一声周总,有一次被陈明听到,当即撮牙花子,说他俩太酸,两个人却都不笑,仿佛就是为了证明这笑话更好笑。对于外面渐渐风起的许小凡暗恋周少是否成真的传闻季时年也漠不关心,整天与葡萄酒打交道,彻底无为。   当然也有人猜测其实周裕之和季时年是好事将近,不过是关系由明转暗,此时正是周裕之发力之时,儿女情长没有好处。   期间李部长找过一次季时年,问她是否想到政府担任文化顾问。这次是个长期职位,C城与波尔多结成友好城市,季时年这样的人才正好,东方的面孔,西方的背景,又是以双方都以引以为傲的葡萄酒为职业,再没有比这更合适的了。季时年说要考虑一下,这个太难,如果她继续留在C城,当然做这个很好,可是她到底要不要留在C城?自从那日与周裕之当面对质以来这便是她时时考虑的问题。   作者有话要说:   ☆、踏破铁鞋   刘嫂给季时年打电话说是徐至美想要见她。   徐至美躺在床上,整个人陷在床榻里,轻飘飘地似乎是根羽毛。季时年愣住,眼睛忍不住红了。   最近的确有些日子没有来过,这跟开始不一样,那时候虽然感情是假,但欺骗签在协议里,摆在桌面上,需要做戏,现在,尽管感情还在,就因着这中间的许许多多,再来恐怕有无数个不合适,只是没想到徐至美那样一个美好的人如今已经病成这样。   徐至美见她虚弱地笑,刘嫂送热茶进来后便关门退出,季时年知道她有话要说。   “时年,你和裕之已经分手了吧。”   季时年一愣,不知如何接话,“伯母,我……”   “我早就看出来了,你们从开始也不是真的爱上对方吧。记不记得你俩关系确定那天来家里,你送了我一块方巾,牌子是我喜欢的,可是却让我觉得不对劲儿。时年,你蕙质兰心,平日送我的礼物都用了心思,那次那么重要怎么会简单地买件礼物给我,而且是新品,说实话那个新品的风格不是我的,也不是你的,所以我猜肯定是裕之买的,他一个男孩子哪儿想那么多。加上吃饭的时候你总是心不在焉,我更加肯定是你们的权宜之计,你们私下里互相答应了什么事情,我不清楚,可是你是在帮裕之的。我这个做母亲的心里不安却又高兴。”   “后来你们像是真在一起了。我眼看着裕之一天比一天快乐,当母亲的怎么会发现不了?裕之跟我要老宅的钥匙时候,我就盼着哪天能亲手将老宅的那些个好东西都交到你手里,那是我自己可以作主的。可惜……”   “最近,裕之总是很晚回来,在我面前也是强颜欢笑,我知道他是担心我的病,可是我也知道他还有不高兴的事情。裕之他不去法国了,时年你也不来了。他说不走陪着我的时候,我就明白怎么回事,你们俩肯定分开了。裕之看似冷清其实心里头比谁想的都多,前段时间和他爸爸闹得不好,其实我知道他想什么,时年,你大概会笑,劳伦斯是裕之同父异母的弟弟。他是看不下去我受罪,为我争取,这个傻孩子,他以为我不知道,其实劳伦斯第一次上门来我就预感到了。当周闻生的太太,我从来没觉得受罪,这是我自己选的,人和人在一起不一定是夫妻相处的,我们俩现在不过是更像兄妹一样,所以,劳伦斯来了要拿什么就拿什么,我不难受。”   季时年几乎是张嘴听徐至美的话,原来,周裕之和劳伦斯有这层关系,如果不是徐至美说,打死她都不信,她跨了太平洋大西洋的两段□却没跳出周家的门槛。是她太点儿背,还是周闻生太能干。原来,幸福的家庭也不过是表象,人总是生活在欺骗之中,周裕之当初跟她缔结盟约,不过是为母亲出气,孝心可嘉。那现在呢,重新回来,又是为何?仔细想,跟他的接触中,他虽然雄心壮志,却并不是个执迷于权力的人。谜团一个接一个,季时年理不清,也没时间理清,当下不是她感慨的时候。   “裕之他现在管了整个风华,我总觉得不是件好事情。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裕之放弃你一定是犯了个大错误。或许你们中间有很多误会。时年,我喜欢你,真的把你当儿媳看,看来我是没这个福分,等不了那么长时间了。”   “伯母,您不会的,医生说没有大碍。”季时年觉得自己笨嘴拙舌,竟然说完整不了一个谎言。   “时年,我的身体我知道,你别担心。伯母有个过分的要求,能叫我一声妈妈么。”   季时年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徐至美笑,“别为难,时年,如果你喜欢裕之,就当我是个婆婆,如果不喜欢,就当我有个女儿。”   “妈妈……”季时年已经泣不成声,心里交战不是因为不喜欢周裕之,她的心早已陷落,只是这样的结局如何敢让人轻易相信爱是真的。   徐至美闭上眼睛,眼角亦渗出泪珠,“真高兴啊。时年,男人的事情女人都了解,只是不说而已,他们总以为我们不懂。裕之又是个嘴硬心软的人,心里怎么想,却吝于表达出来,我看得出来他是真的爱你。”   “你们现在可能还不了解两个相爱的人能够在一起该有多幸福。”   “时年,伯母也爱过,也体验过相知相爱的人无力在一起的痛苦。”徐至美看季时年呆呆地看自己,微微地笑,眼神却是神往的。   “不是你周伯伯,是另外一个人,到现在我也不知道他的真名叫什么,我只叫他英,而我也只告诉他我叫May。我们只认识一个月,甚至最亲密的接触也只是在分别的时候轻轻的拥抱,可那却是我心中最美的爱情。”   “那……为什么不在一起呢?”季时年擦掉眼泪好奇地问。   “因为那时我已经结婚,裕之四岁。”徐至美的声音暗下来。”   徐至美不再关心季时年惊诧的表情,陷入了深深的回忆,“记不记得我喜欢读勃朗特姐妹的小说,我们第一次见面说起了勃朗特夫人的墓地。那是因为我是在勃朗特姐妹的故乡遇到了我不曾想过的爱情,那以前我以为对你周伯伯的感情和依赖就是爱情,但那不是,真正的爱情是思想的相通,心灵的碰撞,未必是亲吻,深深的相望已是满足。”   “我是负气出去散心的。那个时候你周伯伯在在一次去法国出差回来对我坦白说他背叛了我,和初恋的情人相见并且……,就是劳伦斯的母亲,劳伦斯也就是那次的因果。裕之才刚刚四岁,我觉得悲哀,自己依赖的人一下子就不能再相信了,我不能原谅他,我们冷战,可是还不能让公公婆婆知道,还要装恩爱,再那样下去,我觉得自己会疯掉,所以提出出去旅游,实际是逃避放逐自己一段时间,真正的想自己该怎么办,生活的顺遂从来没有交会我如何面对困难。你周伯伯同意了,公婆很体谅说我应该歇歇,裕之有他们在。说实话,我都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后来想起来妈妈的一个好友在英国,所以就去了那里。”   “我开始一个人旅行,真正的一个人,温莎堡,苏格兰,最后去了英格兰北部的霍华斯小镇,只是因为我读过艾米丽.勃朗特的《呼啸山庄》,所以就想去看看。在小镇旁边的墓地,我拿着一本中文版的《呼啸山庄》,有人就在旁边问我是不是中国人。我回答了,我知道我的生命就是在等那一句话。”   “那是个高个子年轻人,我的眼睛正好看着他的下巴,需要抬头才能看清他的五官,气质温文尔雅,眼神温和明亮。在英国待了一个多月,见到华人自然亲切。攀谈之后才知道他想问我在哪里买到的中文版《呼啸山庄》。我是学中文的,自然乐见别人喜欢中文,想都没想,就把书送给了他。旅途之中,搭伴儿聊天,是很自然而然的事情,我们居然发现两个人的想法有很多相近的地方。知道我的专业是古典文学,他向我请教中国古典文学的许多东西,然后提出一个诱人的请求。他叫英,正在给博物馆做一个意中文化的交流项目,所以需要有懂中国文化的人帮忙,问我是否乐于参与。从出生到长大,从来都是别人在帮我,居然有一天我也可以当别人的师傅,第一次觉得被人需要,我自然满口答应。”   “你知道的,我基本上就是一个废人,大学没读完就休学在家,几乎没有工作过,那个项目是我真正的第一次用自己的所学接触社会,回报社会,我不是娇小姐,也不是贵夫人,只是一个人朴实地参与一项工作,那种情绪到今天我都怀念。我和英的接触也因而变得深入起来,他做事专业严谨,却又有足够的耐心包容我的错误和过失,可我也机会批评他在某些方面对中国文化的误解。我们是平等的工作伙伴,可以有平等的精神交流,第一次,我知道自己是有用的,不是谁的附属的藤萝。”   “勃朗特姐妹冥冥中让我找到了爱情的方向。一个月后,英的项目基本完成,我们都知道分别是最好的结局,尽管没有开始,但我的心里已经觉得这样的感情足够漫长,足够深远,一直会保留在我的生命里。到最后英伸开双臂拥抱,又一次在勃朗特姐妹的故居,却是以最近的距离作永远的告别。”   徐至美讲完故事已经是累得气息微微,季时年紧抓手指,哽咽地,“您先休息,我就在旁边。”   徐至美挣扎着,“时年,我永远都不会后悔那一次出走。我常想,感情的事情是抑制不住发生的,我和英会在一个月产生一辈子的深情,闻生和同学,日夜相处又怎么会无情无义,所以,对于劳伦斯的妈妈我理解。自私地说,我甚至感谢闻生的出轨让我有机会感受到美丽的爱情。时年,答应我,别离开裕之,如果万不得已,谁也不愿意亲口拒绝深爱的人。”   季时年安抚好徐至美睡熟才离开,不想却在门外碰到周裕之。   他们也几日未见。年节前,每个人的脸上都像点了红灯笼,洋溢着喜气,只有他,脸上的清冷挂不住任何喜色。季时年发现周裕之形容有些憔悴,她太熟悉他,不是特别重大的事情他一般很会掩饰,或者不是掩饰,是根本不屑。   周裕之在门边靠墙而立,见时年出门站在那里,心里隐痛,张口却是另外的话题,“妈妈怎样?”习惯了,以前有时候这样不分所属地称呼妈妈,好像是共同的妈妈,话出口才觉得不合时宜,事过境迁。   季时年红着眼圈摇摇头,“没事儿,累了睡着了。”   “时年,我……那辛苦你了。”周裕之迟疑。   “没什么,伯母本来就对我很好。你没事我就先走了。”季时年低头侧身经过周裕之,不能看,如果在公司,她还可以假装,在这里,没人看到,她怕她撑不住。   季时年出门坐车,回住处,犹豫半天,翻出皮箱,那里,衣箱的底部有一本书,是爸爸送她的,也是她此行为父亲做的一件事情的唯一物证,一本中文版的《呼啸山庄》。   季时年的父亲单名一个英字。   作者有话要说:   ☆、快刀乱麻   季时年可以接受任何人是May,却不能接受徐至美,她宁肯May是个陌生的老女人,哪怕她皱纹满面、容颜苍老,可就不该是她亲近熟悉喜欢的徐至美。   这种情绪说不上。潜意识里季时年不喜欢这个May,如果没有微薄的希望或许心性恬淡的父亲早已和母亲离婚再找个温顺贤淑志趣相投的过只羡鸳鸯不羡仙的日子,而不似这样可有可无地守着婚姻与女儿相伴,失去人世间最美好的另一样人生感情。季时年不信世界上还有比父亲更内敛的,或许那个女子早就嫁人服侍丈夫孩子去了,可怜父亲守着这么个渺茫的希望。   自小季时年和母亲并不亲睦,母亲做基金会工作,演讲宣传,天南海北世界各地,一年中有一两个月在家已经不错。她的童年就是被父亲带着在文化古迹中度过。季时年只知道父母亲是早订下的亲事,可是早订亲不等于有深厚的感情,夫妻间的聚少离多只能有一种结果,感情的疏离。   季时年从来不知道母亲的情感世界是什么样儿的,但父亲的寥落和寂寞却是她懂事以来看在眼里的。正值壮年,一个男人几乎是孤身一人带大一个孩子,无论从情感还是从生理,究竟是一种折磨。可是季英似乎很享受这种状态,妻子偶尔回来,他们如同老朋友一样拥抱亲吻对方的脸颊。季时年一直好奇父母间还会不会有夫妻性行为,不过这个对于父亲不好意思问,对于母亲却是太生疏问不出来。   说起来对于May季时年是有印象的。意中文化交流项目的资料季英一直保留着,那个时候电脑没有普及,大多是照片和一些录影带,季英并不见多善待,他本是个有条理的人,过去的资料都留着,之所以知道宝贝这套,是因为一次漏水事故。   那些资料放在地下室里,那一年冬天冷,一周没在家,暖气管居然被冻爆,季时年犹记得父亲开门后直接冲到地下室,趟着刺骨的水抢出来一卷资料。幸好水并不多,资料还算完整。季时年看过那些资料,里面有一祯照片,光线不太好,看不大清楚面貌,一个年轻的长发女子张嘴笑,一手扶着眼镜架遮住半边脸,一手拎了一张打印出来的纸。那时她只以为是助手工作照,现在想来一定是年轻的徐至美,那个时候大概也就二十五六岁,和她现在差不多。   如果她和周裕之结婚了怎么办,婆婆和父亲算是苦命鸳鸯,小叔子是自己的前男友,这日子乱得很可以,很可以。   季时年突然发狠地把那本《呼啸山庄》扔出去,很年长的一本书,禁不住摔,有一页掉出来飘落在地上,季时年呆呆地望着,许久,伸手又捡回来夹到缺失的那处。   给行政部打电话订票,要订回法国的飞机票。办事人员很尽职地帮她查询,又提供其他资讯。   “季总监,您的日期和劳伦斯先生的是一天。”   “劳伦斯?哦,对,他也走。”   季时年放下电话,对不起,我要离开,这里太混乱,我只能选择逃走,但愿C城的一切是场戏梦,难道不是戏吗?开始茫然,中间热闹,结局无聊。   还是那片海,依然冷,冷得让人心悸,前些日子他还和她在这里纵情欢歌,月夜下,海潮中,浪打浪,不了情。   季时年下车并不管周裕之直直向海边走过去。   下午的时候周裕之居然打来电话,开口就问她是否要走。季时年几乎又要流泪,以为就那天她的苦苦相逼之后他再也不打算见她。事实上,如果不是她去找他,他或许就以那句“对不起”终结他们之间的一切,包括说再见。说起来体贴的是他,冷面下抱着她似乎要把所有的柔情似水渡给她,说起来冷情的也是他,貌似温柔一句话割断所有,不解释,只给她一个挽不回的结论。   抱紧双臂,从今后再没有一双臂膀可以踏实依靠,自己取暖,自己生活。或许父亲是对的,守一份梦幻般的爱情,起于简单,终于美好,一辈子再不受感情的伤。   那周裕之今天又是什么意思,难道因为听说她真要走所以挽留,难道只有下了这样的猛药他才害怕真的失去她?这样想,心里不免有所期待,万一周裕之开口相留,她拒绝还是迟疑?他留她不正是她之前所希望的吗?几天来早已看清楚自己的心沉沦到什么程度,不想放弃,不想离开,想他的怀抱,想他淡然表情下的炽热情感。可是他无视她的心,居然狠心让她离开。或者她该干干脆脆,既然做了决定,即使他留她,也不要再犹疑?   走还是留,这是个难题。季时年的心矛盾着。   身后有细细碎碎的脚步跟过来。季时年深呼吸,空气中是咸涩的海水味道,再咸再涩又怎能比得过此时自己的心情的颓唐,猛地回头。   “有什么事情不能在电话里说,还要到这么远的地方?”   周裕之在季时年的突然转身前停下脚步,面色青白,眼神阴鸷。季时年的心有一下子的恍惚,这样的眼神她见过,每当周裕之的独占欲强烈时,就这样盯着她,身体狠狠地使劲,情话却说得比任何时候温柔。   然而下一刻,熟悉的眼神在周裕之的微微盍目再睁眼后消失无踪,季时年再面对的还是周总经理的眼神,冷静无波。   “你订的机票是大年三十的,我恐怕没有时间送你。”周裕之双手插在衣兜,静静地凝视季时年的眼睛,非常有诚意,非常抱歉。   季时年突然想笑,亏她以为他是来挽留她,或者即便不挽留也抱着她说说情话,哄哄她,没料到是如此充满官方意味的道歉。   “周总经理,你的时间那么忙,又何必开车载了我一个不相干的人到这个野海滩道歉,仅仅是表达诚意吗?”季时年不得不刻薄地回击,面前这个人毫不留情地毁掉她最后一丝犹豫,让她铁了心走得彻底,走得义无反顾,原来是这样的送上一程。   “时年,不要这样,我们不是小孩子。我以为我们可以正常地讲话。”   季时年忍着打人的冲动,活二十多年,她没见过如此无耻的人,伤害了别人,还理直气壮地要求别人不能恨他。   “周裕之,为什么你要说分手就可以一句对不起了(liao)事,而我不想见你,还得好颜好色听你批评我不近情理?”   周裕之撇过头,似乎困难地呼吸。   “时年,对不起,是我为难你了。”   “不要跟我说对不起,再不要说对不起,我不想听,周裕之,我真的不想听。”尽管告诉自己不要哭,季时年还是流泪。她的声音并不尖利,海风和海浪声中更不具有任何威胁,隐隐地消失在风里。   周裕之的手抬起来又放下,最后还是掏出一方手帕放到季时年的眼前,“海风厉害,小心皴了脸。”   季时年瞪着含泪的眼,僵持地没有手手帕,抬起手背胡乱地抹掉脸上的泪。这一哭,自尊回来,既然他不珍惜,她又何苦百般纠缠,丧尽尊严,心底苦楚,语带讥诮,声音却平静许多。   “你还是留着温柔给别人吧,我也承受不起。既然要走,也不要拖泥带水了。”   长叹一口气,周裕之收回手帕,“你和劳伦斯一起走?”   其实季时年想要辩解她和劳伦斯只是碰巧一天。C城飞法国的航班隔天才有一班,手头项目完事后也只能赶上这个,当然去北京也可以搭乘其他的早走一两天,不过既然走,也不再这些时间,何况对于国人重视的春节,对于海外华人并不比圣诞节隆重多少,没那么珍视,别人觉得时机不巧,对于季时年来说和平日的日子没有多大不同,以前的另眼相看也不过是因为要和眼前人一起度过。   话到嘴边拐个弯,“这不是你所希望的,或者是你赢了的结局?”面对他,她始终无法做到心平气和,从来的好脾气,如今俨然一个刺猬,满身硬刺只对准伤她的爱人。   “我……不过是没想到。”周裕之似乎是自言自语。   季时年耳朵尖,忍不住讽刺,“难道你所希望的是仙人跳的游戏,拿我当赌注赢了风华,事后让赌注不忘旧爱再偷偷跑回来,算盘未免太精……”   话未完突然嘴唇就被两片薄薄凉凉的唇堵住。季时年大惊失色,拼命推拒周裕之。推拒和挣扎被悉数收纳,周裕之发了狠将她的两只手夹在腋下。   季时年的手捶打周裕之的背,可他并不放开她,紧紧地勒着,嘴上的肆虐却越来越残酷。仿佛在撕咬一只猎物,充满血性和贪婪,一点一滴一骨一肉都不肯剩下。   周裕之啮咬着,这样,这张美好的嘴就不会再吐出让人鲜血淋漓的话了,这些话一刀一刀凌迟他的心,否定他的爱,从来不知道,娇美的人有如此怨毒的一面,是他发掘了她的潜质,打开她潘多拉的盒子吗?可是明明她自己也疼得厉害。   季时年终于卸下力气,不再抗拒,任周裕之的唇齿肆虐,仰头看青灰的天,要下雪吧,下完雪会更冷吧,快离开这里,那样的寒意袭来还会有谁护在身后把她包在衣服里。   贴着冰冷的脸,他的唇舌不知疲倦地舔她的嘴角。   “裕之,我答应我们好聚好散。你,放了我吧。”   附在耳侧轻飘飘的一句话如同重锤砸在心上,震醒了犹在攫取甜蜜的人。周裕之愣愣地看近在咫尺的人,离得太近,面容模糊,可刚才的话仍然在回响。   “我们这样纠缠来纠缠去又有什么好,即使我相信你爱我,毕竟你还有比爱我更重要的事情。我可以明白。”   周裕之的胳膊渐渐松开,季时年稳住摇摇欲坠的身体,不再看一眼转身往回走。这次却避开副驾驶位置坐在后排。   车子停到半山湾公寓,季时年要下车,又回头,“我爸爸的事情不用再麻烦了。”   周裕之从后视镜中看季时年,“我会继续,你不用担心。”   “不是这个,我已经找到了。”   周裕之回头,神情怀疑。   季时年点点头,“我找到了,所以,谢谢你,以后不用了。”说完下车离开。   作者有话要说:  先报告一下,快要结束啦,真相也要明了啦。但是某苏下周请一周假,等下下周再更新。   抱你们!   困难是暂时的,黎明即在前方!   明儿一早飞机,留言回来再复。睡去了。 ☆、海阔天空   明天就是大年二十九,季时年已不需要再去上班,周裕之代表周闻生终止了和她的合同。   面对堆在地上的行李,来这里将近一年,居然大包小包也有不少东西。如果说这些行李包裹拖滞了欲行的步伐,那些乌压压的思念和如蚁啮咬的痛苦一样让人无法提起脚步前行。   季时年站立半晌,还是弯腰打开一个一个的皮箱再一次检视一遍,带不走的就不带,上万公里的路程,抛不下太多,总会被拖累到窒息。   有一些还是做了选择留在这里,送人的送人,放弃的放弃,包括那些曾经因为喜欢而他为她买下来的漂亮工艺品,还有一套床单被罩,灰绿色的丝绸,只因他抱着她在这里畅想过未来。都留下吧,带着太沉重,尽管舍不得。   还有这个小盒子,还是徐至美给她的那对见面礼耳环,珍贵的粉钻,在黑色丝绒的映衬下闪着瑰色光泽,曾经珍视无比,刚开始是忐忑不安,后来是情不自禁,此时看它才觉得更像是两滴眼泪。   这一份东西每次都要挣扎好半天,想了许久要带还是不要带的,除却物件本身的价值之外,意义重大,当初她要了就表明承认了周裕之女朋友、周家长媳的身份,现在她留着说明还在眷恋不该留恋的。想留着它,并不是舍不得,只是想起周裕之心里还是忍不住疼,他们始于这副耳环,一步一步发展,水到渠成、顺其自然,直到最后排开犹疑和责难选择走在一起。   还记得当时拿着这对耳环在手里心神不宁的样子,仿佛立时就被眼前慈爱的老人看穿自己的谎言,她曾为难地转头看他一眼,如此重要的东西落到她这个骗子的手里,他却眉毛也不曾动一下,还夸钻石的成色如何如何好,她得不到半分讯息,只好收起来,心里不免想,自己也不过是个过路财神。如坐针毡地吃完一餐饭,两个人走在外面,终于她拿出烫手的耳环要还给他,却见他面上怨气,接都不接,口气凶巴巴地让她拿着,以防拆穿,那个时候不知道为什么心里也总有些松气。   再到后来,她陪他出席宴会,理所当然地戴上这副粉钻。其实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要放弃更搭配晚礼的翠色耳坠,而临时起意戴上这副粉钻。他等在她的楼下,看她一身光艳走下楼梯,仿佛怔住似的,眼睛深深地看了几眼耳环,眼角泄漏出微微的笑意,却什么都没说,只执了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臂弯里。   那时候,他们关系融洽,一晚上他待她如春风,她便也放肆享受他的温柔。   季时年头埋在膝盖上,手里紧紧攥着丝绒的盒子,为什么要舍弃的总留有如此多的回忆,为什么事到如今所有的不堪都不记得,偏偏记住的是这些让人心疼的细节。膝盖上渐渐湿润起来,说过不哭,还是要哭,从前以为都流干了,唉,不过是再未遇到伤心人。人都没有了,还留着这个干什么,徒增伤心而已,即使以后周裕之会在周家长媳他未来的妻子的耳朵上再戴另一副祖传的耳环,弃这副于箱底,那她也要还回去。   拿个信封将丝绒盒子塞在里面,拨一半快递电话号码,还是感念东西太贵重,最好由自己送到酒店前台转交周裕之比较安全无虞。   一番痛定思痛,居然化解了一个箱子的空间。季时年拍拍手上并不存在的尘土,这些扔下的,无一不是在为自己的感情减负。   这两日天天闷在屋子里收拾东西,再出来气象又与前时不同,C城古老,所以很多旧风俗还保留着,腊月二十八,把面发,腊月二十九,蒸馒头,不过是把馒头改成新式甜点,人人手里都拎了点心盒子,忙碌一年总要找个机会喘口气儿。   季时年拿着信封顶着寒风向对面的酒店走去。平日十几分钟的路程此时因为风大人多心情沉重而显得漫长无比。话该怎么讲,虽然风华的人对于她和周裕之的关系已经猜个八九不离十,但是从他们二人嘴里未见任何证实,季时年觉得没必要,毕竟不算是好事情,而周裕之不说,恐怕……不过不用他说,许小凡不已经柔情堪诉,贴心照顾了吗?季时年曾亲眼看到许小凡拎了汤桶在夜里九点多的时候给还在办公室的周裕之送加班餐。   就是前几天的事情,季时年交待完手里的项目开始整理自己的东西。白天人多眼杂,她并不想成为别人眼里的笑话,特意选下班后的时间拖一个行李箱拿东西,可巧在电梯里碰到许小凡。   许小凡略不好意思,但片刻的尴尬之后抬头脸上已是一片平静的笑意,那温柔的笑在晕黄的灯光下委实有些如水的迷人。   “周总加班没有吃饭,我去餐厅要了些汤。”多少还是不安,轻轻地道明事实。   季时年也笑,这和她再有什么关系,既然已有佳人呵护倍至红袖添香,她就该更放心。原本许小凡的温柔在风华也是出了名的。   “有你这样的好下属,是周总的福气。”心里还是微微的酸。   “周总这样的人才是我们的福气。”许小凡稍低首,露出一丝丝娇羞还有崇拜。她是幸福的,周裕之终于不再离开风华,看在眼里,还能更近地守在他身边,恐怕对于这样痴情的女子能帮他出份力总是自己最大的梦想和心愿。   许小凡始终未问季时年什么,或许她觉得不该问,酒店大概都知道了,她季时年和劳伦斯要一起离开风华,这中间的变故的确耐人寻味。或者她压根儿就没注意她的一切,在她心里满心都是周裕之吧。   季时年不再说话,她的确再没有话好说,即使她相信周裕之对许小凡没有什么男女之情,但是今天的许小凡在陪老板加班掩盖后的关心日后也会变成另一个女人当仁不让理所应当的体贴。   她的楼层先到,颔首出去,一步步沉着地走到办公室门前,仿佛仍有人在背后盯着,不得不挺直了背走得大方磊落。满手心都是汗,关上门,看指甲在手心掐的几个深深的印迹,自嘲一笑,转身将白天已经打理好的东西装箱。   斑马线的红灯一闪一闪,季时年停在路边等待,神思总收不回来。劳伦斯那天来把机票给她,居然什么安慰的话都没说,只是嘱咐她收拾好行李,好好休息,到时候一起去机场,风华的车子来送他们。   季时年假装轻松地笑,嘴角却抬不起来,最后索性不去努力。   “谢谢你,劳伦斯,路上还要麻烦你照顾。”   “同路而行,我很荣幸。”   “我也是。”季时年被他们的官方语调逗笑了。   劳伦斯专注地看她,“多笑对你有好处,你笑起来很美。”   季时年摸自己的脸,除去脸型的些微改变和酒涡,其实和过去的Annie的差别并不是很大,改变的更多的还是气质。过去的Annie总爱笑,劳伦斯也总用这样的话调笑她。   多少是尴尬的,季时年转身找杯子,却被劳伦斯从后面按住肩膀,“时年,我有没有机会?”   “劳伦斯,心底深处我依然觉得对不住你,把你当成是我最好的朋友,想起来就会怜惜,那是最美好无邪的时光,我们单纯得承受不了一点谎言。有没有机会我不知道,如果只是怜惜不是爱,你难道可以接受吗?”季时年深呼吸回头看劳伦斯,这样的问题任何人都接受不了吧,她还是残忍地问出来,她其实并不打算给自己机会。了然地看劳伦斯蹙起的眉头,笑一笑,再度转身。   “我可以。”身后传来劳伦斯沉稳没有犹豫的声音,“我可以接受。”   “不能说我给你的一定是你想要的幸福,但我不会再让你受伤。”   季时年抱着杯子,手指绷紧,“劳伦斯,我……”   劳伦斯转到季时年的前面,“时年,不要这么早下结论,我对你说过的话都算数,你可以犹豫,甚至可以怀念从前,但是不要现在就拒绝,我可以等机会来临。”   抬头望进劳伦斯的眼眸深处,季时年咬着唇说不出话,劳伦斯的目光恳切诚挚,坦白直率,她不由不点头答应。   远处一阵刺耳的警笛声由远及近,季时年从思绪中被惊醒,发现红灯已经变绿,赶快飞快地小跑穿过街道,刚走到酒店前面开阔的院落,身后便是一串警笛和汽车的刹车声。   季时年诧异站在路边让开道路,惊讶地看四五辆警车里冲出十几个警察径直向酒店走去。路两边瞬时便汇聚了不少人,大过年的,人们很闲很爱看热闹,风华出了什么事情招来如此多荷枪实弹的警察。季时年抱着信封身体一阵一阵发冷,这样大的阵仗怕不是什么好事儿。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在当朋友的婚姻顾问,家庭矛盾和离婚,这对于准备谱写欢乐幸福家庭生活为终点的小言的确是打击。 ☆、燕燕于飞   里面的人暂时出不来,外面的人一时进不去。半天不见动静,天气太冷,站着看闲事的人慢慢散去。季时年仍然站在酒店门外的空地上,抱着信封顶着风站在那里,像尊雕塑一动不动。   有记者媒体已经闻风而动,当地一家日报在试图闯进酒店无果后索性在外面摆开机器,轮番上阵监视着酒店的大门,他们一会儿换一个人从车子里出来,隔一会儿再进去取暖。有人注意到季时年,知道他们来之前就已经在这里了,便凑过去问之前是什么情形。   季时年的脸捂在围巾里只露一双眼睛,盯着记者看半天又漠然地转头。记者讨个没趣,又哈着手缩了脖子回到车里。   手几乎抓不住信封,指尖已经麻木,时间一分一分过,寒意从脚底传上来,季时年的心一点一点凉到底。大概有半个小时了,怎么还不出来?脑子里乱纷纷的,风华究竟出了什么事情,在年节前招致这样的事情,警察一动,怕是客源都会受到影响。   嗨,还想什么客源,周裕之面对这样的问题一定也会一筹莫展,虽然她知道他事事应付得来,最好是一场误会,那大家都能过个好年。   无意识地双脚挪来挪去,身上已经瑟瑟发抖,还是不敢移开半步。   突然,门口一阵喧哗,先是几个警察出来,然后有两三个男的女的被推推搡搡地带出来,有人低着头,有人把脸藏到围巾里,季时年顿时明白这是抓什么的。眉头不禁锁起,在风华做了段时间也知道许多大酒店其实内里龌龊,这种有偿服务的事情多是睁只眼闭只眼,甚至当成是一条争取客源的渠道,但是风华是绝对不允许的。但凡发现,即使再尊贵的客人也会被劝离酒店。   眼下风华被查到这样的事情又能说明什么?季时年焦急地往前走几步离得更近,却被外围的警察挡住去路。媒体也早凑上去,季时年听着脑后一片咔嚓声。   突然门厅又是大开,里面走出一人,身边照样伴着警察,季时年只一眼就觉得脑袋“嗡”地一声不会再思考。显然记者都没想到后面还有更刺激的讯息,有人不顾警察的阻拦,大声喊着,“周总经理,请谈谈风华究竟发生了什么?”   周裕之神情虽然绷得紧却不露慌张,迎着咔嚓咔嚓的闪光灯镇定自若地走下台阶,对于媒体的发问也不作回答,只是冲大家点点头,眼风逐一扫过记者,突然间在看到季时年时愣住了。   季时年不由自主咬住唇,周裕之甚至没有穿大衣,依然一身黑西服,不过是衬衫换了件花色,不再是一尘不染的白。季时年记得那件衬衫是很早前她陪他挑的,未见他穿过一次,此情此景下却见他穿的恣意潇洒,尽管情形不利,却无损俊雅风姿。愈是这样,心里愈是难受。   周裕之也就愣两三秒,在媒体还未意识到他目光锁定是谁的时候就不动声色地转头,目光直视前方,不再看任何方向,快走几步弯腰钻入车子中。刚才被盯得发毛的记者突然醒悟似地扑向警车连珠炮地发问,自然再唤不回一个答案。警车在风声呼啸中驶离。   媒体乱纷纷地撤离,又开了车子去追警车,希望能再得到更惊人的消息。霎时刚才还长枪短炮的风华酒店门前广场人散车离,只余了部分不明真相的人群交头接耳地议论。   季时年被散去的人群撞了几下抱着手里的东西跌跌撞撞向酒店走去,大堂已经乱成一片,客人不知发生什么事情纷纷退房,餐厅的客人也结账离开。客房部经理和大堂经理以及部分高层都在大堂接待安抚客人。   把丝绒盒子揣到衣兜里,季时年拉住大堂里迎面而来的陈明急急地问,“怎么回事,陈明,周裕之怎么啦,他怎么被带走了?”   陈明亦是一头毛躁,把季时年拉到一边,“不知谁搞的鬼,说风华搞有偿服务,最要命的是居然抓到现行,我都不知道怎么会出现这些,肯定有人祸害风华。还有什么我不太清楚,裕之哥是客房部总经理被叫去问讯就跟人家走了。季总监你先回去吧,这里乱,有消息我通知你。”   陈明扔下季时年加入到公关行列,电视台已经有电话打来希望采访风华的重要高层。公关部的负责人为难地举着手机看陈明,如今事情恐怕不得不捅到周闻生那里了。   季时年立在旁边,一点儿忙都帮不上,她已经和风华没有任何关系,感情上不再是周裕之的女朋友,身份上不再是风华的红酒艺术总监,站在这里,仿佛就是个多余的人。可是心里放不下,顾不及这些尴尬的角色跑过去追上陈明。   “一定要通知我,有任何消息。”直到看见陈明郑重地点头才松了手。   几乎是幽魂一样走回公寓,眼前突兀地立着几个箱子,甚是扎眼。大衣也不脱直接坐到沙发上,身体发颤,先是牙齿轻微地打颤,之后就是整个身体发抖,抑制不住地抖,手揣到衣兜里握住那个丝绒盒子心才逐渐地静下来。   慢慢地拿出来打开盒子,两滴粉钻暗幽幽的,似乎也被蒙尘,不再光华四射。   枯坐到夜幕落下,季时年仍理不出头绪。她知道这样的问讯绝对不是简单地到警局做客喝茶,尽管周裕之仪态潇洒像是赴约。陈明到现在没有任何电话,猜得到周裕之一定还被隔离着,这个晚上单衣薄裳如何抵得了风寒。   季时年渐渐地精神集中到周裕之的那件衬衫,就是最好的时候她让他穿,他也总是推托说自己得慢慢适应,那时候总觉得幸福无限绵长,推就推吧,有一天总要穿给她看,到后来事情一桩又一桩,早就忘了这边边角角的琐碎,不成想,意外之喜的时候竟然是这种时刻。   摸着粉钻的边缘,季时年喃喃自语,“我说过穿起来会很好看,你总不信我。好奇怪,周裕之你什么都自信,唯一对这个没有信心。”   晚上睡觉,热水澡之后窝在被子里,人异样地精神清醒,瞪着眼睛数窗帘上暗色的花朵,季时年觉得眼睛快比孙猴子的都要厉害,她甚至看到花朵的花纹。烙饼一样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依然毫无睡意,脑袋里突然一闪,掀被子跳下床冲到楼下翻看留下的杂物大包。不辞辛劳将洗干净熨得平平整整的灰绿色丝绸床套又一一换上。   重新躺在床上,闻着好闻的味道,丝绸的质地在身上滑来滑去,仿佛抚摸的手轻轻地触着,睡意和梦渐渐走近。   也就是几个小时的睡眠,手机静悄悄的依然一声不响,季时年心里一沉打开电视,整点新闻里风华只作为新闻简讯的画面在几秒内闪过,只说本市整顿节前旅游市场,却未提其他。季时年心里一喜,看来是好势头,既然新闻都没说什么,或许周裕之也没有太多事情。兴冲冲地拨陈明的电话。   “陈明,你看新闻了吗?没有说风华什么,是不是就没事了,裕之今天就该回来了吧?”   那边陈明沉默半晌,“季总监,事情没那么简单,新闻是被压着不发,我们也不知道是谁压的,但裕之哥那里……一早公安局已经通知我们收拾好行李送进去。”   季时年一颗兴奋的心再次沉入冰水,“没有证据不是二十四小时吗,怎么会延长?”   “他们好像有证据,我们很被动只能等。昨天那几个住宿的人也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估计有内奸。”陈明说到最后气急败坏。   下午的时候仍然没有周裕之的消息,此时的季时年已经平静下来,穿上大衣出门。   劳伦斯的公寓离她的很近,她却从未踏入过半步。摁下门铃在劳伦斯的诧异中进门,其实里面的陈设跟她的几乎差不多,右手边也是一组沙发。季时年走过去坐下来,仰首看劳伦斯坐在对面的椅子上。   “你都知道了?”   “昨天听周总裁说的。”劳伦斯的脸色也好不到哪里去。   季时年看劳伦斯的脸,原来他们长得还是很像的,怎么以前没有发现。   “劳伦斯,我……”   “时年,不用你说,这个时候谁离开都不好,我也没想到最后会是这样。”   “不是这样的,劳伦斯。”季时年艰难地吞咽口水。   “劳伦斯,你听我说。对你的误解,还有这五年来的折磨,我也受到报应,车祸差点儿死去,手术后遗症又时时发作。没有昨天的事情,尽管心里总放不下一个人,我还是答应考虑接受你和你一起努力,可是今天之后,我只能说对不起,劳伦斯,我要把你忘了,忘记我们受过的伤,忘记我们有过的好,忘记Anne的从前。从现在开始,我的心里只有周裕之一个人,我要留在这里,等着他,我相信他的清白,也一定帮他找回来。所以,劳伦斯,也请你把我忘了。”   季时年微抬着头,目光迎向劳伦斯,坦然纯粹,再没有躲避和闪烁。   劳伦斯看着近在咫尺的季时年,目光坚定,流露出女性的刚毅和温婉,她真的不是Anne了,那个稚气的,眼神如小鹿扑闪,嘴角永远绽着蔷薇花般笑容的女孩儿,他不在她的身边,她成长、成熟,如今面容沉静,神态坚毅地站在另一个男人的身边。她不是他的女孩儿,是另一个人的女人。   喉头发紧,眼眶酸涩,心如受凌迟般地疼,嘴角却勾起,以千钧之力点头。自昨日知道此事,他似乎就等着这一下。她误会他的时候他忘不了,她躲避他的时候他忘不了,可如今她温柔地请求他,他却只能选择忘记。   一滴泪从季时年的眼角落下,然后是第二滴,劳伦斯抬手擦去,微笑,“都说忘了,还伤心什么。”   季时年用力抱住劳伦斯,仿佛用尽全力,然后离开,头也不回地走掉。   门厅敞开着,风毫无遮挡地吹进来,劳伦斯站在风里,胸前是点点泪迹,刚才还温热的眼泪此时被风吹得似乎能够凉透到心底。手伸到衣兜里摸索到机票,那是刚才季时年放进来的,他曾有希望带着她离开这里,到最后还是亲手放开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下载个程序是挑西瓜的,只要把手机放在一旁敲击西瓜,程序会根据声音指示生熟,熟的就会大声叫好欢呼。敲了一个瓜,欢呼,果然熟了好吃,再敲一个桃子,欢呼,也是蜜桃成熟,突发奇想敲我的腿,居然也欢呼。很闷,后终于想通,我这个年龄的人好像也被流行叫“熟女”。 ☆、原来如此   季时年解开一个一个皮箱,心里的负担也一点一点轻松,最后一个箱子打开,压着的巨石也轰然碎裂如粉末,这才知道原来多天的心脏窒息般的疼痛仅仅是因为门前大大小小皮箱的重压。   有人敲门,季时年站起身体敲敲酸痛的腰开门,却发现许小凡立在门外,也不知道多长时间,鼻头和脸颊冻得通红。   季时年侧身,许小凡进来。   “你要杯热水吗?”季时年见许小凡单薄的衣着,站在地上看着一地狼藉发呆。   “季总监,你是要走吗?”许小凡并不接话回答反而指着散乱的箱子问。   “唔……这个……我在收拾东西。”季时年一时不好解释只用话搪塞过去。   “季总监,我可不可以求你不要走。”许小凡突然失声痛哭,泣不成声。   季时年手足无措,这样一个柔弱似风的女孩子在自己面前哭得形象皆无,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劝,只拿了盒纸巾递给许小凡。   许小凡哭了半晌方才止住,抽抽嗒嗒,“季总监,你一定有办法救周总经理的。”   季时年诧异地“你这是什么话?”   “大家猜测这件事情与市委某位领导有关,季总监,你和宣传部李部长认识,还有……方秘书长也熟,能不能打听一下,别让周总经理吃苦受冤。”   “这个,我在C城不很熟。”季时年压下心底的不快,她的确没有想过怎样支持周裕之,截止到现在她想的不过是能见周裕之一面。   “许小姐,他……他们都说方秘书长待你特别好。”许小凡以为季时年推拒,有些口无择言。   季时年不由得多呼吸几口气来缓解肺部不适的感觉,看着许小凡红肿的眼睛,心里一阵烦躁,先不说她有多大能耐,这个女孩子算什么身份来求她,周裕之的女朋友还是属下?她居然来请她到市政府去求情,这国内的法制难道她许小凡不比她一个外来人知道?这个时候既然风华都没办法她怎么会有,还说什么和市委领导相熟。许小凡啊,许小凡,如果不是看在她对周裕之一片痴情,真心着急,她季时年可能早已下了逐客令。   “周裕之的事情我也会打听,但是许小姐我并没有你所说的那些政府的亲厚关系,你求我求错了。”   许小凡突然停止啜泣,不相信地瞪大眼睛,“季小姐你真要走,大家说你和劳伦斯先生一起走,明天就离开,你怎么会那么狠心,周总经理那么爱你,你居然舍得离开他。我们中国人比不得你们法国人,多情浪漫,今天是爱情,明天就是朋友,有了男朋友还有情人,我们重感情。”   季时年听不明白,“许小姐,怎么帮周裕之是我的事情,你凭什么身份来指责我,还说这些莫名其妙的话。”   “季小姐,既然你不帮忙,那就算了,这些话当我没说。”说完许小凡带着一脸凛然的正气离开公寓,像她来的时候一样突然。   季时年哪有心情和她生闲气赶快给陈明拨了电话,电话刚通,那边陈明就说,“季总监,我这就过去接你。”   昨天和陈明说好的,她要和他一起给周裕之送东西进去,自然拼了些关系希望能见到周裕之。   上了车看后面一包衣服,季时年恍觉不是现实,周裕之居然去了那么个地方,她拿着这包东西居然是去——探监,心里蒙上一层阴影,表情也从要见到周裕之的些微兴奋变成未可知明天的黯淡。   陈明在一边看得清楚,出声安慰,“裕之哥不会有事的,季总监你放心。”   “陈明,是不是这个事情和市委某位领导有关啊?”季时年想了想问。   “你听谁说的?”   “你知道吗?许小凡刚才找过我。”   陈明一听就急了,“她说什么,你别听她那些,我们自有办法保裕之哥平安。”   “我都知道,许小凡说请我求方秘书长,不就是这个吗?”季时年绕着耳边的头发,表情未变,“如果需要,我去求求也未尝不可。”   陈明脚底的刹车猛踩一脚,转头看季时年,流言蔓延,谁不聪明,不说不过是装着不知道而已。   “他们可能不知道,估计现在方秘书长也帮不上忙,他似乎也被牵涉其中。所以媒体对风华的事情实行冷处理,毕竟不能说方秘书长和我们有多大关系。都是小人之心,方秘书长不过是支持风华购并海南的酒店,这是咱们风华实力,怎么能说方秘书长是风华的后台,是跟高官拉关系呢?”   陈明似乎不吐不快,不管他之前对季时年有何看法,对周季二人的关系有过何种猜测,对周的放弃,季的离开有多少不解,在季时年决定留下的一刻,对季时年的敬重只有过而无不及。以前只不过是觉得季时年为人亲和,没有娇骄二气,现在则多了份敬重,能够选择在这个时候留下来他该知道季时年总没愧对周裕之的好。   “后果会很严重吗?”   “不知道,如果方秘书长压着没事,大概会没事吧。”陈明也不好说,这些都不过是他从各处打听来的消息做的综合判断,这些话都没和周闻生那些高管说。   季时年看见周裕之的时候心脏抽痛得几乎说不出话。应该是受到了善待,除了衣服稍有些褶皱外整个人还算整齐,居然还刮了胡须。   周裕之看到季时年也有些惊讶,却并没有说话将脸转向陈明,“怎么回事儿?”   “季总监要来看你。”陈明不多说。   “我不是说这个。”周裕之仍然冷脸。   “其他我不知道。”陈明也没好气,刚才疏通关系好不容易见到人,周裕之不感激反而来劲儿了。   “是我让他带我来的,有什么话问我吧。”季时年把心跳压回正常的次数。   “你又何必来添乱?”周裕之的口气已然软化,如果换作其他场合,或者他早已将她揽到胸口,何苦这样面对面坐着,手只能攥成一个拳头。   “既然来了就给个笑脸,我可不是来看你冷冰冰的样子的。”季时年并不生气,斜睨着周裕之的脸,“用一次性刮胡刀吧,质量不好,还有胡茬。”   周裕之哭笑不得,“这不是什么好地方。”   “周总经理,我就想问你一句话,你硬逼着我走是不是有这个原因。”季时年盯着周裕之的眼睛,要看清他眼神的一丝一毫变化。   “劳伦斯跟你说的?”   “劳伦斯只说了你们之前的事情,他说昨天的事情他也没想到。周裕之你想的真周全。”   季时年说到这里心里的怨才出来,周裕之太自以为是,他以为他的安排样样周全,面面俱到,算计来算计去就没有算计被他安排的人愿不愿意。   结果是季时年自己猜的,话是劳伦斯说的。事情原来如此。   大概是在一个月前,也就是总裁会议宣布劳伦斯掌政,周裕之外派之后的一天。劳伦斯被周闻生叫到办公室,奇怪的是周裕之已经在那里。周闻生沉默很久才说话。   “你们私下里都知道是什么关系,但是我却从未当面说过,今天,你们也正式见个面,不管怎么说,也是兄弟。”   劳伦斯很诧异,不知道周闻生有什么安排。周裕之似乎已经提前知道要谈话的内容,面色平静,只是看着空气中某处。   “劳伦斯,事情有些变化,我们先听听裕之讲讲吧。”   周裕之讲的是他的渠道得到的一些消息,包括孙志鹏的近期动向,还有与政府某位领导走得很近的消息,尤其是有一个同样是孙志鹏宿敌的饭店由于一直与孙志鹏不和,近期却因官司惹身导致业绩下滑,不得不到周闻生处求援,只是风华也未必有更好的办法。   综合周裕之的内幕,素与风华有隙的孙志鹏对几次没能占到先机的怨恨,不得不让人想到对风华下一步的动作,而有些情况表明,风向对风华已经不利。马副市长在一次工作会议上明确地讲要防止国有资产向流失,其中一定要严格监管假借各种并购合并等形式暗箱操作。风华一事风口浪尖。前一段被秘书长表扬的典型此刻又有了侵吞国有资产的嫌疑。   周闻生是如何与周裕之对话的,劳伦斯不知道,只是在他们三个会面的时候,周裕之已经答应留下来处理风华可能遇到的问题。周闻生说在这种关键时刻劳伦斯肯定不合适,C城的现实毕竟不了解,而且现在某种讯息已经显示孙志鹏已经在伸出黑手。而周闻生本人身体自上次以后大不如从前,比较来去只有周裕之还可以顶上去,所以,在一个合适的时候让周裕之重新回来。   劳伦斯即使想留也知道自己在这里恐怕无益于风华,心里不知道为什么一片轻松,脱离母亲魔咒的轻松,不过还是滋生出些微的沮丧。不过他自始至终没有说话,只最后表示同意。就在他要退出房间时周裕之从后面叫住他说有话要讲。   劳伦斯破天荒地抽一支烟,周裕之则吸了将近半包,最后扔下烟蒂。   “算是我们俩之间的事情,我既然在这里待了,就请你把时年带走。”   劳伦斯知道他有话说,却不料说出的是这么一句,临终托孤吗?有些生气,“你想做耶稣?”   劳伦斯以为周裕之会尖刻地反驳,却不料他只是停顿了下自嘲地回答。   “我没有那么伟大。不过是风华会有多大的麻烦我也不太确定,父亲年纪已经大了,如果再让他面对这些也是我们做子女的不孝,你能早个半年做主风华,我也会离开。你帮我照顾好时年,不要对她说这些。”   劳伦斯的话如一丝光线照进季时年的心,尽管还是埋怨周裕之的傻瓜想法,心里究竟不再沉郁,或许正是自己要留下来才让劳伦斯道出事实,总归这也算是自己一次争取,没有再次因为误会放弃到手的爱情。   作者有话要说:   ☆、衷肠共诉   周裕之一直看着季时年说话,听她低声埋怨,事实是这样不近情理,不过他并不后悔,唯一遗憾的是事情居然在季时年走之前发生,当然这也是他没有想到的,孙志鹏还是暗地里黑了一招。   “这样的安排我觉得最好,都乱成一锅粥的事情,你来了又有什么用处?”周裕之揉揉眉心。   “衬衫穿着还好,并没有你想的那么见不得人吧。”季时年不理他,指指周裕之身上的衣服。   周裕之的脸果然不自然地红了红,这个他倒没想到。昨天早晨似乎有预感,心情莫名地低落,看着衣橱里满眼的白,突然有片刻的厌烦,一件一件翻过去,在角落处有未拆封的包,也有一件洗过熨得平整的蓝紫色衬衫,浅浅地紫,记忆里季时年似乎有这样颜色的长裙,没有再犹豫衬衫穿到身上,配着西服,感觉很好。   看周裕之不说话,季时年轻轻叹口气。   “我既然选择了你,就选择了你的生活和你的背景,你一句话不说把我摒弃在外,为什么不听我的想法?还要编出一套骗人的说辞。你们男人怎么都很笨,很自以为是,以为这样就好,以为这就是关心人?我若要的是这些,你也未必会喜欢我。”季时年忍不住不平。   “如果不是我看到,你就想我一个人孤零零地回法国?”不平后还有委屈。   “劳伦斯……”周裕之涩涩地开口。   “劳伦斯是谁,他是我选的人吗?还是你给我选的人?你不说,如果你不说,他也不说,我走了怎么办?你就这样子等着熬清白?”   季时年仿佛要将连日来的委屈和痛苦悉数倒出,却又碍于周裕之的窘境,忍住不再说,眼圈泛红,咬着嘴唇不再看眼前的冤家。   一只手,骨节分明,手指干净修长,从对面伸过来,抓住季时年苍白得近乎透明的手,季时年要躲,却挣扎着没挪开手。大手一旦握住便再不容挣脱。季时年的脸突然俯在那双令人安心的手上,温热的眼泪洇开在手上,周裕之抬手摸上那已长得浓密的厚发。   “真傻。”   “你才傻。”季时年浓重的鼻音立刻驳了回去,却没了怨气。   “裕之,我想帮你。”   周裕之揩干季时年脸上的泪,声音充满柔情,语气却坚定,“你还是要去法国,待在这里什么都帮不上,还让我操心,等这里的事情停当了,我去找你。”   季时年抬起头,眼睛看着周裕之,好半天,“好吧,我回法国等你。你说话算话。”   季时年的乖巧让周裕之意外,不过心里也松口气,他最担心也是季时年,以前是话不好说,遮遮掩掩,现在既然她什么都明白,索性将自己的担心说出来。他以为季时年会据理力争,那就要多半费些力气,这个姑娘也不是普通的倔,总有水滴石穿的功夫,没想到这么容易说的通。把玩季时年的手,“一下子这么乖还真不适应。”   季时年幽怨地出声,“我在这里,你恐怕都没心思顾及自己,这个时候也许离开C城就是最好的,你可以心无旁鹜地考虑自己的事情,总还有陈明在身边。”   周裕之轻轻笑,放松似的靠在椅背上,转头看门口的陈明,“过来吧,季总监就交给你了,你给我把她好好送上飞机。”   陈明走过来疑惑地看看季时年,只点点头,周裕之也的确想的不错,季时年在这里除了着急还是着急。   时间差不多要到,再不情愿也该走了,毕竟能够见面已是极大地通融,周裕之狠下心松开季时年的手,欲起身。季时年却突然反抓住他的手。   “裕之,我……等你的戒指。”   周裕之愣在那里,一瞬间百感交集,再开口,声音也有隐约的哽咽,眼角却笑得挑起,“你这个傻丫头,这种话不是你说的,你到底还留不留给我一个机会?”   季时年笑得傻兮兮地,只晃了他的手指,问,“这个可没有谁先谁后,你就告诉我,我能不能等来就好。”   “没见过你这么威逼利诱的,明着是逼婚。”   “你就说行不行。”   “不要后悔就好。”   “一言为定。”   季时年走到屋外,双腿再也撑不住,急步走到车前,趴在车的一侧门边肩膀一耸一耸地哭。   陈明亦难过,周裕之刚才的样子虽然还好,但是谁能见得这样的裕之哥。在陈明的记忆里,周家大哥永远意气风发,小时候样样拿第一,加之身世背景好,几乎从小到大都是他所在环境的宠儿,人人都知道他是城中风华酒店的继承人,可是没人嫉妒他,他人不傲,跟男生打成一片,称兄道弟,待女生彬彬有礼,女孩子们都喜欢他。是啊,谁能想到今天的周裕之会身陷囹圄,困翅难飞。慢慢踱过去,“季总监,先上车吧。”   冷风吹得泪凉得刺骨,脸飕得疼。季时年擦擦脸上的泪渍,钻进车里。暖风逐渐热起来,手脚还是冰凉的。   车到公寓门口,陈明停下车子,“季总监您什么时候的票,我好来接您。”   季时年玩弄手里的围巾穗儿,“我不打算走。”   “您怎么又不走了,那我怎么向裕之哥交待?”陈明有点儿不明白。   “我骗他的,你不必告诉他,反正也只有你跑来跑去通消息,你不说,没人知道。这个时候,我怎么可能走得了,与其在法国心神不宁,还是待在这里心里安慰。我想去政府那里打听打听情况。”季时年哭过的眼神清亮,淡淡地有一抹微笑在嘴边。   这个时候的季时年是陈明所不熟悉的季时年,陈明见惯了她素日的亲和,也见过她对周裕之的撒娇依赖,唯独没见过季时年此时的神情,或者说这样的表情和决断甚至和周裕之的某些时候一样,坚定果敢,不容人反驳。   陈明知道季时年要去政府打听打听意味着什么,无非是找方战。方战欣赏季时年的传闻曾经在背地里甚嚣尘上。他听到过人们对于风华实行美人计的嘲笑,也听过嫉妒的人用如何露骨的话来描写这段臆想出来的艳闻。   陈明不了解季时年,但他相信周裕之,也知道那些工作是季时年推不掉,风华不好拒绝的。方秘书长他是见过的,外形儒雅,样貌不错,也是个深谋远虑的大人物,他总不信那些风言风语。不过他的确是见过方秘书长送季时年回来的情形,暗夜里看不清楚,但是从城市的一端绕半个城来送一个外国专家回家,要么是崇洋媚外,要么是不怀好意。   这种事情明说不得,陈明有意识地提醒周裕之,却都被周裕之避开,再见周季二人依然如胶似漆,心里也想开,裕之哥那么聪明怎么会不知道,他不说他也别提这闹心事儿。   “我听说方秘书长和马副市长不和,这事八成与马副市长也有关联,我看事情第一步是看方秘书长能不能站稳脚,他站住了,那么裕之哥就没多大妨碍。然后我们就想下一步,如何把已经发生的事情澄清,挽回声誉。”   “我能做什么?”   “据说市长还有上级领导没有那么快给方秘书长定论,对马副市长随意发表的言论也很生气。方秘书长也是有后台的人,怎么可能这么容易就被人家缴械。就这一两天了。我敢肯定方秘书长不会有事情。”   季时年垂下头,“不管怎样我得去试试。”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有些事情,所以更新频率紊乱,先更这么多了,见谅。 ☆、背水一战   站在周家公馆外面,季时年觉得心如铅重,从未如此害怕走进这扇门,即使是当初和周裕之搭成行骗二人组骗得周家二老的信任时也没有此下的心慌。稳稳心神,呼出大大一口气,上前摁响门铃。   刘嫂看见季时年过来自然欢喜,脸上现出喜色,转而又有忧虑,“季小姐,你快来陪陪夫人,唉……”说着,用手擦擦眼角。   季时年知道她难过的是什么,拍拍刘嫂的肩,低声道,“我知道。”   大年三十,徐至美身体比之前好一些,正坐在窗前的椅子上低头剪些什么东西。   季时年走过去,“伯母,身体刚好,别累到身体。”   徐至美抬起脸,见是季时年,眼神惊喜,把手里的活计放在一旁,“时年,你和裕之……”   季时年心酸,却还笑着故意打趣,“他终于肯要我了。”   徐至美拉住季时年的手,“唉,好不容易你俩和好了,裕之又去海南了。这个年过得总还是有缺憾,不过,年后几天就回来,你们年轻人也不在乎这些年节,我也习惯了。本来以为今年的年和往年一样没人,没想到时年你在。”说着扬头叫刘嫂,“刘嫂,年夜饭加几个时年喜欢吃的菜。”   季时年专心地看徐至美剪一个“喜鹊登枝”的图案,目光从剪纸慢慢移到徐至美低垂的脸上,虽然瘦了些,依然是一丝不乱的发髻,依然是素净平和的脸色,专心致志,仿佛周围的一切与自己无多大关系,只沉醉于手里的活计,剪一下端详半天,看下一剪如何圆滑地剪出弧线,困难的地方再摸起刻刀细心地刻出一片小小的纸屑。也只有她这样的耐心才可以一点一点完成细致的活计。   如果没有这些纷乱的事情,徐至美的人生应该是安美祥和的,看过她,季时年才不觉得自己的人生有多难过,美好如徐至美,不争不求像水一样安静的人也会在命运的安排中让情感颠沛流离,原来平安福顺如此难求。   心里这样想着,眼角也湿润起来,此刻倒再没有对徐至美的些微的怨,几乎想把May和英的事情和盘托出,话欲出口,时宜不对,此时多美好,缓缓再言罢。   抬手悄悄擦泪,却被猛然抬头的徐至美看个正着,脸上微有诧异,却在一惊之后化作笑意,“盯得眼睛发酸吧?刚开始,我也这样,只一会儿眼睛就疼,练习好一阵子之后才习惯。”   季时年顺势也笑掩饰慌张,索性站起来抽一张面巾纸去洗手间,“真的是,您总绣花,自然比我功力深。”   徐至美看季时年拿着面巾纸离开,刚才还奋力工作的手停下来,平和的面色也露出疲惫和不宁,儿子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她的确是不太清楚,但总归不是什么好事情,他们不说,她便不问,如果可以她希望能多分担一些,哪怕是为配合大家强装笑颜。   季时年对着镜子整理妆容,好半天才把红了的眼睛遮掩过去,情绪稳定下来开门出去。徐至美仍然低着头一刀一刀刻。端一杯安神润燥的茶过来。   “伯母,下午还有些事情,我先出去,晚上过来吃年夜饭。”   徐至美放下手中的活儿,抿嘴笑,“要早点儿回来,想起来喜欢吃什么就打电话给刘嫂,晚上热闹热闹。”   季时年只能点点头,拒绝了徐至美要给她派车子的好意。出门给李部长打电话。与李部长久未联系,只是在拿到机票时发过一个短信告之自己要离开C城。   电话很久接起来,李部长似乎不太讶异季时年的来电,只是声音急喘了些,很抱歉地说刚才陪领导走访几个单位,然后问她有什么事情。   季时年觉得此时此刻的真是不合时宜,还是硬着头皮问他知不知道最近风华发生的事情。   李部长沉吟片刻,“时年,我知道你要说什么。”那语气仿佛对她所求之事心知肚明。   “那您觉得又有多大可能性?”季时年咬着嘴唇紧张地等回答。   那边李部长压低了声音,“这个我不好说,风华有多清白我可不知道。他这事情差点儿牵扯到秘书长,有人想利用这件事情大做文章,风华的事情没有报,多是因为这个压着,你以为风华有多大能量,如果不是方秘书长,周裕之和风华怕是风雨飘摇了?你不过是想帮周裕之,想帮风华,时年,你不是都打算离开C城,为什么还要趟这浑水?别感情用事,同情救不了周裕之。”   “李部长,我不知道这里面的是非曲折,您所说的黑暗和斗争我也不太懂,我在风华也有半年工作时间,所谓的有偿服务在那里是严禁的。我可以为周裕之做保证,他不会干这样的事情。”   “时年,你未免太傻,周裕之和风华怎么可以分开,他现在是风华的负责人,这件事情当然有他的份儿,是风华推出的他,他根本走不了。你看见了吧,风口浪尖上父子不是父子,你不过是他的女朋友,犯不着这么样儿。”李部长似乎怕生在域外的季时年不懂得这些,索性一股脑儿倒了出来。   “是他自己站出来的。”季时年低语。   “那就他也傻。怎么就傻到一块去了。”李部长忍不住皱眉头,“那你打算怎么办?我是帮补上忙。”   李部长的冷言拒绝让季时年心里又阴沉了几分,知道李部长在推拒,可是又有什么办法,还是硬着头皮开口,“那……方秘书长还好吗?”   李部长声音突然严肃起来,“时年,我说你怎么就那么轴,我都跟你说了,这是不可能的事情,风华差点儿连累了方秘书长,他好不容易摆脱嫌疑,你这不是找事儿吗?再说,你和秘书长之间发生什么事情我不知道,你最好别有这样的想法。大家都是聪明人,有些事情心知肚明就好,能过去就过去,不可能的,你不要强求,执着未必是好事情。”   季时年捂着电话,向李部长道谢,心里的主意却比刚开始还要坚定。回头看边走路边打电话,已经将周家公馆远远地抛在身后。深呼吸一口气,拿起手机拨方战的电话,却被告知电话已经转接至小秘书服务台,问她是否要留言。季时年挂断电话,自然明白方战的电话转移的原因,也知道他此时必定是带着手机在身边的,因为方战曾经告诉她这个号码是少数几个人知道的号码,有想法大可以放心地通过这个号码告诉他,不需要秘书做二传。   似乎每个人都知道她要做什么。可是她还要做。   犹豫半天还是发出一条短信,“方秘书长您好,好久没有问候,知道您忙,冒昧发信,希望您不介意。我在兰亭茶社,会等您到七点,如果方便,希望见一面。”   季时年知道大年三十的下午约别人出来是太不礼貌的事情,可是想到周裕之,想到徐至美,心口就一跳一跳地疼,再无礼她也要争取一下的。茶社在市郊,这个茶社曾经听方战提起过,夸赞这里的茶艺一流,茶好,功夫好,泡出的茶恰到好处。   氤氲的茶香飘满屋子,居然也有几桌客人,季时年要一个包间,要一壶茶,拒绝服务人员的表演,直到喝了几杯之后身体才暖和过来,抱着茶杯定定地出神。   对于方战,季时年从来没有认真想过,包括他对自己的想法,自己对他的感情。最初也无非是因为工作的关系才走近,自然方战留给她极好的印象,再到后来结识了不少官员,依旧是出类拔萃的,甚至更让人敬佩他的为人,作派品行行事的确没得说。如果不是后来那些敏感的细节,她或许把他当成一个不错的朋友。   被一个优秀的男人爱慕,季时年承认自己也有小小的虚荣心。记得一次无聊看电视里的心理访谈节目,一个漂亮优雅的女子就是因为被一个大自己十多岁的成功人士爱慕追求而迷了心智,以为遇到真正的爱情,几乎放弃家庭,执拗地要离婚,丈夫爱她爱得厉害,万般无奈之下求助电视台。那女的泪眼婆娑,最后在主持人的询问之下才承认,其实已经和成功人士分手,那个男人在开始几个月的追求之后,面对她真正要离婚的问题时,突然退缩。   女的也是极高傲的,职业好,长的漂亮,人也诗情画意,颇有才气,否则丈夫也不会爱她到这种程度。虽然后来那男人再度找她,女人算是理智也算是自尊,却不肯再回头续情。因为有了感情的游离女人也断断不肯原谅自己再昧着良心欺骗丈夫,不愿因为那个人付了自己,又回头找旧的窠臼,索性决定惩罚自己到底,离婚算了。   季时年当时觉得荒唐,那女人和丈夫也是校园情侣,上学时候校风严谨居然还可以偷偷摸摸早恋,结婚了,任谁都以为成正果了,反而不堪一击。她以为是那女人太虚荣,可当后来方战透露出这样的情绪时,她在最初的小欣喜之后突然意识到自己也是虚荣了。这种虚荣与金钱物质无关,是一个骄傲的女人对自己魅力的虚荣。   如果不是想起那宗节目,季时年未必可以谨慎而退。凭心而论,与周裕之相比,方战的魅力并不差到哪里,反而因为阅历沉稳,也因经历的人世有着中年男子的些微忧郁而产生的醇厚,这甚至比年轻阳光吸引人。这样的男人站在那里,即使不说话,不做事,对很多女人,该是有瘾的毒药,何况他还温柔地关注你的一切。   季时年听过男人对女人的论调,有的男人喜欢女人想拥有,想成为女人的丈夫,有的男人喜欢女人只是想占有,将女人收纳为情人。方战对她又是哪种心态?而如今,她又打算以哪种心态来面见方战?   作者有话要说:  回来了。   现在很好,春节去了西藏,阳光真好啊,绝对是疗伤级的。   谢谢你们等我,安慰我。 ☆、美人心计   方战给季时年打电话的时候已经快晚上十点,季时年刚要问您的房间在哪里,方战直接说我去你那里吧。季时年反应过来开会的人大多安排在一处,她现在这样晚过去,怕是不太好。   片刻之后,门铃响。季时年深呼吸,整整衣服,站起来开门。   方战站在门外,胳膊上搭着风衣,身上不过一件灰色的开衫里面穿白衬衫。   请方战进来,季时年忙着倒水冲茶,茶好了,又打开冰箱拿出冰镇的饮料放到桌上,仿佛不够,又要回身找其他时,方战说话。   “我不喝,你有话就说吧。”   仿佛一道符咒一下子把季时年定在那里。   “我想您帮帮周裕之。”话出口,人也豁出去,回头坐下直视方战的眼睛。   方战不动声色,身体调整成舒服的姿势,“你怎么知道我会帮周裕之?”   “我不知道,只是想请您帮忙。”   “周裕之的事情往大了说,那是扫黄□的对象。”   “可他不是。您要相信风华,之前政府和风华也有过合作,风华倒了,岂不是说政府也有疏忽的时候?”   “政府当然不会有问题,风华却可以自甘堕落,和政府合作过的企业有很多,国家领导人视察过的企业倒闭作假的也多,可是你敢说是政府或者领导眼光不够,有问题?我是对风华寄予厚望过,甚至和周闻生父子关系都不错,但风华如果犯法,我照样会不徇私情。”方战说完便看着季时年。   季时年本挺直的背有些微微地佝偻,政治上她实在是幼稚,她以为用风华和政府的良好合作可以使方战相信风华的清白,却被这样冷淡地告知政客的道德洁癖。   “那就是说您也帮不上忙了吗?”   “我要说明两个意思,第一,这不是帮忙的问题,如果风华清白,政府自然会主持公道。第二,我不是公检法,我的看法仅代表我自己。”   “那就是见死不救,我知道您也刚从这潭浑水里出来,巴不得再不近身。” 口气带着些微的强硬和嘲讽。   “你这是求我还是在逼我。求人帮忙不是你这个口气和态度。”方战站起来,脸色寒冰一块。   季时年这才意识到自己太任性,如果说方战不帮忙是完全有理由的和立场的,只是自己不能这样连一星半点儿的消息都没得到就铩羽而归,慌忙跟着站起来,心里急忍不住拉住方战的胳膊。   “你等等。”   方战站住,季时年站定抬头看方战的背,眼神游离怯懦,最后终于定住,“你……可不可以等等。”   方战缓缓回头,盯着季时年的眼睛,“你想好最坏的打算了?”   季时年牙咬着下唇角,手里却抓得更紧,只是不说话。   “那你说说看你能做些什么?”   方战似乎是在逼她,每个字都毫不留情戳到她的自尊和心上。   “听你的。”   “真要听我的?我说什么都算?”方战的声音突然带了怒气,完全不像他平时的样子,有黑云摧城的压迫和震怒。   季时年没有见过这样的方战,从来在她面前方战都是谦谦君子,她没应付过,羞辱之极,难为情地低下头,几秒后突然撒开方战的胳膊,几步走到门边,挂了锁,又急步走回床前,抬手脱掉外衣,再伸手到后背,刺啦一声拉开后面的拉链,轻薄的羊毛裙缓缓地从一侧的肩上微微滑下来。   男人可以为知己者死,女人却要把身体献祭才能走到最后。   方战不动,眼睛眯起来,声音冷冷的,“你是自信自己足够倾国倾城,还是觉得我立场不够坚定可以背叛原则?”   这样的委屈和羞辱对于任何一个女人都是致命的,不是灵魂的堕落,只是迫于形势,而无法选择的对身体的抛弃。季时年单手掩住一侧的衣服,索性无畏地看着方战,半扬着头,“你难道没有想过?”   “还真是幼稚。”方战突然笑了。   “如果换种方式也许更好。”向前几步,几乎要贴着季时年的身体,举手要抚住季时年的脸,犹豫了一下,将手搭在灯光下细腻柔滑的肩上。手下能够清晰地感觉到季时年微微发抖的身体。   “哪种方式?难道你愿意给我婚姻?”   方战一顿,婚姻,他不是没想过。婚姻这两个字对他来说本来是算不上问题的问题,他可以娶任何一个华籍的未婚女子,不会有任何的问题,但是,季时年却是例外,她的国籍注定他的婚姻成为让人挠头的事情。爱德华八世,爱美人甚于江山,因他是国王,所以成全了千古美名,他方战一个小小市委秘书长,放弃权力与前程,不过是一介布衣,古人怎么说来着,士之怒,流血漂橹,布衣之怒,以头抢地尔。激不起任何浪花,即使是闲人谈资,也只几个月而已。爱情和江山权力的选择,于他从来不是英雄的两难悲壮,只不过是寂寂无名小辈的可笑。   如果她愿意,除了婚姻名分外,但凡别人给的起的,他也不逊。   “未必是婚姻才可以让人相守相爱。周裕之能给你的难道就是这些?”手指一顿。   “你的逻辑也许有道理,可是对我不是。男人真爱一个女人,女人就是一个空间,他愿意在这个空间里生活,如果不够爱不够真心,女人充其量不过是个容器,情人,说到底是身体的容器,就是浪漫的红颜知己,也不过是精神垃圾筒。”   季时年压抑着快要跳出喉咙的心才把话说完,方战的手指无疑是罪魁祸首。她的身体冰凉,方战的手指温暖,却传达出更凉的旨意,寒意穿过斜肋直透心底。季时年突然觉得自己做错了,太自不量力。小时候父亲批评她太以为自己能行的话袭上心头,今天看来又犯错了,以为可以控制事态,却毫无力气地看自己被对方视若玩具,把玩于手掌。一时想要退却,心头所想,身上的毛孔亦风声鹤唳。   “理论倒是特别,可还是理论派。”方战撤后一步,似乎叹息一声。   季时年此时微低着头,方战的后撤给了她一些气力,却仍然让人窒息。那些手指如此绵密无间地搭在她的肩上,轻轻地抚触。心恐惧起来,她小觑了一个男人的欲望,方战再温文尔雅,对待现在的局面也不可能保持镇静,分明是自己的任性和恣意激发了他的兽性。然而,这难道不是她所做过的打算?   这样的手并不如平日里握手的温厚,季时年想起某次跳舞,那手有丝丝的凉意,如蛇的信子跳动着挑逗濒临崩溃的神经,有那样的瞬间甚至想贴上去,随着它舞蹈,就如现在,觉得好累,或许拯救风华这样的重举不是她一个小女子能担得起的。精神萎顿下来,身体不由软下来,脖颈也不再挺得那么直,意志不再坚决。   那只手敏感地感觉到季时年思想身体的变化,另一只胳膊轻轻一圈,季时年的身体便如被强风摧倒的花枝,又如被法师催眠的公主,无力地靠过去。   方战小心翼翼地将怀里的人扶坐下来,把头扶靠在自己胸前,好半晌,“我不能给你婚姻,但或许我会是你的福人。”   季时年知道那样的潜台词后面意味着什么,泪意上涌,濡湿了衬衫,一片水渍慢慢扩大。彷徨无助,绝望引诱,她居然挑了这样一出戏上演。   方战并不等季时年的回答,扶起小小精致的头颅,俯身下去。季时年挣扎,这样的姿势却更觉乞怜,整个人还是没在方战的怀中,脑中一片空白,只觉得人被轻飘飘地托起又落在某处,鼻息间陌生的气息,却并不难闻,近在方寸的脸一下幻成劳伦斯的,一下幻化成周裕之的,一下又是方战的,想睁大眼睛看清楚,却又像要逃避什么反而使劲闭上眼睛。   心里清楚地知道会发生什么,不是不难过,只是这种难过触到心脏的肌理,凌迟般地疼,一下一下,波及到全身,却找不到可以纾解的出口。   方战有一刻几乎以为自己是满足的,尽管形式不光明磊落,但此时季时年安安静静地倒在自己怀抱里,不挣扎不反抗,蜷缩如一只小动物,有脆弱有依赖,时光静默,心愿所及。   婚姻又如何,这世上能用婚姻拴住的又是什么,一旦动用契约说事儿,又有什么意思,身体尚可敷衍,思想和感情恐怕早已跳墙。   如今她在这里,反而一切都不急了,如果只为身体的欢娱,他不必如此费心,若只为此,甚至不需要太多暗示,总有姿色上等、聪明伶俐的人出现,只不过他方战也求的是动心而已。   心情颇有些愉悦,将季时年扶在床上,看她面目苍白,闭眼不语,也不多话,转身倒杯温水,只要她有心,他便有自信,他赌的就是她对他并非没有心。   季时年知道方战就在身旁坐着,她不能此时撤退,亦缺乏勇气主动面对挑战,心如行走在荒芜的原野,没有明晰的路。听到方战轻手轻脚移开,又蹑手蹑脚回来,再装不下去,猛睁开眼睛,却看到方战在笑,眼角有几丝明显的笑纹。   “早点儿休息,明天下午出去走走。”   季时年双手撑起身体看方战起身拿了衣服走到门口,脸上疑惑,却不能问,直到门“咔嗒”一声锁了。   没料到方战如此化解了今晚的难堪,可是随之而来的是更大的不安。方战给了她尊严,也同时给了她压力,只怕这之后的事情不是她想怎样就怎样的。只是,她,能给的起吗?   思绪远远地飘起来,小时候父亲给她讲过西施的故事,那个柔弱的女子为了国家被送到异国,若干年后完成任务与爱人远遁乡野泛舟五湖。那时候她就不信,怎么可以那么无情无义,对喜爱她厚待她生活多年的君主无任何慈悲,即使没有爱也该有情吧。   今日之事证明她注定担当不了这样的大事。对方战,她没有过太多排斥,人对温情有本能地趋近,她能做那名扬千古美女最初的牺牲,却未必有最后的狠心。   作者有话要说:  什么也不说了,慢慢往下写吧 ☆、美人心计(二)   当整个人在晨光中醒来的时候,季时年发现自己居然还能睡得着。时间是上午九点,方战还有一上午的会,下午的命题作文是注定了,心思忐忑,懒洋洋地打开电视,看半天娱乐节目。门铃响,没有意识地打开门,却是方战在门口,季时年回头看一眼表,十点多钟。方战从上至下打量她,笑说,“会议不会安排那么满的。你先换衣服,吃了饭带你去一个地方。”   季时年早午饭并作一顿,尽管心里有事,倒也吃得不少,倒是方战只喝碗汤,吃了两个春卷。   和方战一前一后出了酒店门厅,季时年要招手出租车,却被方战拉住。   “我们今天坐公交。” 方战兴致很高,看季时年不解的面孔,微微笑道,“这里我算是地主,不会把你带丢的。”   方战想的周到,坐车的零钱都准备好了。错过早高峰,人不算多,方战看季时年还有些犹豫,也不管其他,推了她上车,坐到车厢后面。   “我们去哪儿?”季时年拢拢垂下的衣裙,到现在方战也没说要去哪里。   “我是在这里上的大学。”方战目光落到窗外的风景,并不接季时年的话,“读了七年书,那个时候会坐公交车到南京西路,就为看这个城市最繁华的一面。今天找了找,居然公交路线没什么变化。”   季时年一时说不上话,心里一顿,今天他们去的应该是方战的母校。   方战其实毕业后就没有再回来过,即使无数次往来上海,却从没有过这样的念头,尤其是妻子去世后。正是在学校他遇到她,做了所有年轻人都会做的事情,畅谈理想,享受爱情,那时候青春正好、风华正茂。   昨夜,灯光下的季时年突然像一道阳光照到心里的某个角落,他想带她去看自己生命里最灿烂最阳光的过去,他所珍藏的。   轻车熟路地换车,过马路时方战自然而然地拉季时年的手,自己的身体稍挡在前面,左右看往来的车子,然后趁机跑过,过了马路手便自然握住不再松开。季时年几次想挣脱,方战却不放,抬头看他,嘴角有笑。   方战在校门口站了好一会儿,季时年亦不说话,这里定然有他难忘的回忆。校园内的青春气息和古树森森与校门外的车水马龙截然不同。最美好的时光能在这里度过未尝不是件幸福的事情。   方战站在那里,微仰着头,神情恣意,有出出进进的学生奇怪地看,他却并不在意,深呼吸几口,回头,“进去走走,里面有条路,两边都是梧桐,很好。”   季时年被方战的神态感动,顺从地被牵着进了大门。   果然是条好路,有年头的梧桐排在两侧,枝干虬劲,衬得这片校区浪漫古典。   “如果是夏天的傍晚,再有音乐,一定是恋人最喜欢的地方。”季时年仰头看枝干繁茂的树冠,说完又觉得不妥。此时的她和方战,彼时的方战和妻子。   方战伸手摸摸树干,“那时还没有现在这样粗,一到周末的晚上,这里堪比外滩啊,成双成对。”   渐渐地,他们两个人成了过路人的焦点,男的儒雅沉稳,身姿挺拔,女的灵秀潇洒,姿态写意,季时年几次对上迎面而来年轻人的眼神,有好奇的,也有纯欣赏的,别人定是把他们当成了情侣。复杂的情绪又涌起心头,她的这些行为是助长了方战,还是陪着方战陷入疯狂。   一时想的出神,却撞上停下脚步回头的方战,方战有准备,季时年自己倒晃了几晃,方战仿佛被自己无意的恶作剧逗乐了,伸臂揽住季时年倒退的身体,笑出了声。   季时年大窘,抬手揉被撞的肩膀,人却跌进方战的臂弯,要挣扎,才知道徒然,方战的手臂有力如铁钳。路过的小女生吃吃地笑,挣扎拉扯更像是闹别扭的情侣,为老不尊,徒增笑料。抬头看方战,方战回视,半晌,抬手掀开额前的刘海,吻触她的额头。季时年如石化,如果那是一个强吻,她会计较挣扎生气抗争,偏偏是这样一个云淡风轻的轻吻。   接下来的路,季时年仿佛力不从心,再美的景色也不能轻松享受,大脑里挥之不去的是方战刚才的亲密,他这样,她害怕,怕有那个古代吴国美女的窘境。听从内心,即使她不能接受方战,也不能对这样的柔情完全绝缘免疫。   累极。   晚饭在学校餐厅吃。季时年没有胃口,恹恹地挑起几根笋丝,几次举筷又放下。方战似乎知道季时年在想什么,却并不点破,仿佛心情大好,几乎吃了大半食物,最好索性并不避讳从季时年的碗里拨出一半米饭。   见季时年咬着嘴唇红了脸看,方战不以为意,“半碗吃得了吗,可不许浪费粮食?”   回程是打车回的,季时年的身体有些佝偻,方战坐旁边,手突然伸出去抓住季时年搁在膝盖上的手,季时年挣脱,方战却不急,只是手指在她的膝盖上轻轻地敲,力道并不重,听在季时年的耳中却是如鼓擂,声声催人,有一种念头再也支撑不住,摇摇晃晃中挣脱的手缓缓地垂下来。   方战翻手轻轻地握住,嘴角沁出笑意。季时年合上眼睛,遮住满眼满心的矛盾。   突然耳边有人道,“浮生长恨欢娱少,肯爱千金轻一笑。”   季时年不懂古诗,也明白这几个字的意思,话不知怎么接,也不开口。   “我订了明天的飞机,你跟我一班?”   季时年本能地摇摇头又立刻点点头。她的使命没有完成,她自己导的戏才刚刚开始。   方战似乎知道这样的反应,并不说话,他胸有成竹,之前已经让小王订了两个人的机票,多不过是退票费而已,何况他并不觉得会这样。其实,今天中午会议已经结束,他特意抽空安排了下午母校之行。   到酒店,方战陪季时年回客房。   等一个人待下,季时年松软地躺在床上,这个晚上怎么过去?这一晚,终究是要来的。   有人敲门,是服务员送餐,方战体贴地替她要了清粥小菜。   他越是这样,她越是愧疚罪恶,她不过是利用他对她的好感想做件利己不损人的事情,然后周全退出,却隐约感觉到她想得顺理成章的事情原来根本不尽然,她没有那么狠心,他却有些多情。   她等命运的凌迟,却迟迟不见他来。似乎要睡意了,一条短信过来。   “吃了没有?”   老实回答,“吃了。”   短信又来,“今天很高兴。”   本分作答,“我也是。”   “谢谢你。”   谦虚推却,“没什么。”   “晚上喝了些酒。”   客套得体,“早点儿休息。”   “多半瓶红酒,好像有些醉。”   略有反应,“没什么事儿吧?”   “在想一些事情,包括你。”   季时年继续不下去,她晓得,这样的你来我往,何尝不是文字的调情。   片刻后,回一句,“我睡了,晚安。”   也就几十秒,不到一分钟的时间,门铃响,季时年去开门,眼前赫然是方战的脸。惊诧中,“你什么时候来的?”   方战斗脸有些潮红,白色衬衫挽在手肘上方,眼睛温柔而炙热地看着季时年,“我在你隔壁住。”   季时年醒悟到,原来会议结束,方战已将他的房间挪至她的旁边。顿时局促。   方战要说话,脚底却虚晃一下,人不稳。季时年本能地要抬手扶他,方战笑,轻轻地靠住季时年的肩膀,一声“时年”叫得居然千回百转。   季时年在一股强大的力量裹挟下跌进屋,方战的口齿间酒香宜人,她知道这是上好的澳洲白葡萄酒,清甜爽口。   方战的唇挣扎着凑到她的耳边 ,“怕被你笑话,自己花钱拣一瓶最贵的喝,估计总不会有错。”   那样的话带着笑与宠溺,自嘲与欢喜,蒸酝着酒香,季时年觉得自己也要有醉意了。   靠在软榻的扶手上,眼睛睁不开,仿佛不愿看到自己在做什么,然而心里雪洞一样明亮,她是在入戏,甚至是要趋近戏的高-潮。   方战扶住柔软的身体,只觉得季时年顺从温和,眼睛虽闭着,呼吸声却愈重,胸口起伏得厉害。乌发随着身体的倒势淌过扶手露出洁白的耳廓,弧度美好地连着颈部。他记得他想过那微微的皮肤的绒毛像蜜桃,此时,由不得抚摸,忍不住用唇齿膜拜。   隐约的痛楚,似曾相识地折磨与甜蜜,她最怕脖颈与耳根处的厮磨,蹙眉脱口而出,“裕之,不要。”   是一道闪电吧,整个劈亮房间,方战停下,不说话,季时年却听得他的呼吸沉重。   很久,久到季时年再不能闭眼当鸵鸟,方战才迫着她的眼睛说,“这是你的诚意?”   季时年难堪羞辱地咬着嘴唇,泪在眼眶里转着,却说不出话。   再温驯的男人,一旦被惹怒也会如野兽一样有害,何况多年的政治历练,方战又怎么可能是单纯的无害友爱?此时的方战与昨日又不同,那时候他们是角力,方战虽难受不过还想试探季时年,他想赌。下午暧昧温暖的相处,刚才的激情如火,他以为就是了,可季时年最终还是选择与他在情感上陌路,他给她真情,她不要,却要选择羞辱,她是在羞辱他。   “我还不知道我原来是别人的替身。”方战额头微蹙,表情专注认真,却又透出阴郁的气息,   季时年惶恐,这样的恐惧远比前一天更甚,她知道,这次她是真的激怒了他,她侮辱了他的感情。   方战直起身体,神情又出奇地平静,仿佛跟平时一样,只是开会发言,走路参观,虽然呼吸重些,面色却无波。   “那,晚安,季小姐,回C城见。”   方战一句C城,让季时年再次面临真正的现实,之前的头昏脑涨一下子如潮汐退去,周裕之,风华叠印在眼前,再回C城,恐怕未必有这样合适的机会,她的计划呢?她要舍身救人的计划呢?   情急,脱口而出,“不行。”   这样的话没头没脑,方战却听懂了,皱眉看季时年。   “你累了。”   “我有事。”季时年半撑起身体,目光扫向方战又躲开。   方战不说话,季时年却听得他的呼吸急促。   “你把自己当美人献出来,以为可以使得一计,季小姐,如果不是我对你的确喜欢,我想就是西施本人来也未见得我会动心。既然做不了,就别勉强自己,风华的事情你也不必上火,对的不会弄错,错的也不会被包庇。”   方战说罢转身即走,到门口,又回头,“周裕之即使出来,能不能面对你的牺牲?我想,是个男人恐怕就忍受不了。”   羞辱太真实,太直接,季时年的眼泪终于夺眶而出,方战的话她岂有不明白之理,不是没想过,只是不得已。想也没想,拿起靠枕冲方战扔过去。方战一愣,没想到季时年居然会有如此撒泼举动,倒也不生气,接了枕头放在旁边的柜子上,关门离开。   文人梁文道说自己不断出书有点儿像女人坏了贞操,索性就那么放荡下去,一本一本印刷下去。季时年此时就有这样的心态,本想改签航班,又一想反正好的坏的都被方战说中,反倒不惧,第二天一早拎了箱子去机场。   终还是没有勇气和方战一起坐在头等舱的贵宾室候机,四下里乱转,直到最后时刻才登机。   座位自然是挨着的,季时年对方战一眼不看,径直坐下,拿出眼罩带上。   前一晚没有睡好,坐飞机自然是煎熬,时时有不稳定气流,总要紧张,手指紧紧抓住扶手,眼睛处在一片黑暗中,恐惧尤其身临其境。   突然一只手覆住冰凉的手背,温暖如昔。季时年不动,再也不动。那温暖有如定心的神针,那羞辱终还是拨到一边,她对他总存了不一样的感情,究竟是什么,说不清,也不想说清。想着想着眼泪从眼罩下面一颗一颗滑落。   方战看她耳垂下殷殷的红迹,如点缀蜜桃上的红晕,心底微酸,再看那一点一点湿了的毛衫前襟,长叹一口气,终究不说一句。   作者有话要说:  前一章发乌龙了,把没写完待斟酌的下一章给发了出去,所以最新章节,有部分可能有人已经看了,但也修改了不少。   对方战,我没有恶意,时年也没有恶意,就这样处理吧。 ☆、随风而逝   机场季时年和方战分手。其实,怎能算是分手,虽然两个人相邻两座,却一直保持沉默,明明是直到飞机安然从上海抵达C城,方战起身帮季时年取下行李,季时年低头道谢拉着手提箱先走。   方战有意落在后面。远远望着前面窈窕的身姿逐渐隐没在如潮的人群中,自己转身拐入贵宾通道。   每段寻常情感之外的感情遭遇,事后或许都略嫌多余,但最初它总以巧合种种、轰轰烈烈的的态势开始,甚至以为相遇恨晚,一个眼神的交汇、某次街头的偶遇,片刻言语沟通的共鸣,其实,不过是偏执地相信了缘份的力量,转回头,或许只是自己多心而已。   从那样不顾一切地准备开始,到眼下悄无声息地结束,如果知道是这样,会不会选择开始。在方战不为人知地心底,那样的时光,快乐也是真的快乐过,也能证明自己又年轻过。   C城仍然冷,一股寒潮到来,倒比春节时候还要冷些。去年呢,去年的天气真好,不用翻日历季时年也知道,来这里,她已经整整一年了。一年中,经历的比她过去二十几年的更复杂。过去不过是情感的受伤,身体的疼痛,毕竟还有中间这么多年消化冷却疗伤。而眼前,她知道自己的生命已经和C城紧紧联系在一起。   是生命吧,不应该是其他,是那种伤在别人身体,自己会痛的感觉。   如今,能使的力已经全部用上,即使最后一搏,季时年也知道上海之行很大程度就是一次赌博,概率不到三成,但是不这样做,又不得安生。   在机场还踌躇,一旦踏上回来的路,又觉得自己必须是一个女兰博,使命就是拯救爱人和自己。   季时年不清楚徐至美知不知道她去上海的事情,这三四天的时间没有去周宅,不晓得会不会被问起。回住处略作调整仍然不放心地赶到周家公馆。   徐至美对她的出现不惊讶,对她的不出现也没有疑问,仍只是专心致志地绣花,那一瓣梅花却是半天不见完整。顾许幻就在旁边看着,替她理好丝线。   一下午的时间就这样度过。直到屋内的光线暗下来,徐至美先抬头,看看季时年,说,“让你陪我枯坐着,也没什么意思,你也不用天天过来,我很好。”   季时年把手里的丝线轻轻放好才抬起头,“我也没什么事情,有时间就过来坐坐。”   两个人都不说明白,因为对周裕之的爱,她们互相明知故问地遮掩,都怕一个不小心伤害对方,其实,谁都明白,事情就在那里,同样的痛苦无时不刻地折磨着她们。   “今天吃鸡汤面,我都很久没吃了。”徐至美捶捶腿站起来,身体却有些不稳,季时年急忙扶住,才惊觉,徐至美的身体轻地厉害,仿佛没有重量,扶着她的手臂只细细的,似乎只要多用力就会损伤,一时心里难忍,眼泪欲出,其实她自己也被折磨得好几日没有吃饭的胃口。   两个人互相做戏,挣扎着各吃了一小碗面。看着刘嫂安慰的眼神,季时年知道今天的徐至美已经做了很大的努力。   周闻生晚饭过后才回来,原本两鬓只是点点的白,如今几天不见,却已全白,让人都怀疑是否以前从未认真看清过他。仔细看他的脸,读不出什么让人放心的消息,季时年略带失望地告辞。   没有人提起今天是元宵节,或者根本没有人记起来吧。当途经风华酒店时,烟火灯笼爆竹映红了整个海湾和天空,季时年才记起这个她刚刚熟悉的节日。她的心情不佳,但不会影响整个旧历年的结尾以如此隆重的方式庆祝,或许这每支爆竹之后人家的生活并不如他们手中飞出的烟火红红火火、酣畅淋漓,可是,这或许也是宣泄的一种方式。   路过一个爆竹摊,正在收摊,按照规定,这是政府允许放爆竹的最后一天,下一次只能再等到旧历新年的到来。   “不卖了,不卖了,要收摊儿了。”老板看季时年走过来,一边整理箱子,一边嚷嚷。旁边的女人带一个小孩子,也说,“姑娘,我们不卖了,赶回家要吃今年的团圆饭,年三十都没有好好吃。”   “你还有多少爆竹?”季时年问。   “这还有两三千块钱的货吧,利润是赚不到了,不过,政府会收回的。”老板头都不抬   “我都买下了。”   “啥?你说啥?”老板有些不相信。   “我把这些烟火都买下来,你们和我一起放好不好?”季时年掏出钱包。   “要两千多块呢,姑娘,不开玩笑的。”女人也凑上来。   “我没有开玩笑。小朋友,你帮阿姨放几个鞭炮怎么样?”季时年转过头看那个眼睛里冒光的小男孩。   “妈妈,我们帮阿姨放吧,她一个人放不完,今年我还没有放过鞭炮,你都不舍得让我放。”小孩子看到妈妈迟疑的眼神又把目光投向父亲。   “你这孩子不懂事,人家小姐买的鞭炮你怎么能放?”老板回头斥责孩子。   “我是想让你们帮我放,我家不在这里,很想家,最想见的人都不在身边,帮我一个忙,好不好?我要最漂亮的。”季时年指着中间一个最大的。   “那好,我们今年也没放炮仗,托这位小姐的福,也过瘾一回。这位小姐,你也不用全买,挑几个就行。”老板看形单影只的季时年,似乎有些动容,萧瑟的街头有家谁不愿回去,主动打开几个箱子。   有金蛇狂舞,有百鸟朝凤,有震耳欲聋的二踢脚,也有美轮美奂的烟火,季时年和小孩子在空场上跑来跑去,尖叫着,黑色的夜空里,眼泪一颗一颗滑落,可还是大笑着。小孩子是辨不清这笑容的空洞和苍白,只有她自己知道,悲伤到极点只能笑,笑得心神俱碎。   老板娘抓住季时年的手,“谢谢你姑娘,孩子终于过了一回好年。”   季时年微微笑掏出一百块钱弯腰捡起一块包鞭炮的红色纸张,把钱折起来包好,招招手,把小孩子叫过来,“这是给你的压岁钱,谢谢你哦。”   小孩子犹豫着要接,被妈妈劈手打开,“这怎么能?”   “听爸爸妈妈的话,不能淘气。”季时年还是把钱塞到孩子的衣兜,起身跟老板娘说,“今天晚上很开心,谢谢你们全家,这个是新年祝福,不能拒绝的。”   身后的烟火已经散去,留下一片冷寂的夜空,抱着几乎冻僵的身体,疲惫地回到公寓。灯影下却还有一个修长的身影站在那里。   “他们说你很早就回来了,我以为会等到你。”劳伦斯跺跺脚。他是季时年走之后到周宅的,最近一段时间走动的倒也频繁。   季时年一时无语,从周裕之出事拒绝与劳伦斯踏上飞机后,他们几乎再未见面说话。劳伦斯帮着已显老态力不从心的周闻生处理公司的事情,她则像个无头苍蝇东撞一下西撞一下到现在亦徒劳无功。   开门请劳伦斯进来,劳伦斯却站在门口未动,“太晚了,你也冻得够呛,洗个热水澡,我就是担心你,既然好好的,也放心了。”   “对不起,劳伦斯。”季时年感动心酸,她不值得他这样对她。   “我知道你心里苦,就是想告诉你,既然我们和风华有了这些牵扯不清的关系,总不会置身事外,要尽心尽力。只是你,不要乱来,心急,事情却急不来。”   劳伦斯这样说不是没有猜测,当初季时年下定决心留下来,然后就是数日不见,有几次看她和陈明远远的背影,似乎在商量什么又似乎有争执,然后头也不抬地从他身边经过。他想叫住她,却不知道真要停下来又说什么好。那天偶尔听到陈明在打听方秘书长的事情,不知道为什么怕和季时年有关,她的性格,他多少了解一些,想法偶尔会有孤注一掷的决绝,他不是没听到过那些风言风语,关于方战和季时年的。何况他的消息来源是方战今天也刚从上海回来。   扶着门框,季时年微微低头,“如果有更好的办法我也不会乱来,只是发现即使乱来也没有任何用途。”   这样的话没有谁可以诉说没有谁可以商量,从开始想着冒险去求方战,到中间尴尬收不了场,再到现在的彷徨心死,没有人分担,没有人劝解。终于面对着劳伦斯,抛开曾经的深刻而又不得不放弃的感情,他们也有过青梅竹马的相知,季时年仿佛淹死之际抓住一幽幽地说出心里的恐惧和慌乱。   劳伦斯插在裤兜里的手缓缓攥住,猜测或许是对的,想过自己不要在意,但还是疼。季时年的慌乱看在眼里,为谁心乱,为谁六神无主,自然不用多想,她做过了什么,他不愿意猜想,这似乎不用猜想。他难过的不是为什么季时年没有为他而做,而是如果他早问一声会不会阻止她受伤害。   “他……他到底对你怎样了?”心里一紧,忍不住沉声问到。   季时年诧异地抬眼看劳伦斯,瞬间明白,想是他猜到了什么,避重就轻,回避这个话题,她即使不为自己着想,也要为方战考虑,祸是她闯的,事情是她做的,她不能给他造成任何话题。何况方战并没有对她怎样。   “我还不至于是你想的那样。没事儿。”轻轻吐口气,话即止于此。   劳伦斯看季时年疲惫的脸,还不至于说谎,她刚刚无意识暴露的脆弱,就在他的一问之下立刻缩了回去,似乎再一次告诉他,季时年不是Annie,她是另一个女人,不是那个他过去保护的女孩儿。   即使告诫过自己真的要放下,但是看到季时年这样武装自己,他宁可她用以前那样撒娇的声音唤他,“劳伦斯,你来嘛”。是的,有一天,她成熟了,长大了,却不是因为他,心里总是要疼痛的。   “需要我的时候,尽管开口,我们怎么也算熟人吧……”   看季时年眼角湿润,张嘴欲说谢谢,劳伦斯装作轻松一笑,“不要说谢谢,能在这里看到你好好的,比什么都好。”手还是在迟疑中放到季时年的肩上,使劲压了压。   在风声中转身而去,满月在天,从今后,Annie,我恐怕要真忘了你,你不是季时年,你是我远去的少年恋人。而季时年,你也只是季时年,我的故乡人。曾经执着于过去,以为时间可以跨越,真正面对了才发现,时间改变的不只是年龄,分开便没有回头路可循。   那样潇洒轻去的背影在一簇灌木后转瞬消失,季时年无声地把那声“谢谢”吐出口。也只能说这一声谢谢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不好意思说我回来了,过去的一年多时间,因为有着不一样的心情,次次打开文稿继续不下去。   2011年有一些新鲜的事情,其中一件《艳遇》出纸版书,更名《许我一世春暖花开》,内容没增加,字数有删减,大家不必好奇购买。   2012年初住院,横跨春节,健康最重要。   这个小说我都写忘记了,咬牙写完吧。 ☆、老将出马      像所有人猜中的,周裕之还有风华都在风雨飘摇中,周闻生肯定要为周裕之四处奔走,也不在所有人意料中的,周闻生并不为此惶恐不安,风华曾经面临过很多次危机,比这个大的也有几次,唯一的是这次后面牵扯到的东西可能是历次中最复杂的。他该怎样动用了自己的关系,哪一个环节是最致命的,哪一个环节是最关键的,哪一个环节又是可以贯通一切的。   方战接到老校长请他吃饭的电话时略感诧异,老校长自从在C城卸任后一般只会在天热的时候回来避暑度假,怎么会在这个寒冷季节回到C城?   说来话长,老校长曾经是C城的老市长,后来到省里仍然对C城念念不忘,且多多关照。方战来C城也与老校长不无关系,谁让他是校长的得意门生呢?。方战上学的时候不仅学习好,体育、课外活动都相当不错,中学六年给学校和个人捧回不少荣誉奖状,老校长就是那所中学的校长,当时颇为欣赏方战。在那个县级中学里,方战是唯一一个被老校长叫到家里吃饭的。后来老校长教学成绩突出,逐渐从政,一路平步青云,后到任C城,待了约五、六年才去省里,目前已经退休。方战早年丧父,伴随中学六年的教育与成长中,老校长的训导与关心几乎填充了父亲的角色,他与老校长的关系早已超过师生之谊,当然这些未必外人知道。自方战来C城后,老校长回来过几次,每次都是他亲自去接机,每次都会深谈独酌,而此次老校长何时回C城他却不知道。   桌上的碗筷有三副,方战扫了一眼,眼有疑问,看老校长不动声色,心里隐隐猜测今天的饭菜是有其他味道的。   老校长叙几句家常,抽一口烟,“我们吃虾酱拌面,不过还有一个人也好这口。”   当周闻生拿着那种当地特产的有七十多度的白酒出现时,大概就知道怎么回事了。方战起身主动握手,周闻生虽然处于半退休状态,但是谁都知道风华的舵还在他手里。   两个人互相恭维,一个说一个年轻有为,一个说一个宝刀弥坚。老校长笑眯眯地看方战和周闻生客套完,招呼一声上菜,意味深长地说:“先吃面,你们俩以后有的话说。”   有新鲜的虾酱、细细的香葱,水灵灵的樱桃萝卜,绿樱樱的芫荽,脆生生的黄瓜,还有刚炸的辣椒油,老校长不客气一大碗面,盛了面码,热乎乎地吃起来,两口下去才说,“C城就这个让我有瘾啊。”   周闻生把酒倒出来,一边笑一边说,“这个可也不能忘。”   老校长看着酒瓶,笑着摇摇头:“真是怀念这烧刀子的感觉,我这三高以后,老伴儿已经下了命令烟酒不沾,今天再馋也就抿个嘴唇。方战,你陪着周总喝。”   老校长这里说话,那边周闻生已经快手快脚满了酒杯,“方秘书长来此地后,我已经退休,一直未能有机会与秘书长相交,今天借老市长饭局,荣幸之至,以后还请多多关照。”   方战端起古色古香的酒樽,“哪里,以周总裁和老校长的交情,我该尊一声长辈,理应我敬您。”   其实,方战在生人面前很少喝酒,尤其是这种高度数的白酒,但老校长说了话,自然不能不照办,心里想着老校长这是唱哪一出,一杯酒下去,忍不住咳嗽不停,脸色飞红。   老校长停箸大笑,“我这个学生哪儿都好,就是酒量不好,这些年也不见长进,周总也别计较。”   方战借着上洗手间清理的机会洗把脸想清醒一下分析分析今天的状况,不知道老校长今天何以二话不说拉郎配,他和周闻生这杯酒,如果他没猜错的话,是结盟酒吧。可这盟是什么盟,因为风华,他已经被牵连,虽然不算大事,但目前来说还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好,老校长应该不会不知道,而且也多次跟他说从政要远离市场,与那些商人的交往一定要距离得当,那么今天是何用意?   再次回到饭桌,老校长招手,“你可要快点儿,好啦,面不吃可就坨了。”   三人闻言均笑,埋首吃面。   吃完面周闻生并不多坐,很快告辞。   方战陪老校长喝茶聊天,知道今天的谜就要解开。   老校长点燃烟斗,“最近不好过吧?说说看。”   C城的新闻甚嚣尘上,老校长估计什么都知道,只是不知道传话人如何说的这话。此间,方战虽然和老校长通过电话,但并没有多说自己的窘境,他心里也有一股傲气,风华没什么,他方战更没什么,难道事情清白还能混淆的了?现在的状况是让他的衣角沾个湿,或者接下来会让他腹背受敌,但他宁愿看看。再说,他也不能有了事情就去搬救兵。   老校长一下一下抽着烟斗,沉吟片刻,“马副市长人是很能干,我在的C城的时候,他还只是工商所的一个小科长,但是在局里有一些影响,有些匪气,据说黑道的人挺怕他,市场管理有一套,想不到当了副市长,还是这个做派,喜欢呼朋引伴。以前总有人跟我说现在C城的事情,我就权当新闻听听,没想到这次居然搞得这么凶。我是老派人,说得难听一些,官是官,匪是匪,小干部可以搞个称兄道弟的怀柔政策,现在是什么,一市之长,总不能像个座山雕吧。你们这些人也是,民主生活会上就要讲批评与自我批评,领导搭班子可不能睁只眼闭只眼的,你好我好,得注意你们的政治气节,也要注意在市民中的政治影响。”   老校长略显严厉的语气让方战有一丝赧然,他们之间的对话从来就没有这样疾言厉色过,是老校长对他的能力有限恨铁不成钢生气他居然对付不了这个局面,还是对他现在处境的忧虑?   方战的蹙眉让老校长缓和了声调,放缓语气:“我知道你想什么,想靠自己的力量解决问题,我是欣赏你这一点,但这次你就不怕过于自信了?前段时间洒到你身上的脏水你还不警醒?我知道你今天对我请周闻生来有疑问,也知道你还记得我让你与商人保持适度距离的话,但是,方战,今天的你甩不开风华。想必你知道,风华不过是个引子,这个引子的事情处理不好,后面的你应该知道。你也不想想,为什么这种事情早不发生晚不发生,偏偏出现在省委考察你当副市长这个时候?风华不重要,重要的是为什么是你?搞倒风华说白了不过是人家搂草打兔子的事情。”   “老校长,不是我冒险,C城现在的市场、文化发展有目共睹,C城……”   “C城记你的好?方战,你怎么能在政治上犯这么幼稚的错误?因为C城发展的好,所以你才有机会被考察,但并不代表副市长非你莫属。你让我说你什么好呢?居安思危,越是风生水起,越要小心谨慎。你的工作有效果,又不懂得收敛,才会有今天的局面,你让别人忌惮了。不过这也不是坏事,你如果不是这样的性格,恐怕也走不到今天。”   “老校长,我会多注意,谢谢您的教诲。”   “个人能力强不等于孤军奋战。周闻生会和你联系。记住,要谨慎。我今天说的话你好好想想,我也有点儿累了,你先回吧。”老校长手扶着额头,不再睁眼。   坐在车里,黑暗笼罩着自己,方战一个字一个字地想老校长说过的话,他从来不说废话,今天周闻生的出现绝不是偶然,如果简单是希望老校长搭桥找他疏通关系救儿子出来,恐怕老校长不会如此费周章,而且他现在也未见得可以插手到马副市长正盯着的事情上,周闻生的出现……如果他理解得没错,一定是周闻生有什么东西可以表明合作的诚意,作为同被打击的对象,他和风华扯不脱关系,那就摸摸对方的底,周闻生有什么重要的居然需要老校长亲自出马?   陈明风风火火地赶回来,周闻生只一个打电话他就有些慌乱。最近一些消息传来,如果真如他们所说的话,方秘书长恐怕会有麻烦,那也就是说风华会面临更大的风波,周裕之的冤情迷雾也怕一时半会儿散不去。可周裕之不在了,劳伦斯是总经理,他能去找谁商量,总不能找老爷子去吧。   约莫一个小时之后从周闻生办公室出来的陈明紧张又诧异,原来老爷子什么都知道,他和周裕之对于孙志鹏的追踪的事情,老爷子居然都知道。他从头到尾讲了半天,什么都不敢遗漏。老爷子在听到提及的马副市长的事情后有兴致地多问了几句,还让他分析分析这里面的情况。到最后,老爷子让他第一时间汇报最新情况,无论孙志鹏、吴佩佩还是马副市长。以他察言观色的本领来看,老爷子貌似漫不经心地提问,实则目标直指副市长,他应该猜的没错。   摸摸头皮,陈明舒口气,现在他归老爷子直接领导了吧。   一辆黑色的轿车悄无声息地停在一处私密的温泉会所门前,一个身穿黑色大衣的男子从车内钻出来即刻隐身进入会所大门。一路上空无一人,马副市长很满意这一点,会所很注重客人的私密性,除了大厅处共享,里面有不同的小路通向不同的住所以保证客人之间不碰头。但即使在大厅,也绝不会出现不想见的熟人在此碰面,来的客人也多熟悉这一点,放心地把时间和空间,甚至走路的频率都交给侍者把握。   隐在一片竹林后面的月牙古门打开,古典的廊柱旖旎转过,侍者轻声退下。马副市长进屋绕过屏风进到里面的套间换了浴衣从后面的门出去,后院水汽蒸腾,石头砌的温泉池中果然吴佩佩已经等在那里。女人正坐在水池中见马副市长进来从水中盈盈起身,一件长款的白色衬衣湿漉漉地贴在曼妙的身躯外,月夜下的确如美丽的山鬼在湖中沐浴,有惊艳之美。   马副市长笑一笑,今天开会有些累,对这副躯体兴致不大,但他还是拍拍吴佩佩的脸以资鼓励,这个女人还算懂事,每次见面挖空心思,也表明她时时刻刻知道感恩,记得自己是什么位置,该做什么。   “孙志鹏把事情办妥没有?”靠着池壁躺下,马副市长吁口气闭眼问到。   吴佩佩一下一下把水浇到马副市长□在外的手臂上,“我今天看着他把那笔钱转到香港的账户里,转账凭证已经打印出来带过来让您过目。”   “你的呢?”马副市长睁眼斜睨吴佩佩。   “托您的福。”   吴佩佩娇笑地轻轻附上去吻了面前的人,这个吻还真是有诚意的。以前孙志鹏对她可没有这么慷慨,她清楚地记得把这个属于她的账号给孙志鹏时候,他那抽搐的面部肌肉,他大概没想过有一天他也会求着她。当初孙志鹏算是发良心,在她流产之后允诺了一些事情,也是该她走运,在一次和政府的活动中和马副市长多了几次交往,领导的多次问候被孙志鹏看在眼里,打了主意要把她当糖弹发射过去,当然这时候她也有了提条件的资本,因为她也听到了马副市长对她我见犹怜的样子很感兴趣。那个时候先是因被传构陷风华大少后又落胎,虽然有孙志鹏打点,但电视台为避嫌对节目做调整,她不得不退到幕后,正当红却坏了名声,流产后身体又有些不舒服,情绪自然受影响,别人看起来是她凤凰落架的倒霉样儿,没想到却入了贵人的眼。   马副市长抬手搂住吴佩佩,另一只手从白衬衣衣领处伸入,满意地听到女人娇娇地抱怨。这个女人比较让人放心,她的事情他都清楚,那有什么,电视台那几个经常露面的十佳女主持人哪个不是权力的玩具。吴佩佩除了漂亮、身材好,还有一点,她是他在她最低谷的时候捞起来的,她对他只有感恩的份儿,不会有什么不规矩,可以放心地去办一些他不宜也不屑出面的事情,而且知道该跟谁要什么,比如知道跟孙志鹏去要钱,不用他操心。不像那些正当红的女人,没有跌倒不知道惜福,给个手指头不够,还贪要两个手掌。   孙志鹏从他这里得到过不少好处,胃口越来越大,现在要的是风华酒店,他当然知道风华在当地的地位和人脉,原本他和周闻生也保持着不错的关系,正常情况下是要保持这个平衡的,孙志鹏这种人不能让他一人独大,要不是这里牵扯了方战,他不会答应孙志鹏的,当然这也是相互利用。想着方战,马副市长冷笑一声,最近的风声是省里有意提方战副市长主管经济,照这样的擢升速度,岂不是等市长退休就该和他二龙戏珠,争夺市长的位置?不用说,方战的优势明显地摆在那里,比他年轻、比他有学历、主管业绩不错,不过,他从C城起家,还没听说过强龙压得过地头蛇的。    ☆、风萧水寒   又是一个周一的早晨,像所有个星期一一样,人们克服周末的懒散,带着满脸的拖沓不情愿开始新一周的工作,如果不是发奖金大概一天的情绪都不会亢奋起来。沉闷和低迷持续一个上午,但到了中午时分,一个小道消息从市政府传出来,闻者色变。消息说市委秘书长方战已经向市长检讨,且要求休假,在一定时间内对C城发生的事情进行回避(休假式疗养吗?),反正类似罪己诏的东西,据称其中的细节没人知道,但是大家都猜测与风华有关,而且人们也猜测,恐怕这种回避是方战离开C城政治舞台的前奏。   到下午的时候,整个C城轰动了,大家都在议论纷纷,全城妇女老人的偶像,青年同志的导师,C城经济改革的先锋就这么偃旗息鼓了。不知道的人感慨政治斗争的残酷性,知道的人已经就市政府的权力格局进行新的估量。   孙志鹏自然有渠道打听,但还是给吴佩佩打个电话打探消息。吴佩佩显然已经知道,仿佛自己投资的股票突然来了个连续涨停板,简直自己都要劝自己运气不要太好哦。话里话外的便有了拿腔作势,心里盘算着如果马副市长真要上位,她在孙志鹏那里的分成百分比还要提高一些,她可是C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九千岁。   孙志鹏嘴上恭喜吴佩佩,心里暗骂□,不无揶揄地道:“吴小姐是我们的小妈,以后可要多多关照我们啊。”   吴佩佩没听懂:“什么小妈?”   孙志鹏暧昧道:“马副市长是我们的父母官,我们是子民,佩佩你这身份,又这么年轻,自然是小妈咯。”   “孙总话说得可真有趣,我可担不得。”   吴佩佩挂了电话,心里憋口气,孙志鹏这孙子真够阴损,气死她了。烦躁地站起来走几步,又冷笑,哼,孙志鹏,有你哭的时候,小妈怎么啦,小妈可以让你登天,也照样可以让你下地狱。   吴佩佩和孙志鹏都是互相知道底细的人,孙志鹏的阴损出了名,经常会怄得吴佩佩哑口无言,想生气又找不着理由,心里恨却又不敢跟马副市长直说,她和孙志鹏的关系尽管过去尽人皆知,但又谁敢摆在面儿上对马副市长说她曾经是孙志鹏的女人。孙志鹏当然知道这一点,也就敢偶尔明目张胆地恶心吴佩佩一下。   孙志鹏这边嘴上占了便宜,也算泄了前几日吴佩佩狮子开口拿提成的火。如今形势对马副市长有利,而且很可能成为一人独大,这么棵大树,他也得多让几个人来抱,吴佩佩也要学会让贤。这女人越来越不上道,以为他真怕她,急了,副市长的女人他也敢动,无非是再换一个女人来而已。想着拿起电话又拨了出去,待电话通了低声嘱咐几句,末了又问一句“风华那边儿有什么动静”,待听得结果略满意地点头。   孙志鹏听到的风华是一派低靡,周闻生始终不见身影,除了饭店生意,风华的主营客房业务仍然没有开张,陆陆续续已经有员工辞职,显见的一幅烂摊子。这样的情景任谁听了也会叹口气,那么大个架子,怎么说散(音伞)就散了呢。   劳伦斯、陈明还有父亲陈叔安静地坐在周闻生办公室里,看着老爷子将口中的雪茄熄灭,双手用一旁的格子手帕擦擦,不禁直立了脊背,周闻生每每在做出重大决断前总有这样的仪式感的动作,仿佛一个将军要开刀杀敌前对自己心爱的刀剑进行一番祭拜一样。   “对外放出风声劳伦斯和陈叔今年去参加欧洲的葡萄酒交易,两天后出发,到北京后劳伦斯继续前往法国,陈叔转机去省城去见几个人。我不方便出去,在这里小明子陪着我。”   看着众人迷惑的眼神,周闻生继续:“我会交给陈叔几封信,送到后,得到肯定答复,在第一时间再飞法国与劳伦斯会合。缺席红酒交易的几日就以身体不适应对。”   劳伦斯欲说什么,周闻生做个手势让他别急,“每年风华都要参加这个订酒会,这也是风华红酒业务一直以来屹立不倒的原因之一,只有优质的红酒才能对得起风华这块招牌,我们决不能让现在的事情影响红酒的发展。去年是陈叔和季总监一起去的,最近内子身体不好,我也顾及不上,也希望有个人陪着她。劳伦斯你在欧洲那边人头熟悉,这些事情不在话下,这次也是发挥你的专长。陈叔要辛苦一些,这次事情我想在尽可能少的范围内进行,别人也知道你是我的左膀右臂,你不去法国,必然有人会盯着你的行踪,而我也不便出行,就仰仗陈叔拐弯做个信使。小明子是我看着长大的,后来虽说跟着裕之,可我也还留心,有心思,肯钻研,这几天就跟在我身边跑个腿儿。”   陈叔和陈明端坐敛眉,知道此次周闻生是要有大动作,或者是风华唯一的一次反击,风华酒店能否继续属于周家、能否存活也在此一举了。   两天后劳伦斯坐上飞往法国的航班,身边的陈叔闭着眼睛养神面色平静,到北京后他们将暂时分开,他不知道陈叔此去省城带了什么口信,但一定是极其重要的,关乎到风华的生死。他想起前一天晚上去周宅辞行时在书房周闻生说的话:。   “我对不住你母亲,你能来C城找我,我非常高兴,我想留给你风华的一半,可是如今风华又是这个样子。裕之已经成了人家攻击的目标,这个没办法,也是他该承受的,对于你,我不希望另一个儿子也被牵涉其中,这对你不公平。如果此次事情进展顺利,风华欢迎你回来,如果……请代我和你母亲说声对不起。”   劳伦斯闭上眼睛,将近一年的时间,迅景即逝。当初带着怨言和复杂的心情来C城和父亲相认,这个周姓人,他不会有更多的情感,他知道母亲并不是要他来分周家的财产,不过是在向周闻生抱怨撒娇,她想让他悔恨,想让他不舒服,想让他知道她有个出色的儿子,或者也想让他知道她还爱着他,这也是他不能拒绝母亲的原因。认亲却又遇寻亲,没想到在这里居然遇到面目全非的Annie,失去Annie是他梦中都不能碰触的疼痛,曾经以为失去是最痛苦的,原来咫尺天涯却是说都说不出的悲凉。在C城他不快乐,即使是看到季时年的高兴,也会在她和周裕之并肩而去的痛苦中淹没。他爱红酒,却不得不学习酒店管理,他爱Annie,却不得不放手看她守着另一个男人,人生得意总有一二,他却事业情感都徘徊於滞,或者C城就是一个劫,他和母亲的劫,他的母亲要用二十几年度这个劫,他或许幸运些,此劫之后,尘归尘,土归土,各自回到各自的宿命和人生。   季时年早晨站在窗前看见劳伦斯拎着行李箱走过远远地上了门前的汽车,低头进车前突然回首看过来,手似乎晃了晃,季时年眼眶立时涌出泪,也举起手挥了挥。为什么她强烈地感觉到再也见不到他了呢?   昨天晚上当她陪着徐至美的时候,劳伦斯也前来找周闻生,事后两个人一起离开周宅。明明是春天的季节,却还泛着丝丝的寒冷,没什么可说,说天气,说月亮,说家人,居然都不合适,几乎是沉默地回到公寓,在她进门的一瞬,劳伦斯突然叫住她。   “时年,我明天要去法国,你有什么需要带的吗?”   当时的她有些惊讶:“没什么,谢谢。”片刻之后又说:“你路上多注意。”   “那我就没有什么理由了。再见,时年,你也多保重。”劳伦斯笑一笑挥手打断她的疑问,“我明天一早走,就不跟你道别了。”   没理由做什么,是没理由留下吗?季时年离开窗边,收起情绪,简单收拾一下自己照例去周宅陪着徐至美。最近徐至美的身体每况愈下,对周裕之的担心折磨着她的身体,对周裕之的念想也撑着她的精神,这种煎熬怕是最要命的。   季时年去的时候护士刚给徐至美做完检查,和以前一样,没什么特别的症状,但就是整体指标趋向不好。   扶着徐至美坐起来,“今天天气不错,中午时候我们到外面走走,玉兰都有花苞了。”   徐至美笑笑:“我这一躺,都过了一个冬天,是该出去看看。”   园子里果然已经看到绿意,小草顶出了头,白玉兰和紫玉兰努出不少花苞。徐至美扶着一棵花树,微扬头,不知道想起什么,神思惘然。季时年只觉得镜头美得不得了,拿出手机拍了一张,被徐至美发现,招呼她过来,眼睛带着喜悦。   “你看,时年,这个紫玉兰居然今年的花苞比去年多了好几个,你数数,是不是有十八个?”   季时年点着指头数了几个,果然是十八朵。   “太好了,时年,真的太好了,比去年多了六个,六个,我们这里讲六是吉利数,一切顺利,有好兆头的意思。这下好了,有盼头了。”徐至美有些激动地轻轻敲着树干,说到最后声音低下来,仿佛是给自己说似的,抬手擦了擦眼角。好一会儿,转头对季时年说:“时年,帮我照张照片,和这棵玉兰树。”   季时年也激动了,她当然知道徐至美说的是什么意思,她也愿意相信那是个好兆头,认真地举起手机,摄影框中的徐至美穿一件翠墨色的大衣,披一件格子大围巾,春光正好,衬得她脸色如媚,尽然一洗先前的病色。   “年轻的时候喜欢冬天,喜欢深秋,到后来,发现还是这个季节好,再过几天,桃红柳绿,还有金黄色的连翘,那才好看。时年,不知道你注意过没有,桃花都有好几种颜色,我喜欢那种特别艳粉的,又热闹又喜庆,看了心情真是好。”徐至美絮絮叨叨地居然说了不少话,倒是平日话多的季时年安心地听着。   两个人在园子里居然待了半个多小时,直到刘嫂来叫徐至美吃药才意犹未尽回去。   吃过药徐至美有些累小睡一会儿,季时年待在客厅看手里的书,是简?奥斯汀的,比起勃朗特姐妹的激烈寂寞,奥斯汀的小说更适合怡情养病,小言情小斗嘴小情绪。虽然不是勃朗特三姐妹的小说,但始终不脱英国的氛围,   怎么办?怎么办?季时年起身踱到窗前,要不要跟父亲说,你找了半辈子的May就在我的眼前,而她也不能忘记从前短暂的相遇。经过这段时间,季时年逐渐沉淀了最初别扭的情绪,到现在她甚至开始为他们的感情唏嘘,用了二十多年的时间去记住一个人一种情感,也需要最无畏的勇气吧?曾经认为母亲站在父亲身边太刚硬了,尽管也是女性的扮相,可是与父亲闲云野鹤的风姿相比,还是太都市化了,她以为没有女人可以与父亲相配,而徐至美的气度却似乎是为了证明她的错误。翻看手机里的照片,犹疑着要不要下决心。   作者有话要说:  因为一直在养病,很少碰电脑,写的字少,所以更新的频率是一周一次,这个频率大概会持续很长一段时间。   再一次,谢谢你们的支持! ☆、金盏直须深   劳伦斯和陈叔走后的一个星期是C城政治最扑朔迷离的时候,市长对方秘书长的请辞信并没有做处理,方战仍然去政府上班,但对以前分管的部分工作已经不再过问,每天倒像个闲散真人,坊间传有人看到某天下午下班市政府领导班子会议召开的时候,方战在一个居民区门口看一群老人下棋。与之相反的是马副市长的曝光频率增加,也有市政府内部的人证实,虽然名义上方秘书长的分管没有被架空,但他管的外事和工商贸易这块工作俨然已经由马副市长负责。   当所有这些传言聚到一处时,似乎不用人们猜测,方秘书长的职业生涯大概尽于此,或者起码要摔个跟头时,周裕之从看守所出来几乎没有惊动任何人地回到周宅。正如徐至美所盼,紫玉兰第一朵花苞绽开的时候。   季时年早晨四、五点钟就醒来,再也睡不着,心莫名地跳,有些冒虚汗,撑着去洗了个澡,待缓口气才去周宅,路上拐到鲜花店买了大捧的香槟玫瑰,馥郁的香气可以提神。   抱着鲜花进到周宅的大门,抬头掠了下头发,眼睛被什么亮的东西闪了一下,原来是二层窗户开着,一扇玻璃反射了阳光,季时年仰着头向上看,那扇窗户是周裕之的房间,每次她来周宅都会趁徐至美睡着到里面待一会儿,周裕之的那些东西无一不成为慰藉,也每次总会让她有所期待,那扇开着的窗户今天又让她心生幻觉,如果……摇摇头,怎么会有如果呢?抬脚年走进房子,失落地嘲笑自己一定是想某个人出现了幻觉。   大厅里没有人,季时年把鲜花分出一份插在客厅的花瓶,抱着另一半上楼。刚上楼便看见周裕之的房门半掩着,本来平静的心突然又开始慌乱,慌乱得不知道该继续向前走还是退回去,心底一小点儿希望的绿芽挣扎地抬头,可是万一只是刘嫂打扫卫生后忘记关门呢?季时年不由得紧紧攥住花束,似乎着魔一样丈量着脚底一步一步往前走,房间内没有任何声音,心渐渐悬起来,突然有种强烈的感应,品酒师的鼻子可以闻到最细致的气味,又怎么能对最熟悉的人毫无知觉?   定定神伸手轻轻推门,一个身影背对门坐在窗前。季时年站在那里,眼泪不受控制地流下来,一瞬间仿佛希望的光四面照过来,那些犹疑不定、患得患失都跑得无影无踪,她一下子成了幸福的人。可是她却没有力气再往前走一步,只能轻轻地靠在门上,甚至没了说话的力气,眼泪一滴一滴落到花瓣上,却不舍得抬手擦一下眼睛,近似贪婪地不敢眨一下眼睛,仿佛眼睛闭一下那个熟悉的背影就会幻化消失。无数个煎熬的夜里季时年曾经绝望地想过无数次周裕之回来的场面,她想不出来除了哭着扑到他怀里,还有什么方式表达圆满,可是真的看他在那里好好地坐着,却觉得只要这样就很好,只要看到他在那里就很好。   坐在窗前穿着居家服看书的周裕之感觉到背后的异样,一瞬间猜到怎么回事,脊背陡然变得僵直,好半天缓缓回过身去,一张带泪的笑脸掩映在玫瑰花后面。周裕之的心口像被到狠狠地砍了一下,面上却镇定地把书合上放到桌子上,他本来想更镇定一些,微微发抖的手还是泄漏了心绪。默默地看过去,半晌说:“这是我唯一一次收到的女孩子送的玫瑰。”   季时年含着泪还是忍不住嘴角上弯:“早知道我应该买红玫瑰的。”   “你总该留给我一个机会。”   轻轻起身走过去,弯腰嗅一嗅玫瑰的香味儿,那香味虽然浓郁却掩不住她身上的味道,这样的味道久违了有多长时间,在那里没有花朵,没有芬芳,没有熟悉的一切。仿佛嗅够了,才探身过去头轻轻抵着季时年的前额。   季时年垂着眼看到一朵玫瑰花瓣被一颗水珠打得轻颤了几下,猝然抬眼,看见周裕之近在眼前的睫毛湿润地眨了眨,胸口发闷低低叹气,这世事如此诡谲,尽然让他们不敢轻易靠近彼此,不敢随便诉说想念。季时年张张嘴:“裕之,我……”   话未说完就被略显干裂的嘴唇堵住,季时年好不容易止住的泪又噼里啪啦掉下来,她知道他受了苦,她只能混着咸涩的泪水用自己的唇舌滋润眼前的人。   手里的花被接过去随手放在门口的桌子上,房门砰地关上,隔开了可能的打扰,季时年伸出手臂挽住周裕之的脖颈,双手抚摸着浓密的黑发,洗澡后不久的发丝里面有淡淡地水气,那水气让她想起他的身体,一只手放下来揽住他的后背,忍不住使劲把他压向自己,却不料周裕之闷哼一声。季时年敏感地推开周裕之,要掀起他的衣服,却被周裕之压住,平静地一笑:“没什么,都好了。”   季时年的手紧紧抓住周裕之的衣服,似乎要攥破,然后疯了似的推开他阻挡的胳膊几乎粗鲁地卷起衣服,后背上有一道五六寸长的疤痕,还有其他类似的,有一处刚结疤又被水浸泡,粉色的痕迹大剌剌丑陋地绕着肋骨处。   周裕之起初还挣扎后来索性站直了让她看。季时年忍不住趴到他的背上嘤嘤地哭出声,她应该想到的,那个地方不会是个文明谦让的世界。   周裕之转过身扣好衣扣,抱住她拍拍她的肩背,语带轻松:“我也没吃亏,他们身上的伤也不少。”   ,   “他们关我什么事!”季时年泪眼婆娑,咬着嘴唇,“裕之,我们走,好不好,离开这里,到法国去!”   周裕之眉头微皱:“时年,别担心,我们现在挺好的。”   “可是……”   “时年,我想你了。”周裕之轻轻吻着季时年的嘴角低语,手臂慢慢收紧,似乎要将她的身体嵌入他的。   季时年被突如其来的温柔施了定身法,周裕之有些干裂的嘴唇吻在娇嫩的脸上,有些痛,痛得想流泪,有些微痒,一直痒到心里去,那些还想说的话都被冲到脑外,只剩下要紧紧抱着眼前人,不让他再离开的念头。   周裕之不可遏制地勒尽手臂,他知道还有好些事情要做,好多问题要想,可是这些都不足以抵挡眼前温热身体的诱惑,这是他温暖和坚持的源泉。   唇间温柔的触碰逐渐变得炙热起来,季时年感觉自己被压到门板上,周裕之的唇移到她的耳边:“时年,好不好?”   她觉得这句话像是身体的小火星突然遇到火药,砰就亮了,然后在身体内爆炸,炸得她每个骨节都打颤,每个细胞都燥热起来。周裕之的手穿过衣摆缓缓地探入衣底,刚一触及皮肤,季时年的全身都起了细小的疙瘩,身体痉挛似的扭动,牙齿也忍不住咬住了周裕之的嘴唇,她感觉到周裕之的动作突然停滞了一下,下一秒整个人就离了地,晕头涨脑之间被放到柔软的床榻上。   感觉到周裕之的身体要离开,季时年的胳膊下意识地拥紧了,眼睛也猝然睁开,惶恐地说:“我不让你离开。”   周裕之盯着她笑得有些邪魅:“你抱着我,我怎么脱衣服?”   季时年的脸霎时通红,可是眼睛还是瞪得溜圆,手臂没有松一点儿劲儿,好半天咬着牙道:“我帮你。”   这种热情和主动不常有,周裕之对到手的福利虽然没有适应还是很快地接受。   男人沉重的呼吸就在头顶,季时年面色绯红地认真对付一颗一颗的小纽扣,领口的扣子并不好解,她的手指总是无意触向他的锁骨,周裕之的喉结动了一下,咳嗽一声,季时年更是发窘,手开始出汗,纽扣滑不留丢地居然抓不住。那喉结又动了一下,然后听到周裕之的头埋在她的颈窝处嘶哑地说:“你这磨人的东西。”   她的工作立刻被一只大手接管,同时自己的衣服也被几下解除。薄薄的窗纱轻轻遮住来自外面的干扰,上午的阳光真正的好,透过落地窗户毫无遮挡地照进来,两个人沐浴在丰沛的光线中,犹如新生的婴儿,赤诚坦荡。季时年抬起头,周裕之逆着光,阳光在身形外镶了金边,她望进周裕之的眼里,他的眼里有着比阳光还要火热的光,她忍不住避开,却看到锁骨处的一处伤疤,心里猛地疼一下,用手抚摸:“一定很疼吧。”   周裕之站着不动,鼓着喉结咬着牙承受着甜蜜的痛苦:“很久了,不疼。”这处伤疤是刚进去时候的一次冲突,他没有防备,锁骨几乎要被打断,青紫了很长时间。   季时年踮起脚尖,用舌尖轻轻地舔那处暗红。   周裕之再也忍不住,□一声,一手勾住季时年的腰,一手捧住她精致的头颅,忍无可忍地印上那折磨人的红唇。季时年向后仰着身体,双手从周裕之的肋下穿过紧紧拥着背,她的手指如此敏感,可以摸着那些以前没有的疤痕。周裕之的吻狂野灼热,他的舌追逐着她的,吮吸啮咬,她的口腔中逐渐弥漫起酥麻的感觉,顺着喉咙和神经一线向心脏蔓延,这种酥麻挑起了她的欲念,她仿佛自己是一株藤蔓缠在他的身上,不想要一丝空隙。   周裕之的身体微颤,过去一个多月的冷清艰难,无论身体还是心理都需要抚平,也需要安慰,季时年的热情几乎让他承受不住,她的腿如柔韧的藤萝缠住他的腰,心里的洪涛咆哮叫嚣,他要这具青春的身体,想要疯狂,想要驰骋,甚至想要蹂躏,只有在这里他可以获得平静,获得补偿,才觉得自由的美好。   季时年的眼里漾着泪意,始终睁大眼睛,清醒地□,清醒地尖叫,清醒地感受他裹挟着她穿越风暴,清醒地体味身体的痛和精神上的快感,直至清醒地攀上情-欲的高峰。   虚脱一样地倒在床上,两个人的喘息一轻一重,他的手从后面伸过来覆住她的手,引导她摸索自己的身体,在她开始气息不稳的时候,突然转过她的身体用牙细细地咬她的耳垂。   “想我不想?想不想我这样?”   季时年的气息更加紊乱起来,知道现在是正午,知道楼下还有人,知道她的表白或许又是一次身体极限的癫狂,可谁知道她想他想得多苦。绵软无力的身体贴向他的,反抓着他的手按住自己的心口,低而媚的声音:“裕之,我是你的。”   无疑又是一把火,周裕之觉得身体又一次被点燃,心里澎湃充盈的不只是激情,更多的是无以言状的感动和心疼,隔着手背亲吻她的胸口:“时年,记住,要相信我。”   她抱着他,心里默念着相信他,相信他此刻带她跳着身体最美的舞蹈,相信她的未来一定和他永远一起。这一次她安心地闭上眼睛,只用心体会他的柔情蜜意,她胡乱地吻他,他认真地回应,一下一下直到把她内心的蠢蠢欲动再勾起来,像风中的花枝,左颤右摆。   靠在床上,他的手臂负荷着她的身体,她的胳膊绵软无力的挂在他的脖颈,一味信任地闭着眼睛,满足而甜蜜,轻轻地哼一首法国歌曲。   周裕之知道那是《A La Claire Fontaine》,到最后也跟着和声。   Il ya longtemps que je t'aime (思君良久)   Jamais je ne t'oublierai (不敢或忘)   Il y a longtemps que je t'aime (思君良久)   Jamais je ne t'oublierai (不敢或忘)   季时年的眼睛慢慢张开,水光盈盈,潋滟万分,微微地.吐口。   “Tu me manques beaucoup(我是如此想你)”   周裕之抓她的手放在嘴边轻吻。   “Je vous aime tellement(我是如此爱你)”   作者有话要说:  算肉菜吗?   还有,快要开新文了,是我在住院的时候酝酿的,与医院有关。   每次新文的开始总有蜜月的感觉,一到最后就好像老夫老妻,没啥感觉鸟。   哎,我要负责任。。。 ☆、喜忧参半   周裕之的回来引起一阵不小的风波,但却没有像大家想的那样重新回到风华,出现在大众面前,于是又有各种可能消息判断,周裕之这次被整惨了,似乎是为了印证这种说法,周裕之前所未有的低调,不去风华,不抛头露面,甚至不出周宅,白天陪徐至美说会儿话,晚上就在房间看书。   几乎是生离死别的后怕和庆幸,忽略周裕之偶尔看书的走神,忽略他避开任何经济新闻的故意,忽略他无意识锁住的眉头,对于周裕之的状态,季时年反而有小小的窃喜,虽然心里清楚周裕之更适合去商战,但每当靠在周裕之的肩头总是自私地想如果这样也未尝不好,他们的恋爱时光似乎从来没有如此奢侈过,甜蜜的时间大都是从工作里偷来的,从来都是匆匆忙忙,哪有现在的消闲自在。   正是大好春光,周裕之在屋里看书,季时年到园子里跟刘嫂侍弄半天花草,花园里各种花树开得热闹,心情大好,抬头看周裕之卧室的窗户,忍不住仰着脸冲上面喊。   “裕之,裕之,你快下来看看花儿。”   等半天见周裕之从阳台探出身子,手里拿本书,笑着说:“上面也能看到。”   季时年皱皱眉头,说:“在下面还可以闻到花香呢,你都快捂出青苔了,快下来。”   楼上的周裕之见季时年不依不饶地冲他招手便合上手里佛经转身下楼。甫一出后门,季时年便跑过来抓着他的胳膊,说:“快踩踩那边的土地,松松软软的,好多芽儿在下面呢,我刚才松土的时候还看到一条蚯蚓。”   周裕之看季时年穿一身运动服,鞋子上一层碎土,还真像个园丁,手里像模像样地戴双手套拿个花铲,“你都多大了,还玩儿这个?”   结果换来季时年一记白眼,甩掉他的胳膊道:“什么叫玩儿?在葡萄酒庄里我种葡萄可是一把好手。”   周裕之不好意思一笑,扶住季时年的肩膀,说:“你是专家,谁敢小瞧。”   季时年不睬他,走到花廊边上看葡萄树架子。周裕之看看左右两旁的花树,一棵桃花开得绚烂,伸手摘了一朵向季时年走过去,故意遗憾地说,“你要是古代女子就可以戴头上了,”   季时年立刻笑眼弯弯,摘了手套伸手抢过来别到衣襟上,面上羞涩,说:“我喜欢。”   回国后看了不少唐诗宋词元曲,季时年心里对那些才子佳人的幽怨爱情居然读得懂,尤其是见到徐至美那样的古典美人,真正是折服,她想过,如果放在那个时候,父亲一袭长袍配徐至美的宁静典雅,真如一幅画一样。今天她和周裕之站在这花天美地里,心里溢出甜蜜。春天里的爱情真是美好,这让季时年生出难以的惆怅,恨不能自己是个古代女子,有着如云的绿鬓,好让爱人插上最美的鲜花。等周裕之的手再次搭到肩上,季时年反手抓住他的手指,看着花架上刚刚萌发的葡萄叶子幼芽,心里一动。   “我们结婚选在秋天吧,那时候的波尔多漫山遍野全是葡萄树,葡萄成熟的时候,空气里都飘浮着香甜的气味,真的是甜的,让人沉醉。我想过了,我们自己酿一批葡萄酒,等以后的大日子拿出来喝,比如结婚周年,还有……。   季时年不好意思说了,她听说在江南有那样的习俗,生出女儿后,要把埋几坛好酒,等女儿长大出嫁,就是喜庆的女儿红。如果他们有孩子,想到这里,季时年脸微红咽下后面的话,终究还是不好意思说出来,垂着眼兀自望着葡萄芽儿,却半天听不到有人接腔。转头看周裕之,发现他眼神飘忽,好像看着前面的花又好像没看,似乎也没有听到她的话,季时年有些失望,不满周裕之的反应,心下又有些不甘,追问一句,裕之,你听见了吗?周裕之目光转向她,表情耐人寻味,轻飘飘地“嗯”一声,这一声有些言不由衷,有些敷衍了事。季时年被这一声堵得愣一下,心里仿佛有什么“啪”地碎了,脸突然变得通红,心里尴尬,还不忘礼仪性地回他一笑,状似不经意地转身,再看着那些细小的幼芽绒毛,心里渐渐迷惘,抓着周裕之的手也松开,周裕之的手指自然而然地从肩上垂下去,捂热的肩头一阵凉飕飕。   周裕之离开架子做到另一边的椅子上,仿佛对季时年的表情无所觉察,正好刘嫂说话,这话题也就岔了过去。   季时年悲哀地发现,回来数日,周裕之没有提任何关于结婚之类的事情,当然她知道这是非常时期,这个事情不可能被提上日程,但是,最重要的是周裕之表现出来的情绪。当初她在看守所见他向他索要戒指,中间又隔了辛苦别离,以为出来了就该有圆满的结局,却不料周裕之只字不提,自己当初已经主动提了一次,总不能再来一次霸王硬上弓吧,她还真没这个脸了。   园子里开了的杏花桃花,粉粉艳艳一片,季时年却已败了兴致,这些花开得再热闹,也只能衬得她的心情更加灰暗。低头看胸前的粉色桃花怎么看怎么刺眼,伸手要摘掉又有些舍不得,手一滞还是摘下来扔到地上。季时年背对着周裕之,没看到周裕之盯着她的眼神,有些愧疚。   接下来的一天季时年再没有情绪,周裕之对她的情绪并不多做关注,吃饭时倒是徐至美似乎有所察觉,看了几次周裕之也闭口不说。饭后,季时年提出要告辞,徐至美说裕之你去送一送时年吧,外面好像阴天要下雨,你也好长时间没出去了。季时年不好拒绝徐至美的意思,在屋外面却拒绝上周裕之的车。   周裕之下车绕过去打开副驾驶的车门,看着季时年也不说话,两个人僵持着,最终还是季时年忍不住心里憋屈说:“你不是都在家修禅吗,跟我到红尘里干嘛?”周裕之在家里天天不是看《道德经》,就是看佛经,季时年以为他修的是心性,没想到要修的是童子身。   周裕之皱着眉头说:“你现在中文水平提高不少。”   季时年不理他弯腰进到车子里,周裕之替她关上门也坐进车厢,手指摸着方向盘却半天不开车,一时间气氛沉闷,季时年研究着窗外的空气拒绝再说话,耳听得一声叹息。突然感觉车身猛烈一动,身体不由自主向后倒去,汽车飞快地驶出宅子。一路景物变化,景色越来越漂亮,绿色层次分明,道边的树呼啸而过,间隙里可看到大片土地泛着绿色的生机,季时年意识到车子是向着城外开的。   “我要回公寓。”猜到要和周裕之有一番正式的对话,季时年没来由地惧怕,怕担心的事情突然被证实。   “一会儿送你回去。”周裕之声音不高但足以让季时年听见。   “我现在就回去,我不想跟你说话。”   季时年像个听不进道理的孩子,伸手去抓周裕之的胳膊。对面一辆满载箱子的货车疾驰而来,一声鸣笛,周裕之向右打轮,车身擦过,情形其实并不十分危险,身边的人却不再纠缠,周裕之回头一看,季时年脸色苍白,手捂着嘴半天不敢动弹。知道她又想起以前的祸事,伸手过去抓住空着的一只手,季时年也不挣扎,只是微微发抖。   车子在一条小道上拐下国道慢慢停到一片空寂的海滩上。周裕之捏捏季时年的手,轻轻说:“刚才吓到了吧?心脏还难受吗?”   季时年挣脱周裕之的手,车窗玻璃落下,趴在窗门上不说话。的确有些心悸,他记得她的这些磨人的毛病,可却不给她光明的未来。   周裕之也不纠缠,凝视着远处泛起春潮的大海。   “时年,你觉得现在如何?”   看季时年依然沉默,周裕之又说:“时年,你知道现在的风华如何?”   季时年仍然侧脸看窗外,对于周裕之的问话始终没有动静。   “风华境况不是很好,但是父亲目前不许我参与其中,他不说,我也知道。对不起,时年……我现在考虑不到其他事情。”周裕之字斟句酌地自问自答,说完这些话,看看季时年仍然一动不动地身体,半晌儿叹口气。   “时年,我的心意没变,只是这个时候,我知道你会委屈,可是我开不了口跟你说你再等等。”   几乎是周裕之说完的同时,季时年也呼出一口气,大概也猜到是这么回事儿,即使她不去风华也听闻了一些传言,近期省里工作组进驻C城,虽然她不太清楚会有什么情况发生,但前一段时间方战的突然赋闲总与这也多少有些关系,她原本觉得周裕之能够回来就是天大的好事,至于家产、名望,这些都不足惜,私心地想两个人回法国也好,但现在看来,只是她一厢情愿而已,战场上的骑士,商场上的谋略,男人或许天生就愿意角逐。   “记不记得这片海?”周裕之岔开话题。   季时年看前方,因为有云,海水显得低沉,海面也不似晴天里空阔,却是另一番海天景象,车子停的前方有大片的礁石,他们达成协议时在海边,她看着海想到尼斯的父亲,再后来周裕之带她看过很多时候的海,那时夏夜的海边,他们心意相通。脸上微微发热,心底也升起渴望,耳边听周裕之的话。   “我忘不了,虽然这海是我从小就熟悉的,可是真正让我记住的却是和你在一起的日子,你曾问我在里面怎么过的,你知道么?我常想起这里。”在看守所的时候,日子苦,他几乎把那些过去的甜一遍一遍地回忆。   “我也经常思考我们怎么会走到一起,现在想起来当初我的提议简直是个傻瓜的想法,或许那是我受你吸引而不自知。因为家庭的原因,其实我过得不算开心,除了母亲的疼惜,父亲面前我只想的是如何争口气,等到劳伦斯出现,我就知道我的努力是只要某个人出现后就可以忽略的,不是说他比我多强,是父亲心里的歉疚让他比我更多关注。劳伦斯对我曾说过,他来C城原本只有一件事,就是风华,为他母亲,他要父亲看看他放弃的妻儿多么优秀,可是之后他看见你便有了第二件事情,是真正为他自己的,他要带走你。”   “很显然,第一件事情我是失败的,我不在意风华的归属,只是为骄傲而战,可我还是输了,如果不发生后来的事情,我大概已经在法国继续我以前的工作。庆幸的是第二件事情,当我知道Annie的事时,以为自己会一败涂地,可是,就在我惶恐不安的时候,时年我却神奇地得到了你,那种惊喜足以照亮我过去所有的灰色。老天爷在戏耍我,我安心放弃风华要开始我们的生活时,风华却有了困境,父亲的天平又倾斜了,我知道自己的愤怒,但是还是背弃了对你的承诺,我不想母亲的晚年风雨飘摇。劳伦斯没有享受,也不该承受,我既然当了周闻生的儿子,比起劳伦斯,于情于理更应该承担风华的难处。让你和劳伦斯走,我知道,以为这次终于要失去你,可你还是给了我希望。时年,现在又是这样,风华没有脱离困境,我也不可能潇洒地做自己的事情,我给你的恐怕都是委屈。”   深呼吸,转过身,看见周裕之沮丧消沉的神情,在季时年的印象里,周裕之总是意气风发,即使遇到难事,只会更加强硬,何尝像现在这样的表情,他说的是心里话,说到她心里,也说出她的委屈,不是不感动,是太真实而疼痛,伸出手盖住他抓着方向盘的手指,勉强笑道:“算你说的是真的,我以为你都不知道呢。再说,我那么小气吗?我是委屈,可还不至于不懂理,知道我委屈,你不和我说,让我猜谜,你觉得我是知道后有些失望好,还是不知道心里瞎猜和你有误会好?”   周裕之的另一只手抓住她的手指,说:“时年,我欠你很多,以前给你的承诺,到今日也没几个兑现,帮你找人,我也没找到,说跟你去法国,眼看又是空头支票,事情变化得如此快,我都不敢说什么了,我在你心里,恐怕已经是个言而无信的人了。”   “那你的心呢?”季时年突然问,“你的心可有过改变,有过动摇?”   “这恐怕是我唯一还能自主自信的地方。”周裕之苦笑道。   季时年反手抓住周裕之的手贴到脸侧,半天闷闷道:“那我就没有什么想法了。只是……不要让我等太久。”   周裕之胸中激荡,长臂一揽,季时年趴在周裕之胸前,眼睛看着窗外,她知道有一句中国古话,好事多磨,上帝还要她磨多久。   作者有话要说:   ☆、不愈合的创口   知道彼此的心思,便只等着晴天。季时年有时候会忍不住小声地哼歌,千辛万苦,他们终于还是在一起了,她的感情从未有过地确定,劳伦斯是过去岁月的回忆,她珍惜但不会回首,方战是个意外,虽然惊心动魄但也算是安然度过,不经历这些她永远不会知道原来这些遗憾为的是成就她和周裕之的圆满和成熟。何况徐至美的意思那样明显。   周裕之回家,徐至美的身体有明显的好转,在周裕之回来后的一天把季时年叫到屋里,拿出一个盒子,一看便知年代久远,打开来里面是一条老坑玻璃种的翡翠项链,鸽子蛋大小的一串珠子,各个莹润碧透。季时年一时不敢接,徐至美拉过她的手放在盒子上,说这是周裕之的奶奶传下来的,该着她交给季时年了。徐至美的意思不言而喻,季时年红了脸,抱着盒子,摸着那陈年的檀木纹路,有淡淡的香气萦绕鼻腔,仿佛幸福圆满就是这个味道。耳边听徐至美又说一句,我这身体不大好,要说是该我们去向你父母提亲,如今只好让他们过来一趟,亲家间也好互相认识认识。   季时年嘴角的笑容就那么僵住了,刚才还满腔的浓情此时犹如被泼了一盆凉水。亲家见面就意味着May和英的见面,这个一直忽上忽下折磨她的信息终于要到不得不捅破的时候了。她曾犹豫着不说,是因为不想亲眼看见横亘在父母亲之间的影像由May变成徐至美,或许不关May的事情,但那是根刺,她童年的不圆满有一部分原因也是这个。到后来徐至美的遭遇让她对那个几十年前的感伤故事有了恻隐之心,可周裕之的回来又让她不敢轻易说出,大概是自己那份私心吧,她和周裕之的感情太多波折,不想再横生枝节,但如今看来她和周裕之的感情注定会将所有的前尘件事翻将出来,或者她可以再瞒着,除非她不想和周裕之结婚,遮是遮不住,只怕这些历史也不是她一个人能承担了的,当下之急是得和周裕之交代。   回到房间里给周裕之看那个盒子,季时年小心翼翼地碰碰那些碧绿的玉珠,说:“是不是就是那种只传媳妇的传家宝?”   周裕之正看书,看到盒子愣一下,说:“母亲把这个都给你了?”   季时年瞪他一眼,嗔道:“听你这口气还不高兴咯?”   周裕之笑笑,说:“我可没那么小气,你的不就是我的吗?”说完似乎不大感兴趣地继续看手里的书。   季时年看他有些敷衍,假装恶狠狠地说:“那可不一定,我不嫁你,就不是你的。”   周裕之合上书,似笑非笑地看着季时年,季时年有些赧然,觉得自己的话说得有问题,可心里计较周裕之刚才的态度,也不抬头,只手里摸着那凉凉的玉石。一瞬间沉默扩大无数倍,只听得见两个人的呼吸,季时年心里数着周裕之的呼吸声,懊悔一层一层涌上来,他刚从那样的地方回来,两个人又是刚刚团聚,何苦说这些不吉利的话。想着就慢慢抬起头看向周裕之,刚要说话,就见周裕之伸出手来,季时年也把手递过去,眼睛一涩,满是委屈地叫:“裕之。”   周裕之把季时年拉到怀里,笑着说:“我都忘了当初你可是我爸爸拿几百万年薪加一栋房子请回来的,我当时就想好好的姑娘还挺爱钱。”   季时年想起来他们初见面的那些不欢而散和两个人之间的离奇相爱,被周裕之说得哭笑不得:“你倒是找个不爱钱的,反正我不给这个。”   周裕之摸她的头发,好半天才说:“你不嫁我,我也不会再找。”   怀里的季时年使劲仰起头,眼睛弯成幸福的月牙状,用手指点点周裕之的下巴,说:“我才不会被感动呢。”   周裕之轻笑低头吻咬住她的手指头,慢慢啮咬,季时年的脸腾地就红了,她就知道接下来没什么好事。   自从那日两个人坦白心迹,周裕之似乎表现得太过热情,甚至有些需索无度,夜夜笙歌已经不足以形容他们的如胶似漆,反正季时年头一次知道男人在这方面潜能无限,在几乎抽调所有力气的欢愉之后,她只能心疼地抚摸他汗水淋淋的额头,那里会不自觉地有细细的纹路。她明白周裕之的心里比貌似平静的外表苦得厉害,他那样一个叱咤商场想有番作为的人现在如老僧入定一样守着书本打发时间,再加上看守所里的磨折,总要有可以亲近的人安慰。只有一次季时年倦极而眠,欲睡未睡之际叹气,欲之,我们好像是世界末日的恋爱。周裕之说了什么,她已经无力关心,只在有意识的最后一刻感觉到周裕之在自己眼皮上的一吻。   脸红怔忡间,果然,周裕之的手灵巧地解开季时年的衣扣,手指按在光滑的背上,季时年猛地一阵哆嗦,忍不住揪着周裕之的衣襟,方才眼里的促狭渐渐化作氤氲的水汽,遏制住心中的激荡,轻轻喘息着,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没说,鼓起勇气道:“裕之,等等,我先跟你说件事。你记得我要找的那个人吧。”   “行骗二人组你的条件之一,我说了不算的证据之一。”   季时年偷眼看周裕之的表情,貌似轻松,便继续道:“我真的找到了。”   周裕之的手指有片刻的停顿,然后仍是有一下没一下的抚摸,鼻腔里哼出一声:“嗯?你在这地盘儿看来是比我熟了?”   “你……想不想知道?”季时年伸手压住周裕之转移到前面“行凶”的手。   “我可不好奇。”周裕之手指闲闲地敲着某处高峰。   眼前旖旎的气氛或者更适合做一些有益身心的事情,可说与不说,已不是自己能够主宰的,事情已再无回旋余地,季时年垂首咬着嘴唇犹豫半天才说:“我说了,你答应我不要激动,不要生气。”   “如果不是为了取笑我,我可以。”周裕之笑道,今天屡屡说到让他没面子的事情。   “裕之,你知不知道伯母有个名字叫May。”季时年迟疑地开口。   欲作非为的手突然停住,一刻之后,季时年感觉到周裕之的手指慢慢从衣服下抽了出来,忍不住身体又是一阵哆嗦,手掌带走了温暖,衣服的空隙重新被冷空气填满。季时年惴惴不安地抬起头看周裕之,刚洗过澡还有淡淡粉色的脸色此时已变成一片青灰,眼睛盯着前方,有些不相信,有些茫然,有些阴鸷。   这简直是个讽刺,周裕之低头看看刚才还沉醉温软的手指,一声冷笑。这个消息的确突然,不过,总是这样,每一次家里的不幸福总在片刻的安宁之后又被掀开来,就像总也好不了的伤疤,疼的都快麻木了。能有的记事就是从母亲出走开始,还是小孩子的他找妈妈,爷爷奶奶都说妈妈去外地了,父亲也不怎么回家,几次之后他不再问,黑夜里想起妈妈身上的香味想起妈妈对他的温言软语,小小的孩子居然整夜睡不着。后来长得足够大的时候,不用再去问别人也知道父母曾经闹过别扭,但是母亲失踪的那几个月时间却始终成谜。那次出走之后母亲再未离开过C城,甚至他在法国时候母亲也未曾来过。到后来劳伦斯出现,他基本已经知道来龙去脉,父亲外遇,母亲伤心出走,只是料想不到事情往往还有让人猜不到的结局。如圣母玛利亚一样慈爱美丽的母亲也有这样不可告人的过去,但是真正让他最痛的恐怕是永远温柔的妈妈也曾经狠心抛下过他,在他小小无助被父亲也弃之不理的同时,原来在遥远的英国和另一个男人共诉衷肠。曾经他为母亲不出国看看遗憾,原来母亲早化身May与一个叫英的男人徜徉欧洲的清风美景,母亲不去,只不过没有必要再去。难为他要替母亲报复父亲,替母亲争取风华的管理权,原来这个世界从来都不需要所谓的牺牲,他不过是个傻子。   “裕之……”季时年被冷笑吓到,不由自主喊一声抱住周裕之的身体,手臂下的身体能明显感觉到变得僵硬,“你妈妈她……”   “不要提什么妈妈!”周裕之几乎要压不住心里的火苗,粗鲁地拨开季时年的胳膊。   季时年敏感地意识到周裕之的痛苦来源于哪里,急急地说:“裕之,不是你想的那样,我爸爸和你……伯母他们什么都没有,你看他们都不知道真实的名字,否则也不用这么多年找的那么辛苦。”   “你以为我在乎他们有什么吗?无论有没有什么,两个陌生人,相处两个月,你父亲到现在还记着May,就已经让人很难堪了。”   “你不觉得他们可怜?”这个事实曾经的确让季时年难堪,但是,她还是接受了。   “可怜?一个有丈夫有孩子,一个有婚约,是谁告诉你这叫可怜?”   “裕之,你不能不讲道理,伯母她也是受了伤才出走的。我不知道你会反映如此强烈,事到如今,我们做儿女的也该大度一些,毕竟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   “你还知道多少?那我是该怨你父亲勾引良家妇女了?”周裕之几乎口不择言,他一心一意维护的母亲就在他最潦倒的时候让他知道原来之前这所有的都是不值得的,包括风华,包括坐牢,她不需要他出人头地,不需要他证明什么,争取什么,她心里有她的爱人,她之所以不能与他双宿双飞不过是还有个儿子拖累,“谁都伟大,她到现在在病床上躺着还记得他,多伟大,他多少年托女儿找恋人也伟大,你更伟大,那么就只剩下我是个小肚鸡肠的人!”周裕之突然啪地将手里的书甩在地上猛地站起来。   “裕之,我没那个意思,你想想,他们那么老了,还能怎样?我不是故意的,伯母生病的时候偶然一次说起的。我本来一直犹豫着,没告诉我爸爸,也没有和伯母透露过丝毫,我怕过,也怨过。裕之,你要信我。昨天伯母说双方老人要结婚前见面,我想我再也瞒不下去了。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季时年跪坐在床上哭起来,她知道和周裕之的感情又要受一回考验,眼泪淌在脸上,她想过很多种可能,而周裕之现在的反映恰恰不在她的设想范围之内。   周裕之烦躁地点燃一支烟,就那么不管不顾地抽起来,以前他总是礼貌地问身边的女士“可以吗”,与季时年一起更是甚少抽烟,他知道她似乎有些洁癖的职业习惯,而今天这些礼仪统统不见了,他就像头撕裂枷锁的豹子,暴躁、易怒,狂躁不安。   季时年被烟呛得咳嗽几声。周裕之猛吸完最后几口,狠狠地将烟用手指掐灭,那烟头的火灼得他不由吸口冷气。   季时年失声而叫:“你的手!”   周裕之不理迈步往门的方向走。   季时年看周裕之头也不回地走到门口,心里着急跳下床来不及穿鞋追上去,说:“裕之,穿上衣服。”   周裕之接过衣服也不看她掩门而去,季时年靠在门口的桌子上心里一阵烦乱,慢慢蹲下来捡起地上的书,看着桌子上的烟盒,手伸出去抓住,颤巍巍地抽出一根烟,事情总是在她觉得还可以的时候又变得不可掌控。   作者有话要说:   ☆、世界的弃儿   生长在富贵之家的周裕之从来不觉得会比别的小孩子多幸福。他清楚记得四岁时母亲的不告而别,在那个有些凉意的初夏,坐在园子里等妈妈的小宝是世界的弃儿。   早晨醒来,屋子里没有一个人,跑到父母的卧室,门大敞着,爸爸妈妈都不在,前几天妈妈偷偷哭过,他见到过,心里第一个念头就是快快长大保护妈妈。可他还没长大,妈妈已经不告而别。   哭着问爷爷奶奶,爷爷闷声不语,拿个烟斗叹气离开,奶奶迟疑半天,说,妈妈出远门了。   为什么不带我?   奶奶也叹气。   爸爸很少回来,在他还是个小婴儿的时候,父亲就去法国留学,等留学回来又天天在公司,家里只有从来只有妈妈陪他玩儿。   小宝不睡觉,等妈妈回来,黑夜里眼睛瞪得再大,第二天前屋后院还是没有妈妈好看的身影。   再去问爷爷奶奶,回答仍然一样。   四岁的小宝突然觉得自己长大了,从现在开始他再也不要问妈妈的事情。   小宝病了,小宝瘦了,小宝不爱笑了。   两个月的时间,没有一双手抚摸他的额头,拍着他的背,哄他笑,哄他睡觉。很多夜里,小宝偷偷爬起来对着窗户外的星星许愿,像过生日时那样认真地许愿,只要妈妈回来,他会是妈妈最好的孩子,会保护妈妈。他和星星拉了钩。夜里睡得踏实,星星在很高很高的地方,可以看见妈妈在哪里。   一天一个愿望,每个愿望都一样,星星的位置在慢慢移动,小宝害怕星星会跑走,那样,之前的愿望就不算数了。   妈妈风尘仆仆地踏进家门时,小宝刚刚睡醒,看着有些陌生的妈妈发愣。妈妈扑过来抱住他,小宝用手指轻轻戳妈妈的脸,这个妈妈会不会像梦里的妈妈一样,一戳就像肥皂泡泡一样没了?   手指湿漉漉的,妈妈哭了,小宝咧着嘴笑,这个妈妈是真妈妈。   作者有话要说:  卡文,很卡。欠下的,尽量补偿。   还有新文开了,仍然是现代的,披着医生的外衣谈着永远的小爱情。   谢谢! ☆、乱云飞渡   周裕之到凌晨时分才回来,神情疲惫,扔了大衣便倒在床上。听着身边的动静,季时年也安心合上眼睛。再睁眼,天已经大亮,照往常,徐至美已经等在楼下吃早饭,自从周裕之回来,徐至美总会穿戴整齐和儿子一起吃饭,然后回屋略作休息,再由周裕之陪着在园子里转转。   季时年推推还在沉睡的周裕之,却不见动静,手无意触碰到裸露的皮肤,火一样烫,吓一跳,拍拍周裕之的脸,大声喊:“裕之,裕之!”   周裕之昏昏沉沉中仿佛回到好小好小的时候,看见一个四岁的小男孩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发呆,眼睛里是不合年龄的悲伤。周闻生走过来,看他一眼,不说话便穿起衣服拿着公文包,走了,爷爷叼个烟斗,走了,奶奶叹口气说声“作孽啊”,也走了。   场景变化,又看到一个十四五岁的清俊少年,卷着衣袖擦着满头大汗跑回家,一个三十多岁的美丽少妇端出一碗汤水,温柔地看着他咕咚咕咚喝下去。周闻生回家看见少年胳膊上的伤疤,拧着眉头,喝道:“又在哪儿打架了?不长进!”喝水的少年停下动作抬起头迎上去,眼睛里露出愤怒和不屑。   突然美丽的少妇被一只大手拽着,少年叫“妈”,可那温婉的女子居然不再理他,面上的笑容也消失,随着那手就走了。   季时年看周裕之涨红的脸,呼吸突然变得急促,嘴张着似乎要喊什么,却最终又紧紧闭上。   徐至美急得不得了,拉着季时年问怎么回事?季时年吞吞吐吐撒谎说周裕之半夜在阳台上吹风,大概是受了凉。刘嫂急急忙忙去熬姜糖水,又打了电话让医生过来。一番折腾后,周裕之算是重新睡过去,季时年看徐至美守在身边,掩饰着内心的复杂情绪,说:“伯母,一个上午您还没休息呢,等裕之醒了,我叫您。”   屋里没其他人,徐至美看半晌儿周裕之,然后将目光移向季时年,轻轻说:“时年,你们是吵架了吗?”   季时年本能地摇头,道:“没,没有。”   徐至美的目光似乎要洞察一切,在季时年脸上看半天,又低头看周裕之,然后起身,缓缓说:“你们俩高高兴兴就好,裕之病着,你就辛苦了。”   等把徐至美送到楼梯口,季时年松口气,回头看周裕之睁着眼睛,神情漠然地看着房顶。她猜到他在假睡,从发现他发烧的那一刻起,到徐至美刚刚离开,几个小时的时间,周裕之除了皱眉喝姜糖水再未醒过,就是喝水那一会儿也做迷糊状不理大家,刘嫂急得不行,只有季时年心里清楚这不过是周裕之在当鸵鸟而已。   走过去坐到刚才徐至美坐的地方,掖一下被角,说:“刚出了汗,小心着凉,医生说你受了风寒,再加上前段日子身体亏空,所以病得厉害,这段时间多养养就是了。”   周裕之并没有过多反应,目光从房顶转到季时年身上,停留片刻又转开。大概是累了,沉默了将近五六分钟后,周裕之终于睡过去。   再度醒来已经是中午,刘嫂送过来饭菜时,徐至美也跟在后面,周裕之低头喝粥,始终没有抬头看徐至美。季时年心里着急,这周裕之也太倔,他这幅样子,恐怕早被徐至美看在眼里,以徐至美那么聪明的人即使不知道真实的缘由,也怕是该怀疑什么了。   “小宝,你想吃什么就告诉刘嫂。”徐至美有些局促地摸着周裕之的丝绸被面,儿子的态度与平时迥然不同,或者说是从来就没有过这样的冷淡。从小到大,周裕之见到她哪次不是兴高采烈,小时候是粘着她,大了则哄着她,即使别的男孩子难过的青春期,周裕之除了和周闻生横眉立目,对她总是贴心懂事,人家都羡慕他们母子感情好,徐至美也觉得幸福,她没遇到周闻生的爱情,错过了英的倾慕,老天对她不薄,总还有儿子,如果这些过去的人和情都放在她眼前,她依然会放弃那些,她丢不开她的小宝。今天周裕之的生分和冷漠却深深伤了她这个当妈的心,她不知道哪里对不住儿子,哪里做错了,这些年,小宝就是她的命,当年从国外回来看见小宝瘦弱的身子,她后悔得恨不得打自己几个巴掌,她忘记自己是个母亲,上天就惩罚她,心里发下狠誓再也不离开C城陪在小宝身边。   周裕之艰难地点点头,眼睛始终盯着碗里的粥,徐至美神情变得萧索,眼风扫过身边的季时年,季时年看着徐至美带着询问的目光,却不得不低下头来,她不知道该怎么帮忙。   等其他人出去后,季时年看周裕之又恢复了茫然虚空的表情,探手摸摸他的额头,体温似乎降了点儿,悬着的心暂时放下来,试探着说:“裕之?”   季时年看周裕之的眼睛眨了眨,确定他在听着,斟酌着字句,说:“伯母刚才走的时候多难受啊,她还是个病人。”   周裕之闭上眼睛,搭在被子外的手握成拳头,关节绷得紧紧的。   “或许你心里总有自己的一套理由过不去,但是,看在老人的份儿上,你能掩饰就掩饰一下,伯母身体本来就不好,难道你愿意看到她刚有起色的身体又垮下去?”   季时年见周裕之不说话,也不再说话,差不多的道理他都明白,这样的事情她本来也尴尬,如今不得不参与进来,无非是看不下去徐至美病弱的身体,还有刚才脸上的酸涩。周裕之是她心里的一块宝,怕是受不了儿子如此待她。突然大脑里电光一闪,一个念头敲醒了季时年,周裕之如此恐怕也是从来把母亲当成最爱的人,如今觉得被欺骗吧,否则何以如此受不住,想起他们母子的亲密关系,心里越发肯定,是啊,她当初也很震惊,周闻生感情曾经出轨,也是已经知道的事实,徐至美心中另有所想,无非也是情理之中,就算周裕之不知情,但还不至于发疯至此。这样想着,抬眼看周裕之,心下一横,便道:“裕之,你恨伯母是因为你贴心的妈妈,居然曾经欺骗你,甚至抛下过你。”   周裕之猛地转过头,眼睛里满是血丝,阴沉沉地盯着季时年。   季时年看过去心里了然,仍然平静地继续道:“你不是为伯母爱上别人,不爱父亲难过,你难过的是你自己。我们当初为各自目的约定的时候,我最初的感觉是你有些不择手段。你坚持以不同的战略经营风华,表面看是想夺风华的管理权,其实你是只是想证明给父亲看,也想给母亲争口气。这些我开始都没想到,直到我们心意相通,直到劳伦斯出现,我知道了周家的秘密,尤其是你本来可以出国,却又为着风华留下来牺牲自己,裕之,你知道么?我拒绝和劳伦斯一起走,找陈明要他带我去看守所见你,都是因为我看到你的内心,那么好,那么让人心疼。即使你最初是在算计,到那一刻我也知道你爱母亲,愿意让她为你骄傲,你也爱父亲,虽然表面上你总是和他对着干,但实际上你也是让他在知道自己有个不比谁差的儿子。你的内心柔软,却又矛盾。就像你起初对我的态度,又生硬又冷冰冰的,可是时间长了,我知道你的心。你总是把自己看得太严,管的太紧,其实,让我一个旁观者看,你是伯母心上的宝贝,谁也比不过去,就是周总他也不是你想的那样,你不在的时候,周总的头发白了好多,他心里有多急都不能说,伯母生病,我人生地不熟,他什么苦都得咽到肚子里。”   “我曾经和你一样,对父母亲的聚少离多难受过,只以为他们对我的爱也减了不少,可我后来想通了,人有好多种爱,如果一个人全部拥有,当然幸福,可是大部分的人总是缺少一样或几样,我在很久很久以前也知道母亲有一个交往甚密的朋友,当然,我相信母亲在情感上并未背叛父亲,我一直不明白她为什么不索性和父亲离婚寻找自己的幸福,前段时间我大概想通了,到如今,她和父亲成了一个整体,多年的相处,这样的关系已经是血肉联系,割开了不比被爱情所伤的痛轻多少。父亲也一样,从正值盛年却守着孤独,为母亲,也为曾经爱过的人,何况这个整体里还有我。而我,只要享受他们的爱就好,至于其他,他们受的苦远比我能指责的更痛。我想周伯母和周总也大概是这样的情形,他们感情的悲欢离合与你没有关系,他们都爱你,并不曾因为这些而忽略对你的爱。”   “如果你不能接受,那我们的事情也可以往后拖,或者我总能找到好办法避免两家见面。你也不用担心还会发生什么。即使我知道我父亲的寻人不过也就是忆旧而已?只是我觉得,爱情是太多悲欢离合的事情,如果能少一点苦,总会好一点儿。”   季时年一口气说了一大堆话,有对周裕之心理的剖析,有对周裕之的表白,也有对自己过去的思考,并没有多清楚的逻辑,想到什么说什么,说完了竟然有些喘,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说服周裕之,只是突然觉得累,人不愿意长大,总怀了偷懒的情绪,小孩子不高兴哭就可以,而成年人发个脾气都要顾及左右,讲道理和听道理的都好累。   一时情绪低落,季时年起身要走,却被周裕之拖住手,意兴阑珊地说:“时年,我们离开吧。”   季时年低头看周裕之的脸,尽管痛苦依然,却少了戾气,如果早一天听到这句话她都会高兴,只是如今这局面……也罢,她也管不了这么多的事情,抓紧周裕之的手说:“这样也好。”   两日后周裕之身体恢复如初,只是情绪始终郁郁,当天晚饭后季时年回公寓,周裕之找个时间对周闻生和徐至美说起要去法国一段时间。周闻生和徐至美皆是一惊,问他缘由。周裕之只说在家有些闷,想出去散心。   “你做事就这么随心所欲吗?”周闻生生气道。   “您对我的评价从来也是这么随心所欲吗?去法国,我只是告诉您一声,不需要得到谁的许可。”周裕之只是静静地看向周闻生。   “你……”周闻生没料到周裕之居然如此无礼,一句话说不出口。   “裕之,怎么之前没听你说过,是发生什么事情了吗?”徐至美眼看父子俩又要对峙起来,赶快做和事佬。   “没什么,就是出去走走。”周裕之敛眉道。   “那时年……”徐至美不放心多问一句。   “跟她没有关系。”周裕之把话掐断。   徐至美一时气滞,咳嗽几声,周闻生皱眉,端起茶杯示意她喝点儿水,耳边却听得周裕之微不可察地“哼”了一声,当下眉头又深几分,当着徐至美的面又不便多说,压着火气道:“一会儿到书房来。”   徐至美已经知道父子俩不可避免又是一番争论,虽然心里急,有疑惑,却还是像平时一样站起身回房,只要他们说的是公事,她都不会参与,即使今天有其他原因,她也不会参与,自己的儿子怎么会不了解,做了决定的事谁能改?   书房中周闻生隐忍着问:“这些日子不让你去风华自然有不去的道理,我以为你明白,怎么就这么等不急甩脸子给我看?”   “爸,我对风华急不急你应该知道,当初不走有当初不走的道理,现在要走也有现在走的原因。”   “风华眼看无事,你们都走了,那我要把风华给谁?”周闻生一声哀叹,“裕之,你究竟为了什么,以前你对酒店的经营不是很上心吗?等这风波一过,我也该真正退了。”   周裕之眼睛看着周闻生后面的书架,再不说话。   “这几天我没有时间跟你详说,恐怕就是这几天的事情了。你是等不急还是不想等了。”周闻生看着周裕之平静地问。   “爸,能为风华做的,我已经做了。我想做自己想做的。”   “你真要走,我也不拦,只是你母亲的身体现在刚有起色,多陪几天。”   “我订了下月初。”周裕之缓声答道。   “那你去吧。” 周闻生的声音有几分疲惫,到下月初也不过一两周时间,看来周裕之主意已定,风华是他的心血,私心里想把风华传给两个儿子,他也曾以此让他们努力,他倒没想过有一天谁都不在乎,看来果然是他老了。   周裕之出得书房路过徐至美的房间,房门有一丝细细的缝儿,应该是还没有睡,脚步犹豫着终究迈开上楼,屋里的徐至美手里拿书耳朵却听得分明书房的门一开一合,也听得有人的脚步在门前停滞旋即又离开上楼,眼里蕴着泪,合上书,她没猜错的话周裕之的反常一定与她有关系,眼看他不似平时在自己眼前的调皮无赖样儿,心里发酸,无端想起年轻时的往事。   作者有话要说:   ☆、谁不自私   “什么,下月初就走?”季时年听到周裕之的安排有些吃惊,并没有几天时间,虽然对她来说说走就可以走的,但是问题还是在周裕之身上,他扔下一个烂摊子就这么走了?风华自然有周闻生在不用担心,但是徐至美恐怕要受很大的打击。   “他们不会同意吧?”试探地再问一句。   “我已经说过了,你收拾一下东西。”周裕之低头看书头也不抬地说。   季时年又气又急,她早晨从公寓那里过来本以为缓和两天周裕之情绪会好一点,谁知这人已经自作主张订了机票,他真就不考虑家里的感受,就是她一个外人都觉得于心不忍,他倒真能做得干干净净。   “你难道不能等伯母身体再好些?你不在的那段是时间,她有多苦,怕我们担心,从来不问,大家说什么她就听什么,以她那么聪明的人,怎么会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可是她就是不问。”   “不问也好。”周裕之依然眉不抬眼不动。   “亏你说得出口,她是不问,可身体是日渐消瘦,说不清道不明的病情越来越重,西医不管用,中医来,中医说是忧思过度,她为什么会忧思过度?难道你不明白?”   “你不过耿耿于怀的是伯母二十多年前与我父亲的一场相识。上一代的事情,就算是周总经理,也不过是个可怜人,因为他对伯母和周家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所以早早就被定了亲事,遇到喜欢的人也不能自由地相爱,以至于酿成之后的尴尬,而伯母更可怜,和一个不爱自己的人结婚,丈夫又失信于婚姻,她一个孤女无亲无故,怎么面对身边周家的人,碰到一个心动的人,最终还是放弃,她已经够忍辱负重,父母早逝,公婆虽然怜惜也毕竟不是亲生,丈夫虽然敬重她却不爱她,唯一的儿子如今也因为这么蹩脚的理由离开她,你想她活还是想她痛苦。周裕之,无论你有多站得住脚的理由恨她,你都是自私。”   周裕之合上手里的书,目光投向窗外,好半天又转回到季时年的脸上才说:“你也觉得我自私?”   季时年突然张口结舌,周裕之的反问无疑她不能给一个确定的“是”,如果说他自私,恐怕也不会有牢狱之灾,他不是那样的人,只是在徐至美的事情上,他的表现太过。   “我不是说你那样的自私,是说关于伯母的事情,你可以看开一些,我看着她那副样子就莫名地心酸。即使她曾经有过错,但是她也在受煎熬。”   “什么煎熬,是这么多年见不到那个叫英的男人的煎熬吗?对不起,时年,我不得不这么说你爸爸……”   周裕之还要往下说什么,突然房门外传来一声响,屋里的两个人立刻屏气凝神,片刻之后听到刘嫂慌慌张张地叫:“啊,太太,太太,你怎么啦?”   季时年心里一凛来不及看周裕之转身往门外跑,周裕之在呆了几秒之后扔掉手里的书向屋外冲出去。   徐至美此时就在周裕之的房门前,半靠在刘嫂怀里,面色如纸般苍白,双眼紧紧闭着,鼻息微弱。季时年大概猜到怎么回事,抬头冲愣在一边的周裕之说:“快把伯母放到床上。”   周裕之迟疑地半蹲下来跪在地上,从刘嫂手里接过徐至美,沉着步子往楼下走。家庭看护做了简单的处理,轻声说徐至美是受了刺激晕过去的,她已经给注射了镇静剂,让她在药力的作用下睡一会儿,有事情等醒来再说。   大家退到门外,刘嫂憋着哭腔说,她本来是陪太太到楼上的露台坐坐,刚上楼发现忘记带披肩,她就下楼去取,谁知道再上得楼来就看到太太躺在周裕之的门口,已经晕了过去。   听刘嫂说完周裕之挥手让她去忙,自己在厅里的沙发上坐下,双手掩住脸面,不再说一句话。季时年在沙发的另一侧坐下亦不出声,事情的发生是两个人都没想到的,徐至美必定是要到周裕之的房间,结果却听到他俩个的对话,这下子什么都不用说,徐至美知道了一切,包括英是谁,周裕之为什么突然要走。这些个打击对一个病人来说不啻是灭顶的,当年一段情愫被翻掘出来,即使不论她和英的邂逅有没有道德的问题,那么单单是面对儿子恐怕也是她这个母亲不可避免的羞愧。   徐至美醒来后拒不见任何人,周闻生进去一次沉着脸出来只问刘嫂出了什么事情,刘嫂怯怯地将事情再重复一遍,周闻生又叫周裕之到书房,之后季时年在客厅碰到周闻生打声招呼之后,周闻生并没有按往常一样回应,只是看着季时年,然后说:“季小姐,白天究竟发生了什么?”   季时年垂下眼睛,说:“我和裕之在屋里聊天,就听见外面一声响,待出去看刘嫂扶着伯母,伯母已经晕过去了。”   “那么说你们也不知道至美为什么晕倒?”   “是的。”   “能让我知道你和裕之在聊什么吗?”   季时年压着心里的不安,眼睛对上周闻生的,说:“我和裕之不过是聊要去法国的事情。”   周闻生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季时年,似乎要从她的表情里看出什么,季时年手指背在身后紧紧攥住,半晌儿,周闻生移开眼睛道:“裕之也是这么说的,我只是不希望至美再受到什么伤害,她的身体太弱了。”   季时年无意识地接口道:“我会尽量劝裕之的。”   当周闻生从季时年的身边经过,她似乎感觉到那种老人暮年心力不支的困顿。   不去风华不代表不知道形势,季时年因为周裕之的关系也渐渐有些明白所谓的政治,这几天C城的形势也风云诡谲。方秘书长赋闲,省里检查工作组虽然来C城已经一周多近两周,却并不如最开始人们猜测的那样,只是对方秘书长以前分管的工作进行检查,而是似乎意犹未尽对其他领导的工作也顺便进行谈话调查,这一来,以前对方秘书长看跌的人又不敢轻举妄动,但是被外界认为与秘书长有深厚关系的风华酒店却依然被监管未营业,甚至有谣言传出来说可能会被迫转型。于是有人多方探听,但此次消息政府封锁得厉害,竟什么都探不出来,于是C城的政治格局又显得云深不知处。   周裕之对这样的事态并不是不知道,恐怕知道得更多,陈明自他回来以后也来过几次,但是周裕之却始终表现得淡漠,真就像他曾说的那样要离开风华,离开C城,甚至是永远地离开国内。但季时年在这几天却在周裕之密不透风的行为下发现了一丝丝犹豫,起因自然是那天徐至美在门外晕倒之后。   徐至美采取的是非暴力不合作态度,只要有不想见的人人进门便合眼睡觉,周闻生、季时年都有这样的冷遇,对于看护按照医嘱要求她吃的药片,徐至美也不过是睁眼看看不吃也不说话,刘嫂端来的饭菜,除了喝些粥面外,也不进食,不过是一两日,原本算恢复颜色的面容便现出憔悴灰败之色,医生几次来欲劝其住院,徐至美只是说一句“我的命我知道,您不必劳心了。”   周宅出现了前所未有的阴霾,徐至美仿佛这个家的筋脉,平日里感觉不到,只觉得她是个闲散的贵妇人,养花种草,画画读书,存在就是为了显示这是个钟鸣鼎食之家,殷实富贵,就如同墙壁上挂的一幅簪花仕女图,美则美矣,实是无可轻重,可她这次真的摆出自己的态度,周家才陷入恐慌之中。下面的佣人自不必说,从没见过太太如此任性,从来徐至美都是和风细雨,即使身体一直不好,但从不见她把自己的痛苦加诸在别人身上,而今她还是不动怒不发火,却让人实实感觉到周宅正经历前从未有过的危机,哪怕是当初周裕之的无辜入狱。   周裕之从那日退出徐至美的卧室后再未进去,但季时年发现他的情绪却是一天比一天差,有时候闷在房间里抽好多烟,那烟味呛得人流眼泪。日子过一天,便离月底近一天,也就离月初近一天,季时年在周宅待得压抑,索性借口整理衣物搬回到公寓。这天晚上突然接到周宅电话,刘嫂说徐至美想见季时年已经安排车子来接她。季时年挂断电话心里忐忑不知道和徐至美会有怎样一番谈话,如果她问起父亲的事情她又怎么说,如果她想见父亲她又如何安排,乱七八糟想半天,直到车到周宅也没有想出个所以然只好硬着头皮进屋。   徐至美躺在床上看她进来脸色平淡,眼睛看身边的椅子示意她坐过来。季时年安静地坐下咬了咬嘴唇还是没说话。   “时年,我一直没有提起过你的眼睛特别像我的一个故人。”接着徐至美又说:“去法国之后就忘记在这里的事情,有些事情不知道会更好。”   季时年没想到徐至美如此单刀直入,愣怔,不知如何答话。不料徐至美只是看着她淡淡微笑,然后便转了话题,谈起她屋子里的一些东西,说如果季时年喜欢可以带走。季时年听出那种淡然之后的悲伤,抓住徐至美的手说:“伯母,我不拿,放在这里我随时都可以来看。”   徐至美清凌凌地看她一眼,道:“其他的也罢,那个双面绣的观音与佛陀绣屏送给你,不是礼物。”   季时年这才注意到以前摆在徐至美屋里显要处的一座两尺高的双面绣屏没有了。当初她看到这幅双面绣非常喜欢,忍不住央求徐至美教她绣花,最终也不过因为后来的种种而断断续续没有继续下去。记得当时徐至美说过,中国有句老话,男戴菩萨女戴佛,她特意求了民间的老师傅绣这幅绣屏,又找了高僧在吉日开光,为的就是保佑周家的男男女女。如今送给她也无外乎是将自己的儿子始终护佑在菩萨佛陀的佛光下,享得安康喜乐。   “绣屏已经包好,刘嫂待会儿交给你。我有些累了,你也回去休息吧。”说完徐至美闭上眼睛不再说话,神态的确是疲累的。   季时年把徐至美的手放到被子里,说句:“伯母,你一定要好好的……好多人都希望您好好的。”也不管徐至美听没听懂,起身轻轻向外走,行到门口,听得徐至美在身后说一句:“代问你父亲好。”   季时年鼻子一酸,徐至美的确是听到那天她和周裕之的对话了,是他们棒杀了一对老人暮年的思念,含糊地答应开门便走,刘嫂早在那边拿着一个锦盒等着。季时年接过锦盒说句“好好照顾伯母”便低头匆匆出门,不过是一两日未来,周宅已经不是那个花香温柔的周宅,老宅特有的气韵在以前是欢乐的底蕴,而现在则现出颓败的气氛。这样想着没有看路一头撞到一个人身上,抬头看是周裕之,扭头就要走,却被一把拉住。   “放开我。”季时年低低地喝道。   周裕之却不放手。   季时年站住不动,手里紧紧抱着绣屏,沉默半天说:“我觉得是我们用所谓的道德和儿女的自私杀了伯母,不仅杀了她对过去的缅怀,杀了她对于情感的信任,也杀了她的健康,是我们的感情太自私。我说你不考虑伯母的感受,我以为自己可以比你宽容,其实在我的心里一直怨恨他们,我并不比你伟大。”   周裕之的手指迟疑地放开,感觉到季时年身体熟悉的气味在空气中渐渐消散,直到好久才缓步向屋里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   ☆、心意已决   与周家沉闷压抑的气氛相比,C城的政治气氛也显得颇为诡异,也只有一周的时间,政府的力量格局重新划分,人们对方秘书长下野的猜测还没有风平浪静,却突然一个巨浪打来,传出马副市长又出了问题。C城的老百姓何曾看过这样的政局变动,忍不住要多擦几下眼睛,明眼人已经断定方秘书长的前途未可限量。不错,再两三天后方秘书长重新上位。   是常务副省长和组织部长一同来宣布的,方秘书长提拔为副市长。在C城历史上还从未有一个副市长要常务副省长来宣布任职的,摆明了这是要有更大的动作,现任市长退休之后看来方副市长的可能性不小啊。与此同时,马副市长却因为一些问题暂时不再分管C市的工作,虽然没有正式的文件,可是谣言还是传了出来,说马副市长任人唯亲、大额资产来源不明、个人作风有问题。有人猜测马副市长会不会和方秘书长一样只是暂时离开,如此炙手可热的人物怎么会突然下台,估计也就是检查中发现一些芝麻绿豆大小的问题。可明眼人心里明白这马副市长是不会起来了,方秘书长当时可没这样的传言,多不过是说官派斗争失败的一方,而马副市长的谣言那可是一个一个的罪名,哪个罪名都对他的前途有致命的影响,一旦查实了那可是牢狱之灾。   方副市长再次上任伊始的第一把火直接烧到了本市的酒店业,提出了严格的酒店管理措施,尤其是在一次会议上提出了“干净”二字,要经营者有干净的环境,干净的经营,干净的良心。许多人说这是方副市长在撇清与风华的关系,毕竟当初风华出事大家的确以为当时还是秘书长的方战是有嫌疑的。于是风华再一次被推到风口浪尖上,工商、税务,甚至是街道办事处都盯着风华。   周裕之仿佛不知道此事似的,行李基本已经收拾好,再几天就该走了。周闻生几乎忙得不见人影,对儿子的离开不闻不问,徐至美甚至变得更强硬起来,不见儿子,不见医生,每天也只有刘嫂还可以进去端茶送水。对于季时年,徐至美也不过是允许她到屋里坐一会儿,但没有了周裕之,又多出一个季英,两个人似乎再无话可谈,彼此的亲情牵扯着彼此的爱情,又不是那种顺理成章的甜蜜,非要隔着经年的岁月纠缠曾混乱过的心神,周宅每日死寂一般地安静。   如此时,周裕之也就是在屋里看书,房间里的电话突然响起。周裕之有些诧异,这个屋里的电话很少人知道,不过是亲近的几个人而已,接起电话却是陈叔的声音。   “裕之,你得帮你爸一下啊。”陈叔疲惫的声音传过来。   “为什么?”周裕之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   “你当时从银行办理的那几千万贷款,现在银行逼着要提前还款,风华现在的现金流哪有那么充裕?这几天他们的人每天都到财务部催着还贷款,周总经理跟他们行长打了电话,但是不管用,说是现在根本不是他们做得了主的,因为政府整顿酒店行业,所以上面的信贷政策也跟着发生改变,目前酒店行业的贷款都备受关注,他们也没办法。裕之,我听陈明说你和他们的一个领导还算关系不错,帮着说一说。”   “他让你说的?”周裕之的眉头锁起来。   “什么……他……哦,周总裁啊,他没说,是陈叔我厚着老脸求你的。”   挂掉电话,周裕之陷入沉思,他竟然不知风华已经陷到如此地步,他只知新任副市长是要整顿酒店行业,大不过各项检查严一些,但是没想到经营环境已然如此恶劣,银行本就是晴天送伞雨天要债的,可是这一切跟他还有关系吗?他不是决定再也不管这里的,甚至再也不愿见他们吗?为风华,为他们,他已经做出了牺牲,欠别人的他已经还清了,别人欠他的,他也不要了,为什么还要留下,难道再留下来陷入这个泥淖吗?可是那个银行的确是他联系的,那时候周闻生把经营权交给他,可笑他呢一心想干出些什么。现有的银行给予的贷款规模太小,他想要更大的,然后就是与这家新兴银行接触,知道行长喜欢喝茶,喜欢紫砂壶,他特意去学了茶道,托人找大师制了几把壶,几次接触下来,那行长也觉得遇到了有缘人,一点一点关系建立起来。银行要的东西又细又难,财务总监向他抱怨,他还是坚持按银行的要求来,最终批下了贷款,额度是以前的2倍,再后来海南的收购,那个时候已经有很多银行来竞争,因为感激行长此前的大力支持,周裕之把海南收购项目的资金需求也给了他,他们一直合作得很好。可是如今一旦贷款被催,正常的现金流入流出被打乱,那才是要命的财务危机。   周裕之摸出手机开机,因为不再管风华的事情,因为之前的事情,他的手机基本已经关闭,反正在这里认识的大部分都是生意上的人,打电话的也无非是工作上的事情。电话拨过去,对方好一会儿才接起来,然后就是不客气的质问。   “周总啊,你可真难找啊,是不是我们不催贷款你也就不打算出来了?”对方的语气阴阳怪气的。   周裕之听得脸色难看,但是此时求人还计较这些做什么,当下低下声音稳住情绪道:“王行长,开玩笑啊,开玩笑,您要见我是抬举我,我怎么可能躲着不见呢?”   “周总,我知道您打电话是为了什么事情,我说我可做的够义气,你前段时间在牢里的时候贷款我没催吧,现在是真扛不住了,上面盯着呢,不得不催。”王行长一下子就把话挑明了。   “牢里”两个字说出来周裕之的脸瞬间一冷,可是行长的话却直接堵住了周裕之的嘴,他干笑一下,还是不得不说软话:“王行长,上面有政策,我也知道你们为难,风华也不是说不还,只是这个节骨眼儿上,您是份额最大的银行,若是您一家动,接着那就几家都动,一下子几千万的现金流我哪儿找去?逼急了风华倒了,大家都有风险。”   “我怎么听着像是威胁啊?我说周总你这话可不好听,我可不管那么多,我只要我那份。”王行长的话听起来有些发狠。   “王行长,我说的是事实,我只是在想,我肯定不能让您为难,但是您也得容我想些办法,我们的财务报表你也看得到,一下子大几千万是真没有,您体谅我,我也一定不会让您难受。”周裕之见行长不说话,又说:“我也想过了,风华分批来还这些贷款,我拟定一个还款计划,多长时间还多少钱,这样您跟上面有交代,也不至于把风华逼得太紧,涸泽而渔,您也知道的,不是威胁,我只是想缓一缓,对大家都有好处。”   一番讨价还价之后,行长终于答应先制定收款计划,然后向上面争取要政策,周裕之总算松口气,可是到了下午接到行长的电话时,他却提出了一个附加条件,在还款期内周裕之不得离开C城,直到贷款还清,或者上面的政策取消。   “有必要吗?”周裕之冷着脸问。   “周总,风华的贷款是你在的时候发放的,还款计划也是你提出的,承诺也是你做的,你要走了,我信谁去?不是我说你们民营企业,信誉还真不能和国企比,国企那是跑了和尚跑不了庙,你们啊,不看着点儿头头脑脑的,我们不放心啊。待会儿我会把协议发给你,如果没有异义,明天我们签一个补充协议吧。还有,现在是老周总当家,我们也希望尽快还是由你说了算,这样比较好。这个我们也会和老周总谈的。”   周裕之不说话,行长说的的确是对的,生意上总还要讲些摸得着看得见的信用,可是风华还跟他有什么关系吗?他不是已经决定放弃了吗?周裕之闭着眼睛靠到椅背上,心里有个声音挣扎着探头,不停地质问,你是不是真的想走?你是不是真的想走?你真的能放得下这里的一切?你的母亲真的不想管了?你对风华再没有希望了吗?   一周后C城报纸经济版报道,风华易帅,周闻生正式退休,其子周裕之全权负责风华事务,私下里大家称小周总。周裕之上任伊始,风华集团的经营战略作出变革,酒店经营不变,叫停几个酒店收购项目,不再扩大并购范围,同时将许多传统的盈利薄弱的业务板块砍掉,资金重点突出出击商业地产。   待一切沸沸扬扬尘埃落定之后已是两月有余。   周裕之坐在办公室前手里看一份商业地产市场分析报告,周闻生守旧以前购入不少地段房产都开发做各式酒店,入住率都不算太好,周裕之一直建议做出转型,但是周闻生却一直舍不得做出其他处置,此次周裕之上任,加之近期酒店行业政策不明朗,直接把酒店改成商业地产,交给专业公司运营。   负责地产的经理紧张地看着周裕之的表情,直到小周总经理抬起头冲他点点头才放松下来。   “虽然时间很短,但是与预期的还比较吻合,你把这几家地产的报告按一周一次向我这儿汇报。”   等地产经理出门后周裕之脸上的那一点儿笑容也消失殆尽,上任两个多月风华酒店已经易名为风华集团,新的营业范围是以风华酒店为主业的商业地产开发的综合性集团。这两个月兵荒马乱,先是说服各位股东经营战略转移,然后是与政府各级管理单位协调更改营业执照,接着跟各家银行博弈解除财务危机,这些不过是些费神的事情,真正劳心的是战略转移后的业绩,但凡有一点不利,股东、银行、政府,没一个会放过风华,放过他。可是这些又算什么呢?他从生在这个家庭就不可避免地要负担这些,他有比别人富裕的童年,有比别人自在的青年留学时光,那么今天在他长大了以后就必须接下来这个担子,受其荫庇,又为下一代继续广植绿荫。何况哪个有志向的男儿会错过这样的商场厮杀、开疆拓土?男人身体里那些血性的屠戮也就付诸于这些地方了。   真正让人难过的无非是人的心而已。   数日前的一封电邮安静地躺在信箱,主题是“已抵达,勿念”。内容不过是简单的一句话。   “我已经把那本《呼啸山庄》交还父亲,他们并不打算见面,觉得现在这样就好。我很好,你多保重。”   作者有话要说:  文章马上结局,这次不坑啦。 ☆、海阔天空   周裕之转头望向窗外的海,空蒙苍茫,只有几只海鸥斜着翅膀在海面上逡巡食物,他的目光远远看过去,似乎能跨越过这片巨海投到那遥远的地方,寥寥数字的短言总是在工作稍微空闲时窜入空洞的大脑,他甚至知道季时年最后八个字一定是犹豫再三补上去的。已经过去两个多月,分手的细节仍然清晰到每一个蹙眉,每一个眼神都记得。   两月前,当周闻生再次决定要把风华全权交周裕之处理时,周裕之没有很快答应,只是说要与季时年商量一下。只是真要说到商量,这一次他都不知如何开口,风华这个担子他根本甩不开,他的失信已不是一次。那一次答应和她一起离开,却最终选择了留下来,身陷囹圄是不在预测范围内的,这一次虽然不是上一次的风潇水寒、前途未卜,但也不会是多轻松。只是对风华他是义气与责任,对季时年却都是无情与背弃。辗转一天之后还是艰难开口,却不料季时年只是轻轻“哦”了一声,并不见如何吃惊,甚至没有一丝责问。周裕之先觉诧异之后随即了然,只是这了然却如悬崖坠落后的失重和惊惧,隐隐觉得季时年的平和并不是一件好事。   季时年见周裕之仍然立在房中,嘴角扯出一个微笑,说:“怎么啦?我支持你工作反而不见你高兴呢?”   “时年,你有怨气可以跟我说,只要你说?”心底的担心已经冒芽儿,随着季时年那个故作轻松的笑容瞬时长成参天大树,周裕之说出这句话又觉得口干舌燥,他说的这句恐怕又是个不负责任的谎言。   “怎么会?现在风华需要你,伯母身体也是这样,即便你要真走,我也不肯。这几天我也在想,如此情况下让你和我一起回法国,我是真要陷你不孝不义,你的人走了,心也带不走,与其这样索性等你全部处理好了再说,法国就在那里,什么时候去也不是难事。”季时年拿着水杯起身走到饮水器前。   “法国在那里,那你还在那里吗?”周裕之突然心慌。   季时年正弯腰蓄水,听到这一声发问手里的动作顿住,半晌后才说一句“我当然在,为什么不在呢?那里是我的家。”   “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   感觉到身后的声音渐渐逼近,季时年直起身体慢慢转过身体,道:“裕之,现在这个不是重点。”   “时年,我知道如果我说让你等就太自私了,可是除此之外我想不出还有什么其他要说的。”   “既然说到这里,裕之,我想你也大概心里清楚,我们之间需要认真谈一下。”   “我不想谈这个。”周裕之粗暴地打断话头。   “裕之,不要骗人,你也清楚的。就像前段时间你逃避我说的结婚一样。”季时年叹口气,接着道:“裕之,别逃避,其实你心里是明白的,我们不可能像之前一样。现在情势完全不同,我们的感受甚至心态都发生了变化,相爱并不容易,我也是这段时间才体会到的。来到C城一是因为周总裁盛情难却,另一个私人的原因也只是避开旧识,没想到会遇到你,是你让我重新有了对爱的向往,也让我感受到爱的美好,想起来曾经快乐的日子我不会后悔来这里。可是这又如何呢,就如同现在我依然爱着你,比任何时候都爱,可是我也知道你不是单单为爱情活着的,我也不可以用爱情圈住你,你的天地不至于此,你的责任也不至于向我表示忠诚。更何况我们之间的牵扯的还有那么多复杂的关系。我也好奇怪这世界有这么多的巧合让我一个人都遇到了。”   季时年端着水杯抬起头对上周裕之的眼睛,一动不动,仿佛要把他看到心里去,他那么难过,一个大男人的眼眶已经变得红通通的,可是怎么办呢,她现在要放开她,这样想着,眼泪便流出来,一滴一滴晕开在水杯里。   周裕之感觉到自己的心一点一点陷下去,就像被流水腐蚀的沙丘,眼睁睁看着坍塌却有心无力,他想伸手抱住她,却觉得那手臂有如千斤沉重,他知道她在想什么,也知道这是他们经过这些之后必然要有的结局,不敢去想,甚至是逃避着不想,今天却被季时年轻轻地戳开,只是这一戳却是如此之痛,失去的概念来得猝不及防。   他知道有一首歌叫《吻别》,那种放纵的悲伤似乎可以感染每个人,可是他的悲伤却唱不出来,他甚至不能矫情地说,时年让我再吻你一次。手指最终挣扎几下放弃伸出的欲望,这样也好,可以走得干净利落不拖泥带水。   经历的太多,这一次的分开平静得像是老夫老妻,他甚至亲自把季时年送到机场看她在关口消失,谁都没说分手,但是又如同约好一样给对方一次心平静气的选择机会。季时年入关前突然又回身抱住他,短短的头发蹭着他的下巴,有些痒,痒得让人心酸。周裕之克制住那点即将蔓延的酸意抬起手臂虚虚拢住季时年的肩头,轻轻地拍着。此时他更像是一个兄长,心疼他给她带来的诸多折磨,如果这样可以让她好受,他也许会暂时退开一些。   有飞机轰鸣着升空,周裕之返身出来想起季时年昨夜发来的短信,这一次他俩应该是回到了各自初始的轨道,尽管中间发生很多,但是重新回到轨道时再主动做出的决定也许更容易值得坚持,不能否认他们之前很多时候是因为轨道的偏离而被动地面对,面对两个人的相处,面对两颗心的走近,在忐忑不安中慌慌张张地维护,在泥沙俱下的现实灾祸前以最低的本能寻求温暖,而这些在一切风平浪静之后,在冷静地面对对方时,梦幻消失,恐惧消失,会不会知后觉地觉得之前种种是不是就是最想要的,又或者这最费力气的是不是就是最想要的。   攥紧拳头稳步离开航站楼,周裕之知道他必须放季时年一次,不是让自己选择,而是给她喘口气儿,这一年多的时间他或者其他人加诸于她身上的实在太多,她那么弱小,他们看似那么强大,却是他们不断地从她身上汲取温暖,所以放开她,让她重新选择。让她选择不是他周裕之有多大的自信,实在是他害怕对继续以各种理由让季时年付出会有一天让她彻底逃离自己,到那时他连一丝的可能性都不会再有。他现在所能做的就是等,等这些泥沙沉淀,等这些乱云散去,能够等待的信心不过就是季时年说的那些话,她还爱着他而已。除此之外还能有什么呢?要埋怨命运吗,要埋怨生活吗,还是埋怨自己不得已背起的责任。他没有那么幼稚,这就是他的人生,风平浪静时享受生活赐予的优渥富足,风烟乍起时坦然接受风浪的洗礼,随着这样的反反复复,他会越来越心平静气地承认命运是拨弄自己的那只手,甚至有一天也会因为利益而算计谋划,可是他相信自己怎么都不会用对季时年的感情作假。   时年,我会给你时间,如果是值得坚持的,我还会把轨道拖向和你的相交,无论你犹豫还是怎样。请给我时间。   打开电子信箱的写信,周裕之稳稳地敲下几句话:   时年:   信已知悉,我这里还好。你也多保重,好好享受尼斯的阳光。   作者有话要说:   ☆、时移世易   尼斯是散心的好地方,何况还有家人在此。季时年回来后只字不提周裕之,每日里就是陪着父亲四处走走,期间两个人去过一次巴黎,在父亲老友的聚会上听到了劳伦斯的音讯,他离开了母亲报复而要之学的酒店专业,重新回到葡萄酒事业中,据说去南非收购了一个小型的酒堡自己经营。季时年知道他的认真和勤奋在那片葡萄酒新世界的天地里一定会造出传奇。而她自己呢暂时去当个培训老师,日子过得微波不兴,唯一意外的是母亲的回来。   与母亲相遇是在巴黎。那是一个宴会上她陪着父亲亲眼看见母亲何婉挽着一个高大霸气的非亚裔男人在宴会里谈笑风生。母亲是一家慈善基金的负责人,职业使然需要出席各种社交场合,母亲看到她和父亲略微有些惊讶,然很快就恢复平静扯了扯身边的人低语几句便独自一人走过来。   摩登的妈妈照例与女儿和丈夫行了拥抱贴面礼,然后拉着季时年的手笑吟吟地说:“时年,C城之行可好?还要去吗?”   季时年也挽住母亲的胳膊,浅浅笑着:“暂时不回去了,现在这边当老师。”   从小与母亲分开,季时年并不与母亲多亲近,C城的快乐与痛苦也从未有机会与母亲说过,在母亲何婉的认知里女儿就是为了职业去了趟中国。   “过几天基金会要去那里做一个项目,我们在中国选了一位明星出任我们的慈善大使,原本打算去看望你。”   “谢谢妈妈想着我。”   “时年,我可不可以借你爸爸说几句话?”何婉歪着头看着女儿,表情调皮娇憨十足十像个少女。   “当然,妈妈请,正好我要去补个妆。”季时年退开几步向着洗手间走去。这么多年她和母亲的关系说起来更像是朋友,平等客气,她做不出小女儿的娇态,何婉也做不出慈母的温柔。   一圈转回来看见刚才陪着母亲的男人也加入了父母的谈话,季时年刚想要不要再出去转转,就看见母亲冲她招手。   何婉待季时年过来挽住她的手转头向身边的男人介绍:“致礼,这是我女儿季时年。”然后又向季时年说:“时年,这是范致礼。”说罢又一笑,“他喜欢别人称呼他的中文名字。”   季时年有一刻的懵懂,不禁看向旁边的父亲,却见季英脸上一片平静,这才又把目光转过来看向那非亚裔男人,很帅很有气度,体型娇小的母亲在他身边更似一只小鸟。   “你好,时年小姐,认识你很高兴,海伦说你是个特别善良特别好的女孩儿,她说的没错。”   对了,母亲的法文名字叫海伦,那个能够挑动世界之战的美女海伦,比起她中文名字的温柔婉约她更适合这一个。从外貌还是性格季时年更像季方,清秀多于艳丽,母亲年轻时的光艳夺目并没有太多遗传给她,所以她的法文名字安妮,也就是一个普通平凡的女孩,绝抵不上母亲的嚣张。   “范先生认识您很高兴。”虽然不知道他们刚才说了什么,但季时年大概猜得到此人与母亲的关系,当下客气有分寸地回礼,尽管父亲表现得自然平和,但她不认为这样的场合夫妻相遇是好事。   “季先生,哪天想去府上拜访,不知道您方便不方便?”范致礼彬彬有礼道。   “近日我都在巴黎,欢迎您随时来访。请范先生见谅,我还要陪时年去那边拜访旧识,就不叨扰二位,改天再会。”季英向何婉范致礼欠身一笑带着季时年向另一边走去。   “爸爸,你是不是早知道了?”待出得门厅,季时年闷闷不乐向父亲求证。   “是,之前你妈妈已经电话知会过我了。”季英在花园里找把椅子拉女儿坐下。   “那你们什么时候办手续?”尽管知道父母的婚姻状况,但说到离婚季时年还是不愿接受。   “可能最近。我们以前也商量过的,如果对方找到合适的就会互相祝福分手。你不要怨你母亲,她也不容易。”   “你和妈妈是什么关系,爱人?朋友?还是兄妹?离婚之后你怎么办?徐伯母……她有她的家人。”   “这跟May没有关系,我和你妈妈之间不是因为这些。时年,能够做爱人是两个人的福气,所以,能够找到,都要祝福,包括你。”季英轻轻拍拍女儿的手,这个傻孩子以为不提过去不说那些就会让人放心吗?   “爸爸,我……只是想停一下,停下来问问自己。”季时年终于在回来两个月后第一次正视自己的问题。   “停下来也好,你在C城的事情虽然不说,但我从劳伦斯的态度还有你的心情也大致猜的出来,选他们两个谁,或者不选谁都可以,只不过不要为难自己。”   “那您和徐伯母这样是不是也在为难自己?是因为徐伯母还有家庭吗?”季时年忍不住还是问出了心里的疑惑。   “时年,你还是个孩子,不在一起并不代表为难。中国有句话叫时移势异,不同的时间相同的事情却有不同的要求,能在一起的时候要珍惜在一起,有些时候在一起却不是最好的选择。我寻找May也的确是心里担心过她,希望她好好地活着,如今知道她在那里,心愿已了,至于见不见面已经不重要,你所说的在一起恐怕我们都没有这么想过。有些事情顺势而为,顺自己的心去做。不过,May说很高兴你和裕之在一起,为这个她也会很认真养病,前段时间让你担心她很过意不去。”   “你们通过电话?”   “May在你带回来的书里夹了封信,时年,我们甚至不打算再联系,造化弄人,很多事情错过时间就不再有可能性。”说到最后,季英的声音有一丝的黯然,遗憾,说到底都是得不到的无奈。   父母的手续办得悄无声息快速简单,大概在他们心里早已经冷静地分开,而这一纸离婚证书也就是一张纸而已。季时年不知道父亲和母亲如何在心里只装着对方一半的时候还能这样几十年过下去,她也不明白父亲对May二十多年的牵挂为何最后止于他所谓的平静的思念,或许真如父亲所说的错过时机就错过了一切,错过了就是遗憾。   作者有话要说:   ☆、番外:何婉季英篇   在市政厅门口何婉与季英拥抱,伏在这个男人的胸口心里突然酸涩难忍,他们到底有没有爱过。   当初父母的意思她不曾反对,只是因为那个如月华的男人让她舒服,结婚以后季英宠她,她没有哥哥,喜欢这样年轻的男人对自己的宠爱,新婚的日子他们也曾相携游历,令人羡煞。她学的是珠宝设计,却在一次偶然的机会下接触到慈善事业,与自己充斥着高雅奢华的工作相比,她觉得孩子们亮晶晶的眼睛是真正的宝石。父母对她放弃前程似锦的职业选择东奔西走的生活反对且担忧,那时她不小心怀孕,正犹豫要不要这个孩子,季英支持她的选择,唯一的要求是她把孩子生下来。千辛万苦安妮出生了,她的怨气和理想因为手里粉团团的生命而变得无足轻重,她爱这个孩子,四岁以前一直陪在安妮身边,季英是最合格的丈夫,更是最好的父亲。安妮四岁以后,看着女儿苹果般的笑脸,在和美家庭的安逸中何婉突然又想起沉睡了差不多五年的理想,这一次季英没有阻拦她,她能够在孩子身边待四年已经让他觉得幸运。   何婉本就是开朗外向之人,长袖善舞,以往的工作又接触不少名流,再加上又有一颗真诚的心,经过短时间的适应后便如鱼得水,再后来她利用自己的资源和关系成立一家慈善基金会。有时面对那些饥饿的儿童她也曾想起自己的女儿,但想想季英的慈爱便理所当然认为与女儿富裕的物质生活和满满的父爱相比,眼前的孩子会更需要她,一年两年下来再见到懂事的安妮,已经不是曾经偎在她身边寸步不离的娃娃。何婉犹记得她千里迢迢赶在女儿八岁生日前回来时安妮生疏的眼神,她披散的黑发上扎一个蓝绿色的蝴蝶结,穿一身同色系的衣裙,像一个精致的小淑女礼貌地在离她一米外的地方生疏地叫妈妈,她不是不心痛,只是在女儿睡熟后向丈夫抱怨时,季英的安抚却又打击到她。他说我可以是个宽容的丈夫,但我更是个自私的父亲,我代安妮请求你留下来,你完全可以选择留在这里完成你的工作,可以像安妮四岁以前那样陪她成长,你不能因为她乖,她过得不是流离失所的生活,就让她缺失母爱。   那一夜是她和季英结婚以来第一次激烈的争吵,结果并不好,她勉强给女儿过完生日便离开巴黎,自此母女关系、夫妻关系遭遇冰川。再后来她回来发现父亲已经成为女儿唯一的依赖,她仿佛是多余的,尽管安妮长大后能够理解她的工作,甚至与她像朋友一样地相处,可是那份亲昵只留给了父亲。   安妮遭遇车祸后的一年她为了照顾女儿将工作重心转移到巴黎,她回来了女儿却差点儿离开,可是她和季英的关系却再不复从前的和谐,她一早知道她伤害了这对父女,却不料会是这样的结果。季英曾经在安妮从ICU里出来后心疲力竭地对她说,因为安妮的事情怨恨你是不对的,可是我不能说服自己,小婉,你寻你的路吧,我没有意见。   何婉在外这么多年并不乏追求者,或许也有动过心的时候,但季英的宠护却是她忘不掉的甜蜜,新婚的蜜月之旅,怀孕后的体贴温柔,初创业时的默默支持,她不知道这种记忆是不是爱情,但就是忘不了。如今他却说你寻你的路吧。   如今拖了多少年后她终于要离开他了,想到这里何婉眼眶湿润起来,抬起头似乎不甘心地问季英:“不是因为安妮的事情,你会不会恨我?”   季英轻轻拍拍妻子,不,前妻的肩膀,道:“小婉,我不适合你,你的生活工作需要一个陪在你身边帮你达成心愿的人,你干得很好,我帮不到你。安妮的事情我也早已不怨你了,那是她要走的路,我当年太过紧张了,希望你不要介意。”   “答应我,要找一个很好的女人陪你。”何婉收起眼泪退出季英的怀抱。   “你们都很好,我从来珍惜。”季英笑着回答,目光投向何婉的身后,又道,“范先生已经来接你了,再见,小婉,祝你幸福。”   何婉还没来得及问出心中的疑问,为什么是“你们”?便被季英转了话题,坐在范致礼的车上心想或许就是她和女儿吧。   季英目送何婉和范致礼离开,这才缓缓走向车子,这便是一段姻缘的结束,没有伤害,没有争吵。   和他生命如此亲近的女性也不过二个,对于May他怜惜爱慕过,但最终的结局是二十多年的音信皆无,如今那些年轻时候的思慕早已沉在心底,酿成深处的情感,知道她现在很好也就释然。何婉,他的妻子,比她小好几岁,二十多年的婚姻更像是哥哥纵容一个妹妹的行为,她想工作,他就让她抛头露面,她喜欢天南海北,他就在身后看她,一年一年,她越走越远,他对她的那一点男女之情也逐渐退化成亲人的惦记。他爱过喜欢过她们,但他的感情更多地是成全别人。   季英想起女儿季时年曾说爸爸你是个极富于个人牺牲精神的人,为了别人可以把自己抛弃,你明知做不成上帝,为什么那么努力,你大度地成全别人,却是对自己的不争取、不负责。   想到这些季英苦笑,或许正因为这样的性格他的情感从来只有遗憾罢了。他也记得是如何回答女儿的,他说,时年,我们都是当局者迷,感情这种事情大概都是劝别人有数,放自己身上全然没用。   作者有话要说:   ☆、与子同袍   一年半之后欧洲某红酒博览会上   季时年四处看看,一个人走在川流的人群中,这一年她刻意不参与这些事情,兴致来的时候就像当年的小姑娘一样粘着父亲到各处叔伯老友那里玩一玩,尽管有几家酒堡有意请她过去,可她却一直迟迟没有答应。这次也不过是陪着父亲出来走走,只是没想到居然碰到葡萄酒博览会,像往常一样,众多买家和红酒投资客都会来到小城,熙熙融融地不亚于全城最隆重的节日,整个城市都漂浮着葡萄酒醉人的醇香。季时年忍不住慢慢踱进会场,看着各个酒堡的展台,觉得有些故意忽视的东西又苏醒过来,也许她的职业就是上帝赋予她存在的生命,怎么表现得不在乎终究会有不舍。   一边慢慢走,一边偶尔俯身低头闻一闻那些熟悉的酒香,听见身边有的人嘀咕着商量,也有人自视甚高地品评,季时年心里明了,却微笑不说,想当年她也这样跃跃欲试不服输。   一圈转下来,身体微微冒汗,季时年觉得自己被酒香都要熏醉了,慢慢走到一边停在一处小酒庄的展台前休息,却不料被身边隐隐的香味所吸引,拿起酒瓶看是并未见过的酒庄,这桃红葡萄酒曾经是季时年的最喜欢喝的,当年酿当年喝,与其他需要放置的酒不同,这种酒喝的就是鲜与香,像正当龄的少女,粉扑扑地惹人爱。对于少女季时年的喜好,父亲和劳伦斯都曾经善意地嘲笑过,说她不懂时间的味道。如今再对着这样的酒,心里不是不怀念,大概只有那时候的心情才能品出粉红葡萄酒的甜美和愉快。边这么想着,边摆弄着手边一瓶酒,却听到身后有一个熟悉的声音问:“还是那么喜欢桃红?”   季时年心里一紧踌躇几秒回头,脸上已是一片平和的笑容。   “劳伦斯,你也来了。”   劳伦斯站在那里眼眸里也满是欣喜,有些不相信眼前的确是季时年,抬手握拳轻轻掩了下嘴唇,才笑道:“没想到会是你,以为你彻底隐居了呢。”   季时年不好意思地偏头笑笑,却道:“听说你在南非经营一个酒堡,今天有没有展品来啊?”   见季时年避开话题,劳伦斯也不再追问,只是笑着问:“你手里的酒如何?”   “光闻香观色已经觉得不错,看是个不出名的小酒堡出产,现在还真不能小觑新产区……”季时年突然抬头去看那展牌名字下面的文字,然后掩嘴又看向劳伦斯,“不会是你吧?”   看着劳伦斯不置可否地点点头,季时年低头看看那美丽的红酒,脑海里浮出遥远时光里年少的劳伦斯和安妮的对话。   “真觉得桃红酒好喝?”   “嗯,甜甜香香的,是最好喝的。”   “那我以后酿了给你喝。”   “你说话算话。”   心底的柔软变成眼底的湿润,可终究没有漫过眼眶,季时年低头轻轻抚摸酒瓶,说声“真好”。   劳伦斯盯着季时年的表情知道她也记起过去的事情,终究他没有失信,她也看到他践诺。眼神黯了黯,转而又变得清明,回头让旁边的人拿一瓶出来,递给季时年,“本来我还是有信心的,不过在你面前就不敢多说了,如果喜欢喝,免费供应没有问题。”   季时年故作大方磊落地伸手接过酒,笑着说:“那就多谢了。”这一个谢字不只是这一瓶酒,更是谢他记得少年情深时的信诺。   劳伦斯避开有深意的笑容道:“下午有没有空,一起喝杯咖啡如何?”   季时年偏头想想,笑着说:“你不是还要看摊子吗?”   “劳伦斯,你下午还有事情的忘了吗?”周裕之身边一个女孩子突然突兀地说话提醒。看劳伦斯有些不悦地回头,又忙补上一句:“我们这款酒已经有人预订了,下午要来谈,劳伦斯你忘了吗,我们说服人家很费了番辛苦呢。”   季时年诧异地看一眼娇小玲珑的女孩子,见她一脸娇嗔和骄傲地看着劳伦斯,语气熟稔,并不似普通同事的关系,便兴致盎然地看向劳伦斯。劳伦斯倒没有太多变化,只是那女孩子扯住他的衣袖,眼睛却瞧着季时年,神情里有警戒之色。季时年心里有些了然,故作表情轻松地冲劳伦斯眨眼笑。   “既然有这么重要的事情,那就不打扰你了,正好我也想去其他几个展位看看。这瓶酒我先尝尝看,以后给你提意见。”   抱着劳伦斯赠的酒,在女孩子紧张的眼光中季时年转身离开,这样很好,就算是因为自小的情谊,她也希望劳伦斯有个美好的感情,那女孩子长相娇媚可喜,该是可以挥去他那一片阴霾过去的人吧。   与父亲见面,季英拿着劳伦斯赠的酒看半晌方道:“你们见过面了?”   季时年一直知道父亲和劳伦斯有联系,她自己的事情很多也是父亲告诉劳伦斯的。父亲这样做她当然知道什么心意,如果周裕之不行的话,他并不反对劳伦斯重新追求女儿。做父母的虽然对自己的事情看得开,但在儿女身上多少还是有些护短,劳伦斯曾经间接地导致了季时年的不幸,如今误会解开,女儿还在,能重新在一起也不是坏事,起码劳伦斯对季时年的爱护有目共睹,不似作假。   “嗯。就这一瓶酒还招来不小的醋意呢。劳伦斯身边一个女孩子见我多和他说几句话,立刻一脸谨慎,似乎害怕我抢走什么似的。”季时年略带夸张地陈述。   季英沉吟半天缓缓道:“我倒是听说和劳伦斯合作的投资商很看重劳伦斯,让他女儿跟着学酿酒。”   季时年莞尔一笑,抓着父亲的胳膊道:“我说吧,您就省省心了。”   季英看看女儿脸上并不见伤心,也就放开不再提此话。只是不在这个人身上伤心,便是在那个人身上吧。说起来周裕之也是,一年多居然也没有来过法国,到底两个人还有没有来往,他是真的不知道。   劳伦斯送走季时年,心里不免怅然,情绪上带了些微的沉郁,纵然知道与季时年再无可能,季时年早已渡过他这条河,情感的牵绊不再是他,可今天自己的这一幕被看到,多少也有不自在。身边的女孩子兀自说些什么,他也只淡淡应了,惹得小女孩儿有些不快,可心里又在乎得紧,平日撒娇抱怨的话也不敢多说,瞪着眼睛看他来来去去和认识的不认识的人打招呼。好一会儿,劳伦斯觉得自己做得有些过分,便主动吩咐女孩子做几件事情,果然那姑娘脸上立刻绽开笑容,恍惚间有似曾相识的明媚。   离开C城回到法国后劳伦斯与母亲有过一次深刻的谈话。   或者不需要他们母子再使什么力气,周闻生和风华已然一幅日渐衰微的样子。即使风华扛过此劫,他既然不能曾经临危力挽狂澜,若再去争夺也太过无耻。作为儿子,对母亲的不甘和父亲的不公也算尽职争取报复,周闻是生算不得无情无义,毕竟当初母亲没有与一个有妇之夫把握好距离,任同学情谊漫成男女情事,又以为有了孩子可以让周闻生留在法国,终究是自己有过贪心的念头,对周闻生这种视前程事业第一的人认识不清。这过去二十多年,他没有一天不记得自己是父亲的弃子,如今闹一场,争一场,不过如此而已,没意思透顶。可能唯一安慰的是确定安妮没有死,可是没有死却也不再是以前的安妮,只是现在的季时年。从今天起,他只想做回自己的事情。母亲早已知道周裕之坐牢的事情,甚是庆幸劳伦斯没有介入太深,周闻生最后关头能够舍弃周裕之而保护劳伦斯,已让她已有悔意的心再不敢随便动作。和他搅了这么多年,不是还爱着,不过是不甘心就这么算了而已。当年她妩媚聪明,追求者甚众,却独独被他的成熟冷淡打动,以为爱情就是不顾一切,即使知道他有妻有子还是忍不住,她贪的不是他的家业,她只想让他留在法国和她一起过有爱情的日子,可是他却还是在父亲病危时冷然拒绝她回国。他的家业需要,她就要靠边站,她从来没有嫉妒过那个没有得到他爱情的女人,她只嫉妒他对家族事业的忠诚,既然如此,她就要让她的儿子去夺取他的事业。只是如今来看,他忘了未必过得好,她记着,过得更不好。   一旦厘清事情,劳伦斯便立刻动手,他早就想自己当老板,正好有人愿意出售南非的一个酒堡,便有兴趣接下来,只是金额还是让人踌躇一番。原来的酒堡主人是个华裔富商,开采矿产发家,听说过劳伦斯的大名,几番商量下来,酒堡主人仍留一半股份,劳伦斯购买另一半,同时负责经营。以劳伦斯经营酒店学来的管理才能,加上自己红酒方面的天赋,一个名不见经传的的小酒堡短短时间居然有了眉目。富商自然高兴,越发什么都不管,只提出一个要求,让女儿跟着劳伦斯学习打理酒窖生意,不是分权,实在是拿这个女儿没办法,不料劳伦斯又得一个倾慕者,富商的女儿爱耍懒散的性格在面对劳伦斯时候居然收敛得乖巧听话,对老师的爱慕之意溢于言表。今天展览会就是女孩子坚持要跟在身边学习。   这次展览会果然是熟人碰面的地方,劳伦斯头一天刚遇到季时年,第二天便见到了周裕之。   劳伦斯最后一次见周裕之还是在周宅,那时周闻生选择了周裕之承担责任。如果说以前劳伦斯对周裕之有复杂的情绪,无论是同父异母的哥哥,还是自己爱人的现任男友,都让他心里无法真正地接纳周裕之,但是当周裕之在沉默了一分钟之后答应挑起担子的时候,这种复杂的情绪却顺理成章地释怀了,他不得不佩服眼前的男人,对于家对于爱人他的确有担当。   没想到几个月后居然在这里见面,意外却又在情理之中。还是周裕之先点头示意,如果从受惊的角度讲毕竟他对遇见劳伦斯还是有预见性的。打过招呼之后却没有合适的话题,周裕之看着劳伦斯身后的展桌说:“听说你的酒堡了。”   劳伦斯笑笑,道:“做这个我还有些自信。”   几句话也算消除一些疏离和微妙的情绪反应,两人对视片刻突然一起都笑了。   “要不要来一杯?”劳伦斯倒出两杯红酒。   周裕之伸手接过一杯四下看看然后点点头说道:“你比我更适合红酒特色经营。”   劳伦斯一惊看向周裕之不知他语出何因,在对方面上找不到什么答案后,默了默开口道:“我一直欠你个谢谢,当时无法说出口,现在不知道晚了没有。”   “你已经做了你能做的,除了我,谁都是无谓的牺牲,你也在商场干过,明白这个道理的。”   “但是……”   “祝你成功!”周裕之扬手和劳伦斯手里的酒轻轻碰了碰,打断了劳伦斯再要说出口的话。   一口饮尽,挥挥手抬脚便走。却听得后面劳伦斯说一句“昨天安妮过来了”。毫无意外地,周裕之停顿身体,似乎几秒后才反应过来安妮是谁,头也不回地说声“谢谢”。   劳伦斯默默收拾起桌子上的酒杯。周裕之,我做这一切不是为了你,只不过看不下去她那样而已。也算是我对你是说声对不起,你曾经在C城替我扛下的那些,我不想欠你的情。   作者有话要说:   ☆、大结局   周裕之仍然步幅不变地穿梭在展会中间,似乎对每样东西都感兴趣。陈明跟在身后急的抓耳挠腮,在他看来周裕之此次来参加展览会就是为了三个字而来,如今听到消息怎么反而慢条斯理起来。眼看着两个人的关系拖了一年多快两年,再拖不怕拖黄了?   “裕之哥,我们……不去做点儿别的什么?”   周裕之手里正拿一瓶酒头也没回,道:“不就是来这儿的吗?还要看什么?哦,我忘了,你是想买结婚用东西吧,出去逛就是了。”   陈明觉得自己要疯掉,他不信周裕之不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意思,但是正因为这件事情的讳莫如深,所以他不能直接地甩出来一句“滚X远,要你丫操心,老子是替你丫着急!”   “今天下午放你半天假,明天我们回去,不早点儿走下次可没有机会了。”周裕之不耐烦地挥手打发陈明走。   摸摸头上的汗,再看看周裕之,陈明突然想到对于这件事情自己或许多虑了。片刻之后傻乎乎地点点头,咧着嘴笑:“谢谢裕之哥,我申请提前消失一下,现在就走,多请一会儿假。”   待陈明的身影向门口走去逐渐消失,周裕之抬手揉了揉鼻梁,微微闭上眼睛,到哪里才能找到她?   季时年穿一身简单的休闲衣服,牛仔衬衫、吊脚裤、平底鞋,季英说今天要她一起去看一个朋友的庄园。这段时间父亲煞费苦心让她重回这个行业,不要去教几个业余课程辜负多年所学和上帝赐予的天赋,季时年在参加完昨天的博览会后认真想了想之前一年多有些懒散的生活和工作状态,她从来没说不干这行,如今时间也差不多了,去就去吧。   暮春初夏季节,庄园里一片欣欣向荣,客人不少,陪着父亲走走看看歇歇停停,庄园旁边是一片不很大的葡萄园,新芽刚长成叶片。季时年喜欢这样的味道,熟悉、清新,让人心生愉悦,父亲说的没错,她还是喜欢这个,爱情会让人吃苦头,可是这些葡萄却不会让人难过,即使不是好年头,酿出的酒不是最佳的口感,但是只要能够酿出酒来总会是件美好的事情。   “这葡萄园真好,都能想到葡萄成熟时该有多美。”季时年手搭在前额远远望去,忍不住赞叹道。   “都是甜蜜的葡萄香。”主人笑呵呵地回答,“那个季节真是好啊,当然最好的还是酒酿出来后的味道,你不知道吧,每年我这点儿酒,不知道有多少人惦记。没名没牌,却绝对是佳品。待会儿晚餐就可以见到我的宝贝们。”   “那晚上的酒就我来选好了,正好可以参观您的酒窖。”   “那就说定了。你爸爸以为你不肯干呐。你看我的酒的魅力不能小瞧!”主人冲季英扬扬眉,意思是别担心,你女儿总会干回老本行的。   踩着酒窖的台阶一级一级慢慢走下去,酒香和橡木桶特有的香味儿越来越浓郁,似乎在空气里触手可及。酒窖不大,沿墙壁码放着一些酒桶,季时年在这些木桶前流连片刻便转到后面更深的洞口,里面的味道更浓,季时年觉得自己的味觉和嗅觉都在慢慢苏醒,似乎是经历一个冬眠期后的新生,甚至要比以前还敏锐一些,那些熟悉的酒香中渐渐地还有另种熟悉的味道。   酒窖本是开凿成古朴的原始山洞形状,只在墙壁上挂一些壁灯,所以光线有些暗,季时年跨过洞口便看到里面隐隐约约有一个高大的人影站在酒柜前,她也知道以主人的名声应该有不少人想来参观一下酒窖,刚想不去打扰绕到另一边去,那个人影却挪了一下,身影被靠近的壁灯照得更清楚了些。季时年只觉得刚才还浓郁的酒香一下子消散了,她的鼻翼里越来越被刚才让自己疑惑的熟悉的味道所迷惑,忍不住要趋前几步,刚迈脚又停下来。   那人似乎有感应,缓缓转过头来,嘴角微微上翘,插在裤兜的一只手伸出来冲季时年招一招。   “时年,过来,帮我选瓶酒。”   他的声音那样从容,仿佛没有一丝惊讶,笃定她会出现在这里。他的笑容那样轻缓,仿佛他们从来没有分开过,她不过是等不急他离席太久而有些不耐地亲自寻来。季时年站在那里一时紧张一时叹息,这一年多她离开,刻意不想他,好让自己疲惫不堪地心和身体彻底歇一歇,可是她没有告诉任何人,因为与他的一段共事相处,她一年多的时间不想碰触葡萄酒,只做个业余老师。是她不让他打扰他,可是看他自在笃定地站在那里,还是不免心恨为什么他才来。   “还愣着干嘛,怎么还不过来?”周裕之皱起眉头,他刻意摆出的这幅样子如果不能成功,怪不得他采取其他强硬的手段。   季时年掠掠耳侧的头发,心头一狠,下巴一扬,那种微微地恨和说不出的失落后的庆幸道出口后变得有些嘲讽:“以什么身份?红酒总监、葡萄酒培训师、还是临时借光一下?”   周裕之突然觉得一阵轻松,唯女子与小人难养,果然没错,但是如果一个女人肯跟你计较这些,大概说明她也不是无动于衷吧。   “都不是。我也有三个选择,女朋友、未婚妻,还有……周太太。”   季时年说出口后就后悔自己的一时嘴快,却不料周裕之下面的话这样直白,脸色一红,有些意想不到又有些羞恼,一时无法接话,手一甩转身便要走,可转瞬间手腕就被抓住动弹不得。   突然间那些之前的酸楚和从未承认过的等待中的委屈都涌上来,压都压不住,季时年微微转头,眼睛却不看周裕之只盯着侧面的酒桶,心口剧烈地起伏半天说不出话。   “时年,你知道的,再来这里,我不会让你一个人走。”   “凭什么?我不是告诉你不要来吗?”季时年想起当初她离开C城时表现得多么温婉大气、得体大方,如今却再做不来。   “我以为一年多的时间足够了……看来我应该早点儿来。”   “你……”季时年窘极,周裕之猜透了她的等待。   “时年,跟我回去吧。”   “我不喜欢C城。为什么不是你来,而偏偏是让我回去。”季时年赌气反诘。   “是我错了,我记得你不喜欢C城,一开始就不喜欢。”周裕之仿佛叹口气。   “是,我当初来C城不过是为了一些事情,可是真正让我不喜欢的是C城那些是是非非。”   “我以为你不喜欢C城是不喜欢我。”周裕之哑着声音说道,但声音里却松口气,停顿一下又问,“你不喜欢C城,那如果我来,你就会愿意?”   “你能来吗?你有那么多责任,风华、周总、还有伯母,我愿不愿意,有意义吗?”季时年知道他们又说到这个死结,声音却不再是故意装出的冷冷逼人,低沉下来后流露出真正的伤感,她知道劳伦斯母亲和周闻生的故事,劳伦斯说他母亲就是敌不过周闻生对家族的责任。   “那些责任的确是我推不开的,可是我想知道如果我来,你是不是真的就愿意?”   季时年一直偏离的目光终于有一丝回转到周裕之的脸上,迟疑片刻,还是微微点点头,明明知道不可能的问题,没意义的答案,可还是点头,只是这样做完后心里又一片茫然悲伤,初见周裕之的惊喜也罢,怨念也罢都消失了,在感觉到周裕之拽着自己手腕的手有片刻松懈的时候猛然转身挣脱跑出酒窖。   从微潮的酒窖里冲出来,突然置身外面的太阳下有一点点眩晕,扶住额头,忍不住苦笑,到底还是说不了假话。意兴阑珊地踢踢脚底的石子,在庄子里转一圈后猜测周裕之应该也离开酒窖才又回去匆匆拿瓶酒回到大厅。跟着侍者走进主人的小餐厅赫然发现周裕之泰然自若地坐在人堆儿里,正愕然之际,主人却站起来说,时年,快过来,介绍你认识一下,这位是周裕之先生,来自中国。   周裕之向季时年伸出手,带笑说:“我和时年小姐也有过数面之缘。”   季时年不知周裕之安得什么心思,因有主人在前,也不好冷脸淡淡打过招呼。坐下后冷眼看周裕之对季英不亲不疏的态度,知道他对父亲的敌意,毕竟还有徐至美的存在。倒是季英却不怎么在意,一副不动声色平易近人的长辈模样,但仔细注意也可以看到季英透过镜片的眼睛时不时打量周裕之。季时年知道原委,季英的心一定是复杂的,一方面眼前这个年轻人让她的女儿爱上他结果又被伤害,作为父亲他对他有怒气,另一方面他是他曾经心动过女人的儿子,忍不住要探究,或许他也想透过他去看看那个她留下的痕迹。   宾主尽欢,席间主人与周裕之聊起生意,耳朵里全是酒店管理,季时年有心事,也不接话,就在旁边安静吃东西,猛然听到主人的一句话。   “周先生,酒店就交给您了,既然是韩先生勉力推荐,我信他,也信您,希望我们精诚合作。”   季时年忘记咀嚼嘴里的食物,抬头看向周裕之,眼光木然,心底却如鼓擂,虽然没听清前面两个人说什么,双方的对话也不尽详细,可就是那隐隐的意思却教她心慌得厉害。   周裕之慢条斯理地看一眼季时年,目光不甚刻意地扫过同样抬头看他的季英,这才笑着与主人说道:“哪里,哪里,多谢李先生信任,必当勤力,如果没什么特别的话,我会在半个月后过来。”   庄园主人大笑道:“那是最好。”然后转头跟季英父女说,“这是我新请来的帮我管理法国那家酒店的经理人,季兄,你看,不错吧。”   季时年好不容易咽下食物,放下刀叉,忍不住双手绞缠在一起,却说不出话,只是眼睛在周裕之和主人身上来回移动打转,直到周裕之冲她点点头,季时年仿佛被扼着的喉咙才被松开,然后恍若不觉地说了声“我觉得,不错。”   片刻后周裕之起身告辞,临走时只是向季时年深深看一眼并没有多余的话,季时年恨死他那幅秘而不宣又志在必得的表情,就这样扔个谜团走了,究竟是什么意思。正当季时年坐立不安的时候,一个侍者进来悄悄递给她一个东西,那是一张临时写在餐巾上的信,仓促间信笺的材质并不影响字体的潇洒:“时年,你说过的,只要我来,你会愿意。不能反悔。好不容易打听到你会来这里,可时间太紧,非常抱歉,几个小时后的航班回C城。陈明下周结婚,我是伴郎,婚礼后回来找你。这是我的电话号码,记得给我打电话。我来了,不许再躲我。”   季时年用餐巾掩住脸的下半部分,忍不住弯了嘴角,她不想去想周裕之最后究竟如何平衡风华、家族、父母的关系,但是他说他来,那她就等他,这样想着把餐巾揉成一团紧紧捏在手里,身体凑到季英身边说:“爸爸,我们什么时候回法国去?”   作者有话要说:  完结了,开始更另一个文啦。 【本书下载于书本网,如需更多TXT全本小说,请访问http://www.bo okben.com/】